布鲁斯与斯兰德对视。
“还饿？”人类问。
斯兰德似乎是愣了一下，然后摇头：“只是，会想要更多。”
人类轻笑出声：“那就是贪婪？”
“……”
斯兰德没有否认。
“你会因此失控吗？”
“不会。”对此斯兰德倒是十分肯定，考虑到人类也许无法理解，斯兰德还做了一个补充说明：“一般情况下，我对自己的控制是绝对的，我和人类不一样，自体稳定性几近完美，几乎不会受到外界因素的影响。”
人类也没追问斯兰德关于“一般情况”的判断标准是什么，斯兰德这么说，布鲁斯似乎也就这么接受了。
窸窸窣窣的，好像有点动静。
布鲁斯从床上下来，赤脚踩在地毯上，他走到鬼影面前，现在的鬼影也就两米左右，和他的身高非常接近，项圈和锁链的存在，再加上气场方面的加持，看起来仿佛布鲁斯才是真正握有主动权的那个。
“专心工作。”人类将鬼影拉下来了少许，低声说：“然后我们再谈论报酬问题。”
鬼影沉默。
布鲁斯能感觉到，这次的沉默代表的是“同意”的意思。
于是布鲁斯满意了。
“现在，去干活。”他抖了抖链子。
斯兰德意识到了什么，他的注意力瞬间回到了人类眼中的现实世界里。
空掉的玻璃储存罐，电梯运作的声音，因为这里是最底层，电梯肯定是在上行。
斯兰德视线转动，看到楼上戈登的办公室内，迪克和达米安正在用铲子铲肉沫，往迪克带来的分装罐内送。
很快，达米安先一步注意到了不对劲，握住了刀。
“怎么？”迪克跟着抬头。
“电梯。”
“斯兰德？”
达米安只是做了一个保持安静的手势。
在电梯到达的那个瞬间，达米安将自己的刀向着刚打开微小缝隙的电梯门内刺了进去，他一捅到底，手上却没有刺到任何东西的触感。
达米安立刻抽刀后退。
电梯门完全打开了。
斯兰德站在门前看着达米安，手上还提着那个“皮袋”，为了防止达米安刺到这个袋子，鬼影将它举到了一边。
达米安愣愣地看着鬼影，视线下移，在鬼影的脚边看到了一圈剁好的肉沫。
第一百一十六章
“火鸟？夜翼？请汇报情况。”
是阿福。
达米安和迪克交换了一个眼神。
刚才迪克出去取东西的时候， 考虑到斯兰德如果出手，监控里可能会出现纰漏，因此在阿福注意到监控之前， 迪克就让提姆搞定了蝙蝠洞的监控系统， 让戈登局长办公室的监视装置暂时下线了。
从阿福那边能获得的数据来看，就是这里的监控被人破坏。
这口锅被完整的丢给了猫头鹰法庭的小伙伴们。
“夜翼在线， ”迪克回应， “装箱工作完成，火鸟会亲自送货。”
“我们的货是……？”
刚才迪克来去匆匆的， 阿福还没搞清楚情况。
迪克看着罐子里的肉沫，犹豫的说：“散装肉馅。”
阿福：“……？”
迪克用的不是比喻而是形容。
但阿福依然难以理解。
直到那堆东西被带回了蝙蝠洞， 堆在阿福面前， 也算是见多识广的阿福淡定的接受了它们的存在， 然后送去进行分析。
“人肉，刚死不久。”
电脑给出答案。
达米安就想到斯兰德的评价是这些东西早就死透了， 与死物无异， 所以斯兰德才会看不到它们。
但在科学这一侧的分析中， 这些活死人是在刚才的冲突中才被斯兰德杀死的。
活人？
不可能。
什么活人断手断脚后还能各自为营的到处乱爬， 被从后脖子插刀绞断脊椎神经后还能完成了整套的有效反击？
哪怕是达米安也不会自恋到认为自己活着的时候就能做到那些事情。
“活死人？嗯……”针对这个对他来说还有些新颖的单词， 阿福陷入沉思，“如果它真的如达米安少爷您描述的那样强大灵活， 那么你们是怎么把它变成现在这样的？”
“哪样？”达米安一愣。
阿福示意罐子里的那一坨。
“这样。”
质地均匀的肉馅， 肥瘦差不多是2：8。
还混合了少许的骨粉。
不考虑食材的来源问题以及新鲜度的问题， 这盆东西其实还是挺不错的， 刚才取样研究的时候阿福就注意到了， 这盆受力充分且均匀的肉馅真的可以变成很棒的肉丸。
这样的念头飞快的出现，又很快消失， 阿福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可怕的念头。
达米安很想说自己能做到这个。
但考虑到事情发生的时间以及现场的情况，达米安觉得这样说不够严谨。
“我们一起做的，小蓝和小火鸟无法感应到这些东西的存在，我和迪克就亲自充当做触手们的眼睛，指挥他们一起将那些东西处理成这团肉沫。”
达米安将这段话说的足够圆满，不留任何问题。
阿福看着达米安。
老管家知道，在达米安少爷选择撒谎的时候，为了让谎言变得完美，总是会说很长的句子，将所有的漏洞都补得清清楚楚，而当达米安只是在说一个事实，达米安是绝对不会管其他人怎么看的，他只会做简简单单的说明，然后随别人乱猜，爱信不信。
达米安有秘密，布鲁斯也有，迪克少爷也不清白，家里的那些触手更是莫名其妙。
对于这些问题，阿福心里一直有一笔账。
老管家什么都知道，老管家什么也没有问。
至少在布鲁斯苏醒之前，他是不打算戳破这层窗户纸的。如果可以，他更希望通过布鲁斯来得知一切的答案。
“他还要多久？”达米安转移了话题，问起布鲁斯的事情。
布鲁斯的精神也受到创伤，那时候他距离死亡太近太近，几乎可以说是已经死了，过于极端的情况对布鲁斯的精神造成了致命的打击，使得他陷入长期的昏迷状态。
现在布鲁斯的精神在斯兰德的保护下情况良好，问题就是身体什么时候能够恢复过来。
阿福也只能给出一个估算数值：“也许还要一周。医生并不乐观。”
虽然理论上脑缺氧的时间不算长，可那种完全速冻一般的状态还是过于可怕了，尤其是现在的解冻水平就这样，布鲁斯的身体在这次冻伤中受到了重创，医生怀疑就算醒过来也会有难以预计的后遗症，更可能干脆醒不过来变成植物人。
最后一项达米安并不担心。
斯兰德保证过了，只要身体能用，布鲁斯的精神肯定能顺利的苏醒过来，尤其是鬼影还许诺过将会全程陪同在侧。
不能告诉阿福斯兰德的事情，达米安只能这么告诉阿福：
“我们应该相信布鲁斯。”
……
…………
“你会告诉他事情的真相吗？”
也许是窥探到了阿福的思维变化，有一天，斯兰德向布鲁斯提出询问。
此时布鲁斯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大半，精神也在斯兰德的精心滋养下再次健康起来，他正窝在床上，试着进入睡眠状态，让自己的精神与躯壳的情况一致，这样才能更快更顺利的苏醒过来。
眼睛瞪得像铜铃根本睡不着的布鲁斯看了看斯兰德。
“什么真相？”
“我。”
“不会。”
“永远不会？”
布鲁斯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
人类陷入短暂的迟疑，但是很快，他就坚定了自己的决定。
“永远不会。”
告诉一名人类的老人他所喜欢的孩子被只怪物缠上，这难道是什么好事情不成？而且就算阿福知道了这事情，老人家什么都做不了，只会让双方都徒增难过而已。
布鲁斯打算隐瞒到最后一刻。
人类口中的最后一刻——死亡降临之时。
对于更相信科学的那些人类来说，死亡注定是孤独的，也注定是虚无的，人类是无法在真正意义上的拥有死亡，他们只是被卷入其中，然后消失掉了。
布鲁斯的想法也是如此。
斯兰德坐了下来，他的高背椅出现在布鲁斯的床边，膝盖上放着一本封皮深绿，没有任何文字图样的书。
“你觉得那就结束了吗？”他问人类。
“不然呢？如果死亡都不能结束一切混乱，那什么时候世界才会拥有平静？”
斯兰德没有回答。
鬼影伸出手，覆盖在布鲁斯的鼻梁以上，他的手指冷硬，整个手面比人类的更加宽厚，很好地遮蔽了房间里由布鲁斯的潜意识设置出来的光源。
“睡吧。”
鬼影对人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