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界gl》 第1章 [gl百合] 《越界gl / 亲吻疼痛》作者:云深月朝【完结+番外】 文案: 神经病拽姐x温柔甜妹 恋痛者x纹身师 十八岁之前秦颂时常被打出家门,像只淋雨的猫。 长达多年的虐待迫使她产生反向心理:依赖疼痛。 她带着疤痕以及一颗绝望的心独自生活,病态地将纹身和穿孔覆盖整个皮肤。 直到那日她走进一间名为“kiss.me”的纹身店,店主叫黎初,黑发素颜,柔得像一汪清泉。 秦颂下意识靠近,想要汲取温暖。 奇怪的是对方也从不拒绝,她们会在灯笼下亲吻,在日落时分的廊下听雨。 一开始,秦颂以为自己只是贪恋持续的疼。 后来发现,她贪恋的是给予她痛意的那个人。 - 黎初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和家人,她在孤儿院长大,最熟悉的亲人是那里的胡院长。 出来后她打工赚钱开了一家纹身店,店面不大,但承载着自己的小小世界。 开业第三天,有位客人淋着雨上门,大片大片的纹身和耳饰引人注目。 她抬头看了她一眼,只一眼,好像找寻到了灵魂最深处的羁绊。 秦颂喜欢她赋予痛的力量。 她喜欢秦颂汲取温暖时沉溺的眉宇。 后来她向她表明心意,急不可耐地试图抓住这份来之不易的牵挂与陪伴,秦颂却消失了。 她回归了平静,回归从前属于自己最初的孤寂。 也因此再没对谁动过心。 - 年复一年的冬季依旧干燥苍凉,开了五年的纹身店门口,破旧的晴天娃娃风铃发出细碎声响。 黎初埋头仔细描绘,却被一个人影遮住了光。 她抬眸,她低头。 “我回来了。” ——在满目苍夷的世界里,做些荼蘼绮丽的梦。 - ps:秦颂是攻,真·有病,尊重小众爱好,如果不喜欢点退出就好~ 主攻攻攻文,1v1,he,救赎向 内容标签:正剧 治愈 高岭之花 御姐 救赎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颂,黎初┃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贪恋你给予的疼 立意:爱护身体 第1章001 傍晚六点十分,秦颂睡眼惺忪地睁眼看了看手机,坐起来捂着额头缓解贫血带来的眩晕。 公寓里冷得出奇,但她只穿了件短袖,临出门前才草草披上外套。 地面湿漉漉的,秦颂被屋檐的雨雾沾湿了发丝,蒙着厚厚水汽路过街角花店。 这家店开在这有五年,今天摆出了情人节卖剩的玫瑰,花朵被保养得依旧鲜艳欲坠,秦颂每天只是路过,今天却破天荒靠上去。 “小姐姐买花吗?还很新鲜哦!”店员穿着围兜,笑眯眯地打招呼。 “多少钱。”秦颂碰一下花瓣,掉落无数水珠。 “五块钱一枝,您要多少枝呢?” 她看看桶内,就剩五枝。 “都要,随便包不送人。” “好咧!小姐姐还挺浪漫嘛,买回去自己养吗?” 秦颂没回答,垂眸打量那几簇血一样的艳丽。 雨越下越大,秦颂攥着手里的花,一时间没看清楚路拐进了另一道巷子深处。 等反应过来早就错过平时吃饭的小餐馆,几盏橙红色的灯笼高高悬挂,在风中不合时宜地摇曳。 这里是老城区,什么地方什么道都被她掌握得熟透了,所以当有一块水墨色招牌出现在视线里时,秦颂愣了愣神,眨眼间瞳孔放大聚焦。 上次路过这里还在装修,看来是装好了,霓虹灯与老旧的砖瓦不符合,衬得牌子愈发突兀。 秦颂第一眼就认出——这是间纹身店。 倒不是因为有什么明显的特征,相反,做为纹身店它的招牌太冷淡,没有店名不说,铺头也过于狭窄,像是硬塞进来的一样,特别格格不入。 是秦颂听出了声音。 纹身店独有的,让人心痒的电流声。 她迈大步子走过去,瓷砖因为积水踏出些许泥尘,踩上地毯时印出半块脚印。 风口处挂着一个晴天娃娃风铃,叮叮当当响动中,靠在墙边缘的人摘下口罩。 明亮的日光灯下,原本坐着的女生站起来冲她笑了笑:“来纹身吗?” 秦颂观察四周,觉得这里十分简陋。 墙上还有刚粉刷过的痕迹,手艺不大好,七零八块的油漆涂得坑坑洼洼。 电脑桌旁摆放着几叠手稿,她瞥一眼,还是几年前的图案,不过画技很精湛,细节描得出色。 “能纹满背吗。”秦颂找了个位置坐下将外套脱掉,露出手臂上大面积的花纹:“类似这样。” 女生歪头瞧了片刻,点头道:“可以,你想要什么图案?按小时收费哦。” 秦颂还没想好:“有没有推荐。” “有。”对方迟疑了会儿,从前台拿起手机,说:“一般后背都纹翅膀,龙,或者山和海。” 等她彻底从暗角处走出来,秦颂才发现眼前人长相出奇的精致,有一双软润透亮的眼睛,脸还没口罩大,皮筋和苹果肌交合处夹着几根乌黑的发丝。 “……十字架和恶魔也行,看你自己的信仰。”女生彻底摘掉口罩,下颚处压了好几道红痕。 第2章 秦颂举起手里的玫瑰:“纹它。” 花朵被揉得有些破碎,女生思绪片刻,温声说:“花很复杂,大面积纹会有点疼。” “好。”秦颂没有犹豫:“就这个。” “还得设计手稿,大概需要两天。” 说着顿了顿:“要不加一下联系方式,如果画好了会提早通知你。” 风铃碰撞出清脆声响,秦颂站在廊下低头看了看手心,玫瑰花刺沾着血掉落,荆棘带来的痛楚已经习惯,要开始寻找新的源头。 雨停了,她走到巷口将残败的花束丢进垃圾桶内,随即从口袋掏出手机。 新增好友的对话框弹跳出来:“你好,是kiss.me纹身店,我叫黎初,你怎么称呼?” 秦颂边打字边想,原来真的才刚开张。 …… 黎初关上灯转身回到店里,拉开盆栽后面隐藏的木门,这里通往二楼,是她住的地方。 当初租在此处就是看中可以开店可以住宅,虽然地方小,但东西样样俱全,省了不少麻烦。 女生从柜子里拿出本子一笔一笔记账,写到一半不由想起傍晚来店里的女生。 她说她叫秦颂。 秦颂染了一头很浅的粉紫色头发,皮肤病态般发白,连带着嘴唇,近乎能看见血管和青筋。 她眼下有常年睡眠不足才会滞留的乌青,看人的眼神厌厌的,像一潭死水与枯井。 推门进店的时候,黎初注意到她玲琅的耳饰,趁对方脱衣服的功夫仔细数了数,光右边就有九个。 如果算上左耳和舌钉,加起来快二十个穿孔。 以及花臂,和胸口锁骨的纹路。 秦颂不咸不淡地说纹玫瑰,可手里的鲜花折断了数根,茎叶和花瓣脆弱耷下。 黎初甚至分不清她手心里的颜色是花的汁液还是……刺伤手的血迹。 她将白纸抽出来,用签字笔仔细描绘。 后来几天依旧狂风暴雨,雨水将街道涮得干净,秦颂迎着糟糕的天气再次出现在kiss.me门口。 黎初恰好在画手稿。 “直接纹。”秦颂没穿外套,光洁的手臂布满图案,黎初瞧久了觉得有点不对劲。 一般来纹身的分两种,有人为了遮盖疤痕,有人则是考虑清楚了纹什么,眼前粉色头发的女生明显都不是,她似乎只是为了纹,至于什么图案并不关心。 秦颂瞥着桌上的画稿说:“细节可以再说。” 黎初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客人,迟疑了好久不确定道:“可这样会很疼。” 秦颂没回答,手往后拉开裙子。 黎初看到了伤,大大小小近乎布满整个背脊,像烟头烫的,也像鞭打的。 一时间喉头仿佛被什么哽住,好半天才发出声音:“你是想要遮疤吗?” “是吧。”秦颂把头发撇到一侧,语气淡淡:“就纹草稿这样的,到时候再补色。” 客人说什么就是什么,黎处只能戴上手套去拿工具,将颜料摆放好后迟迟没下手。 女生背上的皮肤很细腻轻薄,除去那些疤,可以说近乎完美,怎么看都不容被“破坏”。 秦颂背对坐着,说:“放心。” 于是第一笔落下,从右肩蔓延开来,两人缄默不语,直到线稿大致描完,纹身师用戴手套的指尖摸了摸:“会不会很痛?背上皮肤比较薄,你又这么瘦。” 秦颂微微侧了下身,冷淡地说:“不痛。” 她似乎真的没什么痛感。黎初有些狐疑,手下走神般不顾力度地摁进去。 秦颂突然挺直腰板。 她慌乱松手:“是不是疼了?” 对方回过头意味深长地扯唇:“别管我。” 如果不是疼,这般模样……难道是享受不成?黎初捉摸不透秦颂的喜怒,蘸着红色颜料的电针在手里转动,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你犹豫什么。”秦颂等了好久没等到身后人继续操作,彻底翻过身:“继续。” 晌午即使下雨也有些热,一直到黄昏路灯亮起,黎初甩了甩酸痛的右手,眉宇间沾着疲倦:“今天只能完成线稿了……” 秦颂拢起衣服:“现在才七点。” 黎初顿住:“……还没吃晚饭。” 秦颂看着门:“喊个外卖的事。” 她好像一直处于这种不咸不淡的情绪,不知为何,黎初感觉冷淡下隐藏着蠢蠢欲动的渴望。 到底渴望什么,还无法知晓。 她切断电源邀请道:“一起吃吗?” 秦颂扬眉,伸手从包里拿手机。 选了会递过去:“想吃什么就点。” 被客人请吃饭这种事也是第一次,饭都送到手上了,黎初还是没从震惊里反应过来。 她着实搞不明白秦颂的意思。 …… 后背的色彩要再补一次,秦颂加完班拐进kiss.me,今天有别的客人在,黎初戴着口罩和眼镜专心致志地工作,听见风铃声才抬起头。 客人也望了一眼,压低声音对黎初耳语:“这是你们的常客吗?我看全身都纹满了。” 秦颂把挎包扔到桌上,转头间耳环和耳钉碰撞的声音不大友好,那人立刻嘘声。 纹身师低下头:“坐一会吧。” 客人闻言抬手看腕表,说:“黎店长这么辛苦吗?都十一点了还接活儿啊?” 第3章 黎初笑笑:“顾客为大嘛。” 她语气温润,眼里含着水光,潋滟波纹被敛在眼镜下,惹得这位男客人忍不住接话:“那我以后就来你这,有没有优惠啊?” 秦颂突然冷不丁开口:“你话真多。” 她倚靠在前台柜旁环起手臂,冷幽幽地补充:“她要专心,说这么多怎么纹。” 粉紫色长发下的花臂颜色艳丽,微启的唇中透出舌上的金属装饰,怎么看都不像个好惹的主。 男客人咽了咽唾沫,决定当个哑巴。 他结束时秦颂站在门外抽烟,细长的女士香烟夹在指尖升起袅袅白雾。 见男人走出来她让出通道,一袭冷色调着装显得气质孤傲漠然,只不过看人的眼神毫不避讳,直勾勾不带一丝顾虑,看得人不由加快脚步离开。 黎初拉下口罩探头:“可以了,进来吧。” 秦颂扬起手,表示烟还没灭。 “店里可以吸烟。” 一回生二回熟,黎初换好装备,下手前觉得气氛太压抑,于是挑起话题:“刚才谢谢你啦。” “谢什么。”秦颂继续不咸不淡地说话:“我不想等太久,没有帮你的意思。” “……”黎初尴尬地去看墙上的钟表,时间显示十二点半,确实有点晚。 这种大面积补色需要四五个小时,她踟蹰起来:“一时半会弄不完呢……” “可以加钱。” “白天有两位预约,要睡觉了。” 秦颂短促地笑了声,也不勉强:“补一半。” 长久的沉默中,黎初越来越困,视线变得模糊,为了提神,她捡了个话头:“背上的伤怎么弄的?” 女生没察觉出这个话题的危险性,秦颂阴沉沉的扫她一眼,淡声道:“你的话也很多。” 黎初有个毛病,困起来脑子不过事儿,此时此刻根本没察觉到气氛浓烈:“做这一行得健谈。” “健谈不代表可以打探隐私。” “只是瞧着疤痕太多了,随口问问。” 秦颂猛地转身,针头还刺在皮肤上,血红的色彩划出一道又深又长的痕,黎初彻底清醒:“你……突然动什么呀!” 刻上去就不可逆了,女生皱紧眉头:“这要怎么改?太突兀了……” 好好一片玫瑰图案,愣是多出条红色的线。 秦颂跟没事人一样盯着她:“直接覆盖。” 黎初再茫然也终于发现空气里浓烈的危险因子,结巴道:“你不……不疼吗。” 这个问题从第一天开始问到现在,秦颂抬起眼帘,看死鱼一样:“做为纹身师为什么总担心自己的客人痛不痛。” “纹就好了。”她收敛起刚才一瞬间露出的锋芒背过身:“铺色。” 时钟走动的声音和风铃摇曳的声音混淆,嘀嗒间黎初放下仪器,怏怏地说:“真的纹不动了。” 好困好累。 秦颂没为难:“我后天再来。” 她把烟盒拿到手上,临走前回头,提示般叮嘱。 “好奇心不要太重。” 第2章002 秦颂的工作时间颇为随意,一次性忙完可以连休几天,但忙的时候一分钟也闲不出来。 她在公司名声不大好,被归为“奇装异类”那块,属于走过路过谁都没法错过的类型。 公司是家规模宏大的私企,做为园林设计专业,硕士学历的秦颂脱颖而出,成为新老员工的上司 所以无论外人怎么评价,面对她本人还是得老老实实点头,道一声:“秦老师。” 可她独特的岂止是外形,行为举止通通非常人,比如从来不去团建和聚餐,也从不和哪个同事有交集,像死水一样,没有半点儿人气。 今天又是团建的日子,组内成员站在办公室外你推我挤,相互打赌谁敢去喊里面的女人聚餐。 推攘了半天,最终是名戴眼镜的男生站出来,小心翼翼地拧门,身后众人大气不敢出,纷纷小声助力:“常静安你加油啊!” 秦颂原本盯着电脑的眸子抬起一点弧度,视线投过去依旧没什么感情,她在等待对方说话。 常静安紧张到手脚冰凉,不自在地推了推眼镜,说:“秦老师,今天聚餐……您去吗?” 很照旧,秦颂答:“不去。” 说完将目光转回屏幕,没再看男生一眼。 按理来讲,平时这个时候常静安早该垂头丧气地走了,今天似乎不一样:“您来公司五六年,一次活动没参加过,真的不去一趟吗……?” 秦颂皱眉。 从上个月开始好像总有人抬杠。 那个纹身师是,公司的组员也是。 她不喜欢被反驳。 “这份心思放工作。”秦颂关了电脑,高跟鞋有一搭没一搭踏在地毯上:“也不至于绩效这么差。” 她总是一针见血杀人诛心,常静安在公司呆的时间比秦颂要久得多,依旧是个固定职位,不上不下,一年拿的工资还没秦颂一个月多。 秦颂不大理解无用的社交活动能带来什么好处。 她在众人的目光簇拥下打卡下班。 回公寓的路上经过kiss.me,秦颂从计程车上下来,发现招牌没有亮灯。 看一眼时间,八点过十分,于是点开对话框码字输入:“下来。” 没一会黎初穿着睡衣出现在门口,看样子还在犯困,头发扎成歪歪扭扭的丸子头。 第4章 女生一张脸素净到底,眼神呆滞茫然,嘴唇还处于没回血的状态,唯有唇珠被抿得发红。 “我还没睡够。”她抱怨道。 秦颂穿了条黑色阔腿裤,大风刮起裤脚一边,小腿上的疤痕跟着露出来。 黎初揉揉眼睛:“这里也有伤啊?” 秦颂刚燃烟,吮了一口:“腿也要纹。” 黎初精神起来:“脚踝会更疼。” “那今天先纹脚踝。” “……”她搞不明白她了。 如果为了纹什么图案,那么秦颂随手拿着玫瑰就让上手的操作并不符合。 如果是为了遮盖疤痕…… ——为什么要怎么疼怎么来? 秦颂抽完烟,用下巴指着门面:“开始。” 黎初不得不把所有好奇吞回肚子里。 脚踝比背部的皮肤更薄,贴着骨头,黎初学了几年手艺,第一次将一个人从头纹到脚。 下针的瞬间腿主人深吸一口气,黎初以为她痛,勾完线便停手:“还好吗?” 秦颂漠然地瞧她。 这姑娘真的奇怪,身为纹身师总担心客人的触感,她用圆润温和的眼眸询问时,像要把人看化。 “不要问。”秦颂捏紧手心:“快一点。” 滋滋声继续,花纹非常繁杂,女生压低脑袋一笔一划细心勾勒,越细致针数越多,这样的痛感为秦颂带来了与以往不同的……欢愉。 是的,她所有的反常来源于疼痛带来的刺激。 就像肚子饿时突然有份美味佳肴摆在面前一样。 贪恋痛感迫使她大面积将皮肤上色,将身上每一处穿孔,耳洞,脐钉,舌钉,但为了不破坏脸,没有选择太明显的地方。 脸不一样,秦颂靠它得到许多好处,能在生活中索取捷径,这样的交易不亏。 她只是隐约感觉到了黎初的好奇心。 ——正常人不能接受这种病态心理。 所以她提醒她叮嘱她,不要什么都想知道。 可黎初似乎并没有接收到。 “是不是出过什么意外?”纹身师用消毒液擦拭表皮:“好大面积的疤啊,背上脚上都这么多?” 被无限赋予刺激的人眸色变得贪婪和迷离,细碎刺痛从踝骨蹿上心脏和大脑,爬虫一样啃噬神经。 黎初此刻抬头,猝不及防与她眼神相撞。 秦颂来不及收敛表情,混沌中用牙齿咬住下唇。 迷恋某样东西并不可耻,但迷恋疼痛是反常,是心理与精神层面的问题。 对面人瞳孔逐渐放大,手使不上力。 手里的东西通着电摔到地上,秦颂跟随下落的器材移动眼珠,淡然道:“明白了吧。” 没什么可避讳,只不过能隐藏便隐藏。 黎初像从梦中惊醒,忙不迭弯腰拾起东西切断电,她终于得到了答案。 但这个答案似乎有大问题。 秦颂没给机会让她再问出什么,盖好裤腿便站起来出门:“下次再纹。” 风铃大幅度摇摆后停止晃动,淅淅沥沥的雨缝间穿插着车灯,黎初追到马路边也没看到秦颂的身影,雨夜静谧得悄无声息。 就和秦颂这个人一样,沉默而苍凉。 她确实震惊,因为痛感是保护机制,疼痛是身体在挽留,无法想象会有什么原因造就一个人喜欢痛,并且贪恋上瘾。 以秦颂目前的状况来看已经病态到极致。 她的耳饰,她舌间的金属,都在叫嚣述说着对痛的迷恋,无法自拔。 黎初突然有些期待秦颂说的“下次”。 …… 秦颂等招牌熄了才走出去,黎初追上来的举动令她费解——正常客人和商家的交易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知道那么多?甚至追出来站在雨里两个小时。 不知道是她生病太久还是黎初也有问题,她们相识不过一个多月,从客观角度来讲,还是陌生人。 陌生人对陌生人能生出多少真情实感? 秦颂从不相信人际关系。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她没再走那条路,刚好这几天工作多,加完班已过凌晨,连续一周她都喊司机停在路口,然后下车选择另一条比较远的小道回公寓。 巧的是这条道上也有家纹身店,比kiss.me大很多,霓虹灯老远就能瞧见,红黄蓝闪烁着吸引眼球。 秦颂找天走了进去,上来个同样花臂的大哥仔细打量她一番,吊儿郎当地问:“纹哪里?” 店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烟酒茶的味道,纹身师们齐齐坐一排任君挑选,有人适合小清新,有人适合大面积,整齐划一,十分商业化。 秦颂突然怀念了kiss.me那么一瞬间。 至少黎初将那打理得井井有条,虽然面积狭小,至少点了烟也盖不住隐秘的暗香。 “小妹儿纹哪呢?”花臂大哥抱着膀子扯出菜单:“这里最便宜二百八。” 秦颂选择让他们继续铺背后的颜色。 上针时痛感袭来,快意像电流激得眼睛发红,这种感觉同生理不一样,属于精神层面的自我慰藉。 纹身师也是女生,一言不发垂着眼睛专心专意。 秦颂乍然想起黎初,这姑娘既心疼客人又好奇这个那个,有时候聒噪得像只八哥。 可疼痛渐强下难免想起女生的脸,眼睛非常大,又圆又长,弯起来像轮新月,她整个五官都非常温和,软得一塌糊涂。 第5章 黎初的长相没有攻击性,甚至一看就知道脾气很好,不比秦颂,粉发张扬就算了,还有几乎覆盖整只耳朵的耳饰耳钉,以及诡异又大面积的纹身。 首先光打扮就很尖锐,更何况她长得特别凛冽。 这个词是开会时公司要求评价自己上司,秦颂收获最多的词语。 她们说她凛冽,像寒风中孤傲冷艳的霜花,每个角度都有棱角,看起来不近人情。 往通俗了说,其实是明艳。 第一眼就会灼伤人的明艳。 “小妹儿,你哪纹的这么细致。”花臂大哥在旁边研究了大半会,终于开口:“这么细咱们店里搞不了哦,你这纹身师手艺还不错。” 黎初的手艺确实挺有意思,细节描得特别精致,哪怕只是一条水母也能纹出动态感。 秦颂突然发现到不了顶峰了。 她觉得这里商业化到一切索然无味。 她想回到街边拐角处名为kiss.me的小小店铺,那里能满足她病态的需求。 因为手艺精湛,刻画可以更细更多。 疼痛也可以源源不断。 好似溺水中得到救生圈的人,秦颂迫不及待要去汲取更深层次的快乐。 她喊停现在的纹身师,付款之后出店门往反方向走,最终回到了熟悉的巷口。 黎初坐在里面歪着脖子帮一个女孩纹手臂,长发垂坠在一边肩上,光圈笼罩住她半张脸。 仿佛地下涌出的泉水,恬静温柔。 秦颂错愕自己的恍惚,很快恢复原状,她想寻求长期给予这种感觉的人。 黎初是最佳选择。 --------------------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讲小人物的故事,两个平凡人互相救赎,比较寡淡接地气。 第3章003 有客人在里面秦颂一般不进去,大多数时候站在走廊灯笼下点根女士香烟等待。 她只有下班后才抽烟,忙起来的话,一盒烟有时候能维持到第二个周末。 黎初很久没有看见秦颂了,对于骤然出现的粉色身影,女生显得有些紧张。 “进来坐呀……你好久没来了。” 前半句是客套,后半句才是真情。 秦颂看穿对方的心思,斜斜瞥着店里,说:“抽烟,有人在。” 黎初干脆把玻璃门推开:“店里面可以抽的,你这些天去哪里了?” 她不死心,秦颂干脆抱起手臂,上身往前压了压,灯笼的明暗摇晃一下,从头发滑动到眼眸,整张脸唯有一双眼睛不是暗的。 “我似乎叮嘱过你,不要打探别人的隐私。”她弯了弯唇,看起来不像在笑:“你真的很多话。” 说话间舌头的金属在闪烁,黎初被压迫感逼得后退,站到了台阶上:“那回你说下次再来,我只是好奇你说的下次是哪次。” 又是好奇,真不知道人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情绪,秦颂对自己以外的事物完全不在意。 “就这次。”她踩灭烟头,在客人走出来的时候侧身让开,又顶着别人奇怪的眼神走进店里。 桌子上摆着几瓶没用完的红色颜料,秦颂拿起来晃了晃说:“其它店上不了色。” 黎初发懵地看她:“你还去其它店了?” 秦颂不回答。 掀开上衣,赤洁的后背融了一小层很暗的底色,铺色手法和原来大不相同,黎初安装好工具,在针头接触的皮肤那刻试探性往下用力。 耳饰撞击声轻微响起,冷淡又炙热的眼神从前方切过来,秦颂半承着快感抬手。 她的嗓音因为上瘾变得有些哑,掐住黎初脖颈的手没用太大力:“别试探我。” 因为手指是虚环起的,黎初不觉得有什么窒息感,只是戒指凹凸不平,硌得皮肉生疼。 秦颂的右手指戴了三个戒指,却用没有戴的那根抵起她下巴,强迫她们对视:“你喜欢痛吗。” 黎初握着仪器摇头。 对方突然发难,这几分钟内她脑海里掠过无数想法,面对问话只能选择从心。 脖颈上的束缚松懈下来,秦颂慢条斯理地将指尖挪到女生拿仪器的左手腕骨上,说:“我喜欢。” 黎初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手猝不及防地被带动,还在旋转的针尖猛然往前扎,刺进女人的锁骨下方,好长一段时间,黎初是眼睁睁看着颜色从浅至深逐渐扩散。 仪器承受不住太大压力,渗出的墨迹像血液般流出来,黎初立即用脚踩断了电源。 “你有病啊!”她脱口骂人,转身开始四处找纸巾,秦颂站在原地持着漠然的表情往锁骨上看。 浓重的红点遗留在骨头下,乍看上去像颗朱砂痣,但因为那块地方的图案主要色彩是深蓝,这颗“痣”显得奇怪又突兀。 对秦颂来说不重要,她只需要汲取深度快感。 黎初总算相信她是真有问题,机子拿得远远的,模样像只护崽子的母鸡:“你找个不留疤的痛法。” 秦颂洗耳恭听:“比如。” 黎初上翻眼皮,仔细思考了一会儿,说:“比如,咬……咬的?” “我自己咬会咬下整块肉。” 秦颂面无表情地吐舌,尖端的钉子组合全然露出来:“还有这个,太用力也会掉。” 黎初“噢”了一声,发觉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在探讨如何更好的感受疼痛。 第6章 她也有病。 …… 梅雨季结束,秦颂的工作随着潮湿褪去由忙碌变得清闲,开始休长假。 她作息很不规律,起床的时间恰好是日落时分,路灯一盏盏亮起来,花店员工正用喷壶给花浇水。 今天不同,黎初也在那,穿着一身纯白的雪纺连衣裙,短靴来回晃悠,摇摆不定地挑选桶里的鲜花。 “如果送女性长辈的话,萱草花比较好哦。”店员扫掉地上的枝叶,直起腰介绍:“这花给妈妈最合适,您是不是想母亲节送礼呢?” 黎初仓促地抓了抓头发,整个人被花店顶部射下来的光模糊掉,没有棱角的人说残忍的事情也一样不带刺:“不是的,我没有妈妈,是想送给院长。” 店员自知说错话,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请您别介意。” 秦颂隔着马路遥遥相望,没来由升出新情绪。 这情绪叫同病相怜。 她从给予她痛与快感的人身上看见相似点。 可黎初还是鲜活蓬勃的。 全世界存在着腐烂变质的情感垃圾,偏偏有人得不到一切反而从不怪罪谁。 她和玫瑰花不一样,玫瑰花的用处仅是捏在手心制造低成本的痛,暂时缓解渴求而已。 “……您说的院长是您什么人呢?如果也是女性长辈,这边建议送康乃馨……” 黎初最后捧着康乃馨结了账,店员似乎还在为自己的话惴惴不安,追出去递上一株白玫瑰以表歉意。 女生捏着花转身,车灯将斑马线照亮,秦颂从对面走过来,卡其色风衣下摆勾勒了刺目的光。 “你怎么在这呀?”黎初眼睛溜圆,瞪大后像两颗水汪汪的葡萄:“也来买花吗?” 秦颂言简意赅:“吃饭。” 话音一顿,破天荒地问:“买花送谁。” 黎初有些诧异女人的反常,老老实实答:“给我以前孤儿院的院长,今天是她生日。” 她把康乃馨夹在腋下,将原本插进挎包里的白玫瑰拿出来,递上前:“这朵送给你。” 秦颂不喜欢玫瑰,动作粗暴地攥紧花茎,刺痛匿于掌心内,短暂得到缓解后,她微微眯起眼眸。 洁白无瑕的花瓣沾着血被揉得烂碎,黎初在对方病态的神情中退缩:“我走了,明天再来补色吧。” 她抱着花束小跑过马路,影子愈远愈淡。 秦颂还站在灯下,有几名吃完宵夜的男人路过,眼神不经意往这边瞟,她缓慢挪眼球,和他们对视。 这盏灯把女人的苍白展现得彻底,眼下乌青更浓郁,因为发色很浅,脖颈上的血管几乎清晰可见。 男人们走近才发现是个活人,再仔细瞧,这“活人”艳丽到让背景黯然失色。 秦颂迎着所有惊艳目光点烟,迷雾中的侧脸绝杀,犹如碎玻璃撒在彩虹下。 有人不知死活踩到玻璃渣上:“美女,在等人吗?” 秦颂风衣里套着吊带裙,长裙修饰出瘦削的腰身,纯与欲完美结合,看得男人眼睛发直,立马掏手机上前:“加个微信嘛美女,请你吃烧烤要不要?” 他同伴搭腔:“漂亮姐姐跟我们一起去玩吧!” 秦颂眸色枯竭无光:“先打个赌。” “赌什么?”男人们搓掌,一副势在必得的嘴脸:“说来听听,输了可别怪哥哥辣手摧花噢。” 肆意的调笑声中女人举起烟,猩红在空中燃出白雾:“赌烟头烫手。” 说完扫视对面:“谁先来。” 原本满脸堆笑的几人立即改变了神色,气急败坏地冲她喊:“你有病吧?” “是啊。”秦颂抬颚:“我确实有病。” 男人们一哄而散,临走前一个瘦子回头啐了口:“大半夜遇到精神病,真晦气!” 秦颂单手兜进风衣口袋准备往反方向走,听见这句话慢慢停下脚步,边点烟边回头。 那人没来得及转身就看见一个黑影闪过,紧接着嘴唇传来剧痛,嚎叫声划破长空。 秦颂用淡然沉静的表情做最疯狂的事——将燃烧的烟头摁在瘦子嘴边,活生生烫出连串水泡。 周围人惊了整整十几秒才反应过来,纷纷上前制止,此时秦颂已经松了手,站在不远处平静地看着对方躺在地上捂着嘴打滚。 她短促嘲讽地笑了声,这么点痛都经不住。 于是当警察问秦颂“为什么烫他”时,秦颂只是漠然地说:“因为好玩。” 民警颇为无奈,他们查了监控,归根到底还是几个男的先挑事,调解也得从女方下手。 其实原本都已经散了,却不知道为何粉发女子突然回头不紧不慢地追了上去。 一片拉扯中她就站在旁边冷眼旁观。 这一幕看得人毛骨悚然。 “赔完医药费就让家人来接你走吧,下次可别这么冲动,姑娘家的动手这么狠。” 那男的嘴皮子快被烫秃噜皮了。 秦颂细微地抖动一下睫毛:“我没家人。” 民警抬高声调:“没家人?”他把她的手机从台前拿起来点开:“密码多少,朋友总有吧?” “没有。” “……” 这姑娘从头到尾处于波澜不惊的状态,问她话就用没有起伏的声调回答,眼皮都不带抬。 民警翻了会还真没翻出什么紧急联系人,通讯录一片空白,不由挠头:“没人来签字你得先在这里待个二十四小时,放心,一视同仁。” 第7章 秦颂沉默不语,民警看她半晌,重重叹口气:“瞧瞧微信有没有近一点的朋友亲戚什么的,来个人签字就好,现在才九点。” “没有。”她重复。 民警不再说话,关门走了出去。 …… 鸿福孤儿院离kiss.me纹身店总共四个公车站,黎初送了花给胡院长,还带了盒蛋糕回来。 她沿着小路走,夜风把树影吹得婆娑起舞,路边摆着桌椅,宵夜档们在上面喝得烂醉。 黎初路过恰好碰见一群人打架,满地血腥狼藉,眼看要出人命了,她赶紧打电话报警。 作为目击证人女生不得不捧着蛋糕跟去警局录口供,闹哄哄的纠纷吵杂中,她瞧见一个熟悉的面孔。 粉紫色长发遮住了双颊,眼睑下病态的青黑色与过于苍白的皮肤成反方向对比。 越凑近越眼熟。 “秦颂。”她试探性喊出对方的名字,眼睛四处瞄,想确认下来:“她是不是秦颂?” 刚刚审查的民警扬声回应:“是啊,是叫秦颂,怎么你们认识?朋友吗?” “她怎么了。”黎初放下蛋糕:“为什么抓她?” “你要是她朋友就签字把人领回去,不然得在这呆到明天噢!” 黎初原地愣了会,忙不迭地说:“我签我签。” 秦颂听见开门声没有任何举措,听见女生的声音偏过脸颊,那双圆如皎月的眼眸近在咫尺。 民警套好锁,挥手道:“你可以走啦!还说没朋友,这不就有人来了嘛……” 黎初抱着蛋糕和秦颂一起下台阶。 “警察说你动手了,怎么回事呀?” 又好奇?这个情绪简直阴魂不散。 秦颂双手插进口袋里,一言不发地往前。 “你等等呀!”黎初怕蛋糕被颠坏,护在怀里小跑追上去:“明天来纹身吗?我买了新颜色。” 女生抿嘴笑起来,两边梨涡一深一浅,衬着银灰的月色,连厌烦都变得温软。 想起傍晚被揉烂的白玫瑰,有些意犹未尽。 秦颂寡淡地望她一眼,说:“我的已经上底色。” “可以补脚上。” 黎初个子不高,腿不够长,跟在身边走得大汗淋漓:“新颜料有珠光,比普通纹得要疼一些。” 一句话,足以证明一件事。 她接受了眼前人。 接受她极度渴求疼痛,并试图赋予。 秦颂很轻很轻地笑了,转身将人堵在原地。 满目疮痍的世界里,总有些荼蘼绮丽在眼前风光无限地放大延伸。 她差点儿就要以为疼痛真是在挽留了。 秦颂望着绚烂多彩的街灯,弯下腰凑到对方耳边,跳动的呼吸喷洒在耳后,像一颗点燃燎原的星火:“你可以下手重点,否则我感受不到新颜料的作用。” 第4章004 天空逐渐日落西沉,夜幕低垂,星河降临之际,kiss.me亮起灯,水墨色缺了半边角。 预约上门的客人抬头瞅了半天,吆喝道:“店长!灯牌得换啊,都不亮了!” 女生匆匆跑出来跟着昂头,两人并肩站一块商讨:“的确要换了,本来就是临时的。” “我说怎么一点也不像纹身店的风格。” “找不到好的设计公司,所以耽搁了。” 那人偏头:“早说啊,给你介绍介绍?” 黎初也偏头:“您还认识做广告牌的?” “什么话!”对方翻手机:“我的人脉关系可不是说着玩……” 下一秒面色尴尬:“还真没有广告公司,园林设计倒有,我给你问问……” “您先进去坐吧。”黎初没把这事放心上。 …… 公寓内铃声骤然响起,振动数十秒后,花臂从被窝中探出,捞起手机接通。 “喂!”那头的声音震耳欲聋。 秦颂闭着眼:“说。” “秦工,最近得空不,有个私活……” 吵杂中女人睁眼看了看屏幕,晚上七点多。 “……有家店要做新广告牌,您有没有认识的人推荐?或者您亲自来也……” 秦颂语气平平:“我在休假。” “那我把地址发给您,记得接收噢……” 还没等她回话屏幕上接连蹦出四五条消息,秦颂瞬间觉得和人沟通非常费劲,这也是她从不社交的主要原因。 人与人之间不建立关系就是最好的关系。 但她还是点开了对话框,对面发来的地址很长一串,结果定位显示五百米不到。 秦颂放大缩小地图,大致位置在花店附近,而花店附近只有一家店需要换招牌。 所以当她和那名介绍人一起出现在店门口时,黎初误以为她是来纹身的。 “要稍等会。”黎初坐在梯子上,用扳手扭掉一个个螺丝:“我得先拆这个灯牌。” 秦颂非常高挑,所以平时都是黎初在仰头,今天却变成她仰起脖子凝视她:“下来。” 黎初还在扭:“我很快。” “下来。”秦颂不想重复第三遍。 介绍人知道她脾气,赶紧接话道:“快下来吧,哥给你找到能做广告牌的人了!” 他手里拎了串钥匙,稀里哗啦地指着身边高个粉发的女人:“秦颂,专业是园林设计的,但也接广告和环艺,你俩可以坐下商量商量。” 第8章 黎初消化内容的表情显得温吞笨拙:“啊?” 那人明显误会她意思:“千万不要以貌取人啊,秦老师绝对靠谱,研究生毕业的高级工程师!她在阳鑫上班,持证的那种。” 阳鑫就是秦颂的公司,业界名气颇为响亮。 秦颂捻着一根未燃的烟,用意味不明地表情和口吻对他说:“你先走。” 人走得飞快,黎初从他背影里读出了忌惮。 没有了招牌照明,只剩下灯笼幽暗的火光,黎初慢吞吞地从梯子上爬下来,不自在地问道:“原来你是设计师啊?” 秦颂的需求繁杂广泛,按小时计算的话费用不低,黎初好奇过她的职业。 “不是。”秦颂含烟点燃:“我的组员是。” 设计归根到底不分家,阳鑫的子公司就是做广告设计的,秦颂甚至还会接到一些类似的单。 但她都做到手底下有一百来号人的位置了,很多东西不必亲自动手,高层者的主要工作是审批和管理,以及选择是与否。 kiss.me这样的单阳鑫肯定不会接,规模太小,推荐的哥们知道大材小用,跑得那叫一个心虚,侧面显现出了秦颂在职场的人设。 黎初也明白:“你们做这个多少钱?” 秦颂轻提一下嘴角:“免费。” 不可能!黎初瞪圆双眼。 “走公司流程三万二,私人流程免费。”秦颂补上一句:“我这里是私人流程。” 香烟的气味很淡,还没有旁边的花味道浓,黎初仔细斟酌一番,觉得对方不像这么好说话的人:“那……我不收你纹身的钱了。” 秦颂弹了一下烟灰,对这个决定并不满意:“不用。” 黎初的眸子湿漉漉的,像某种动物:“你想要什么?我不能让你白帮忙。” 其实她心里有个猜想,但不确定。 秦颂粉色的长发揽在右侧,随着进门的走动往后掉下一缕:“先进去再说。” 可进去之后的场景又变成了纹身师与被纹人,新颜料开着盖子晾在矮凳上,已经用掉了三分之一。 秦颂将手搭在台子边,骨节攥得很紧。 索求痛感的快意明明白白倾泻出来,甚至极为难忍地呵出一口气。 黎初在帮她修改锁骨下那颗意外点上的血红色“痣”,附近覆盖的图案主色是深蓝,所以这次也用深蓝色来圆满。 但因为在锁骨,不得不凑得很前。 于是被头发遮住的耳朵因为这口冷幽的气息变得有些痒,而且持续热起来。 气氛忽然的有些旖旎。 秦颂在此刻开口:“我要抽烟。” 黎初趁机往后避了避:“好,你抽吧。” 烟模糊了方才莫名的暧昧,黎初放松许多,话题绕回两人进门前:“你想好了吗?” 秦颂静默不语,刚吮的一口烟含在嘴中,恰好在黎初抬头换姿势的时候喷出来,顷刻间两人都短暂地看不清对方。 她隔着烟雾说:“我需要更多痛感。” 顿了顿,语气变得难以琢磨:“帮我解决这件事,一分不收。” 她换了新的舌钉,晶莹剔透的像含着一块冰糖,眼神还是如潭死水,枯得没有尽头。 黎初有点渴,用唾液润湿了唇,说:“可我已经在帮你了呀。” 从后背到脚踝,接下来的日子即使没有客人上门她也得坐在店里。 秦颂白得不正常的脖颈往旁边侧了侧,暗青色血管交错在上,给人一种羸弱的错觉。 “咬过人吗。”没有多余表情,她用很慢很平静的方式述出极为疯狂的渴望。 “咬我。” 冷淡且毫无情绪变换,以至于让人以为这是件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事,就好像吃饭喝水。 天色很暗,店里没来得及开灯,可即使这样秦颂还是从对方眼中瞧出一丝恐慌,和困惑。 女生手里的机子滋滋运作,秦颂睨一眼,伸手关掉电源,提议:“试一下。” 她今天穿了件衬衫,扣子已经解掉两颗,深黑色的内衣肩带若隐若现。 秦颂把头发往后拨弄,挑开肩带:“张嘴。” 黎初的嘴唇难以避免地触碰到了对方的皮肤,带着温热和……情/色。 她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时间会想到这个词,或许是秦颂的锁骨明显笔直,连绵如雪山,正随着呼吸微弱起伏。 黎初心跳如雷,耳旁血液流动的声音和陌生的悸动剧烈炙烤着。 秦颂是个看不出心思的人,从任何角度瞧都与色/欲不挂钩,除去对痛的迷恋,她的标签应该归属于禁欲,或者清冷。 绝不是现在这样带着无穷无尽的欲。 和诱。 于是黎初缓缓张开嘴,牙齿扣进去叼起一小块皮肉碾磨了很久,直至秦颂将手放到她脑后摁了摁,晦涩简洁地催促:“用力。” 眼睛不由地紧闭,脑袋一片空白,只感觉头上的手在拂动,头皮被牵扯得刺麻。 疼痛,明明就很难受,为什么会有人贪恋? 秦颂呼吸滞阻,索取和急速上升的快感促使她微张开唇,手指死死按压住身前的脑袋。 黎初快被闷到窒息,极度缺氧状态下,她不得不更用力镶嵌下去,试图让对方松手。 但这个女人所有的享受都来自于这,连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眸也沾染了红,像涂了深色眼影。 第9章 直到血腥味浅淡地弥漫,秦颂才垂睫望着手里燃到底的烟,食指一弹,烟头呈抛物线落到装有空调水的桶里。 呲的一声灭掉。 下一秒黎初被推开,乌黑的鬓发遮盖住两颊,她大口大口呼吸,唇角殷红的血迹斑驳不匀,妖冶冲淡了如月亮般纯净的脸。 大概窒息得太久,即使得到新鲜空气也没缓过劲,身体脆弱地往后仰。 这样一倒,嘴角的血就跟着流了一滴到下颌,挂在边缘摇摇欲坠。 秦颂淡漠地看着她,发现今天的疼痛掺杂了别的东西,很不合时宜,但似乎又合理。 于是她轻捧起对方的脸,将唇瓣贴上去,半透明的银钉沾到血像红宝石,很快因为两人黏稠缠绕在一起的唇齿变淡。 黎初被渡了口气逐渐平复,恍惚间,牙齿似磕到了一块硬物。 这让她陷入另一场困境。 秦颂扫掉了所有猩红然后迅速撤退。 黎初只来得及看见舌上发光的钻。 秦颂平静地将差点脱离的金属抵回原位,才翘了下唇角:“不错。” 黎初牙关发酸,不敢去看眼前人因为瘾变得完全没有疏离感的眼,逃避似地下撇视线。 锁骨处的伤口皮开肉绽,不断渗出血,已经把衬衫弄脏一小片,她觉得如果刚才再不停止,这块肉一定会掉下来。 指下隐隐作痛,秦颂的眼神稍微柔和了些,不再是刻薄的死寂:“明天会有人上门装灯牌。” 第5章005 黎初不大读得懂这个眼神,再想仔细看,已经恢复成毫无波澜的厌怠。 秦颂姿态闲散,目光却过于沉:“继续纹,从刚才咬的地方开始。” 嘴里还有血味,徒然令味觉变得有些咸腥,黎初干巴巴开口:“我想喝水。” “去喝。”秦颂把手收回来,抽出一张纸巾摁在伤口上,擦拭掉了血迹。 黎初走到箱子旁,蹲下拿出一瓶矿泉水,迟疑了两秒又拿出一瓶,在回到座位的时候从后面递过去:“给。” 塑料瓶有一下没一下撞击耳钉,秦颂的右手绕到左边接过水,打开喝了。 这一口灌掉大半瓶,她将瓶子放在腿间,侧着头说:“你月收入多少。” 话题聊得猝不及防,黎初一怔,嗫嚅:“刚开业,还没过万。”停顿数秒,似是不大服输地接道:“但我上个月比上上个月多赚了几千。” 秦颂轻哂:“这里房租两万三。” 而且多出的钱难保不是因为她。 城中村有完整的商圈,没有高楼大厦但衣食住行无一不缺,右侧是闹市和车站,左侧是学校和地铁,人流密集,铺租高得离谱。 黎初的价位定在六百一个小时,属于中规中矩的范围,新店没有老顾客,新顾客上门也得斟酌一番,毕竟纹身……不可逆。 除去铺租还有水电吃食,器材工具等开销,她现在应该是负资产状态。 第一天来kiss.me秦颂就转了五千块订金,这个月才刚开始,是时候补钱了。 摆在前台的手机震动一下,黎初刚戴上口罩准备落座,没有去理会。 锁骨的伤口殷红发紫,用深可见骨形容都不为过,黎初举着手思索片刻,决定选择继续修补那颗痣。 她低垂着眼刻得很认真,印在鼻梁上面的睫毛阴影浓稠密长。 秦颂沉溺其中,同时不动声色地扫对方的唇,虽然只有一小会,大部分时间还是为了渡气,但依旧能感受到这两瓣肉的柔软。 就和它们的主人一样见不着棱角。 她不可避免地想到些别的什么事,和需求痛瘾一样,只不过偏离了精神层面。 比建立人际关系更复杂的是建立亲密关系,秦颂是一个精明的人,思想仅限等价交换。 能互相从对方身上汲取不同但互补的东西是必要存在的交换条件。 于是她提出自己的条件:“我教你赚钱。” 黎初错愕地抬脸,像在确认:“什么?” 这个角度,她们两人在对方眼里都近乎脱离现实的好看,黎初心想,秦颂可好看太多。 一般人哪有病态感?用贬义的说法来评价,那便是——看着就不正常。 不正常的女人扬起下颌,不急不缓道:“我教你赚钱,你解决我的问题。” 大概是因为在谈条件,她显得没有那么冷漠凛冽,只是淡淡注视着身前矮半个头的女生:“太单一就只能赚单一的钱。” “什么意思啊?”黎初半知半解:“单一吗?我什么图案都能学着画的。” 凭心而论,她的确是个非常优秀的纹身师,市面上大多数门店跟流水线一样,非常商业化,所以更凸显了女生手艺的精巧。 “我的意思是。”秦颂从烟盒里捻出一根烟,暂时不打算点燃,细长的烟夹在细长的食指与中指间,小幅度地转动:“拓展别的业务,比如穿孔。” 黎初飞快地唔了声:“可我不会这些。” “不会就学。”秦颂找出火机:“网上有教程。” 黎初语塞,她觉得她并不是真的为了教她,而是在创造解决私欲的环境。 秦颂也不隐瞒:“你可以找我试手。” “这是互利互惠的事情。”她继续说下去:“我们还可以签一份协议。” 于是纸放在了桌上,秦颂没有犹豫地落笔。 第10章 写完最后一段,她将白纸反过来对准黎初,极漂亮的字,一看就是身为高层人员,常年签署合同该有的整齐和张扬。 跟她本人很像,带着棱角和尖刺, 但又不大像,因为不管单字多么肆意,整体看下来空格和间隙之间分毫不差。 “打印出来再签名。” 等合同从打印机里出来,黎初才真正意义上看懂了内容,和刚才说的差不多,只是她不理解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写这份协议。 明明直接谈妥就行,她不是轻易反悔的人。 黎初心里有点委屈。 秦颂拿出其中一份收起来,淡声提醒。 “保管好。” …… kiss.me的二楼没有窗,晾衣服得用落地衣架摆在店门口,而且因为是全实木家具,刚经历过梅雨季冲刷,味道属实不好闻。 黎初思来想去,干脆买了一台烘干机。 她在家里装烘干机,楼下传来人声喊话:“有没有人?广告牌来了!” 和广告牌一起来的还有秦颂。 以她的身份其实不必亲自来现场,但那份合同上写得很清楚,她们是暂时的盟友。 秦颂对盟友的定义很微妙——利益最大化。 利益在这,就有必要以利换利。 昨天咬在锁骨的伤,回去一淋热水便会深深浅浅的发疼,她很满意这个结果,所以今天愿意屈尊降贵来现场监工。 满头粉紫色长发扎成低马尾,阳光普照下,她肤色白得绮丽又诡异。 “秦老师,这么些招牌装哪个啊?”工人指着地上七零八散的各式长木:“怎么这么多?” 女人死气沉沉地看了他很久,语气不怎么友善:“问店主。” 问她干什么? 工人脖子一缩,耷拉着眼皮走向黎初:“老板,您想要哪块呢?” 黎初探身瞧了瞧,五颜六色的板块中只有一块能看,店名手写,“刺青”二字是常规字体,很简单,连背景都是纯白,没别的装饰。 反倒比那些花里胡哨的更引人注目。 工人得到答复开始动工。 秦颂就环着臂,和黎初一并站在门前看他们敲敲打打,看着看着黎初发现端倪。 昨天签合同的时候,她看过秦颂的字,笔锋凌厉得像男生,但因为是全中文的,不太能分辨出她写英文字母的字体。 现在瞅这手写,笔锋一模一样。 “这是你写的吗?”黎初放大瞳孔,笃定:“就是你写的!” 秦颂没回答,未置可否。 她的不正常,还展现于对属于自己范围内的人事物有着严重洁癖,在她看来黎初和纹身店,至少现在全都属于她。 所以灯牌这种门面的东西,必须要亲自来。 但黎初很高兴,梨涡浅笑,微弯的圆眼压下后半片睫毛,丝毫没察觉被掌控:“我不能再收你钱了,拿回去吧。” 秦颂眼一抬:“不用。” 纹身的钱归纹身的钱,灯牌是交换那一口痛意,有来有回,平衡不能打破。 最终钱还是不容分说地入了账。 安装完毕刚好吃完午饭,有位预约下午来的客人提早登门,黎初收拾东西准备工作。 外面太阳火辣焦灼,秦颂没站廊下,搬张椅子坐在店里面,只是离两人略远,贴近门边。 客人盯着门口半晌,返身询问:“你们这有没有穿孔啊?打耳洞什么的?” 黎初瞥一眼粉发女人,摇头:“暂时没呢。” 真被她说中了。 仔细想想,秦颂对赚钱方面本就很敏锐,市场需求掌握得精准不误。 她开始相信她了,不仅下单买了工具,还搜寻许多视频教程,认认真真学习。 所有东西到齐那天,秦颂没有来。 接下来半个月都没来。 发给她的消息石沉大海,黎初恹恹地认为,秦颂一定去了别的店尝鲜。 于是干脆关店休息,回到从小长大的孤儿院小住段时间。 …… 秦颂的休假没有真正休满过,经常放到一半被临时喊去外地出差。 走得急,只带了工作手机,一去二十天,回来还加了几天班,终于忙到临近新假期。 从计程车上下来手机才充上电,开机的瞬间,消息多到机子差点卡死。 私人微信没有多少联系人,大家都知道她脾气,能连续发送十几条的,只会是黎初。 然而秦颂不是怎么能接受一个人太过于……黏糊,她们只是合同盟友,各自有各自的生活,想不大明白,找不到人发这么多消息有什么用? 她的工作和生活本来也没有拘束。 人并不是群居动物。 但给予新痛感的人是黎初,签署了合同的人也是她,这个关系不能丢弃。 秦颂动了动手指,回了句:“开门。” 黎初很快顶着丸子头开了门。 一个多月不见,女生的头发和眼神变得无光,空洞中夹杂着愠怒。 “你去哪儿了呀!”好像上次也是这么问的。 秦颂挑眉,看死鱼般:“出差。” 她不咸不淡的态度将合同里零星沾染暧昧的字句擦拭得一干二净。 协议白纸黑字有写,如果必要时候,需要替对方解决任何需求,不仅限精神。 黎初当时对这一行字有莫名悸动,没有问出这饱含暗示的句子到底什么意思。 第11章 秦颂只是渴求时生出别的一些情绪。 不保证以后会不会发生,要把后路铺好。 归根到底,她建立亲密关系,真的只是单纯的亲密,不需要走心。 第6章006 毕竟亲密关系这个词很中性化,秦颂偏向于无情,合作,互利,就足够了。 她的眼眸还是黑沉沉的无波无漾,黎初发来一堆的没用消息中,只有一条引起她注意。 工具到了。 意味着索求可以得到回应。 所以加完最后一天班,秦颂便打车来到kiss.me,出差这么些天,她的渴求上升到一个新阶段,就好像搁浅海滩的鲸鱼,即将枯竭而死。 秦颂不怕枯竭和死亡,但她极其需求痛意。 如果黎初生涩或者不熟练就更好不过。 她不由分说地推门入店,黎初跟进去,眼里的愠怒还未消褪:“出差怎么不回消息呢?” 店里乱成一片,看起来像打了场硬战还打输了,秦颂站在战争现场的中心审视了一番,回头看黎初:“你用什么立场让我回。” 黎初一怔,仿佛难以置信:“可我们签了协议……的呀。” “上面没有强迫回消息这件事。”秦颂把包扔到台上,诘责道:“看来这几天你没有认真工作。” 她有,黎初想说她有。 只不过前半个月去了趟别的地方,而这几天心情又不太妙,所以下班关店后没有收拾。 秦颂垂下头,从正装口袋里拿出一根烟,用酒店里的火柴点燃。 氤氲令她的眉眼变得没有那么尖锐,但还是冷得没有生气。 一时间,黎初摸不透她想干什么。 过了一会,秦颂用没有夹烟的手扯开了衬衫领口,力气有些大,肩带和边缘的花纹跟着大喇喇露出来。 她在狼藉中用脚勾出一张椅子,从容地坐上去:“工具拿出来。” 像是一句很明显的暗示,平白无故将气氛拉到了制高点。 黎初打开柜子搬出快递箱,没人当试验品,她一直纸上谈兵,现在这个问题可以落实了,却有种初次体验的恐慌。 秦颂随手扎起头发,两缕粉色发丝垂在颊侧,其余耷落于背后。 银针捏在指间,消毒之后熠熠发光,像把利剑,黎初拉开衣襟,一个多月前的咬痕还在,并且没有变浅,红紫交加显得特别触目惊心。 她迟疑不决:“要穿哪里?” 秦颂垂眼:“当然是原来的地方。” 针穿过温热的身体时,黎初想到了小时候院长教她做针线活,把一个破旧的娃娃补成原样,虽然手艺不佳,缝得歪歪扭扭,但院长还是夸了她,还把娃娃挂在窗边展示。 那时候的成就感和现在如出一辙。 秦颂不正常,可能她也一样。 否则为什么会把补娃娃和穿孔联系在一起,妄图得到心理慰藉? 由于之前的伤口没有愈合,再打两个孔,血很快就渗了出来,再次把衬衫染红。 秦颂的舌钉在嘴里碰撞牙齿,没多久换成牙齿咬住下唇,连凛冽的眸光也变得沉溺含糊,她缓慢转动眼珠往下看,黎初正准备刺另一边。 室内还有未散尽的消毒水味,混淆着烟草,将人与人之间的边界感冲淡了大半。 黎初的鼻息扑在锁骨前,微弱又醇厚,热度下渗,很容易让人产生一些混乱的思想,特别是在这样的时刻。 秦颂一瞬不瞬盯着她,熟悉的触感里,不合时宜的想法就这么冒然浮现出来。 其实她很擅长给自己留后路,所以合同里特意写明白关于需求的内容,精神需求和别的什么需求都一样,凌驾在任何之上。 于是二次落下的瞬间,秦颂有些呼吸凌乱,一滴汗从额角流出来,滑落到下颚,片刻的时间,那份想法好似被推到了最前排。 疼痛使人清醒,尽管她不怎么在意,但条件反射没法改变,因为很清醒,所以她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黎初乍然被吻住唇瓣,湿热温软,那颗冰糖般的金属也被辗转进了嘴里。 她的视线被局限住,只能看见瘦削的肩下,雪白连绵的锁骨和淡青色血管,剥离疏冷和死沉之后,秦颂变得不像本人,黏稠而陌生。 就好像本该属于她的标签被撕掉,重新贴上了名为情/欲的新名牌。 穿透的痛从浓烈变得稀薄,秦颂高涨的欲望也随之消殆,逐渐平息。 她伸手捏住黎初的下颚,将对方与自己分开,舌尖抿掉边角的唾液:“学得不错。” 没来由的一句夸赞,黎初眼里浸着水光,潮湿的瞳孔颤动数秒,低下头:“我还学了别的,你……要不要试一试?” 这无疑是邀请,给秦颂还未彻底熄灭的情绪火上浇油,但她不并打算接受。 覆在黎初脸上的手瘦得可怖,腕骨突出,用力时,手背微微凸起的骨头很分明。 秦颂的眼神又深又沉,比以往还要厌。 她觉得现在的黎初肆无忌惮。 在公司里,秦颂被批判为异类,因为社交少,人缘也在下乘,即使这样也没有人胆大妄为到和她谈条件,抑或是主动试探,她的存在像一颗炸弹,靠过来的人全是点燃炸弹的火苗。 可黎初彻底隔绝这样的信号,似乎只要把合同签了,该有的距离和隔阂就没有了,变得为所欲为,能随便左右她。 第12章 秦颂从不愿意被别人掌控,也不喜欢被试探,哪怕对方察觉出来她溢出的情感,可她很清醒,不会被操控。 “我和你说过。”指骨用力压进去几分,干净的颊上难免留下红痕:“别试探我。” “如果你有需求,可以等价交换。”冷幽的眼充满寒冽,没染一丝一毫的温度:“不要擅自行动。” 说完,她勾走桌上的包转身走了,窄裙下的腿迈得很快,一下就消失在视线中。 黎初脸颊剧痛,感觉骨头都快被捏碎,如果疼痛真的能快乐,那么这个快乐太折磨人了。 她确定秦颂病得不轻,转念一想,好像的确没有哪个正常人会这样,连生气的时候都像没有生命力的死水,压迫感逼得人窒息。 实际上黎初也是真想知道一些事,比如——极致的痛感是不是真的可以令秦颂动情。 只是单纯的想知道,因为秦颂身上有太多吸引她注意的地方,如同树上的禁果,想去摘下来揣摩,甚至没有引诱的蛇来蛊惑她就自投罗网。 疼痛中,黎初恍惚记起成年之前的日子,均在那间地址偏僻的孤儿院度过,院长姓胡,年轻时是位响当当的律师,没有孩子也没伴侣,大概是晚年孤独,才开了这间孤儿院。 里面只收女孩,许许多多的女孩,被抛弃的弃婴,被拐卖又找不到家人的童养媳,等等诸如此类的姑娘们,一一被收留下来。 院长对她们一视同仁,每一个都照顾有佳,但黎初知道,她是院长最喜欢的小孩。 因为她是第一个来院里的,那年冬至下大雪,出生才四个月的她被放在了刚刚建好,连油漆味儿都没散干净的鸿福孤儿院门口。 襁褓中的婴儿被薄被裹着,只留下了名字。 胡院长把她当亲女儿养,还试图让她也走自己年轻时候的后路,可惜黎初志不在此,十三岁便提出要学绘画,然后慢慢走向纹身行业。 奇怪的是胡院长身为老年人并不排斥,对纹身和小众爱好持着尊重的看法。 所以黎初决定开店的时候,胡院长还给了她一笔钱,做为创业资金。 虽然没有父母倚靠,但黎初的成长不算灰暗,尽管有时候……她也会想知道自己的身世。 可也只是有一点点想而已。 这个世界上除了胡院长,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又因为没上过学,连同学都没有。 秦颂的出现让黎初觉得,她和这个世界有了新的链接。 于是想要试探,想深入了解。 很显然,秦颂有病,不想被探索,连浅交也是因为她有瘾一样的需求。 合同夹在前台的文件夹里,同时夹着秦颂最初手写的那份,等价交换,是这个笔锋锐利,长相过于凛冽的女子的交际方式。 黎初缓过神,把穿孔的工具收拾进储物箱,又将店铺打扫了一遍,然后去了外街吃饭。 这里夜生活很丰富,傍晚时分最热闹,放学路过的学生,酒馆小饮的上班族,还有准备开到第二天的宵夜铺,绚烂又迷离。 黎初路过了一家酒吧,门口的炫彩板写满了今天打折的酒和小吃果盘,她被迷花了眼,半天挪不动身。 迎宾小姐看她一直徘徊,主动搭话:“您几位呀?本店有活动哦,消费三百送一扎原浆啤酒。” 黎初笑着摆手要离开,刚走没两步,又折了回去:“这个在哪儿买的呀?” 那女孩低头看了炫彩板一眼:“就在街对面那个灯饰店,如果想便宜点可以网上买。” 黎初道了谢,裙摆随即摇曳在红绿灯映射出的光影里。 kiss.me白底黑字的招牌下,女生放下半人高的炫彩版,睨了一眼头顶的灯牌。 秦颂的字带着戾气,还有冷漠,无底洞一样吞噬所有人的情绪,但黎初的字不同,没有棱角,没有个性,甚至还有点幼稚。 她用笔写下:刺青纹身。 想了想,又添了两笔:穿孔。 -------------------- 作者有话要说: 秦颂真的不正常,一个没被爱过的人是不会爱人的,得一点一点成长,所以两人打开心扉要细水长流,不喜欢的宝们快跑! 第7章007 公寓里,秦颂敞着衣领坐在浴室,热水从头淋下来,将头发浇得打缕,她很少这样衣冠不整走在外面,今天例外。 不是没有阴晴不定过,刚开始的时候,她还会尝试去看心理医生,也吃过药。 医生换了很多个,问题一点也没解决。 时间久了,搭建好的“舒适圈”变成习惯,交际的意义变为利益兑换,她在圈里困顿。 秦颂知道自己的问题,却固执得屏蔽掉。 她身上的伤痕每一个人都好奇。 纹手臂的纹身师也问过,秦颂记得,当时她用眼神表示拒绝告知,如果硬要找一个理由,那就是不愿意剖开伤痕。 血淋淋的,比穿孔残忍太多。 手机放在洗手台,叮地响了一声,然后又接连响了好几声,秦颂光凭声音猜出是黎初。 这也是她打破常规的原因,黎初阴魂不散。 她的攻击力不低,如果明天还去kiss.me,应该能看见黎初脸上的指印。 黎初像一个囫囵出现的棍棒,把多年维持良好的平衡打破。 为了不再被额外的情绪左右,她和她签了协议,好像那些出格的事情只是为了互利。 第13章 她需要对方解决她无穷无尽的需求,而对方也可以用此交换履行合约。 秦颂关掉了花洒,湿着手拿起手机,黎初发来三张照片,背景是kiss.me的新灯牌。 “我买了炫彩板噢,你要来看看吗?” 跟个没事人一样邀请。 秦颂的心情突然很不正常地,随着发来的灯牌变得斑斓了一些,再往上翻,她发觉自己回复的次数不超过五次,还有两次是转账。 黎初的事事有回应就像漂浮的蒲公英,赫然着陆,并且生根发芽。 于是她摆动手指,简短地回了一句“嗯”。 这边黎初收到消息,搁下手机放空眸光,顿了顿又拿起来看,确认是秦颂在回复。 她有些……无措。 反复瞧了好多遍之后,她对着聊天框不断滑动,试图在过于单一的字里找到些温度。 虽然很清楚不大可能。 手机此时突然震动,吓得黎初差点没抓稳,定睛一看,秦颂又发来一条:“下来。” 深夜的街道不冷清,虽然拐角的灯光暗澹,但大马路上依旧纸醉金迷。 秦颂是穿着长裙出现的,上身还披了件深灰的外套,双手插进口袋里,缓慢地走过斑马线。 几辆车开大灯驶过,她的身影才亮了一些。 黎初在马路这边搓了搓手,昼夜温差太大,冒然站在风口处还是有点冷。 她以为秦颂已经在楼下等了,所以才穿得比较随便。 “要不要吃宵夜?” 秦颂过白的皮肤令轮廓发光,她抬眼笑了一下,笑得很浅淡短暂:“不看灯牌吗。” “……”黎初思量须臾:“我明天帮你穿后颈,你能不能陪我吃宵夜?” 她学会了秦颂的相处方式,并学以致用。 秦颂暗暗看她一眼:“可以。” 两人路过大排档,秦颂的粉发飘逸在风中,发尾扫至背后,露出锁骨上放射寒光的银饰,很独特也过分美丽。 许多喝得七分醉的男人甚至吹起口哨。 黎初小心翼翼看她,余光瞥见昨天路过的酒吧,提议:“要不去那?” 她觉得今天无论坐在哪家,只要是露天的,秦颂一定会被骚扰。 警察局的记忆尤新,黎初怕醉鬼惹事。 秦颂步子大,走得略微靠前,闻言停下脚步,睫毛的阴影投进眼底:“喝酒?” “也可以。” 黎初想说并不是真的要喝酒,但来都来了,不点一杯似乎有点煞风景,于是捧着菜单选了杯鸡尾酒。 她酒量不好,神情显得惴惴不安。 菜来得很快,餐具放在秦颂那边,黎初等着对方拿给她,却见苍白细长的手指单拎出一副筷子,然后夹起面前的菜。 她滞在原地。 等秦颂咽下食物,黎初已经自己拿了。 这是间清吧,放的慢歌慢灯光,不比外面糜烂奢华,黎初喝了酒胆子大得非比寻常,用吃意面的叉子指了指对面。 “你是不是不懂怎么和人交际呀?” 秦颂眸色黯然空洞,刚才还有的半点饭后惬意被寒意冲散,沉默的十几秒里,她在思考自己是不是太纵容了。 “我们也算合作伙伴吧?是不是可以友好和平地相处呢?”黎初喋喋不休:“可不是在试探你,人和人相处总要小小了解的。” 她有了五分醉意,眼底泛起粼粼涟漪,两片粉色的红晕占了大半边腮。 秦颂不想和醉鬼交流,一言不发地坐着。 “我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如果哪天死了,你能不能帮我收个尸,然后交给胡院长?” 看来真醉了,不仅死不死的轻易说出口,还从口袋里掏出张纸条准备丢给秦颂。 “你看,这是孤儿院的地址,胡院长的电话号码也在上面,看在合作的份上帮帮我好吗?” 纸条被抖进没喝过的温水杯里,不一会化开字迹,秦颂掀眼,只来得及看见一个湾字。 黎初怔怔瞪着从水面沉到底间的纸:“完了,世界上唯一的牵挂也没有了。” 她似惋惜又似难过:“算了,胡院长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你还是找个地把我埋了吧。” 秦颂双手搭在桌上,不咸不淡地说:“现在只能火葬。” “……” 几点滚动的顶灯落在黎初染了醉意的眉心,她突然哈哈大笑:“也是哦,人走茶凉只剩灰了。” 黎初一笑,脸上的梨涡就变得很明显,一深一浅温柔非常。 她蹭地站起来,揉了揉脸:“我去厕所,你不要走哦,千万别走。” 生怕对方跑了一样,一步三回头。 秦颂等她走后,摸出烟点燃,服务员见状送来烟灰缸,放在夹着烟的手边。 女士细烟燃了一半,抽了一半,彻底摁进烟灰缸时,黎初晕晕乎乎的从厕所出来了。 她走得歪歪扭扭,店里还有别的台,坐了一群玩骰盅的男男女女,黎初路过这桌人,摇摆不定地身体将一个站起来敬酒的男人撞得趔趄。 酒淋了一身,男人破口大骂:“你他妈有病啊?哪里来的疯子?” 黎初扶着桌面:“我不是故意的呀。” 她说的很温和,一点攻击性也没有,男人眯眼打量,眼神过于露骨:“瞧她长得,像不像前天咱们一起去的ktv那个出来陪喝的?” 第14章 众人哄笑,好整以暇地望着黎初。 黎初眨眼,不大明白他们的意思,男人黏腻的目光更加放肆:“妹妹,坐下来陪哥喝一杯,就原谅你把我衣服弄脏这事。” “是呀,王哥的衣服老贵了!” “一杯哪赔得起?这不得整个七八杯?” 灯光一环接一环掠过黎初纯白的荷叶边袖口和瞳孔,里面倒映着所有看好戏的嘴脸。 黎初胸口起伏剧烈:“我赔你衣服。” “嘁,你这小妹妹怎么这么不懂事?今天一晚上能让你赚翻倍的衣服钱。” 黎初还是固执地重复:“我赔你衣服。” 男人仰头喝了手里重新斟的酒,把桌上的骰盅摇得簌簌作响:“真他妈晦气!给脸不要脸,老子今天偏要搞你!” 这边坐在暗角的秦颂手一顿,垂眼把燃烧的烟丢到地上,用脚踩灭。 服务生见她站起来,忙关切地询问:“小姐,您要结账吗?要拿单子去前台噢。” 秦颂抽出账单,却拐到了另一个方向。 桌子前,男人还在咄咄逼人:“老子的衣服十万一件,你赔得起就赔!” 黎初攥着衣角,想说他讹人,突然一只细白到清晰可见血管的手从两人鼻尖下伸过,把桌边悬挂的付款单取了下来。 秦颂面无表情地浏览,眼皮上下微拂,看了一会,她喊来服务员:“一起结。” 服务员让秦颂去前台扫码,没多会电脑传来机械的女声:“到账,九千二百七十二元。” 尾数才是黎初和秦颂在这的消费。 在场男女面面相觑,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 男人甚至没秦颂高,似乎不习惯仰头看人,把脑袋拉远了点:“你谁啊?干嘛结老子的账?” 秦颂一眼也没多余看他,低头把外套剩余的纽扣一个个解开,整个过程肃静缓慢,不断闪烁的灯环有一下没一下地从她骨节分明的手背上交错。 明暗不匀里,黎初悄然靠近,潮湿的手心想要捏住她的外套边缘。 秦颂不习惯没必要的触碰,避开了,因此也离桌子更近一步。 满桌花花绿绿的杯盏,秦颂一手四个,连玻璃带酒一起泼出去,男人被淋得发懵,头发和脸上挂着酒液,脸孔因为震惊显得憨傻。 她一动手,原本坐着的人全部站了起来,举着酒瓶推攘上前:“你干什么??” 彩光翩旋,秦颂粉发揽在一侧,颜色温柔,人委实凛冽,像她锁骨上,耳朵上,唇舌上的针,也像街边花店里玫瑰上的刺。 “你们的账结了,现在算别的账。”秦颂垂着眼整理被酒沾湿的外套袖口,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死沉沉地翘了一下嘴角。 “要玩就玩大的。” 第8章008 秦颂说完这句话,虚环起臂:“不是要砸人,我们可以轮流。” 黎初捏了满手汗,终于在近乎迷幻的光里握住了秦颂的胳膊:“走吧好不好?” 秦颂转过头:“你先来。” 她的手越过黎初拿起桌上的空酒瓶,掂了掂,斜眼睨向男人:“这个如何。” 平静地说出疯狂的事,秦颂的疯癫在这场对峙中无形占了上风。 “你是不是有病啊?谁他妈要用酒瓶砸人!”男人气焰全无,只剩下嘴里骂骂咧咧。 秦颂竟然又笑了一下,用凉到刻薄的声音说:“我是有病,所以你们要不要和我玩玩。” 四周一圈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面色铁青,最后个个发怵地重新坐下。 账被她结了,酒也被她砸了,今天这场闹剧的收尾是黎初和秦颂安然无恙地接连出了酒吧。 外面已经熄灯变成深夜的寂静,夏季到凌晨会下很大的雷暴雨,唰唰的雨声密集浓烈。 黎初酒醒了大半,犯困地揉了揉眼睛,对秦颂说:“这么大雨,等会再走吧。” 秦颂保持沉默,似乎在走神。 黎初碰了碰她的臂弯:“你以后可别这样了。” 闻言,秦颂低下了头,一动不动注视眼前人:“别怎样。” 黎初被压迫感堵得说不出话,许久才小声嗫嚅:“这样在外面,他们那么多人,太危险了呀。” 或许是雨声太吵,也有可能是黎初无意流露的亲密接触令人排斥,秦颂没来由的烦躁起来。 “害怕了。”她问。 黎初垂下眸,很难抉择该不该说实话。 她相信如果刚才那群人再杠下去,秦颂真的会一瓶子砸得他们脑袋开花。 秦颂对自己都狠,对别人能下死手。 雨丝毫没停歇,暴烈中掺杂着压抑的夜色,乌压压一片,瞧不见边境。 “既然害怕,就不要了解。”她说完,直接走进了大雨里,浅灰色外套从肩头开始淋成深灰,最后化为马路对岸光和雨共舞的长线。 黎初望着空荡荡的尽头,后知后觉发现。 秦颂似乎在生气。 …… 秦颂是有点烦躁,所以进公寓的时候动作不大轻,门口整齐摆放的拖鞋被踢开了一只,飞到落地窗前才堪堪而停。 她自暴自弃般,赤着脚,边把脱掉的外套扔在原地,边将紧闭的窗帘用力往旁边扯,然后打了开窗,混有雨水的泥腥味冲进屋内,让毫无生机的客厅有了点活跃因子。 站在阳台往下看,一望无际的黑,反而抬头能看见下落的光点,秦颂看了很久,久到手机响了很多声才进屋接通。 第15章 “说。”她以为是工作上的事。 黎初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秦颂。” 秦颂握着手机,在黑暗里慢慢扑一下睫毛。 见她沉默,黎初干脆继续:“我还是认为我们应该互相了解,合同没有写时间限制,我会一直在这里开店,你也不会走的对不对?” 秦颂没法给肯定,也不会给,话说出去就得履行,她凭什么要承诺? “那我就默认你暂时不会走咯,既然我们哪一方都不会短时间内离开,那我们的协议是不是等于能暂时长久保持?“ 该说不说,黎初很聪明,每一句都添加一个“暂时”,让秦颂没法立即反驳。 “如果我们暂时保持长久的合作关系,就必须要了解清楚双方呀,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用最舒适的方式相处,互利互惠,对不对?” 她声线沉稳,很软柔,把秦颂的话学了个七分相似,学了,但又没完全学透彻。 “你也不想相处中有任何不适对吧?所以我觉得你愿意的话,可以尝试了解一下我,不过为了表明诚意,我先让你了解我。” 窗外的声音不再那么吵杂,是雨变小了,还有点要停的趋势,滴滴答答淅淅沥沥。 秦颂捋一下智能开关,屋里猛然全亮起来。 黎初等了会儿,似乎拿不定秦颂的想法,踟蹰着,电话那头传来徘徊踱步的声音。 秦颂的裙摆湿透了,坠在脚踝旁滴水,她又摁开扫地机器人,这一系列动作声音都被黎初听在耳朵里:“我今天不是害怕你。” “你应该诚实一点。”秦颂冷淡地开口。 这回换黎初沉默了,但没维持多久,她就说:“好吧,确实有点害怕,只是一点点,更多的是在想,这得不偿失。” 秦颂在电话这边呵了一声:“我的需求得到缓解,为什么会得不偿失。” “这不一样。”黎初语气急促了些:“我不想你又被关进警局。” 提起警局,秦颂罕见地走了神,那天黎初毫不犹豫地签字将她“领”走,就好像家属带走自己的亲人,如果她真的对别人下了重手,黎初也要这样毫不犹豫地签下名字吗? 她就不怕要承担什么责任,或者是风险? “……你今天陪我吃了饭,明天记得过来,我帮你打后颈,然后……我也可以给你说说我的事,如果你有兴趣的话。” 秦颂没兴趣,她对别人的事情一点都不在意,只不过那天在花店门口听见黎初提到孤儿院,一瞬间腾起同病相怜的心思,但很快就被冲淡,现在已经泛不起任何水花。 同病不能相怜,有的人只是身体生病,她不一样,她是块被挖空的木头,外表看似完完整整,内里早就腐朽烂掉。 挂了电话,秦颂坐在地上没动,陷入很长一段时间的思绪,她在思绪黎初这个人。 她推开,她又靠近,像不知道别人为什么要推开,稳稳扎在那,怎么费劲都推不动。 她们的亲密看似亲密,实则浮荡无根,甚至连旖旎都建立在共利上。 秦颂不懂自我牺牲式的做法能带来什么,她认为的相处模式就是要交易,且以自我为中心。 进入后半夜,雨再次下大,伴随着轰鸣的雷声,秦颂洗完澡走出浴室,准备把灯摁灭,想了想又蹲下,拉开最里层的柜子翻出一瓶药。 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药了,对她来说失去睡眠可以清醒地存活,不会迷失方向。 冰箱里没有水,她干脆以酒代水咽下药片,苦涩的味道被舌钉留住,然后一路带到梦里。 药的作用很有效,秦颂睡到下午两点,错过了四五通工作电话,即使开着铃声也没被吵醒。 她把手肘撑在床上一个个处理,只是些简单的报价明细,公司知道她出差加班了一个多月,还是休到一半就出去的,所以不到必要不会安排太复杂的任务。 快收尾的时候,黎初的消息冷不丁就从众多表格栏上方弹出来,没留多久又缩上去。 秦颂彻底弄完才打开微信,对方发来一张照片,她没放大,因为下一秒黎初就解释了这张照片的含义:“我买了好多新的钉子噢!” 她没有回,仰头望向天花板,锁骨因为拉扯变得深沉钝痛,很快,她又把头垂下来,发丝带动得有些毛躁。 突然就想这么下楼,以最不堪的姿态出现。 于是秦颂披散着乱糟糟的头发进了公寓电梯,还穿过了人行道,最后停在kiss.me门口。 黎初在里面给客人纹后腰,背对门,墨色的发丝软趴趴垂着。 看见有人,秦颂悬在门上的手顿住,拿出烟盒站到了风铃下。 她一向这样,断绝任何与人接触的机会,除了需求,除了没法戒断的需求。 黎初知道她会来,借着换针头的机会返身用余光瞥门外,秦颂难得看起来很凌乱,正用指尖调整舌钉,手腕突出的骨头都显得精致。 “谁啊?”客人顺着望过去,神色变得古怪:“打扮得……” 话音未落,秦颂恰好转身,她皮肤呈现不正常的白,今天的凌乱和肤色搭配,有种破碎和撕裂的美,只是气质不甜软,反而十分锐利。 跳脱审美疲劳的好看会让人不自觉想靠近,可惜人们光顾着看皮囊,却忘记了灵魂的本质。 “你客人?这大花臂绝美。” 第16章 黎初心不在焉地蘸颜料:“是好看。” “有没有微信或者电话?推一下?” 描边的手徒然颤悠,对方立刻龇牙咧嘴:“嘶!什么地方这么疼!” “皮薄,您忍忍。”黎初转一下针头,温和地安慰:“纹身哪有不疼的。” 他结束后,秦颂抽完烟准备进门,按惯例避让开,谁知男人堵在门口不肯走。 “这位小姐姐,加个好友呗!” 秦颂的眼尾透进丝缕侧面打下来的太阳光,却一点也不明亮,黑得瞧不见底。 如果不是站在这,锁骨的骨窝还在微微耸动,都要怀疑她到底是不是活人。 “您快让开,我还要做生意呢,这位小姐是下一位客人。”黎初在背后催促。 兴许是秦颂的眼神太毛骨悚然,她似乎一向在这种对峙里占上风,那人没多纠缠,只是深深看她们一眼,走了。 等人走后,秦颂才意味深长地开口:“看来你不挑客人。” 黎初喉咙发紧:“才刚开业,不能拒绝。” 秦颂轻嗤:“不能还是不敢。” 有时候,秦颂挺杀人诛心的,她的一针见血和刻薄凸显出来时,搭配厌无生气的眼神就像把人扒/光丢进密集的人群里,羞辱感叠满。 -------------------- 作者有话要说: 秦·很好哄·颂 第9章009 黎初就被叠满了,耳廓染上绯色,难堪到声调变得嘶哑:“可我也确实不能拒绝,无论客人多为难,一考虑到生活就必须忍。” 她的瞳仁很大,一双眼睛里黑色部分占比较多,常年饱含水光,湿涔涔的宛如动物的眼睛。 现在,水润更明显了。 秦颂细微地张了下唇,最后视线下斜,投向桌角旁边的装饰盒:“炫彩板放出来。” 她淡声说:“宣传业务不需要单一时间线。” 黎初张圆了眼:“你在教我吗?” 她刚刚的目光,似乎是迟疑,黎初敏锐地捕捉到对方的细节。 秦颂无表情地吞咽一下,细长的脖颈也随之一动:“这是交易,协议里写得很清楚。” 黎初的梨涡若隐若现,但不是因为笑:“既然合作了,那你现在愿意了解我吗?” 秦颂静默地看她,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她的秩序再次被打破,被同病相怜这个词打破,明明她们并不同病,不可能会相怜。 但大家都为生活所迫的事实也是事实。 顷刻间,一些很深远的记忆被唤醒,涌上大脑,秦颂曾经细数过,是她生病的根源。 “你应该知道的,我在孤儿院长大。”黎初用力咬着下唇内侧:“院长对我很好,她以前是很出名的律师。” 发丝从脖颈处撩开,秦颂正扎起头发,没有留马尾,余下的简单翻折在皮筋里。 黎初看见,垂头打开了工具箱。 “我十三岁就开始学画画,很早就出来打工,一边打工一边学,有时候还要两边跑,攒够钱就来开店,虽然院长替我出了大半。” 她消毒完工具,又去消毒秦颂的脖子,捏着针没下手:“院长很疼我,但有时候难免会想,我的亲生父母在哪里,他们为什么不要我。” 秦颂用舌钉磕碰牙齿,她对别人的身世和经历产生不了任何兴趣,但因为得到了想要的,变得没那么不近人情:“既然已经舍弃,再问无用。” 黎初靠近了些:“你说得对,只不过偶尔会想一下,所以告诉你这些,你会……好受点吗?” 过程很迅速,秦颂的头发很快被放下来,遮盖住后面的小小银饰。 她回头,已经看不出刚才转瞬即逝的迟疑,只有寒冷:“你的经历和我无关。” 黎初的脸上还留有没完全消散的指印,说话的时候,启合的下颚和指印一同摆动:“我们要找到一个舒适的相处方式,你的伤痕太多,我没有办法忽略。” “每个人都会有段黑暗的过往,我不是在试探你,电话里已经说得很明白,即使是暂时的合作,我们也该调节好呀。” 秦颂想堵住她的嘴,紧接着就这么做了,动作不算温和,舌钉搅得字节断断续续。 黎初不得已的被迫窒息,还捏着工具的手打着颤悬空垂下。 她不懂的是,秦颂抗拒别人知道过往,竖起尖刺把自己围在里面,可当汲取到之后,为什么会想要亲吻,为什么做这么亲密的事? 互利互惠,真的只是这样吗。 还是,其实她潜意识也在渴求,渴求一个能能建立搭桥亲密关系的人? 然而现在都只是猜想,秦颂的抗拒在这,冷漠在这,推人千里之外……也在这。 下颚又被掐住,拇指抹去了唇边的光泽,秦颂这次依旧没有收力,压抑得无边的眸光反射不出任何杂质,空落落两颗眼珠,直勾勾盯着她。 黎初对感情很敏锐,所以总能发现蛛丝马迹,秦颂反感她这个与生俱来的本领。 “你的故事打不动我,做筹码还不够格。”她松了手厌厌地抬眸:“等价交换,用实质性的。” 黎初原本应该觉得难受,因为对方的态度太冰冷坚决,可她望着她眼下病态的乌青,突然张嘴,一口嵌在了秦颂的手腕上。 秦颂条件反射想抽回来,只移动了一小段距离之后,她停下了动作。 第17章 黎初的眼睛像猫,圆溜溜的发亮,这一口用尽了力,即使液体从嘴唇边流出来也没松口。 许久,秦颂下颌抬起,同时抬起了黎初的脸,混着血液腥味吻落下去,吻烈到猩红像模糊的口红斑驳在二人下巴和双颊。 松开后,秦颂提了一下唇,寂静的眼里压抑着噼啪作响的星火:“说说你的需求。” 黎初知道她成功了。 “你身上的伤怎么弄的?” 秦颂一言不发,闭着眼沉思,她安静的时候非但没有收敛寒冽,反而像头沉睡的狮子。 时钟滴答走动,再睁眼时,秦颂平静地捻了根烟,说:“外伤,被我继父。” 黎初如被暴雨雷击打中,晕眩至极,整个人混混沌沌,手脚都不像自己的了。 秦颂抽了张纸巾,唰得一声,她用纸缓慢地擦掉嘴边干涸的血:“或许你应该不会想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 能抛弃,知道了就能改变现实吗。 现实远比未知要残酷。 她燃了烟,烟头蒸腾起细长的雾,黎初盯着那条细雾,没来由的想哭。 她的眼睛已经红了,眼白充着血丝,固执地不肯落泪,木讷看向秦颂。 秦颂垂下手,一时间,苍白和脆弱并存,将她惯有的尖锐凛冽抹得一干二净。 黎初还想说什么,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吓得她差点儿从椅子上弹起来。 电话来得太突然,黎初接完电话在门外静站,脸色沉沉。 秦颂推门出来,看起来心情也很差,灯笼乍亮的光也没能照亮她的瞳孔。 她冷冷瞥了黎初一眼,径直要走。 “秦颂你别走。”黎初捂了一下眼睛,她这一捂反而让眼泪流了出来:“胡院长倒在了厨房,现在正在医院抢救……” 秦颂不咸不淡地打断:“和我有什么关系。” 黎初一愣。 “你的需求已经完成,不要再烦我。” 说完,她踩着烧烬的夕阳走了。 …… 医院里,黎初红着眼削苹果皮,看起来气息奄奄,把一整个苹果削成了橘子大小。 胡院长手里拿着本律法书,歪头看了床前的女生一会,轻缓地说:“我们小初怎么了?” 黎初心里一颤,勉强扯出笑:“院长,你生病了,我很难过。” “吓到你了?”胡院长慢声:“不要害怕,年纪大了身体总会有毛病的,这不是没事了吗。” 她的声音很温和,如古老的留声机,余韵带着沧桑:“人都会死,没有什么好惧怕的,我早就想……去陪我的朋友们了。” 黎初眼梢通红,她压住的是双重难过。 “小初有心事了吗?从来医院就精神不济的,再这样下去,要看病的就是你了哦。” 黎初睫毛扇动,几颗泪珠挂在上面,手里的苹果越切越少,越切越碎。 胡院长见状放下书本,伸手揽住她:“怎么啦?谁欺负你了吗?” 亲人给予的温暖太容易让人展露脆弱,黎初的眼泪滑过唇边梨涡:“有一个人,为什么可以这么冷血?可她明明也不好受。” 胡院长微微偏头,抚了抚女生柔顺的长发:“她是谁?你很重要的人吗?” 黎初说不上来,潜意识告诉她和秦颂不应该这么快,藏匿心口暗角的情愫不应该生根发芽。 秦颂做等价交换,她被迫承受交换的代价。 “如果不重要,为什么要在意她的想法?”胡院长一语道破:“我们小初有喜欢的人了啊。” 瞬间,黎初有点慌:“没有!” 但马上,她又低了头:“我不知道,我就是好奇,很想探究她身上的秘密,那天她淋雨来店里,满身都是纹身和穿孔,还有伤痕……” 床上的老人恍惚了一下。 随即扬起嘴角:“然后呢?你问到了吗?” “她有病。”黎初不是在骂人,认真地皱起眉:“交际方式以利换利,没有情感交流,用需求换需求,我们还……签了一份协议。” 好似难以启齿,她沉默了许久才继续:“她……竟然渴求疼痛,就像有烟瘾酒瘾那种渴求,我为她解决这个问题,她教我怎么经营店铺,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关联。” 她不知道秦颂多大,住在哪里,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所涉的范围仅限在此。 胡院长疲倦地眨了眨眼:“人与人之间本就是从好奇开始,到了解后结束,要敞开一个人的心,需要过万难,涉万水,坚定不移。” 聊了一会,护士过来催促,黎初只能离开,临走前,胡院长轻声喊住她:“要是真的很喜欢就尝试去追逐吧,总不能抱着遗憾过一辈子。” 黎初打车回了家。 今天周末,街边琳琅满目的美食,她没什么食欲,走着走着又站在了酒吧门口。 她有点明白为什么秦颂上次要帮她解围,尽管解围的方式有点极端。 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看待秦颂,黎初觉得她可能并不是真的想解围,如果真心要帮,早在一开始有冲突的时候就来了。 她心绪不宁,抬脚就走进去,光线一下就沉了下来,熟悉的灯圈环绕,飞掠匀旋。 “您好,一位吗?”服务员从前台走出来。 今天应该有什么活动,音乐开得很大声,黎初还没坐下,灯光马上变换成了随节奏跳动的七彩绚灯。 第18章 台上有个男人在歇斯底里地吼唱,黎初点的酒上来了,他还在尽心尽力地表演,颇为敬业。 他唱完后,有个领导模样的中年男人也准备上台,身后一溜地跟着一群高矮胖瘦的黑衣人。 中年男人叽叽喳喳半天,不耐烦地摆手:“把她给我喊过来!” 高矮胖瘦的黑衣人里站出其中一个,手笼在中年男人耳边说了些什么,男人脸色越来越沉。 黎初津津有味地看着这出戏,觉得比电视剧还精彩几分。 中年男人接了通电话脸色更难看,眼珠子浑浊不清,用手机指着台下嚷嚷:“给我把……叫过来,告诉她不来就……” 音乐声太大,黎初听得半清半楚。 这纸醉金迷的世界,委实让人捉摸不透。 屏幕里,歌曲mv正在上演爱而不得的戏码,这群衣冠楚楚的人就站在戏前喝得浑浑噩噩。 过了一会,又有人上来和中年男人说悄悄话,这回估计是满意了,喜笑颜开的,拿了一杯香槟就要走下台。 黎初好奇到底是谁能让他亲自去接待,不由半伏在桌上,用手肘撑着桌面。 酒吧门口挂着珠帘,和场合不大相搭,脆响的珠串动荡,折出粉色的影子。 黎初看戏的神情凝固在脸上。 秦颂太好认了,以至于根本不用再看第二眼就能看出是她。 她粉紫色的长发曲折在左胸前,锁骨上的金属照映着顶灯光,仿佛误入凡间的九天玄女。 彩光摇曳,秦颂双手插兜,不急不缓地走到舞台旁,黑凌凌的耳钉随着身体走动微晃。 中年男人被忽视在原地,拿酒杯的手紧了紧,马上又带着笑回头。 “秦老师,感谢您大驾光临!” 秦颂眼微抬,凛冽感因为厌世的眼神显得更锋利尖锐:“不是你们说我不来就把地址告知郑乘风吗。” 她寡淡一笑:“看来陈总年老多忘事。” 陈总铁青的脸属实不大美妙。 带刺,一针见血,杀人诛心。 冷淡下隐藏的是一个疯癫至极的灵魂。 黎初惊觉自己趴在最亮的一张桌上,四分五裂的白光将她整个人照得分外清晰。 她连忙直起身,把脑袋压下桌,双手抓着桌沿,只露出一双眼睛。 透过狭小的视线望上去,秦颂不咸不淡地接了服务员托盘里的香槟,抬手一口喝了。 她很从容,她好像一直这样,尽管被临时喊来,甚至好像是受了威胁不得不出席,也比在场提早到来的所有人都淡然。 黎初一杯酒喝完醉意上头,借着人群哄闹的遮掩跑去了厕所。 她在隔间里用手扇风醒酒,门外响起高跟鞋声,伴随女人的笑语。 “真把秦颂喊来了?” “你以为呢?” “喊她干什么,好好破坏一场盛宴。” “陈总今天……” 她似乎在比什么手势,黎初悄悄从缝隙往外窥,两个妆容精致的女人背对着隔间,衣服布料少之又少,细腰长腿,呼之欲出。 “陈总还能抓到秦颂的把柄?” “……嘘。” 黎初攥着门锁,想去摸手机,发现手机竟然还在座位上,一颗心瞬间从头凉到了底。 两个女人走后,她咔地开门往外跑。 舞台变成了蹦迪台,人影交错乱撞,黎初满头大汗,借着闪烁不定的光瞪直眼睛找。 终于在气氛正浓的舞池边界看清了屈起一条腿踩在围栏边,自顾自喝酒的秦颂。 她越过舞台想上前,冷不丁被撞得身子往旁边趔趄。 黑衣人拥到秦颂身边,似乎在告知些什么事,秦颂听后,握着酒杯的手指磕了磕杯沿,那三个戒指叩了许久才停歇。 戒指主人半倚靠在围栏上的身体直起,准备随黑衣人走。 黎初心惊肉跳,汗津津的额头上,发丝凌乱黏糊成数缕。 她想找秦颂,她要去找秦颂。 黎初踩掉了一只鞋,台上歇斯底里的歌手咆哮,背后还是烂俗的爱情mv。 她僵着身体左顾右盼,随后扑到歌手旁。 -------------------- 作者有话要说: 写死我了,休息几天随榜单更 第10章010 清晨五点的路灯像颗剥开皮放烂的橙子,正对着马路旁的人行道,光色尤其暗淡。 秦颂走的略前些,外套系带缠在手腕间的伤口上。 两个影子在地上交叠,她一言不发地走了会,眼眉一抬:“别跟着我。” 黎初立刻定在原地,秦颂没有回头,直接越过灌木丛过马路,连斑马线都不走。 公寓一如既往冷清得像没人住,秦颂从冰箱取出酒,装了冰块倒进杯里。 她拿起来却没有喝,手摸上镶入皮下的金属材质,痛感从后颈传达到全身。 痛是真实存在的,那么舞池里的一切也是。 两个小时前,酒吧内,陈燃派四名手下过来跟秦颂说包厢有急事,其实能有什么事?不过是纸醉金迷灯红酒绿下的糜烂。 但能被胁迫来这里,也不得不被迫去包厢,她压下烦躁,动身准备跟去。 香槟杯放回托盘时,突然一道尖锐刺耳的噪音划破嘈杂,身边四个手下和周围无数人皆惊得连忙往台上看。 秦颂环着臂无动于衷,只晃了晃眼珠。 第19章 “秦颂!” 是黎初抢到了麦克风,她的声音激动时也不大有什么力度,她这个人其实本就坚硬不起来。 “别……”像被卡住喉咙,突然就停下,猫一样的眼睛在秦颂身边四个黑衣人身上流传。 很快,她改口:“你站住!我们的恩怨还没解决为什么中途就跑?” 秦颂微扬下颚,将视线投过去,黎初一只脚赤着,无助地蜷缩,看起来很可怜。 “现在必须跟我走!”她把走字咬得很重,似乎在暗示什么,眸色也炯炯发亮。 秦颂见她一直盯着身边,猜都猜到个七八分,用看死物的眼神去看那四个男人。 此时黎初已经下舞台朝他们走来,冰凉的手指扣在她腕间,恰好是不久前咬得血肉模糊的地方,皮肉还没愈合。 这一下子捉上来,有痛意袭卷,秦颂没考虑避不避开的问题。 “快跟我走。”黎初一刻不愿留。 然后秦颂就被拽着穿过珠帘。 走到一半,黎初干脆脱掉另一只鞋,她弯腰拎鞋的间隙,秦颂发现手还被攥着,因为用力过猛而爆起青筋。 她一直都不习惯没必要的触碰,有时候自己也觉得奇怪,如果是叠加在别的什么上,这个习惯会变得可有可无。 “那个陈总不知道要干什么,我在厕所听见两个女人在交谈,反正就是不好的事。”黎初赤着双脚说:“我怕他们对你不利,是真的,没有骗你。” 秦颂当然知道是真的,陈燃想做的事情太多了,细数起来这些年也没少做。 好比这次,踩着她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当筹码,已经毫无保留可言。 黎初拨了拨湿涔涔的头发,表情有些无措:“我们这样直接跑出来,他会找你麻烦吗?” 昏暗的阴影切割了五官,没有棱角的脸,怎么看都是温婉。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秦颂就发现黎初的模样超出常人的精致,只不过主观意识对外惯性屏蔽,看过了就看过了,不甚在意。 她所谓的主动全靠等价交换,就像添加联系方式和请她吃饭是为了更好的索取。 秦颂不知道陈燃会用什么龌龊手法,但走出来绝对比进包厢安全。 只不过她不解,如果没有记错,不久前她还厌烦地对待眼前人,对方近乎逼迫的交换条件让她剖开了伤口,脱离了原本的掌控。 明明黎初一开始惧怕她的病态,下一秒却承认和接受,稳稳当当的像棵千年老树。 “不会。”秦颂回答完,开始往家的方向走。 走了会,她被地上交叠的影子晃神,余光里的脚因为走得太久,脚趾和脚背变得又脏又破。 秦颂没来由的更烦躁了。 跟着她有什么用?不怕再被恶言相对? 这条路一直有宵夜党们乱蹿,碎玻璃和垃圾有可能就铺在路中央,黎初不要那双脚了? 她沉默走路的须臾在思绪怎么让对方回家,最后变为生硬冷淡的一句:“别跟着我。” 黎初停了,身影埋进黑暗里,显得孤独可怜,秦颂竟然有点不想看到这副场景。 她头也没回,甚至等不到过斑马线,抬脚就跨进灌木里直接横穿马路。 …… 黎初后来是慢慢踱步回去的,脚被磨破了,一路走一路淌血,回到店门口时,身后有排诡异的暗红色脚印。 她有种挫败感,秦颂的不近人情令她挫败和委屈,好像一厢情愿的戏码屡试不爽地上演。 前提是这种边界模糊的关系称得上“情”的话。 回到家,热水冲在身上的那刻,黎初没忍住哭了出来,很小声的啜泣,眼泪和洗澡水混淆在一起,委屈和失望也随着水流冲入下水道。 洗完澡出去手机响了,黎初红着眼睛四处翻,她今天带走秦颂的中途顺便拿回了手机,眼下却不知道被丢到哪去了。 等从床缝找出来接通,对面已经不耐烦地怒骂:“黎小初!!你在做梦吗?” 声音大得黎初暂时失聪了两秒。 很快,她翘起嘴角,带着惊喜确认对方的身份:“知言姐姐?” “还知道接电话!” “我刚刚去洗澡啦。” 林知言是孤儿院定期来拜访的手语老师,孤儿院收留的孩子们里面,难免有部分因为身体残缺而被抛弃的,并且聋哑居多。 胡院长受社会援助,从隔壁大学拨了相关专业的学生过来教导。 黎初得知林知言已经从外省实习回来,便邀请她明天来店里坐坐,顺便一起吃晚饭。 大概哭得太累,挂完电话黎初便睡了过去。 第二天,林知言来得很早,九点多钟站在kiss.me门口,手拢在嘴边当喇叭:“黎小初!起床做生意啦!” 黎初被惊醒,睡眼惺忪地坐起身。 二楼没有窗,她一骨碌爬起来洗漱,下到楼梯口,看见林知言背着个书包,正打算坐在店门口的瓷砖上。 “知言姐姐!别坐别坐,我马上开门!” 林知言只好刚蹲下又站起来,转过身笑盈盈地捏黎初的脸:“一年没见,你越来越好看了。” 她长得很明媚阳光,栗色的头发卷卷折折在脑后簇拥,说话时,发梢随着脑袋上下跳跃。 黎初拉开门,把放在门口的炫彩板拎出去摆好,林知言绕着板子走了一圈,用手碰了碰:“这么专业?那你生意肯定很好。” 第20章 “也不是很好。”黎初不好意思:“这里铺租太贵了,我还没赚到铺租钱呢。” 林知言闻言叹口气:“现在生意可真不好做。”她往后退一步看板上的字:“穿孔是啥?” 黎初心虚地停顿手里的动作,不大自然地说:“就是打耳洞和别的什么的……” 这个“别的什么”,也只在秦颂身上试过。 林知言不知道她们之间的事情,诧异地问:“你会打耳洞?那给我打两个。” 黎初点头说可以,连锁骨和后颈都穿过了,耳洞已经不算什么。 于是今天的第一位客人变成了林知言,黎初消毒的时候,林知言和她闲聊:“开实体店要积累顾客吧?你有老客户吗?” 黎初又不自在起来:“……有。” “挺好的,老客户知道你手艺就没这么多事。” “也不是……”黎初心想,秦颂可难搞多了。 林知言瞥她一眼:“怎么了?” 黎初勉强打起精神:“没……我穿了哦!” 林知言被痛感分散了注意力。 “打耳洞这么疼吗!我看别人都还好啊!”她想碰不敢碰:“是不是会发炎?” 黎初手里还抓着工具:“用氯霉素滴就好啦,尽量别碰水。”这些叮嘱从没有对秦颂说过,她也不需要,一向淡然自若地模样。 林知言想照镜子,于是起身走到门边,却被外面的人吸引了注意力。 “哇塞!”她回头对黎初说:“她好酷哦!” 黎初顿时紧张起来。 她的客人们一般说类似的话,都是因为看见了秦颂。 果不其然,秦颂就站在门口,悄无声息地抽烟,粉紫色发顶有一截长出来的黑发。 黎初心想,秦颂黑发的样子会不会显得更凛冽,黑发红唇,就和玻璃渣一样割人。 “你客人吗?怎么不进来?”林知言又探身望一眼:“我是不是打扰你做生意啦?” 黎初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她是这样的,比较……内向。”这还是往保守了形容。 “好多耳洞啊……”林知言捂住刚打的耳朵,脸色不怎么好看:“真痛!她不痛吗?” 黎初心想,只怕是挺快乐的。 秦颂对痛的定义和常人相反,黎初一开始不理解,后来却在不知不觉中接受。 她觉得,这是唯一能让秦颂变得没那么冷漠无情的东西。 于是门从里推开,黎初用背脊顶着把手,轻声说:“你进来吧,她已经好了。” 秦颂破天荒地望了林知言一眼,才侧身走进去。 她背上和腿上还没纹完,黎初很怕她提出要穿个什么孔,或者咬一口,趁关门的功夫提议:“我先帮你把腿上的图案描完吧?” 秦颂脱掉外套,随手搭到椅背上。 两只浩浩荡荡的大花臂气势磅礴,林知言眼珠子瞪成铜铃一样大。 --------------------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啦 第11章011 黎初很怕林知言“无礼”的目光冒犯到秦颂,下意识隔在两人中间,说:“我装好机器就来。” 林知言瞪成铜铃的眼睛跟着秦颂移动:“这个纹得肯定很疼吧!” 秦颂寡淡地瞄了她一眼,手肘屈起,小臂搭在椅背上,姿势颇为散漫。 黎初连忙接话:“每个人痛感都不一样的,知言姐姐,你今天这么早来,要不要上楼睡会?等吃午饭我再喊你?” 林知言摇头说:“不用,我昨天十点就睡了,想好中午吃什么了吗?” 黎初连早餐都没吃,提到食物有点馋:“我现在想吃蛋挞。” “没吃早餐?” “你九点在楼下喊我了呀。” 黎初奄奄地耷下眼皮:“就立刻给你开门了不是,啥也没吃呢。” 林知言闻言起身:“我去给你买!“ “别别别!”黎初阻止:“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可别动,我忙起来就不会饿了。” “那怎么行?不吃早餐会死掉的。” 说得义正言辞,黎初信了,声音弱弱的:“啊……真的会死吗?” 林知言伸手捏她:“对呀!真的会哦!” 秦颂没有起伏的声音骤然插/入:“去吃。” 黎初和林知言一起看向她,那双捏在脸上的手也不自觉垂下。 于是,林知言出门买吃的,留下黎初和秦颂像平常一样,一个静静补色,一个享受过程。 纹了半小时,黎初要去柜子旁拿新到的颜料,可东西摆得很高,送货员放上货架的时候显然没有考虑她的身高问题。 环顾周围,最高的那把椅子被秦颂坐着,她踟蹰询问:“可不可以把椅子给我一下?” 秦颂回头,审视般的眼神投过来。 黎初解释:“我够不着,太高了。” 送货员把东西放在最上边一层,因为是一整箱放的,很重,还不能跳着拿下来。 秦颂平静地看她,最终慢慢站起身让出了椅子,黎初忙不迭想去搬,还没动身,椅子前的秦颂晃动着那双很长的腿,朝柜子方向走来。 黎初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背抵上柜门,她仰着头,就见秦颂漠然凛冽的脸近在咫尺,好看,但也不近人情。 秦颂一只手撑在头顶的木架上,发丝垂在黎初的颈间,触感刺痒,就如同轻缓的吐息落到眼皮上,令她不适地眨了眨眼。 第21章 “为什么不找我帮你。”秦颂说这种话的样子也很无情,似乎找她帮忙是一种恩赐。 黎初僵着脖颈,浑身像被抽空了血液,有气无力地说:“我怕麻烦到你。” 她哪敢让她来,就算真的问了,她也不一定会动身,在人情这上面,秦颂做到了极致疏离。 “麻烦?”秦颂逼近了些,放大的五官显得有些模糊:“你已经制造了很多麻烦,还差这一回吗。” 尽管她说得轻描淡写,黎初还是忍不住思考起来,自己到底制造了什么麻烦。 如果说酒吧的事也算的话,确实是麻烦。 “可我不是故意的。”黎初真诚地辩解:“如果那个时候不离开,肯定会更加危险。” 明显误会了,但秦颂不打算解释,黎初扰乱了所有平衡,她的生活秩序出现了差错。 比如林知言肆无忌惮的动作,会让她产生烦躁的情绪,就和之前种种一样,莫名的令人不舒服,她没办法压下这种心情。 手指往上移动,摸到那箱装着颜料的盒子,身体也更靠近了些,近乎贴在一起。 黎初被迫挤在柜子和秦颂之间,身体逐渐炙热滚烫,脚跟也变得颤巍。 这样的情形很适合做些什么,她们身高差距不小,如果要接吻,秦颂得弯腰低下头。 黎初木然地站着一动不动,嘴里衔到了那颗温热锋利的舌钉,弄得思绪一团糟。 门外的风铃叮咚响一声,她惊得气息不稳,反应过来是林知言回来了,猛地推开身前人。 秦颂往后仰,手里的盒子沉甸甸下坠,又被迅速托住,她放好东西皱着眉。 粉色的鬓角遮住了过于凌厉的脸,看起来抹平了棱角,实则更加尖锐。 黎初心脏狂跳,差点被撞得窒息。 “黎小初!来吃蛋挞啦!”林知言从门外走进来,手里拎着两个塑料袋。 黎初低低应了声,从秦颂身前跑出去,因为不自在,动作看起来畏畏缩缩。 林知言正在低头拿袋子里的食物,没抬头看她们,金黄的蛋挞冒着热气被拿出来,甜腻味一下就在空气里蔓延开。 秦颂用舌尖碰了碰牙齿,将移位一些的金属调整好,随后坐回椅子上,平静且毫无感情的看着吃东西的人。 黎初惊吓过度加上本来就腹中空空,吃东西的速度有点猛,林知言见状用吸管戳开牛奶递过去:“你慢点吃,是谁饿着你了吗?” 她说完,开玩笑似地看秦颂:“这位客人,你可要多多帮衬咱们黎小初,别让她饿肚子啊。” 黎初心惊肉跳,一口蛋挞咽得又快又急,差点噎着:“知言姐姐,中午吃水煮鱼吧?” 林知言喜笑颜开:“你怎么知道我爱吃水煮鱼!我刚刚转了一圈,这里没什么好吃的店,,最好吃的还是鸿福路口那家,真怀念哦。” 鸿福孤儿院附近开了许多小餐馆,有一家水煮鱼店从黎初有记忆开始便开着,直到现在。 这样一说,林知言提议:“要不去那吃?我刚好很久没有去鸿福了,瞧瞧胡院长她们。” 秦颂的手突然在桌上叩了叩,戒指磕在木质的材质上,声音闷响而沉重。 黎初望过去,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眸里察觉不出温度,枯井般激不起任何水花,她迟疑了:“……要不下次吧……?今天有点赶。” “别呀!”林知言交叠双手放在胸前:“哪里赶了,现在才十点呢,要不去吃晚餐?” 她难得来一趟,黎初不忍心拒绝:“好吧,那就晚上好了,你要是无聊就去附近走走吧。” 吃完早餐后,林知言背着包出去兜圈,店里没了她,变回以前的寂静。 滋滋电流声中,秦颂的声音覆盖上来:“工作需要心无旁骛,不要被外界因素干扰。” 黎初扭好颜料瓶盖,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觉得这句话在暗示什么,可秦颂的心思谁能猜的准,这样一个捉摸不透的人,黎初没法揣摩她的想法。 或许只是提醒,毕竟协议里写得很清楚,秦颂会教她怎样经营。 补完腿上的色已经下午六点多,黎初刚收好东西,林知言的电话就打来了:“黎小初,你好了吗?我在路口等你。” 黎初捂住手机话筒,侧头看一眼座椅上的女人:“好,我收好东西就来哦。” 她走的时候,秦颂刚过红绿灯,回过头,马路对面的风景一如既往,花店撤掉了玫瑰,替换成了最新季度的鲜花。 在她眼中,这个世界依旧满目疮痍,糜烂泥泞得真实又肮脏。 路灯洒落斑斑点点的光束,从树影缝隙里投到林知言和黎初移动的位置,她们需要走到再前一点的公车站去。 秦颂的手垂在身侧,长久未喝水的唇干裂开,连带着喉咙变得燥渴。 她压不下现在的情绪,被打乱的心情糟糕至极,如果黎初就在身边,她可能会想更用力地掐着她,让她不要试图改变她。 但眼下,黎初在马路对面,林知言挽着她的胳膊说说笑笑,秦颂觉得这画面有点刺目。 来来回回的车一闪而过,照得眼睛发疼,秦颂徒然觉得这种疼让人很不舒服,她抬起手,垂眼观察手腕上的咬痕。 黎初用这个咬痕换她剖开伤口解决问题,得到答案后不打算缝好了? 秦颂觉得必须履行承诺的想法也是病,令她不得不病态地疯癫地对协议执着。 第22章 她应该生气,黎初说的那些没用的故事背景里,没有提到有朋友,也没有提到林知言。 秦颂找到了关键点,身影一挪,转身继续往公寓方向走。 但很快,她把原本到家的电梯楼层取消,改换成到地下停车场的。 互利互惠的合作关系确实要调和到最舒适的模式,但她现在很不舒服,可如果长期汲取需求,只有黎初的手法能达到。 这也证明另一点,她们的关系还需要调整。 秦颂很少开车,她不喜欢开车,阳鑫离得远,所以平常才会坐出租出行。 车库里的深黑大车跟没开过一样,因为长期停靠不吹风雨,车身没沾染多少灰尘。 秦颂驾驶出马路,热闹非凡的人行道旁站满了等公车的乘客,这里是站台,公车没来的时候许多网约车停在边上接客。 她把车开到站台旁边,转下车窗。 黎初还在和林知言手挽手说笑,见到车来以为是接人的,拉着林知言躲开。 谁知下一秒车窗缓缓往下,逐渐露出来的脸妍丽冷淡,眼角眉梢被路灯光染上一丝暖黄,使眼睛主人看起来没有那么刻薄。 秦颂双手自然交叠在方向盘上,侧过身对站台上目瞪口呆的两个女生扬了扬下颚。 她下颚的线条流畅又凌厉,扬的时候带着说不出的强势和不容置疑。 果不其然,等窗彻底降下之后,秦颂整张脸没有多余的表情,投在鼻梁上的睫毛十分精致。 黎初不明所以:“你会开车呀?” 秦颂心想,这是一句废话。 于是她用死气沉沉地眼睛盯着她们好一会,才提了提唇角。 “上车。” -------------------- 作者有话要说: =v= 第12章012 见黎初不动,秦颂突然猛按喇叭,震得旁边等车的女学生们捂住耳朵原地起跳,转头冲着窗叫骂:“发神经啊?” 车里人满是纹身的手肘拄在窗台上,对骂声充耳不闻,只用喇叭声加持情绪。 黎初觉得再不上车,秦颂会把交警招来,连忙拉着林知言开车门。 刚要跨进后座,秦颂注视前方没回头,平淡地指挥:“你坐副驾驶。” 前座比后座宽敞更多,黎初小心翼翼系上安全带偷偷打量着,时不时瞄一眼后座的林知言。 林知言大气不敢出,给黎初发微信消息:“请问这是客户吗?根本就是金主爸爸啊!” 黎初发了个昏迷的表情包过去:“她就是我说的那个常客,第一次知道她有车。” “难道她平常不开车?那说明住得近,这附近的高档小区就两个,一个在马路这边,一个在马路对面,你觉得是哪个?” 黎初抱着手机仔细思量,马路对面只有一个高档住宅区,房租比马路这边贵。 “澄安公寓?光月租就一万一那个吗?” 她对这个地方很向往,曾几何时也考虑过以后有钱了就买那儿的房子。 林知言秒回:“你怎么确定不是买的呢?” 黎初无言以对。 车开得又快又稳,连导航都跟不上节奏卡机了几次,四十分钟的路程硬生生开成二十分。 等到鸿福门口,黎初和林知言还没聊完。 秦颂早就解开门锁:“下车。” 这里比较偏,走道老旧狭窄,宽大的车勉勉强强能挤进去,但倒车入库后没有开门的余地。 林知言背着包,压低声音问黎初:“她一会还出得来吗?” 直觉告诉黎初:可以。秦颂一向很厉害,没什么不能的,她甚至觉得根本没什么能难倒她。 除了酒吧不知名的威胁,除了恋痛。 直觉的确很准,但秦颂能出来不是因为身材瘦削,而是她出来的方式与众不同。 这也是黎初第一次知道车的天窗能这么用,只见花臂一抬,整个人已经翻腾到车顶,然后长腿跨下车,动作流畅至极,像是经常干这事。 林知言再次将眼睛张得溜直:“哇塞!酷啊!” “……”正常人会从天窗出来吗?黎初心想,林知言看什么都很简单,她看不出来秦颂的精神有很大问题。 如果没有问题,为什么捉摸不透?又为什么忽冷忽热阴晴不定还偏偏渴望温暖? 就当黎初心惊胆战地思索秦颂会不会再干出什么有病的事情时,秦颂走到了她面前,用听不出起伏的声音问话:“不吃饭?” “吃的!”林知言反应过来:“我带你们去。” 水煮鱼店开在巷子深处,途中路过不少餐馆,密密麻麻挤满了人,黎初边走边睨身边。 这里太密集了,她觉得秦颂并不会开心。 秦颂确实不怎么高兴,走在最边上,身体尽量避开与人接触,脸色沉得可怖。 深巷和繁杂的地方会令她想起不好的记忆,跟刻在脑子里了一样,许多时候明明已经忘记,可一旦有相同的人事物出现就会疯狂侵蚀神经。 这种痛苦折磨了她许多年,至今。 水煮鱼店门口自然也排满人,林知言进去后搬了把椅子出来,望着两人:“就抢到一张椅子,我去排队,你俩石头剪刀布?” 于是椅子被秦颂坐了,黎初靠墙站着。 林知言古怪地看一眼粉发女人,以她的角度,黎初年纪较小,椅子理应让给她,但秦颂坐下的动作理所当然,且不打算要让的意思。 第23章 最开始见到秦颂,林知言第一反应这人肯定身体不大好,黑眼圈在惨白的脸上明显又病态,她甚至考虑过几秒,秦颂是不是有……涉过毒。 目前来看,除了爬天窗,似乎和那方面的东西扯不上联系,开车稳妥,说话逻辑清晰,只不过太冷了,林知言被冷得话少了大半。 这边,黎初倚墙抠着手指上的倒刺,撕掉皮的指头又刺又疼,她无法对疼痛感同身受。 转头看向坐在椅子上的人,秦颂环起了手臂低头闭目养神,耳朵上琳琅的饰品也跟着微垂,还勾住了不少颊边的粉发。 她安静坐在角落的模样,会让人误以为这里是一方喧嚣中的宁和,只可惜,其实是即将爆发的火山,用冰雪顶峰压制住了喷发的出口。 她看起来并不好惹,即使她闭着眼,即使闭眼的模样被餐馆暗沉昏弱的灯渲染得边界柔和。 闭着眼的秦颂有些累,人多就吵杂,她不适应这种环境,会陷入控制不住情绪的一面。 医生应该告诫过,这也是病。 她身上的病数不胜数,曾经大喇喇列过清单,不过最终单子被丢进了碎纸机中化为屑沫。 眼球在眼皮下转动数圈,依旧摆脱不掉过于闹腾的背景声,秦颂干脆睁眼抬起了头。 面前,黎初和林知言互相抓着手聊得翻天覆地,背后端盘子的人路过也没发现,三人阴差阳错地撞到一块,热油呲一声往下淌。 林知言赶忙倾身将黎初拉到自己怀里。 “看路呀!”她皱眉。 那人回头:“是你们自己不看路!怪谁啊?” 林知言的表情变得不可置信:“我们好好排队呢!你干什么啊?这油烫伤人怎么办?” 她背着包气势嚣张的模样不唬人,因为长得活泼明媚,看起来还有点像在娇嗔。 所以对方也没被镇住:“你这小姑娘睁眼说瞎话,站路中间还污蔑别人撞你?” “谁污蔑你?这是排队的道。” 吵到最后,黎初害怕打起来,林知言的性格往好了讲是阳光开朗,往坏了讲就是缺根筋。 她说话不客气,对面当然更不服气。 听了半晌,秦颂着实难以忍受:“闭嘴。” 一开口,周围看戏的人全安静下来。 她不紧不慢地走到三人中间,瞥了眼靠在林知言肩旁的黎初,面色瞬间阴沉:“真吵。” 那两条花臂虚环起,看人的眸深成一望无际的黑,像泼墨般。 这不像她,只有某些言词才会让她动身,只不过刚才,黎初趔趄倒入林知言怀里的场面看得心里莫名一空,不踏实的感觉像水蛇缠绕,从神经尖端蔓延开。 秦颂又开始烦躁了,侧过身看黎初,冷冷地说:“要靠到事情结束吗。” 黎初不明白这两件事有什么必然联系,但秦颂看起来刻薄苍凉,她下意识和林知言拉开了距离,仓促退到另一边。 等做完这系列动作,秦颂的神情才勉强好上那么点,开始对付端盘子的人:“你应该不瞎。” 话还没说完,对方刚坐下的身体唰一下站起来:“说谁瞎呢?叫什么?你们仨女的有病就去治,别来这碰瓷!” 林知言闻言立刻上前:“你他妈再说一遍?!” “就他妈说你们怎么了!” “端着热油都不看路,你可不是瞎吗?” 气氛犹如火星燎原,冒出滚滚浓烟,黎初眼睛红得很快,小声劝阻:“别吵了,反正也没有撞到我,算了吧知言姐姐。” 林知言眉心焰火飞蹿,看起来不想罢休。 她只好去看秦颂。 秦颂对黎初处理她和林知言先后顺序这件事倍感暴躁,又控制不住这种上升情绪的状况,眼一抬,一动不动注视那个人:“那今天都别走。” 平静又缓慢地火上浇油和淡然说出疯狂的事情,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黎初隐隐感觉这样的气氛恐怕不行。 这里有一个林知言已经够乱了,不能再来一个秦颂,还是病得不大正常的秦颂。 于是黎初想也没想,往前一步将三人的视线用自己的身体隔绝:“知言姐姐,咱们不是来吃水煮鱼的吗?都快排到我们了呢。” 她的眼睛湿得很透彻,含着亮晶晶的水润,任凭谁看了也不忍心拒绝,林知言面色稍霁,回归正常神色:“好吧,还是水煮鱼重要。” 一场闹剧总要收场,可秦颂对这个收场不怎么满意,她的情绪波动了起来,而黎初却只对林知言说话,仿佛她只是个机器,要用时才启动。 这种虚无根底的感觉既反感也不想拥有,自从认识黎初开始,她必须被迫承受失控。 于是回去路上,秦颂能让林知言完好无损地下到地铁站已经是最大容忍限度。 林知言回去后,黎初小声说:“你也不该这样的,怎么和知言姐姐一起乱来呢?” 秦颂抓着方向盘的手筋骨突出,看起来狠戾得吓人,原本开车的双手变成单手,而另一只用力摁到了黎初被安全带覆住的锁骨上。 “把我和她相提并论?”她很慢很慢地笑了声,反而充斥令人不寒而栗的死气。 黎初只惊恐地看了她一下,眼珠立刻斜向玻璃前方:“前面有车!” 秦颂放在方向盘上的手动了动,车与车之间险险擦过,但因为拐得太急,深黑的越野车直接冲出马路,撞到绿化带的柱子上。 第24章 黎初被惯性冲得晕头转向,死死抱着脑袋压低身体,这瞬间她觉得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连脖子被安全带勒得巨疼都变得没那么重要。 她缓口气,立刻望驾驶座,秦颂雪白的锁骨微弱地起伏,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这个人还活着。 但她确实活着,甚至活得好好的,染血的嘴角和额头渗出绵延不绝的红,偏偏那个嘴角还上扬了一下,说不出的恐怖。 第13章013 秦颂很快垂下了嘴角,漠然地查看情况。 驾驶座前的挡风玻璃全碎了,裂开的碎渣掉到身上,她的额头与脸都被不同程度擦伤了些。 其实车速不算快,只是转弯急,撞上去之前已经踩了急刹,但后面有辆货车来不及刹停,所以当她们撞到柱子的瞬间,她只能尽量往正驾驶方向撞,避开副驾驶的冲击。 黎初把头抬起来时,秦颂刚收回手,手臂上的花纹暗暗流出血色。 她熄了火,从扭曲的扶手箱里抽出纸巾,唰唰两声,在寂静无息的马路边显得过于惊悚。 秦颂擦掉脸上的血才去看黎初。 一片漆黑里,黎初不知道冷还是怕,身体颤抖地蜷缩着,双手死死握住安全带。 刚刚撞击的那刻,秦颂很下意识地,伸手扯紧了这根栓在黎初身上唯一保证安全的系带,人没飞出去,但她自己也因此没能避开玻璃。 只不过难得提高的心脏重重归位,就像黑色的深海突然落入一颗细小的石砾,根本来不及仔细研究为什么会有这种心思就已经恢复平静。 她望着满脸劫后余生却也安然无恙的黎初,很嘲讽地笑了一下,失控太久,涌上来的心思太多,捋不清哪个是哪个。 归根结底,这场车祸的始作俑者也是因为失控,她觉得这段时间身体和脑子不是她的了。 等待交警和救援的时间很漫长,黎初被夜里转凉的冷风吹了半个小时,还是没有想明白秦颂为什么突然发难。 她只是说了句不要和林知言这样一点就炸的人在外面吵架,怎么就是拿她们相提并论了。 可转念想,秦颂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哪怕只是把名字放在一起,对她来说可能也是玷污。 黎初抿着唇,风吹得她睁不开眼,只能半眯着盲猜方位:“你还好吗?把车上的纸巾拿出来吧,伤口还在流血。” 奇怪的是秦颂受了伤,而她除了锁骨上被安全带勒出的血痕,其它地方并无不妥。 秦颂沉默地在风中点了根烟。 她头上有道很深的伤口,并且一直止不住血,从额头往下流,血液浓稠黏腻,显得五官凛冽,充满攻击性。 每淌到眼角,秦颂便用手腕抹掉,不知不觉手背上也沾了红,把纹身染得更诡异了。 黎初自作主张,挪到车窗前往里探身,打开扶手箱从最下层拿出了整盒纸。 她抱着纸巾回头,秦颂手里的细长烟支氲成了一滩光圈,为苍凉的黑色徒然增添些暖色。 黎初踟躇了好久,试探性伸手想替她擦拭。 纸碰到手背的瞬间,秦颂不习惯地避开了,可黎初不死心,往前一步,固执地要继续。 秦颂没再动,只是一瞬不瞬盯着眼前人,脸上没什么表情。 她感觉她的精神分裂成两半,有一半像困在笼子里的野兽,撕扯啃咬着另一半。 黎初擦完手,仰起脸很认真地说:“你蹲下一点,我帮你把额头擦擦吧。” 一顿,补上一句:“伤口很深,会疼。” 这像是结界,能暂时封印住秦颂不愿被触碰的心理,疼痛是加持是绳索,束缚着她。 有时候秦颂觉得,疼痛能掌控她的思想言行,她的贪恋……或许是种负担。 见她不说话,黎初当她默认了,走到跟前举起手,将柔软的纸巾轻轻覆上去。 秦颂没有弯腰,她不习惯迁就谁,尽管这个人是在帮她擦伤口。 带着潮意的头发堆在肩头,像盛开的黑色花朵,秦颂嘴里吐出一口烟,徐徐上升,衬着浓黑的发丝和夜色,有种难以言喻的旖旎。 黎初举手举累了,干脆塌下腰再贴近了一点,脸颊几乎要碰到对方的唇。 这张唇是温热的,和它的主人有着相反的温度,黎初吻过数次都没能汲取到暖意。 她们的亲吻似乎只是叠加在需求之上的一味添加剂,多余了显得做作,少了又欠缺点什么。 被按压的神经牵扯到太阳穴,一阵一阵传递痛意,突然手指一热,秦颂垂下眸,是香烟燃到底了,她慢慢松手将烟丢到地上。 大风一刮,烟顺着马路滚到草丛底下脱离了视线,秦颂重新把注意力放回跟前。 伤口似乎真的有点深,黎初换了三张纸都不够,费力地打算扯第四张堆叠上去。 秦颂按住了她的手。 或许是这马路边没有灯太暗了,黎初觉得她的眼眸没有平常那么无神空荡,原本枯竭的井水突然灌入清泉,叫人措手不及。 “不用擦了。”秦颂说完,攥着对方腕骨的手往旁一压,顺势压低了自己的身体。 黎初看到了黑色金属,秦颂换了新的舌钉,黑色糖块般黏在舌上,让人很想去舔舐一口。 于是她眼睫翕动,抬起下颌主动贴了上去。 很快,秦颂反客为主,噙住对方的唇珠,从轻啄到深刻碾磨。 第25章 黎初的思绪变得混乱,在混沌中,她含糊不清地问:“既然你不喜欢任何不对等的关系,那么我们现在在做什么?” 秦颂的动作一顿,松了口,鼻梁却还在与对方相连,这个动作使她们看起来亲密无间,只不过秦颂不近人情的表情显得动作很多余。 她头上的血没完全止住,有两股甚至流进了眼睛里,让这双眼睛平白添上腥风血雨。 秦颂无动于衷,视线冷淡地看黎初。 等她再次俯身,黎初锁骨上擦伤的地方一凉,紧接着是持续性放大的剧痛。 秦颂张口咬在了上面,牙关紧实地扣进去,骤然被叼起一块肉,黎初下意识挣扎,秦颂的手绕到了她的肩胛骨,锁住了两人的距离。 黎初不是她,对痛不贪恋,只觉得这种触感像蜘蛛网一样散开遍布全身,激得人不受控制。 于是她伸手环住了秦颂的腰,纤细的胳膊下压着的腰也很纤细,能想象腰的主人有多瘦。 手臂愈环愈紧时,肩上的重量消失了,连带着那个过于骨感的腰也一起无感情地抽离。 被松开的人立刻用手心捂锁骨。 掌心是湿润的,黎初看也没看就知道一定流血了,因为只是稍微摸了摸,指骨下就像被烧着了般跳动发烫。 秦颂没有弧度的嘴角滞留着艳丽,像含了朵玫瑰:“你也会这样。” 黎初的眼梢染上了绯色,她的嘴唇在哆嗦,痛得太狠了,连身体也不自觉发抖。 “你会伸手抱我。”黑沉沉的眼睛比身后埋进黑暗的树影还要深,这样暧昧的话,被秦颂说得毫无关联:“我为什么不能亲你。” 第一次听到这种不讲理的说法,黎初难以理解,可如果这句话出自秦颂之口,似乎变得理所应当。 秦颂的逻辑能自圆其说,黎初无从反驳,她悄悄摊开手掌,里面躺着斑驳的血珠。 过了半小时,交警和救援队来了,秦颂和黎初一起上了救护车去医院。 黎初没什么问题,秦颂严重许多,额头被玻璃碎片割破,身上也全是划痕,等黎初缴费完,她已经去了手术室缝针。 又过了一个小时,秦颂才从手术室里走出来,手上挂着医院给的袋子,见黎初站在大门口搓手,脚步一顿,浅淡地扫她一眼。 黎初等得浑身冰凉,脸颊鼻子通红。 像一只待宰的兔子。 秦颂包着纱布的脸因为失血过多,看起来更加惨白病态,她波澜不惊地望着她:“为什么不走。” “我们一起来的,就该一起回去呀。”黎初说。 根本没必要,秦颂把手插进口袋,径直跨下台阶,腕间的袋子跟着大幅度摇晃起来。 黎初小跑上前:“你等等我!” 走到医院外,秦颂便把纱布掀了,那道伤像一只蜈蚣爬在额上,黎初看得心惊肉跳:“这几天还是不要来纹身了……” 借着月色,秦颂瞥见了黎初锁骨上血肉模糊的疤痕,巧得是她的锁骨上也有,互相为对方留的印记令两人的关系看似拉近许多。 但秦颂有病,不和常人一个思维,她不动声色地阻止失控,将冰凉的指尖摁在对方的伤上。 黎初被摁得头皮发麻,立刻抓住她的手想拿开。 “痛吗。”秦颂本来就高挑,看黎初时要垂下眼皮,这居高临下的样子带着轻蔑和嘲讽。 黎初老老实实的:“痛。” “看来我们的痛苦不对等,快乐也一样。” 黎初无言以对,沉默了好半晌才说:“痛苦或许不对等,但是快乐的方式有很多种,不一定非要……用疼痛来……啊。” 她越说越小声,因为皎洁的月光和医院的大灯下,秦颂的脸色逐渐沉了下来。 她用近乎盘问的语气说:“比如。” 比如什么?黎初倍感窒息,硬着头皮举例:“比……比如去游乐场,或者是到海边散步,组织朋友野营,还有……” 秦颂打断她:“组织朋友,林知言吗。” 黎初怔顿,怎么又提到林知言了?她发现秦颂比她这个朋友还要在意林知言,三番五次因为林知言而情绪不稳。 于是她放慢语速,试探性开口:“如果你想和知言姐姐去玩,我下次可以喊她?” 秦颂的眼神恢复了死气,冰冷像冬天结在室外的霜花,她没来由地笑了一声,回头走了。 黎初站在原地,看着粉色的小点消失在街拐角,有气无力地松懈了肩膀。 -------------------- 作者有话要说: 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行车不规范,就会头缝针( 第14章014 秦颂到家后,照例取冰块装酒,她的睡眠要么靠药物,要么靠酒,只不过今天不同,整瓶酒灌下去,还是没什么困意。 凌晨天气转凉,阳台前的帘子被夜风吹刮起,秦颂坐到沙发上,月光穿过玻璃杯,将盏中的液体氲得透亮。 她拿起桌上的烟,手指轻轻捻着细长的烟嘴,不消一会,烟从中间截断开,里面棕色的烟草撒了一桌,风很快又卷走了。 伤口过了麻药劲,细密的痛楚由轻到重从额角传来,秦颂望着断开的烟,伸手摸了上去。 她对这种触感欲罢不能,在迷离恍惚中抿了一口酒,医生的建议她向来不听,却根深蒂固地记住了黎初说的话。 第26章 ——快乐的方式有很多,不一定非要用疼痛。 实际上秦颂找不到别的快乐,她讨厌人群,讨厌密集狭窄的地方,厌恶过多的接触,面对黎初的质疑咬下那一口,便是为了告诉她,在疼痛作祟下,每个人都会有条件反射。 她会拥抱她,她就能亲吻她。 亲吻这个词看似很甜密,但协议写得再清楚不过,她在疼痛中汲取的不止是精神,这个后路是她为自己留的,不是为了别的什么。 对秦颂来说,哪怕做到其它方面也不过是一张纸一份协议,冰冷的书面关系。 她是个极注重契约精神的人,这也是在阳鑫一路升至高管的主要原因,签下的合同再难再复杂,她都会逐一履行完毕,从不偷工减料。 所以她认为,对林知言的不适源自黎初没有提到过这个人的存在 秦颂觉得她违背了契约。 人和人之间是单项选择,如果要达成共识,就必须交换条件。 她们两人签了互利互惠的合同,但和林知言没有,而黎初却与林知言有无数接触。 秦颂慢慢皱眉,如果这几天的失控是因为林知言出现,那黎初需要补偿她。 对,补偿。她咽下酒,对这个用词很满意。 黎初似乎很想让她摆脱贪恋疼痛这种病态的心理,她越推开越表现冷淡,黎初越像没事人。 这个人的出现搅糊了现在的一切,秦颂徒然冒出一个想法,她想看看她说的,所谓的其它快乐方式究竟能不能真的快乐。 秦颂觉得不能,她就像浮木,像没有脚的鸟,怀着无法停歇的心情四处乱飞。 黎初凭什么认为可以改变一切,哪怕是在孤儿院成长,她也拥有胡院长万千宠爱,养成现在这样不知所谓的天真性情。 秦颂把余下最后一支烟点燃,却只吸了一口,望着它一点点变短,就像那些浮动异常的情绪,随后被烧烬。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秦颂去了kiss.me。 那辆深黑的车送去维修厂了,今天开的另一辆,不过也还是深黑色。 除了头发和纹身,秦颂日常生活中的所有东西几乎没有亮色,非常固执专一的死气沉沉。 很符合她这个人的性格。 黎初正蹲在炫彩板前准备给板子充电,秦颂按了一下喇叭,女生回过头。 距离不大近,黎初眨着眼望了片刻才站起来,略带疑惑地问:“秦颂……?你怎么……” 她说到一半停下,鼓足了勇气走近:“你要出去吗?” 黎初发现自己似乎也病了,只要在秦颂面前,胸膛里那颗心脏就砰砰狂跳,明明今天天气转凉不算热,可她出了满身稀薄的汗。 秦颂解开车锁,下颚在空中示意对方上车。 “去……去哪呀?”黎初不敢动:“还要工作。” 秦颂将身体倾在方向盘上,侧过脸冷淡地说:“我以为你不想工作。” 黎初哑巴了,委屈地咬咬下唇,辩驳:“我没这么玩物丧志。” 秦颂抬了抬唇线:“上车。” 黎初觉得她的笑很意味不明,含着刻薄和嘲讽,于是不肯妥协:“去哪里呀?” 秦颂不想回答,侧身解开了安全带,下车后踩着高跟鞋不急不缓地走到店门口。 铺前有卷铁门,已经高高升起,她站在门前,抱着手臂仰头凝视。 秦颂看了会,手一抬,铁门哗地被拉下大半,然后她又转身勾过炫彩板,用穿着高跟鞋的脚把板子从底下踢了进去。 黎初呆滞地看着她一系列动作,才反应过来:“你要干什么呀!到底去哪里?” “找方式。”秦颂走近,垂下眼无表情望她:“快乐的方式。” 黎初站在原地,脑子里涌动着前几天自己说的话,只觉得像云烟一样缥缈。 于是车开启了,黎初惴惴不安地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双手死死扭着胸前那根安全带,生怕秦颂一个发疯就往旁边的绿化带撞去。 她觉得她也快疯了,被逼的。 但秦颂冷淡的样子一点也看不出疯的迹象,甚至放慢了车速,从黎初的角度望过去,只能瞧见她藏在粉发后凛冽无情的下颌线。 黎初掏出了手机,打字的手不自觉颤抖:“知言姐姐,怎么办啊!” 林知言回得很快:“怎么了?” “我在秦颂的车上,不知道她要开去哪里!” “啊……你要不看看导航?” 黎初小心地瞥一眼挂在空调口前的手机,回复:“迷雾森林。” 林知言像去百度查了一下,过了会才来:“怎么去这么偏僻的游乐园?” 竟然是游乐园……黎初思来想去,怎么也没法把秦颂这张脸和游乐园的欢声笑语放在一起。 好像一下将飞在天上的神仙拉进了地狱,显得格格不入。 手机震动一下,林知言又发来消息:“她是不是看你年纪小,所以带你出去玩玩啊?别担心太多啦,好好玩吧。” 黎初心想秦颂真的会玩才怪,突然想到什么,她低头打字。 “知言姐姐,你也来玩吧,我看她好像很在意你,后来回去都提起你了。” 林知言发了个问号,紧接着又说:“真的假的?黎小初,你该不会是你自己害怕吧?” 黎初立刻解释:“是真的,因为提到你,我们才出了车祸的。” 第27章 那边又沉默了,备注变成对方正在输入中,黎初不安地抿嘴,不敢看开车的人,只敢盯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树木。 迷雾森林是老游乐场,设备很旧,位置也偏僻,没有市区新建的游乐场大,从kiss.me出发过去要开一个半小时的车。 这一路上,秦颂一言不发,除了导航冰冷的女声指挥路程,车内静悄悄的。 等开上高速,林知言的消息发来了:“我已经在出租车上了,你们到了吗?” 黎初紧张得手心出汗,打了好几个字都手滑打错:“没呢,还有半小时。” “刚好,我这过去差不多半小时。” 关了手机,黎初认真思索秦颂去游乐场的目的,总不能……真是为了玩吧? 她不信秦颂有这个闲情,秦颂分不出心思到玩乐上,一向很专心做自己的事。 在黎初的不断猜测中,车停了。 今天周末,所以虽然是旧游乐场仍然有许多大人带小孩子来玩,入场的人排到了马路边,林知言站在小门右侧,正背着手弯腰看卖气球的小贩将一个喜羊羊的气球递给一名小姑娘。 秦颂不适应,下车便摸火机点烟,没吸两口,身边的女生突然抬手使劲晃了晃。 她掀眼望去,林知言明媚的五官逐渐在眼前放大,栗色长发扎成马尾,活跃地在脑后甩动。 “黎小初!”林知言最后一步是跳到跟前的,太阳光跟着她的身形被一路带来。 秦颂夹烟的手耷到身侧,意味深长地看了黎初一眼,耳钉撞出碎裂的声响。 黎初不大看得懂这个眼神,悄悄窥视着,不自觉离林知言越来越近。 “干什么呢?”林知言在系鞋带,乍然被贴近,抬头一看:“是不是冷啊?” 黎初仓促摇头,她不冷,冷的是秦颂,这双凛冽的眼睛化为霜刃,几乎要将她刀死在原地。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秦颂委实没有想到黎初会把林知言叫来,内心才压制住的翻涌再次澎湃,将近到临界点。 “走吧?我买好票啦!”林知言摇一摇手:“三张,晚点更多人,排队就不好进去了!” 黎初仿佛得到拯救,挽着她快速跑远。 秦颂用牙咬紧舌钉,人已经跑了,情愫无从发泄,她敛下眉眼,穿过纷扰走上前。 如果找快乐的方式有很多种,秦颂觉得,一定不是游乐场这种。 入场后,除了刺激的项目,别的全都要排队,林知言为难地抓着背包袋子:“要不去玩云霄飞车吧?我看那儿人挺少。” 黎初心不在焉地张望,发现秦颂站在远处,咖啡色的风衣敞开,许多路人经过纷纷侧目注视,她是个总能高调出场的人。 只是眼眸漆黑到看不见一丝光照,像淹死无数生物的海水,投入巨石都不会泛起任何涟漪的那种。 “你有想玩的吗?”林知言隔着一条街对秦颂说:“来了总要玩玩。” 到了正午的太阳略烈,秦颂的脸几乎看不清五官,黎初瞅见她抬起手,腕骨藏在宽大的袖口里,青筋与纹身相互交错,纤细又过白。 她指的方向是鬼屋,门口静悄悄的,即使有大喇叭在宣传也无人问津。 林知言小声说:“我觉得她比鬼还吓人。” 黎初心里同意,面上没表现出来:“还好啦,怎么说也是个大活人。” 于是三人朝鬼屋方向走去,秦颂在后面,低头插着口袋,对身边的喧闹视若无睹。 经过云霄飞车的排队口时,几名打扮新潮的男生正在说说笑笑。 秦颂粉色的头发太张扬,其中一名男生看见,用肩膀撞了撞身边的同伴,紧接着,戏谑的调笑声清晰刺耳地响起。 “小疯子,你竟然会来游乐场啊?” --------------------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喜欢点个收藏不迷路 第15章015 说这话的男生比秦颂还高调,链条叮叮咚咚挂了满身,头发染成菠萝黄,长裤穿得都能见到内裤边缘,看得黎初想帮忙往上扯一扯。 男生走到了秦颂跟前,用吊儿郎当的眼神上下打量一番,咧着嘴角说:“小疯子,这么多年不见,你倒是变样了啊?” 秦颂看着他,像在看一块烂肉。 汪景阳是她早年打工时的同事,和所有地痞流氓一样不务正业,看见有点姿色的女孩都得吹口哨,更何况容貌出众到发光的秦颂。 在奶茶店工作的半年,秦颂经历了下班被堵在巷口,上班被持续骚扰,早年的她还没这么凛冽,只是面色清冷地拒绝一切诱惑。 汪景阳是那群小混混中的老大,被女人拒绝,面子里子丢了个干净,多少有点因“爱”生恨。 于是他带头拉帮结派,召集所有人孤立秦颂,往她做好给客人的奶茶里丢蟑螂蜘蛛,在她的围裙口袋里放钉子,用沾了不明物体的纸巾擦她的衣服,等等一系列下三滥招数。 但有名兼职的女孩没有和他们同流合污,甚至会陪她下班回家,很长一段时间,秦颂真的要相信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了。 可惜,那个阴雨天,女孩打电话约她去游乐场,好像是市区的游乐场刚开业的第二天,从来不赴约的秦颂还是起了个大早出门。 从她家到市区,不开车要三个多小时,去的时候雨已经下得很大了,雨伞遮不住台风天的暴雨,很快就淋了满身。 第28章 秦颂算过时间,一共四小时,零三十分,二十五秒,第三十秒的时候,女孩和汪景阳那群人一起出现了,站在街角对岸指着她,眼里的嘲笑和不屑像日后扎在身上的每根针。 她站在大雨里,觉得自己和旁边供人取笑的小丑没什么区别。 那时候虽然年纪小,但秦颂大概已经有生病的迹象,第二天去上班,她装了一杯滚烫的开水,将女孩的手泼得血肉模糊,还将汪景阳新买的机车用火烤融了油漆。 做完这些事情之后,她的表现太平静了,哪怕警察来了也没有一丝慌张。 汪景阳怕了,女孩也怕了,背后喊她疯子,和店老板说她精神不正常,不适合在这工作。 秦颂第三天便被劝退,连工资都没结。 “怎么不说话?”汪景阳讥笑:“害怕了?” 这话听得黎初直皱眉,内心激起千层浪,她潜意识觉得,秦颂不该有惧怕的东西,如果硬要按个恐惧的东西在她身上,也不该是人。 秦颂确实没害怕,掏出烟缓缓吸了一口,那吞云吐雾的样子要多冷淡有多冷淡。 汪景阳讶异的眉眼很快从散开的烟雾后露出来,他的印象里,眼前人不会有这一出。 黑发变成张扬跋扈的粉发,原本惹人妒忌的雪白肌肤被大面积纹身遮盖,加上眼睑下清晰可见的黑眼圈,还有锁骨耳朵镶着泛寒光的银饰。 病态感太明显,都不像是一个人了,从气势上就输了八分,剩下两分还是汪景阳仗着人多。 秦颂看垃圾的眼神成功激怒地痞流氓,汪景阳和身后的同伴交换眼神,继而转过头:“你和游乐场和解了?我觉得应该没有和解,不然为什么不找个下雨天出来?” 这烂俗的回忆杀引得几人一阵哄笑。 在场只有林知言和黎初脸色凝重,还有秦颂,从头到尾没有变过神情。 汪景阳过于下流的眼神在她身上流动,这么些年,他还是垂涎秦颂的美色,越得不到越想要,这种刺激感能激发人的凌/虐欲。 “小疯子,现在搁哪工作呢?需不需要我给你安排个好点的地方?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还往旁边瞟了瞟黎初和林知言,目光变得更黏腻。 林知言把黎初拉到身后,顺便脱下了背包。 游乐场里的观光火车时间到了,轨道亮着欢快的灯,与小小角落里一众对峙的人们不符。 汪景阳把眼珠转回到秦颂脸上,笑着说:“看来你交新朋友了啊,注意安全,别再淋雨。” 说完,用手点了点太阳穴:“淋雨会变疯哦。” “你他妈……”林知言的护犊子心切来得莫名其妙,背包还没完全递到黎初手上,跨步往前啪啪两耳光,打得汪景阳猝不及防,整个人愣住了。 “嘴巴放干净点,说谁疯?”要不是被黎初拦腰抱住,她的脚已经飞到汪景阳脸上了。 汪景阳仅剩的自尊心被这两巴掌打得烟消云散,他倒也成长了,没有立刻发火,站在原地冷笑一声,抬了抬下颌。 背后打扮和他同样五颜六色的男生们迅速往前,这架势像要算账。 “疯子的朋友果然也是疯子。”汪景阳用手摸了下脸,抬头说:“那就找这个罪魁祸首吧。” 下一秒秦颂被团团围住,但她依旧看烂肉一般看着他,连睫毛的弧度都没动一下。 “干什么啊!”黎初急了,又怕松开林知言会冲上去,只能对着人群喊:“不要欺负我朋友!” 汪景阳还在洋洋得意,紧接着被一只手扯得差点摔倒。 秦颂单手绕着他,手上冰凉的戒指贴在略稀薄的前颈皮肤上:“别动。” 这无感情的声音听得人不得劲,汪景阳不受控制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下意识想挣扎。 秦颂冷幽幽的吐气在耳边:“看来你很想死。” 她的气息像蛇,颈间流出的温热液体像毒蛇吐出的信子舔舐在上面,汪景阳颤颤巍巍地抬手摸了摸,掌心血红的颜色刺得他将近晕过去。 “你是不是疯了?!” 秦颂提一下嘴角:“我以为你早就知道。” 她真的疯了。疯得敢动手杀人,就像多年前那杯烫得唐甜甜双手残疾的热开水一样。 意识到这点,汪景阳惊恐万分,纵使有全身力气,也敌不过锋利的戒指在脖子上划开。 “我停手!我停手!”他喊回同伴。 “可以了吗?我们这就走,不会再骚扰你。” 秦颂拂起眼,冷冷地说:“不行。” 还要怎么样?汪景阳牙关打颤,颈间的血流到了胸口,触感痒得人心脏骤停。 “你应该很喜欢下雨。”秦颂直起腰,侧头看一眼草丛,还有五秒,场内浇花的时间就到了。 她一用力,手里的人往前猛跌,堪堪滚入草丛,恰好被开启的浇水器劈头盖脸淋成落汤鸡。 浇水器浇了足足五分钟,秦颂便站在不远处等了五分钟,似乎有意不让地上的人逃走。 汪景阳在众目睽睽之下丢尽脸面,菠萝头耷在脑门上,衣服裤子湿成了深色。 “姐,姐,可以走了吗?”他抹了把脸上的水,犯怂的表情又傻又蠢。 秦颂垂下眼睛看他,左手从容不迫地转动右手食指上的戒指,这种垂视居高临下,连同瘦高的身影,都带着压迫的轻蔑。 第29章 浇水器终于停了,有小孩好奇地围过来,扯着嗓子喊:“这个哥哥掉水里啦!” 他们这嗓子喊来了大人,大人见气氛不对劲,扬手要招保安。 黎初徒然清醒,一手拽一个往没人的方向跑:“快点走呀!” 因为身高悬殊,黎初的小跑和秦颂的大步走没什么区别,一路到鬼屋门口,林知言先弯下腰:“等……慢点黎小初!我真的跑不动了!” 黎初这才尴尬地停下,汗津津的鼻子上出了层细密的水珠,像颗刚洗净的橘子:“对不起知言姐姐,我怕保安来了会把我们赶走。” 一顿,踟蹰地看秦颂:“还好吗?” 她的眼仁占比很大,湿淋淋的,像某种动物,比如兔子,或者羊羔小鹿之类的,眼尾泛红,委实可怜又可爱。 秦颂摸烟的动作停住,淡淡睨了旁边一眼,鬼屋前的大喇叭还在机械地叫唤,甚至有点耗电过度,声音听起来断断续续。 她的举动被身前二人看在眼里,林知言喘口气,说:“要进去吗?来都来了……” 她好像很喜欢说这种随遇而安的话,或者说林知言本身就是个比较随便的人,比如可以随随便便替别人出头,明明她们没有任何关系。 那点联系还是源自于黎初,可黎初和她,也不过是一纸契约,再简单不过。 秦颂不信任人的性格不是从奶茶店打工开始的,却是从那彻底结束的。 没有利益关系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帮你。 唐甜甜喜欢汪景阳身边的一个小弟,所以他们蛇鼠一窝,闹得腥风血雨。 这件事秦颂后来才知道,她关在少管所四个月,唐甜甜带着那个小弟来“探望”她,双手被纱布包成粽子也不影响女生尖着嘴谩骂。 “进去吗?”黎初跑得发丝乱飞,接过林知言给的皮筋扎起头发:“不过别指望我和知言姐姐,她胆子好小的。” 林知言难得红了脸:“哪有,我胆子可大啦!” 为了验证自己真的很大胆,女生想也没想便掀开帘子跑进去,没多一会,里面传来惊恐的尖叫声,黎初急得原地跺脚:“我就说吧!” 她蹲下身跟进去,走到黑暗和明亮交界处时,回头招了招手:“快来呀!” 这个招手像邀请,邀请秦颂进入一个全新的圈子和世界,尽管前面暗无边际。 秦颂盯着对方过于温厚纯贞的眼眸,她不想相信任何人是真的,但潜意识在试图说服自己,也是真的。 林知言帮她对付汪景阳,这种举动不计算利益关系,因为她和她没有签署任何合同。 可黎初,也做着合同上没有的事情。 秦颂想一个人静静思考,解剖她们的思想觉悟,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往前,走入那片黑暗。 黎初怕得要死,哑着嗓子在旁边说:“你看得见吗?要不牵着我的衣服吧?” 一时间分不清她到底是何目的。 秦颂保持缄默无言,直到一双软糯黏着汗的手轻轻搔在她的手背,然后不轻不重地抓住了其中一根手指。 黎初的声音在静无人气的黑暗里有些不真实。 “如果你害怕的话,可以使劲掐我。” 第16章016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秦颂声线淡漠,且想甩开她的手:“我说过,你应该诚实点。” 黎初一下握得更紧:“是我害怕,我真的害怕,你别走,求求你了。” 明明什么也看不见,但秦颂知道黎初的脸一定又白又红,白的是肤色,红的是眼睛,她只要稍微啜泣,眼梢就会染上绯色,像秋海棠盛开。 热量源源不断地渗透,秦颂很想强行抽离出来,可温软的手却愈抓愈深,指尖从指缝穿插/进去,将戴着三枚戒指的手根根分开。 远处突然传来林知言扯着嗓子尖叫的声音,秦颂还没从不适应里反应过来,黎初便拉着她往前:“快走,知言姐姐要被吓死了。” 秦颂像一个盲人,被黎初这个“拐杖”牵着跑,借着墙上黯淡的光,她看清了对方的眼。 果然是湿润的,睫毛上还悬挂着没流出来的泪珠,眨眼的同时藏匿于眼眶中。 “她在哪呀?”黎初探身望旁边,似乎触到了什么机关,嘭地弹出个假棺材,伴随劣质音效和假骷髅头,吓得她惊声尖叫。 秦颂一动没动,任由对方拧着手,这种痛很细微,可莫名让她满足了渴求。 “不可以在这了!”黎初被吓傻了,整个人智商下降,呆呆地倒退小步挪后:“去找她。” 再往后,头碰到了秦颂的肩,她又吓得原地弹起来:“有鬼!有鬼!知言姐姐!” 人的第一反应很奇妙,黎初潜意识觉得林知言最安全,所以紧要关头叫的还是她。 秦颂皱眉,她觉得黎初对她和林知言的先后顺序总出现差错,有人在身边,喊远处的那个根本无济于事。 于是用空余的手按住乱动的女生:“不要叫。” “我们能不能去别的地方?”黎初颤着嗓子,她的头还是挨到了秦颂的肩,因为感受到了体温,这一回没再被吓得失神。 “转身。”秦颂低声说。 黎初听话地转过去,脸磨蹭到了一些柔软的东西,她猜测是秦颂风衣的衣领。 秦颂高挑太多,又穿着高跟鞋,黎初的鼻尖才堪堪到她锁骨位置,甚至能闻到银饰的味道。 第30章 “我带你走,你用什么交换。”即使看不清,秦颂还是微微垂下了眼,这个角度只能望见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发顶,还有鼻梁上投影的睫毛阴影。 阴影扇动了两下,紧接着是惊魂未定的声音:“我帮你打唇钉好吗?” 秦颂冷呵了声,不怎么满意:“换一个。” 她从不破坏容貌,因为这张脸为她带来麻烦的同时,也带来了便利。 黎初为难地想了想,做出一个胆大妄为的举动——抬手摸上秦颂的下颚。 奇怪的是秦颂也没想躲,纵容地任她一路摸索至左耳,然后颊边的头发被撩到耳后,纤细柔软的手指触到耳垂和耳蜗,停留了一会。 秦颂在黑暗里好整以暇地坠着眼皮,想看看对方到底要做什么。 没过一会,黎初垂下手:“我帮你打耳蜗。” 话音刚落,林知言的惨叫在不知名方向又响起来,秦颂抬手扣上风衣扣子:“跟紧。” 黎初的指节还卡在戒指边,秦颂就这么顺势拉起来,快步往前走。 一路上机关重重,还有迷宫一样的鬼打墙,靠近便立刻弹出道具,有秦颂挡在前面,黎初看不到劣质鬼脸,心里没那么怕了。 走了五分钟,响动似乎就在一墙之隔,黎初抬高声音呼唤:“知言姐姐?你在隔壁吗?” 好半天拐角处才传来微弱的一句:“黎小初,快来救我啊。” 黎初忙不迭跑过去。 掌心一空,戒指不再硌着指骨,连温度也消失殆尽,秦颂蜷了蜷指头,将手揣回口袋。 在黑暗里呆太久,走出去的时候三个人都忍不住眯起眼,林知言抱着背包,一副失了魂的模样:“好可怕啊,我再也不要进鬼屋了!” “你之前还说自己胆子很大的。”黎初取笑她。 林知言像块被用尽的电池,说话气息都不稳了:“消耗太多,好饿。” “那去吃饭吧,我也饿了” 迷雾森林的饭馆是叫号模式,秦颂先被喊去拿餐,林知言和黎初坐在原地等待中。 见她走远了,林知言才敢开口:“我觉得秦颂看起来不大像会被欺负的样子。” 黎初倒了杯免费的茶水喝,表情有点诧异:“她也没被欺负呀。” “那今天那群男的为什么嘲讽她?听他们说话,像是以前就认识。”林知言弯弯眼眸:“不觉得很奇怪吗?” “有什么奇怪的?” 林知言话锋一转:“你是不是喜欢她?” 黎初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快蹦出胸膛,还没等她辩驳,林知言笑了:“脸红?被我说中了!” “我没有!”黎初慌乱回头,见粉色身影还在环着手臂排队,放下心:“我……我说不出来。” “什么说不出来?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还有说不出来的?” “不是……哎呀!” 黎初又喝了口茶:“我觉得不应该的,太快了,我们才认识几个月,可能是我太好奇了。” 好奇是她的坏毛病,一开始也是因为好奇导致秦颂发火……想到这,黎初下意识揉了揉颌骨,感觉还残留着劫后余生的痛。 “人与人本来就是从好奇到了解的啊!”林知言说的话和胡院长一模一样,黎初忍不住走神。 “你以为感情多长久?撑死激/情那么几个月,本来就是一种原始的冲动,有开始才会有了解和结束,你好奇她的过往,便会注重她的一言一行,注重久了可不就变质成喜欢了?” 黎初如五雷轰顶,她觉得这几个月来脑子不够用,或许是秦颂做的事情太不正常,从极端恋痛,到莫名其妙的亲吻,再到阴晴不定地攻击人,都是她没接触过的。 新鲜感和刺激感从不同方向袭来,压得不怎么涉事的黎初一头雾水。 林知言了然一笑:“你喜欢她什么?完美还是冷淡,我和你说好,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 黎初摆手:“她可不完美,甚至有点……” 顿住,找了个委婉的词:“特殊。” “特殊?”林知言也好奇起来:“怎么特殊?” 黎初脑子里搜刮过滤着用词,最后斟酌出一句:“其实她没那么冷淡。” 林知言觉得这滤镜太厚了,秦颂这个人,是已经冷得她这种话痨都接不上话了。 眼见远处的人取好餐走过来,林知言敲了敲桌子做提醒:“你不如调查一下她的过往,指不定可以从这个缺口下手。” 黎初还想说什么,秦颂端着食盘在旁边落座,只不过那距离看起来不像和她们俩一伙的。 恰好两人的号码同时被叫到,林知言努努嘴,站起来和黎初边走边聊:“你看,这么一个独来独往沉默寡言的人,怎么惹到小混混的?” 黎初歪着头,像是在沉思:“她……这样的性格,难道不会很容易得罪人吗?” “所以更奇怪了啊!”林知言敲一下手心:“我不信有人天生就这副拒人千里的模样,肯定后天造成的,你就不好奇她的过往?” 黎初是好奇的,就像包在礼物盒里的蛋糕,没拆开之前,什么口味都只能靠猜测。 可是…… “这是别人的私事,不好打听呀。” “能查出来就不是私事,现在大数据那么透明,我们也不挖别的嘛,就查网上能查到的。” 第31章 林知言掏出手机敲敲打打,再翻过去展现给对方看:“你瞧,我的资料也一清二楚,甚至精确到宿舍哪栋呢。” 屏幕上是林知言的毕业照,旁边写着名字和出生日期,下面一行是学校和专业,再往下一看,宿舍哪栋哪楼哪号房都有,当真透明。 于是到晚上,林知言先喊了出租车,临上车前用指甲叩了叩手机,示意黎初如果真的好奇,完全可以自己去找找。 秦颂的秘密就像迷雾森林的鬼屋,漆黑中总会突然弹跳出个什么惊悚恐怖的东西,又吓人又刺激,明明害怕,却依旧很期待。 比如她的伤,这件事情,大概是秦颂不正常的源头,可她不正常的东西太多了,黎初甚至没法找到一样符合常理的。 一个人究竟经历过什么,才会变成如今这样不近人情的冷漠,黎初搜肠刮肚都想不出来。 秦颂停在了路边,这里是马路分叉口,黎初知道她不会把车开到kiss.me门口的。 她下车后,对方锁车门准备开走,黎初脑子一热,张嘴喊了声:“秦颂!” 秦颂刚升起的车窗乍停,又缓缓下降,半张妍丽凛然的脸侧过来,似乎在等她继续说。 这样的秦颂被夕阳拉散了眼底的寒霜,一瞬间有着不合时宜的温柔。 黎初只是突然想喊她,真到这个关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僵着脖颈生硬地道了声晚安。 秦颂没再看她,径直升起车窗,连车尾气都显得那么不近人情。 黎初心神恍惚,还惦记着林知言和她说的话,秦颂的秘密,秦颂的资料。 于是洗完澡后,她打开了笔记本电脑,手在鼠标上抓起又放下,很是犹豫。 最后,浏览器被点开,黎初打了秦颂的名字,想了想又回删,打下四个关键字。 阳鑫秦颂 第17章017 页面跳出阳鑫的官网,然后按浏览量排名,第一个就是秦颂的证件照,或者说是工作照。 在一众黑发西装严肃庄重的员工中,秦颂粉发纹身,花哨得像贴上去的什么画报明星。 照片旁写了姓名和出生年月日,还有电话号码以及一大长条的业务能力介绍。 黎初打开微信,点出秦颂的资料比照上面的手机号,发现不一致,想来应该分私人与工作。 看到这,她又去搜网页上的号码,头像是阳鑫的图标,昵称是职位和名字,甚至没有屏蔽陌生人,朋友圈全是商业广告。 而黎初添加的这个号没有发过一条朋友圈,头像全黑,名字是字母开头缩写,哪个是私人号码一目了然。 因为纹身,她们的距离无形中被拉近,黎初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对学纹身那么庆幸过。 手机在手里猛然震动,黎初瞬间紧张起来,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她小心翼翼点开微信主页面,原来是林知言发来了语音。 “黎小初,你猜我查到了什么?”林知言说完,又发来新语音,还配着图文资料表。 “她来头可不小,知道秦臻吗?是她亲爹!” 秦臻谁不知道,出名的房地产巨头,黎初呆呆“啊”了一声,有点反应不过来。 林知言拖鞋笈得哒哒响,似乎换了个没那么吵的地方,继续说:“她爸妈离婚,她跟了她妈。” 见黎初还是没什么反应,林知言在电话那头重重呼气,干脆一次性说完:“她妈二婚嫁给了郑乘风,郑乘风知道吗?开商场的那个,不过秦颂大学之后就没和他们有联系,倒是私底下见过亲爹几次,想来和后爹关系不大好。” 黎初这才听明白,手虚拢起放在右眼上,闭着左眼看远处台灯的光斑,心想哪可能会好啊,秦颂身上的疤痕总不能解释是因为父慈女孝吧? 商业巨头虽然不比明星,但也有人八卦,放到网上不算私事,林知言只要想深挖就能挖到。 只是黎初觉得,秦颂这个人挺卧虎藏龙,商圈千金不做,藏匿在阳鑫这个私企里干什么呢? “还有件很有意思的事儿,阳鑫股东之一陈燃,是郑乘风的发小,世交关系。”林知言停顿了会:“让我们来猜一猜,秦颂为什么丢掉显赫的家世,甘愿归隐平凡当打工人呢?” 其实在阳鑫也不平凡,毕竟秦颂坐在高管的位置,手底下有几百号人差遣,只不过和原来的日子比,那确实一个天一个地。 黎初抿着唇回答:“不知道,你知道吗?” “我也不知道。” 林知言尴尬地笑了声:“大概喜欢普通人的生活吧,毕竟郑乘风有两个儿子,秦臻也有一个,虽然是亲哥,但她在中间估计不想惹火上身。” 黎初似懂非懂地点头,发现林知言根本看不见,连忙开口说:“大概吧。” 等林知言挂电话后,黎初关了电脑准备上床睡觉,脑子里掠过秦颂那双淡得没有生息的眼。 她同意林知言说的一点,没有人天生冷漠自私,绝大部分原因是后天造成的,错综复杂的商圈关系里,秦颂在其中,究竟扮演什么角色呢? 黎初越想越困,一下就睡了过去。 …… 游乐场之后,秦颂居家忙了两天,虽然在放长假,但她还是会打开工作手机,偶尔上线处理一些订单纠纷和国外邮件。 处理到一半,策划组见她在线便发来一个链接,和她本身的工作倒没什么必然联系,只是公司要求全网更新个人信息资料,做好之后肯定得询问一下本人的意见。 第32章 只不过秦颂从都不理会,随她们自己决定,好坏也与她没有关系,这不归她管。 正准备关掉对话框,策划组似乎料到她会这样,立刻发来一张兔子作揖的表情包:“拜托拜托秦老师!只有您点头了后面的才容易做下去,如果您看到请回复,麻烦您了。” 点击的手滞住,秦颂莫名想到了黎初。 黎初就像表情包上的兔子,双眼通红,眼仁很大很圆,恳求时的眼神看得人心尖发软。 她弯着腰,第一次点开发来的链接。 阳鑫的员工介绍表一般会放到主页当官网宣传,秦颂的团队人数庞大,签单最多,那么她这位领头羊自然也在所有人的最前面。 她不怎么在意这些,随手往下滚动,评论和浏览数目自动加载出来,大多是客户和内部员工的商业互夸,没什么好看。 巧得是,访客记录此时刷新了一下,就在评论区和点赞栏旁边,秦颂看见了黎初。 之所以能这么认定,是因为头像放着本人的自拍,虽然画质不怎么清晰,但那双眼睛太引人注目,几乎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点进去之后,官网甚至发出了提示,提醒该用户已连续两天观看我司,点击是否要搭话。 秦颂笑了一下,很鬼使神差,很破天荒,打开了聊天对话框:“想了解什么。” 她猜黎初一定吓得惊慌失措,因为刚显示消息已读,对方就立刻变成离线状态,好半天,那个绿色圆点才重新亮起来。 “你……你是本人吗?还是客服?”黎初说。 秦颂迟疑了会,落在鼠标键盘上的手指轻轻磕了磕:“不是。” “不是本人?还是不是客服呀?” “不是本人。” 黎初听起来不大信:“真不是本人?” “不是。”秦颂干脆坐下来,以理服人:“本人很忙,不会亲自关注网站。” 这倒是实话,如果不是今天恰好看见表情包,她也根本不会有心思点进链接。 秦颂内心深处认为,是黎初扰乱了她。 “好像也是,她应该很厉害吧?” 秦颂面无表情地仰头望了会天花板,又重新低头:“怎么说。” 她想了想,把句号删掉,换成了问号。 “她不是在官网首页吗?一般这样的封面人物都很强的呀不是吗?” 秦颂撑起下颚,突然觉得这样的交流挺有意思,她不在意别人怎么评价她,但如果这个人是黎初,似乎有种微妙的可行。 又一次被扰乱心境,秦颂已经完全压不住情绪了,失控次数太多,她甚至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开始切入,从什么地方开始生气。 “封面由团队强弱决定,不是一个人说了算。” “那不就更厉害了呀,整个团队都由她带领,说明大家都服从安排。” 可能是没有人敢不服从,在阳鑫里,秦颂是异类,偏偏异类的各项能力太强,又那么不近人情,没有人会不听话。 只要稍微有点不妥,秦颂就立刻将人扫地出门,她的团队没有所谓的核心人物,无论少了谁,都可以短时间内迅速补回来。 更何况,公司里的人多多少少知道点她的问题,像一座沉睡的冰火山,蓄势待发。 这边,黎初终于发现和一个网站客服聊天的行为有点傻,连忙说道:“你别告诉她哦,我只是太好奇了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好奇。秦颂转动戒指,数分钟后伸手打字:“为什么好奇。” 那边愣住了,直到她处理完两封邮件,才传来回复的声音:“我也不知道,你在公司接触过她吗?是不是很神秘很独特?” 这个问题秦颂回答不了,干脆直接搁置在那,看起了手头上的事。 黎初等不到回复,于是下线了,头像变成灰色,好半天没亮起来,秦颂也随手关了网站。 下午的时候,她去了kiss.me,黎初坐在里面无所事事,将剩余的金属材料串耳环玩。 秦颂用脚顶开了门,风铃一响,视线冲击的那刻,女生手里的东西啪嗒一声掉入了盒子里。 她完全把做贼心虚写在了脸上,原地转了小半圈,才反应过来要收东西:“你想补色吗?还是把腿上的纹完?” 秦颂翘了一下嘴角,微微压低身体,提醒她:“打耳蜗。” 黎初从她空洞的眼里看到了别的情绪,类似戏谑,还有调笑,转瞬而逝,一眨眼便恢复成了死气沉沉的厌世模样 她惊慌地用力咬下唇,走出去拿工具时,还不小心碰倒了椅子,盒子里的东西稀里哗啦撒一地,黎初哆嗦着身体蹲下来捡。 秦颂虚环起臂,找了一张没放东西的椅子坐下来,垂眼看她抖着手捡。 黎初瞬间觉得背如芒刺在扎她,被盯得浑身不对劲,勉勉强强捡完,跑到里面去消毒工具。 心虚的时候做什么都心神不宁,消毒秦颂的耳朵时,酒精不小心倒得太多,滴了对方整个肩膀,她不得不道歉:“对不起……” 秦颂好整以暇地望她,一时间气氛变得莫名微妙,黎初硬着头皮举起穿孔枪,却怎么也对不准地方,左右为难间,不由凑近几许。 她的吐息不冷淡,带着温柔微弱的一点女子芳香,有一下没一下地打在耳畔。 秦颂突然觉得左耳很痒很烫,牵动到左边的每一根神经,甚至深入了骨髓。 第33章 黎初试了好几次没成功,准备放下歇息冷静一下,秦颂突然慢慢抬起了左手。 她的左手纹身比右手多,可能是因为右手是惯用手,因此看起来也比右边要繁杂,关节凸起的骨头很好看,有着和本人很不符合的温度。 这种热度烧得黎初有点想流泪,她看着秦颂的手指一点点从自己的腕骨攀爬上来,这双苍白纤细的手和她的手对比,依旧很宽大,包下来的时候带着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抓稳。”秦颂用了点力,强行摁住了黎初那根按在开关上的指头。 穿孔枪夹在两个人的指尖,秦颂带动她找到合适的位置,因为地方特殊,黎初不得不伏前许多,空余的左手撑到了秦颂的膝盖上。 “数到三,一起用力。” -------------------- 作者有话要说: 秦老师不接触人的话好像也没啥毛病,属实见光死 第18章018 然而当那张淡薄苍白的唇才数到二时,黎初犯怂了:“不不不!等等等……等会!” 秦颂手指收了点儿力,但没松开,依旧保持原来的姿势不变。 大概是她平时真的太疯了,这样的姿势让黎初有种秦颂想举枪自刎的错觉。 “我……我没准备好,你等会。”黎初怵怵地说,手心又冒出汗来,她很怕秦颂能感觉到。 秦颂只是轻嗤:“你要准备什么。” 痛得又不是她。 黎初红着脸,小声嘀咕:“再等一下就好。” 直到冰凉的仪器被捂成了温热,黎初还是迟迟不敢下手,她的气息长久吐在秦颂的侧颊上,像一片羽毛在刮蹭。 秦颂被这有一下没一下的搔动弄得心燥起来,不耐烦地用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颈拉近距离,看起来像把人拢进了怀里。 别的穿孔再怎么样也只是皮下,但耳蜗是正对骨头,这一下下去,黎初虎口震得发麻。 她紧张兮兮地问:“没……没打歪吧?!” 秦颂的神情很复杂,一些不符合她本身性格的陌生情愫从眼底迸溅开。 她伸手拉开了衣领,原本整理得体的领口因为动作太大被挑开几许,锁骨上的牙印,穿孔和血迹淤青什么的,全都露了出来。 黎初愣愣盯着那只戴戒指的手,正解开一个个纽扣,很快就看见了衬衫之下的咖啡色肩带。 有那么一瞬间,黎初觉得秦颂贪婪索取痛感的时候,同时还有别的什么在疯狂滋长。 否则她为什么将禁欲的标签撕掉,连锁骨的起伏都带着情与欲的色彩? 从这个视线望过去,恰好能看见秦颂脖颈下被她咬出来的许多牙印,诡异又旖旎。 看到这,黎初想起那天夜里站在撞毁的车旁,秦颂对她落下的那一口,血骨被牙关紧实的感觉很深刻,不是她喜欢的感觉。 只有秦颂会喜欢这样病态的需求。 她发呆的这几分钟,含着温度的舌钉停留在了唇边,触感摩擦着神经。 黎初心想,原来再冷淡的人,她的唇舌也是温和的,柔软的,带着湿热与黏腻的。 就好似冬末融化的雪水,捂成了春初枝头,每一朵花瓣上的露珠。 秦颂的脸近在咫尺,睫毛又长又密,鼻梁的弧度精致得出奇,黎初偷看了好久。 ——直到秦颂睁开眼,眼底的欲望如同泼洒的墨汁,她看着她,嗓音很低:“专心。” 黎初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噢了一声,但她很快又想,难道秦颂接吻的时候,是专心的吗? 唇上又传来温度,她听见秦颂的戒指磕碰着盒子边缘,大概是在换什么零件。 果然,下一秒黎初被牵扯到搁置一旁的穿孔枪上,她惊得立即放下遮盖眼睛的手:“还打啊?” “要打。”秦颂捻起一根耳针装进穿孔枪内,不咸不淡地说:“总不能只打一只。” 窗外强烈的风吹着风铃,真实反映出了黎初此刻的心情,犹豫,摇摆不定,无从下手。 见她不动,秦颂干脆自己举起手来,黎初望着此情此景,只觉得心口突突直跳。 “我来我来……”黎初夺过工具,这种盲打的极限举止也就秦颂敢做,她都要怀疑秦颂为了疼痛会干脆来一场终结篇。 比如从楼上跳下去,或者卧轨,黎初神经兮兮地想,万一秦颂寻死她该怎么阻止? 可秦颂只是喜欢痛带来的刺激感,她对死亡没有概念,也不会刻意去想。 两只耳朵都打完后,黎初立刻收起了工具,生怕秦颂提出再来一个,她的小心脏受不了一天内穿三次骨头,会有种杀人的错觉。 因为地方特殊,再怎么不疼都得渗血,黎初怕秦颂擦不干净,拿了棉签沾酒精替她擦。 于是凑过去的时候,敞开的衣领下是瘦削雪白的锁骨,上面的纹身随呼吸像活了一样浮动。 黎初有点头晕目眩,她觉得现在的氛围太浓了,头顶的日光灯烘烤得人失去神智。 很让人想做点什么,确实有这种冲动。 特别是她想到了林知言嘲笑她时说的话。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身体会跟着想法走,用不着先否认。 黎初很想亲吻秦颂,但没有疼痛的加持,她害怕这些举动会令对方厌恶。 她知道秦颂喜欢什么,会因为什么产生别的的情愫,所以自作主张,摸出了桌下的东西。 第34章 秦颂一下盯着她,目光变得更加深而沉,不再是简单的空洞,而黎初略微生涩地凑上前,将东西绕在了她手上。 明明被束住的是秦颂,黎初却先红了眼,她哆嗦着手指,最后又绕了一圈,彻底紧实住。 秦颂太过于苍白,没多久,手腕的皮肤就肉眼可见通红,她没在意,垂着手似笑非笑地看黎初:“接下来如何。” 即使双手捆着,她还是凛冽又刺人,像勾在栅栏上的藤蔓,不挣扎,而是缓慢地缠绕着。 黎初壮起胆子,扯动多余的那边往自己这一拉,秦颂的身体也跟着被带过去。 她抬眼,气息又热又湿:“你不够力。” 说着,并拢的腕关节一动,挣脱了出来,黎初看傻眼了,握着链条的手悬在半空中。 秦颂拿走她手上剩余的那点,好整以暇地望她,提了提嘴角:“怎么办。” 黎初觉得现在的秦颂比平常冷淡至极的秦颂鲜活明媚,果然还是需要欲望作祟。 秦颂一瞬不瞬盯了她半晌,突然微仰起脖颈:“解扣子。” 黎初照做了,只是秦颂的衣领原本就被扯开,挑得很大,所以她下意识往中间拢了拢。 秦颂把手上铁材质串链的绕到脖子,将另一头递给黎初:“试试。” 黎初不敢轻举妄动,这种主权看似在她手上,实则是被掌握的感觉很……奇妙。 秦颂手指反向一勾,黎初便往前坐了点,几乎贴在她身上,手打着颤要支撑不住了。 于是黎初直起腰,她这样动,手里的东西也跟着拉紧,秦颂冷不防被扯着往前跌。 背后是片白墙,秦颂跌过去,黎初的背脊整个贴在了墙上,冰得人一激灵。 两人的呼吸瞬间被打乱,混淆在一块,明明被圈拢圈定的是秦颂,但她就是莫名凛冽,她摸着黎初的手扯紧,自己把自己往前方带。 这样一来,看似是黎初在牵着她,实在还是她自己愿意往前,距离近得离谱,秦颂半跪在椅子上,微微低着头。 她想看黎初此时此刻要做什么,她猜应该是接吻,也只能是接吻。 黎初睫毛轻轻翕动,主动贴近,大概是铁链握在手里有了勇气,她甚至将秦颂拉低了些。 秦颂不得不伸出一只手撑在对方耳侧的墙壁上,手指撇开了她的鬓发,黎初感觉到戒指的冰凉,还有指尖的温度。 那么一刻,她觉得自己会溺死在寒霜化雪的瞬间,虽然,只是一瞬间。 …… 秦颂放完了长假,上班那天她站在路口等车,巧得是林知言来了,黎初去车站接她。 那晚之后,她们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没刻意去算,大概有个十来天了。 黎初藏在乌黑头发下的脸攀上绯色,她还在耿耿于怀那过于刺激的一场吻。 也不知道怎么,就找到了恰好长度宽度都适合用来……束缚的链子。 她偷偷瞄一眼马路边的粉发女人,秦颂穿着工作正装,衣领熨得平整,半丝褶皱也没有,窄裙下的腿被黑色丝袜包裹住,看起来很正式。 黎初又刻意去看对方藏在衬衫后的脖子,淤青应该已经消了……吧? 这身正装和秦颂粉色的头发以及疯狂的性格并不符,秦颂的另一面只会在kiss.me内部显露,好似在无形中,黎初成为了掌管秘密的那个人。 她莫名地有点小兴奋。 林知言来的时候,秦颂还没等到车,出租恰好停在了她面前,林知言下车还愣了一下。 “你不会是来接我的吧?” 秦颂空洞死沉地望了她一眼,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林知言觉得自己像个傻子,推翻了这个结论:“你等车啊?这么巧……” 车尾气冷漠无情地扑了一脸,就像车上的人,林知言神色复杂:“黎小初,你怎么和她处的?你俩能聊一块吗?” 黎初揽过林知言的行李箱,不那么自信地解释:“不一定非要说话呀,我给她纹身呢。” 林知言想想也对,毕竟还有生意要做。 城市另一边,阳鑫的写字楼里,秦颂刚开完会,高楼办公室被太阳猛照,她开了空调,等着变凉的间隙去茶水房装冰咖啡。 这样一来,所有同事都不敢进茶水室了,眼巴巴站在门口等着她出来。 可马克杯上的口红覆盖又覆盖,秦颂也没打算要出来的意思,开了一早上会的同事们渴得不行,左推右推,终于推了个策划部的组员进去。 这位组员叫叶绮莹,在策划部做了三年美工,平时能说会道,如今面对秦颂的压迫,她也怂结巴了:“秦……秦老师好。” 秦颂垂着眼眸专心喝咖啡,头发扎成低马尾半搭在肩头,叶绮莹小心翼翼地窥着她线条优美的下颚线,颤手拿起杯子,慢慢靠近咖啡机。 偏偏秦颂就站在咖啡机旁边,她纠结了好久,硬着头皮说:“秦老师,麻烦您让一下,我……我怕咖啡弄您身上了。” 门口的同事吓得大气不敢出,秦颂端着杯子凝视咖啡机片刻,还真让到了一边。 “谢……谢谢您。”叶绮莹上前一步,接咖啡的手抖得离谱。 秦颂站在边上皱眉,倒不是因为喊她让开,而是这样接洒了满地,茶水间太脏影响心情,她抬颌,冷淡地提醒:“记得擦地。” 叶绮莹吓得赶紧关掉:“知……知道了,谢谢秦老师提醒,我一定注意。” 第35章 眼见秦颂要出来,门口的同事一哄而散,秦颂刚跨出门半步,又回了头:“你是策划组的?” 叶绮莹寒毛都竖起来了:“是的,我是美工。” “策划部谁负责网站。”秦颂放下杯子,斑驳的口红显得她像凋谢的玫瑰。 叶绮莹眼睛上翻想了想:“是策划三组,网络营销那组,秦老师有什么吩咐吗?” 秦颂沉默了会,然后端着杯子走出去:“让三组把官网账号转给我。” 她说得太轻淡,以至于叶绮莹消化了很久,才忙不迭发内部消息给自己部长。 秦颂下达的命令,没有人敢反驳敢拖延,她还没走到办公室,账号转接的事就已经弄好了。 今天是工作日,kiss.me白天应该没什么生意,秦颂挂着官网上的账号,顺便把密码改了,目前公司里除了她,谁也登不了这个号。 临近午睡时间,消息栏响了声,黎初终于来打招呼了,其实她是在清理电脑的浏览记录,看到阳鑫的官网,又忍不住点进来,刚好瞧见客服的头像挂着小绿点。 “客服小姐姐,很久没上来了,你还好吗?” 秦颂还没来得及回句什么,对面又发来一条:“她是不是去上班了?你今天见到她了嘛?” 她指得是谁,不言而喻。 “见到了。”秦颂这么回复。 “我早上也见到她了,不过她好奇怪,自己有两台车,为什么还要打车去上班呢?” 这也能成为黎初困惑的源头,她到底是有多好奇,秦颂动动手指打下“不想开车”,删了后重新打:“可能因为不想开车。” 那边回得很快,想来确实是没什么生意:“我跟你说哦,你千万千万不要说出去,她放假和我们出去,都是自己开车的。” 然后消息接二连三响了两声。 “不过我觉得她车技不大好,第一次载我就撞车了,吓死了那一天。” “你在公司应该不怎么能遇见她吧?这些事情当做秘密可以吗?我不想被她凶。” 秦颂刚准备打字,想了想摘掉了戒指,这样会方便一些:“她很凶吗。” “真的很凶啊!你没有被她凶过吗?”聊到这个话题,黎初似乎滔滔不绝:“可能你们接触不多,她是我的……朋友。” 准确的说是合作盟友,黎初始终认为她们的的关系应该更上一层才对,至少也该是朋友的。 因为冰冷的协议之下,含着温热的亲吻,还有锁链长久裹着脖颈后的体温。 “她在公司应该很高威严吧?听说是研究生毕业的,真好,我根本没读过书。” “如果可以也想上一下学,可惜年龄过了,秦颂是哪所大学的?方便透露一下嘛?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她发完这句话,还发了一张系统自带的表情包,也是兔子,看起来像在央求。 秦颂很讨厌打听和试探,可如果隔着这层他人身份的窗户纸,一切又变得很有意思,她故意搁置了一个小时才发出去:“南大。” 黎初果然眼巴巴守在电脑前,秒回:“啊,这么强吗,是在南大读研吗?” “本科直升。” “真看不出来……” 秦颂打字的手停在半空,看不出来什么?看不出来她考到南大,还是看不出来其实她会专心读书?隔着官方账号,秦颂的问题也开始和黎初一样,变得不再遮掩:“看不出来什么。” 为了不暴露,她又将句号改成了问号。 “看不出来她这么厉害,我的意思是,在读书方面,她看起来不大像会认真的人。” “人不可貌相。” “哈哈。”黎初似乎想到什么:“说得也是。” 秦颂猜她一定想到某个沾了欲望的方面。 “小姐姐你说,像她这样的人,会有人喜欢她吗?”黎初冷不丁话锋一转。 看到消息的瞬间,秦颂下意识呼吸一滞,自嘲般短促地笑了声,快速打出两个字:“不会。” 细数这么些年,如果会有人爱她,那她也不会生病,也不会因为回忆苦苦挣扎在疮痍里。 她已经记不清什么时候生病的了。 记忆好似磨损的钝刀,细微又深重地刻画着脑神经,她在来回折磨里一次又一次发疯。 最后病态地自暴自弃。 所以她能肯定,没有人会喜欢这样的她。 她也在岁月里放弃了这份渴求。 带着病态,带着伤痕累累,一个人决绝地,寡淡地独自生活。 -------------------- 作者有话要说: 休息等入v,准备开启秦老师漫长的纠结之旅 第19章019 “不会。”対面发来这样一句决绝的话。 黎初停止打字,手指很轻地落在键盘上,怔怔瞪着电脑屏幕,为什么这么绝対判断?秦颂怎么不能有人喜欢? “发什么愣呢?遇到什么难题了吗?”林知言刚洗完澡,擦着头发下楼。 她的公寓刚到期退租,还没找到新房子,所以才来黎初这借住几个月。 “阳鑫客服?”女生弯腰照标题念了一遍,疑惑地侧目:“你要去阳鑫上班?” 黎初摆手:“没有,我就看看。” “我还以为你要为爱改行。”林知言笑了:“対秦颂可真上心啊!” 黎初耳根热得慌,啪地合上笔记本:“不是,阳鑫是大公司,查资料而已。” 第36章 対方一摇手指:“那关你什么事?你是纹身师,顶多都算做设计的。” 黎初别开眼:“知言姐姐,你别笑话我。” 林知言真不笑了,翘起腿,脚尖一下一下点地板:“好嘛,不笑话你,但你找客服打听没用呀,秦颂又不是什么事都告诉别人的人。” 黎初当然清楚:“就是问点基础。” “啥基础?” “生日。”黎初把笔记本打开,屏幕亮了一下,跳回浏览器主页:“她快生日了。” 林知言凑近些许:“九月十三,真是个好日子,那天……”看一眼时间:“恰好周末。” 黎初微微抿唇,垂着眼思绪万千。 “准备礼物吗?”林知言又说:“不过像她这么没朋友的人,应该不会过生日。” 且不说秦颂会不会过生日,黎初觉得,在阳鑫也没有谁会真正意义上祝福她什么。 她像孤傲的鹰,飞翔在无人的辽阔之上。 可或许呢?黎初承认有打赌的私心,她觉得或许秦颂其实渴求一份真心呢? 于是到了九月十三号这天,秦颂破天荒在加班途中收到黎初发来的微信:“我有东西要给你,晚上可以来一趟店里吗?多晚都行。” 她捏着烟思考黎初的用意,这些日子她们没见面,忙碌了近两个多月,说实话有点疲倦。 办公室的台灯调成暖橙色,不是很明亮,电脑已经关了,手边铺展着资料。 秦颂觉得自己骨子里带点念旧传统,一些私人资料会尽量手写,字也是这么练出来的。 昏黄的灯下,字体显得更加苛刻锋利,像她的性格,可规整的段落分明又没有那么尖锐。 手机抓在手中,此时悄无声息地震动了第二下,黎初说:“我们等你。” 林知言这么晚还在kiss.me?秦颂不懂黎初怎么定义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的,至少有了一个合作伙伴,不该有第二个。 她把烟放回烟盒,起身关了灯和空调。 下出租车的时候,秦颂与平常一样往公寓方向踱步,路灯四周扑腾了一圈飞蛾,她站在灯下,望着这些小虫争先恐后地争夺光源,像义无反顾的牺牲。 看了会儿,秦颂双手插进口袋慢慢转身,外套下摆在空中划出圆弧。 kiss.me门口没有丝毫光亮,静谧得只有那串晴天娃娃在风中来来回回漂浮,秦颂低头点了根烟,用夹着烟的手推开门。 身影完全埋入黑暗的瞬间,视线忽然就明亮了起来,满屋子的玫瑰花瓣从天而落,是黎初抛的,她自己的头发也沾了几片。 “生日快乐!”林知言拉开礼炮,彩带飞在秦颂眼皮底下,还有着浅淡的硝石味,与玫瑰花的清香混淆在一起。 秦颂静静望着袖口上的花瓣,没有任何表情动作,这种沉默显得有点强硬。 黎初和林知言尴尬地垂下了手。 两人身后的桌子拼在一起,上面有个小小的草莓蛋糕,旁边摆放了满满当当的食物和蜡烛。 空气里的奶油香味唤醒了记忆。 记忆中的蛋糕也带着这股甜到发腻的味道,但蛋糕从不属于她,她在门外,望着门内缤纷的气球和烛光,那会的自己应该是有些羡慕的。 秦颂说不清现在什么心情,但她下意识想离开,于是冷淡地扫了二人一眼,转身就要走。 黎初慌忙放下剩余的花瓣去拉扯:“别走呀!至少……吃口蛋糕好吗?” 她眼尾又红了,如表情包里的小兔子一样,仰着脑袋祈求:“一起过生日好不好?” 指甲盖上还被花汁染成了斑驳的浆果色。 秦颂半侧脸一动不动,粉色的发丝因为太长,发尾蜿蜒搭在了黎初的虎口。 女生的手很细,小心翼翼捏住外套下摆,秦颂定定看向自己盘在対方手上的头发,睫毛一抬,将身体正了回去。 黎初的眼眸颤动起来,如玻璃珠子般透亮:“我们给你准备了礼物!现在拿出来!” 说着去翻前台,林知言放下礼炮,和她一起把乱七八糟的袋子整理好放到地上。 袋子里装了可乐雪碧,还隐约有酒。 黎初用剪刀拆掉包装,向秦颂摊开手,细嫩的掌心躺着两枚耳钉,做工并不精细,碎钻镶歪了,上面的英文字母刻得歪歪扭扭。 林知言在旁边说:“黎小初整个下午给你做的,不喜欢也收下呗。” 秦颂又抬了抬眉眼,这回是直勾勾盯着黎初,寒冰覆盖的眸底看不出情绪。 回忆和现实在脑海中打架,情绪也是。 她称不上多开心,所以没发现荒芜贫瘠的干涸之处,逐渐长出了种子,在发芽生长。 蛋糕选的高级奶油,秦颂木然坐在椅子上,手心里的耳钉攥得温热。 等黎初忙活好一阵,才看见她头上滑稽地挂着一片花瓣,于是弯下腰:“你不要动呀。” 那片花瓣被很轻柔地拿下,芬芳馥郁在鼻尖,像是互相吐出的气息。 秦颂坐着也很高挑,穿西装正襟危坐的样子有种从冰面破出的庄重。 黎初能想像出她上班时的模样,也能想像出阳鑫里的每一个人既害怕她,又孤立她。 林知言开了啤酒和食物包装袋,炸鸡薯片,还有几盘水果,远远望着琳琅满目。 “你俩干啥呢?”她坐在対面,目光暧昧:“电光石火的,还过生日不?” 第37章 黎初立刻直腰,窘迫地将蜡烛拆开,一根接一根插在蛋糕上,摆弄完这些又四处胡乱摸索,焦急地说:“忘记买火机了!” “啊?”林知言站起来翻了翻桌子:“还真忘了,这脑子,我去便利店买。” 秦颂沉默须臾,动作缓慢地从口袋拿出火机,同时还有一盒烟,她试了一下火,便打算亲自去点蜡烛。 “我们来!”林知言一把抢过:“你是寿星,你最大,可不能动手干这活!” 蜡烛是黎初选的,很小孩子气,嫩粉色像仙女棒一样,她们没特意提是几岁生日,围着草莓插了八根,还在中间插了一根。 一共九根,在寿星眼下烟花般炸开,灯关了,三人的影子被火光摇曳在墙壁上,和黎初坐在対面双手合十唱生日歌的瞳孔里。 秦颂今年二十九岁,是一个说年轻也不算年轻,说年长也不算年长的年龄,她遗忘了二十多年的生日,就在今天,全想了起来。 同时想起来的还有玻璃窗里面的场景,还有冬日伤口被风刮得剧痛的触感。 很忽然的,她开始头疼欲裂。 记忆太摧毁心智,扎根在每一条神经里。 另外两人依旧沉浸在拍手唱歌,秦颂微微皱眉,沉沉地说了声:“别唱了。” 她不是不想过生日,而是这些色彩斑斓太讽刺,不断刷新着痛苦。 真正的痛苦,也并不是身体上的疼。 黎初的眼睛被烛光晃出水色:“那许愿吧。”她声音很轻,温泉般汩汩流动:“我们不出声了。” 奶油味喷香扑鼻,秦颂睨着那些草莓果肉,轻缓决绝地吹灭了蜡烛。 屋子陷入黑暗和沉默,好长时间没有动静,直到不知道谁的手机在空气里响起。 林知言打开灯,秦颂正平静地接通电话,但很快,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连好看的嘴唇也跟着褪去血色。 “现在过去。”秦颂拿走烟盒火机,只字未言地走了,走得非常急,窄裙下的腿快速晃动,黎初追了出去,却也只来得及见対方上出租的背影。 她有种不安感,觉得出事了。 因为秦颂太着急了,甚至不顾形象,在黎初的印象中她总是不急不缓,没有这样焦躁过。 林知言拍拍她,惋惜地说:“要不我们吃吧?” 黎初咬了咬唇,依依不舍地回了店里。 深夜的大马路没多少车,出租很快就载着秦颂到了医院,楼下,记者围堵在前,见到她来面面相觑,辨认不出这个女人的容貌。 秦颂从容不迫,边走边掏出口罩戴在脸上。 等她走进去,记者们才反应过来,这是秦臻的女儿,也是郑乘风的养女。 她很少出现在大众视角,这次却顶着万千摄像头来探望自己生父。 媒体猜测,只怕秦臻不大好了。 医院大堂内,秦颂从前台拿了卡进电梯,vip病房在七楼,她的粉发和纹身过于瞩目,房门前的人几乎一秒就望见了:“在这。” 秦颂走过去,叶婉清替她拉门:“你爸刚吃药睡下,估计醒来要等明天。” 里面只开了一盏厕所小灯,得走很近才能看见病床上躺着的人,他面色差得离谱,剃了头发,光秃的脑袋压在枕头上,闭眼睡得不怎么安稳,眼珠在眼皮下直动。 叶婉清搬了个椅子给秦颂,弯腰小声附耳说:“走一步看一步吧。” 借着月光,秦颂看清楚了叶婉清的脸色,憔悴粗糙,一点也没有商业巨头妻子该有的富贵。 女人和她対望一眼,苦笑着抚脸:“他这样,我也没心思打扮了。” 秦颂默不作声地望回病床,注视着缓慢落下的点滴:“医生怎么说。” “时日无多。”叶婉清只说了四个字便凝滞住,紧接着声线哽塞:“积劳成疾,病入膏肓了。” 女人埋在昏暗中的瞳仁浑浊发黄:“他留了遗产给你,到时候手续弄好就送过来,你爸力所能及了,不要怪他,他也没办法。” 秦颂看似点了点头:“嗯。” 叶婉清是秦臻后娶的妻子,风雨同舟二十几年,她対秦臻是有真情的,不单纯为利为钱。 “去休息。”秦颂回头:“我在这。” 见対方不动身,秦颂也不强求,双手撑在膝上,虎口抵着眉心,看起来很困顿。 叶婉清抱出毯子盖在她肩上:“夜里凉,听说你加班了几个月,还是早点回家休息吧。” 这回换秦颂没动,叶婉清站了会,叹口气,像哄小孩儿一样:“今天生日吧?怎么不去和朋友们玩玩,还深夜赶过来。” 秦颂保持撑额的动作:“没兴趣。” 叶婉清抚平床单的褶皱:“你总这样,你爸很担心,也……很自责。” 走廊有护士路过,屋内闪了一下。 秦颂的眼眸浸了层黑色薄雾,闪的这下,雾加深许多:“不需要自责。” 顿了顿,补充道:“不是他的问题。” “你不能被一个……烂人毁掉。”叶婉清自己没有小孩,家里只有秦昭,还不是亲儿子,虽然亲疏有别,但対比秦昭,她更喜欢秦颂。 “他人的恶惩罚自己做什么,就是因为你这些年的状态,你爸才一直后悔,总说当年应该强行把你带走,加上你妈官司打赢了,他常年自责。” 叶婉清温声细语地说:“我没什么立场劝你放下过去,但你的状态越来越差,他很担心。” 第38章 弥留之际的家长总担忧孩子的后路有没有铺好,秦臻在病床上也不曾忘记为秦颂规划未来。 “他这些天不肯休息,医生怎么劝都无用,等他醒了,尽量不要表现得太难过。” 秦颂垂眸,睫毛重影在眼睑的乌青上,叶婉清看得有点心疼:“你哥哥已经连夜买机票了,兄妹俩多年没见,好好聊聊。” 秦昭二十岁之后便一直在国外留学和工作,秦臻病重成这样才腾出了两天时间回来。 他是第二天中午下的飞机,胡子拉碴地背着个牛仔旅行包,见到秦颂,眉头立刻紧拧起来:“怎么瘦成这幅德性了?郑乘风是不是又虐待你?” 提起熟悉的名字,秦颂眼眸空洞,许久才轻描淡写地抬了抬唇:“没有。” 秦昭比秦颂还要高,身材壮实宽厚,他将背包换到另一边,想用空余的手去抚秦颂的脸。 秦颂偏头躲了一下,很快还是僵在原地,那只大手便很轻柔地触到了她苍白的颊。 “是我的错。”秦昭面色凝重:“我马上准备回国了,这些年我不在,国内乱套了吧?” 医院门口卡了许多私家车,喇叭声刺耳,秦颂低着头不言语,脖颈露出惨白的一块,秦昭越看越不是滋味:“进去吧,去看看爸爸。” “你先去,医院不让抽烟。”秦颂当着他的面打火,火苗舐在烟纸上,蹿得老高。 秦昭心惊肉跳:“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还有这大面积纹身,不疼吗?” 秦颂没回答,微仰头吐出一圈白色雾气,疼?那是病态的享受。 其实她此刻有点想念黎初。 秦昭捏了捏眉心,终究还是独自进去,他走后,秦颂回头望他,嘴里的烟徐徐上升。 因为学业问题,秦昭来了两天就马上要赶回澳洲,临走前他单独叫来秦颂,两人一起打车去了机场。 登机前,秦颂跟在秦昭身后,双手套进衣兜里,长久没打理的发根已经长出黑发,与下层的粉色相比很突兀。 秦昭站在偌大的检票口处,他来得匆忙,只有肩上的包当行李,看起来空荡荡的。 “哥哥回来就能保护你了。”他说。 秦颂难得笑了一下,笑得很是寡淡:“不用。” 秦昭的眼白充斥满血丝,强颜欢笑着,摸了摸眼前人的发顶:“等明年年初。” 广播通知登机,他看一眼时间,不肯走。 “我回医院。”外面下了点毛毛雨,秦颂把衣服帽子套到头上,转身出了机场。 秦昭喉头噎着苦涩,未说出口的许多话终究被这个冷漠淡然的背影压下。 他后悔当年为了逃避现实丢下国内的亲人,让他们背腹受敌,挣扎在生死之间。 秦颂打车回了医院。 因为下过雨,医院门前的地板很滑,所以如果有人拎着食盒小心走路会十分明显。 她看见拎食盒的女生抬起了头,一双熟悉的,圆润的眼睛露出来,眼尾通红。 医院是个看遍人间悲欢离合的地方,秦颂如此,黎初也不例外。 大概是名为感同身受的同理心又在作祟,秦颂把烟盒放回口袋,无声地询问眼前人。 黎初发白的唇珠紧紧抿起,带着哭腔回应:“胡院长时日无多了。” 这是秦颂这两天听到最多的一个词,时日无多,四个字,组成一个人漫长短暂的一生。 “你呢?”黎初抱好食盒,动作看着吃力。 秦颂单手取下头上的帽子,发丝压得杂乱毛躁:“几楼。” 黎初愣了愣,追上対方:“七楼。” 刷卡声响起,黎初的心头跟着颤了颤,七楼是vip病房,也是重症患者集中住院的地方,她望向秦颂,发觉対方垂在身旁的手有些微抖。 应该是太难过了。 胡院长在七零三,秦臻在七零四,病房倒不是隔壁,而是対门。 两人在长长的走廊灯下分道扬镳,黎初的食盒抱在怀里,比她的脑袋还要高出几分,秦颂瞥了眼,觉得她的背影有些落寞。 很难得的落寞,因为她总是很快乐,看不出太多悲伤和难过的情绪。 那一天黎初哭着说胡院长病倒了,大概是渴求安慰,但那时候的秦颂沉浸在破碎的回忆里,剖开伤口的她像撕咬人的野兽,几乎六亲不认,闻不得一丝一毫血腥气。 所以她才说:和我有什么关系。 现在想想,其实是无能为力,她没有办法解救谁,包括自己,也被困在了原地。 秦颂反手关上门,缝隙照进一小束暖光,在消毒水味聚集的病房里极尽讽刺。 “回来了?”秦臻勉强能说点简单的句子,声音苍老得看不出是叱咤江湖的房地产巨头。 秦颂坐到他跟前,很轻地点头。 “阳阳回……澳洲,你……怎么不回家?” “我请假了。”秦颂润湿干裂的唇,打补丁般补上一句:“不用担心。” 秦臻吃力地笑了:“你……该好好……的生活。” 扎着吊针的手千疮百孔,滞留针上的胶带甚至起了皮,灰尘扑黑了一小块。 等会要叫护士来换,秦颂心想。 “乐乐……”秦臻轻喊了一声。 秦颂罕见地聚焦了瞳孔。 她是秦家唯一的女孩,喜得千金的秦臻取名为“乐”,后来长辈们觉得乐字太单调不好听,便用了颂字,歌颂赞美的寓意。 第39章 乐字便成了小名,现在只有秦臻这么喊她。 “乐乐……你要学会想念……学会爱人……你……是活生生的……人啊。”秦臻依旧不怎么能说太多话,没几句开始大喘气,断断续续地咳嗽。 叶婉清慢慢顺着他的胸口:“没事儿,乐乐就在这呢,不着急。” 秦颂蜷了蜷指尖。 床上的人缓过来,固执地继续开口:“……爸爸应该……早点接你回家……应该早点的……” “说什么呢。”叶婉清含着泪,脸色极差:“乐乐从来不怪你,她没有怪你。” 秦臻很轻地摇头:“如果……如果……” 话没说出口,机器响了,叶婉清挂满眼泪的脸变得惊慌失措,连忙去按铃。 医生来得很快,从秦颂身边穿插进来,没检查多久,护士就开始清人:“家属先出去好吗?病人马上要动手术了。” 白大褂沾染杂乱的味道来回动荡,秦颂被撞了一下,像块砧板上的豆腐,踉跄往后倒。 墙粉刷的十分平整,她堪堪用手肘撑住身体,门被推动的床撞得哐当响,缝隙变大,暖色从外面照进来,才将房间再次点燃色彩。 秦颂顺着色彩向外看,黎初跪在対门的床前,上身半趴在床上,正和被子里的人说话。 这里的光线实在昏暗,秦颂即使用力聚焦,也只能看见対方被分割的五官。 眼睛在黑暗里,唯有嘴唇亮着,一张一合地启动,但完全没有笑意。 听见动静,黎初回过头。 两人都身处黑暗,隔着走廊灯対望须臾,黎初和床上的人说了些什么,起身朝这边走来。 “秦颂。”门前的影子晃悠了一下,紧接着长呼口气:“你要不要看看胡院长?” 秦颂撑着墙壁的手握紧,一动不动。 黎初继续走进,暖色打在眼尾,哭过的双眼像水洗过的上好琉璃珠,连纯净的眸光也夹杂了些缱绻,她有气无力地说:“一起吃饭吧。” 有的人天生就不是什么恶人,即使在这种时刻,黎初依旧像兔子一样,她的难过匿在眼角眉梢,善良和纯却是从心底散发出来的。 脚步又往前走了许多,终于在门后,在黑暗的角落中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秦颂躬起的背脊瘦削单薄,这盏灯不亮,却将她照得分外惨白,又有蠢蠢欲动的病态感了。 她看见那只筋骨分明的手紧捏着,墙上都被剜掉了一块白色粉漆,沾进了指甲里。 黎初觉得秦颂不该是这样的,秦颂应该缓慢稳重,应该沉静得如一潭死水。 可她现在死沉得不正常,就好似引爆的炸弹在倒计时,且只剩下紧迫的最后一两秒。 “你别难过,秦叔叔会好起来的。” 秦颂竟然急促地笑了声,慢慢站直身体,露出的脸没有分毫血色:“不会了。” 她看过病例,也问过医生,能苟活到现在完全凭借秦臻本人超强的意志力。 这些安慰的字句显得没那么有着重感,黎初沉默了好久,才暗暗说:“吃点东西吧,总要有精力照顾叔叔,他不会希望你这样。” 秦颂扬起脸,第一次,她的病态这么明显和突兀,有种摇摇欲坠的脆弱。 黎初心脏抽疼,不由再往前靠近了些。 “我们去吃饭好吗?” 秦颂望着她的脸,纯得十分勾人,她徒然觉得自己活得太清醒了,清醒的知道秦臻留不住。 而黎初,可能还在骗自己有奇迹。 七楼vip房的病人,能住进来就是奇迹。 黎初站在这,却让秦颂塌下的心有了承载之地,她在这什么也不用做,她也能感受到一些事情在晕染,在崩塌燃烧。 刚刚接走秦臻的护士返了回来,叶婉清也回来了,见到黎初略微诧异:“这位是?” 她去看秦颂。 秦颂动了动嘴唇,在脑海中搜寻着词语,说得很淡:“朋友。” 叶婉清挑高眉毛,看起来真的很惊讶:“竟然交朋友了?好好好,好孩子,叫什么名字?” 护士开了灯,室内突然明亮起来,黎初暴露在中央,拘谨地交叠双手:“我叫黎初。” 她辨认不出这个女人是谁,秦颂和她长得不像,甚至是两个不同方向的脸。 秦颂非常凛冽,眼角和眼尾的转勾很锋利,鼻梁弧度和唇角也带着尖刺,整个人就像一把剑,亦或玫瑰刺,攻击力十足。 而叶婉清是温婉的,甚至有些幼态,五官没有棱角,可以看出年轻时的动人美貌。 倒是和黎初有点像。 叶婉清自己也发现了这点,偏了偏颈,仔细用心地打量黎初。 护士铺好床单被子,拿了些东西要走,她也很快转过脸跟着走了。 看样子,秦臻缓过来了。 秦颂后知后觉发现嘴里有股血腥味,舌钉被咬得太用力,刮蹭到了脆弱的舌尖,她咽下这口温吞的咸腥,有种回血的心悸。 対门有个苍老的声音传来,黎初应了句,似乎不害怕了,拉起秦颂:“走呀,去吃饭。” 她的手很软,五根纤细的指尖缠在一起,指甲盖圆圆短短的,如果只看手会以为是小孩子。 秦颂冷不丁被扯进七零三病房。 这里没有七零四那么冰冷,有点烟火气,床上的老人戴着老花镜,攥了团天蓝色的毛线,五官不像亚洲人,眼珠和手里的毛线一个色调。 第40章 秦颂拂动眼皮,认出胡院长就是网上记载的那位律师胡慕湾,年轻时在南城名气响亮。 “这位是……?”她推了推眼镜,语气很和蔼:“小初的朋友吗?” 黎初从保温杯中倒出一杯温水,递给她:“是朋友!”刚刚秦颂说了,她们是朋友。 胡院长指着床边的椅子:“快坐吧。” 秦颂一言不发地坐下,床上的老人却突然低头凑近,那眼神……像在隔着她看另一个人。 “真是个漂亮姑娘。”她收敛神情,含笑拍拍另一边:“小初来坐,不是说今天炖了鲫鱼汤吗?” 食盒打开后还在冒热气,秦颂恍惚间被塞了两根筷子,她就这么举着,和气质不大协调。 黎初用勺子喂了胡院长一口,嘴角的梨涡浮现:“好喝吗?我可是按照您教我的做法做的!” 一老一小交流着家常,秦颂在这陌生的环境里,竟然不知不觉吃完了这顿饭。 饭后,胡院长打起毛线,黎初伏在床边,头枕在手臂上安静地看她。 秦颂想抽烟,望着两人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场景,手在口袋中刮蹭,然后默默合上了烟盒。 秦臻的手术晚上八点做完,推回来的时候,秦颂正撑着下颚听胡院长说一位姓唐的朋友。 床恰好准备路过病房,秦颂微微点头以示离开,然后回到了七零四。 黎初眼巴巴瞧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缝。 “是你喜欢的人吗?”胡院长理好毛线,声线低沉温和:“很像我一位故人呢。” 黎初不好意思:“还有人跟她一样冷淡吗?” 胡院长看似在回忆什么,眼尾的笑纹加深:“倒也没有她这么冷淡,平常交流没问题,就是也很不拘小节,总不受约束。” “她吃了很多苦,身体不好,已经走了快二十年,我每年都去为她扫墓,今年怕是不行咯。” 黎初鼻子和眼睛酸涩得不行,却又固执地不肯哭出来,手无意识地抠床单:“谁说的,您要是想去我就陪您去,下大雨下大雪都去!” 说完像是怕対方拒绝,学着秦颂签协议的样子,翻出纸笔:“我们现在就约好,签了可不能反悔啊,谁反悔谁是小猪!” 胡院长一惯纵容黎初,慈爱地笑着,随她抓起手指“强行”签下名字。 两边的病房一明一暗,气氛不同,悲伤却是相同的,凌晨之后只能留下一位家属,叶婉清替代了秦颂,林知言替代黎初。 她们一起进电梯,又在电梯里沉默了很久,黎初偷偷睨身边的人,想说话又不敢说。 秦颂的风衣许多天没洗过,沾着不合时宜的污渍,这些污点不该出现在她身上,想来原因出在秦臻的病,根本没有时间打理这些。 黎初别开视线,抬头望层数,临近三楼时,电梯咔嚓咔嚓响了几声,突然就断电黑了。 她们停在三层,播报的声音听起来电流不足,断断续续之后再无声息。 黎初吓得心口疯狂跳动,险些把自己撞晕:“怎么了!怎么就停了?!” 声音委实凄惨,还带着无尽的慌张,漆黑里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一个慌张急促,另一个病态般地,从微弱变成了……沉重。 黎初按了按警报铃,没有响应。 一直保持缄默的秦颂此时突然动了一下,声响非常大,黎初打开手机灯,发现她竟然坐在地上,膝盖处很红,像是重重跪倒才有的伤痕。 “你怎么了?” 秦颂没有回应,试图抬手去抓电梯的栏杆,黎初注意到这只手白得将纹身都褪了层颜色。 手背好看的骨节沁着汗,她用灯照亮対方全身,汗水浸湿了鬓角的发,将粉色染成了玫红,好几颗水珠从修长的颈骨下滑至衣领。 秦颂脸色极尽苍白,眉头紧皱着,她在害怕什么,又在极力克制这份害怕,下唇咬出血色的圈,摧毁了这个人的有条不絮。 黎初觉得她在忍,她总能从容不迫,怎么会容忍自己跌下神坛,和凡人混为一体。 格格不入到不正常,黎初彻底放下了恐惧,対比怕黑,更可怜的是秦颂。 可秦颂又动了,急躁地扯开领子,扣子因为暴烈的动作崩坏,哒哒掉在电梯角落。 黎初蹲下身捡起扣子,用袖子替她擦汗,从心底搜寻出安慰的措辞:“很快就能出去了。” 秦颂身体起伏的厉害,连胸脯也在上下升沉,嘴唇张开,仿佛光靠鼻子不能通气。 “你是不是很不舒服?”黎初跟着出了身薄汗,濡湿的刘海贴在额头,因为电梯不运转,空气开始变得稀薄,她不得不脱掉外衣。 见秦颂的外套渐渐变成深色,黎初眨眨眼,小心翼翼又胆大至极地伸手,把対方那件脏兮兮的外套缓慢剥离,丢到一旁。 里面的衬衫近乎贴在皮肤上,隐约现出纹身的斑斓,她的衣领扣子坏了四五颗,敞得非常大,褐色的肩带垂挂在手臂,腹部纹了一道符。 血色的符被设计成箭羽的模样,将她整个上半身穿过,箭头恰好衔接胸口的花纹。 黎初第一次见到这么完整的刺青,如果不看仔细,会有开膛破肚的错觉。 她想起包里还有瓶矿泉水,于是咬住手机翻出来,拧开瓶盖喂给対方。 秦颂喝不进去,还呛了一下,浓密的睫毛不断颤动,从嘴角抿出的水打湿了锁骨的银饰。 第41章 这样子的场景挟着难以言喻的破碎旖旎,黎初看得又燥又急。 “喝进去呀!”她顾不上奇怪的悸动冲撞,又要去倒水,慌乱中,脑子反而越来越理智。 从前她什么都好奇,什么都百度查着玩,当是在被科普,所以,在黎初不算宽阔的知识海洋里,有一个词条清晰可见,叫幽闭恐惧症。 不是怕黑,而是怕又黑又狭小挤迫的空间,秦颂不怕鬼屋是因为迷雾森林的鬼屋特别空旷,能进电梯是因为看得见没有拉大恐惧。 换一种说法是,在能忍的范围内。 黎初激动得两眼瞪大,她觉得自己好厉害,从前总被嫌弃的好奇心在关键时刻起了作用。 然而电梯依旧没有任何声音,秦颂浑身冰凉,视线被汗水迷了层模糊的滤镜,寒意从背脊侵蚀,像虫子一样爬至全身。 黎初在跟前,声音和脸若即若离,秦颂气息阻滞,很想冷声提醒她不要说话,一张口,窒息感像潮水席卷而来。 她不受控制地张开唇,压抑且克制地小口汲取空气,可越在意,偏偏越难跨过。 黎初在旁边静悄悄的,秦颂想抬头看她在干什么,头顶忽地全暗,似乎是外套笼罩了下来。 黎初的病根是哮喘,所以她们第一次接吻的时候,其实大部分时间都在渡气,但黎初比较笨拙,勉勉强强含着她带了沉重碎钻的舌根。 这口气费了些功夫才送进来,却有效缓和了濒临窒息边缘的秦颂。 她的神经在抗拒和被迫恐惧间来回拉扯,黎初松了唇,柔软的身体下塌,像搂着一具玩偶。 “你不要紧张。”她的手绕到秦颂的左耳,把那边沾湿的头发全部拨到了耳后,左耳靠近心脏,能听清许多不一样的真诚之语。 “我会保密,出去以后不提这事。” 秦颂的高傲和从容冷漠,大概真的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她的隐忍说明了一切。 就当黎初想再说些什么安慰的话时,一直没接通的紧急响铃吱得叫了声,话筒传来接线员急切的呼喊:“请问两位都还好吗?还能说话吗?” 秦颂尚存一丝力气,扯掉挡在两人头上的衣服,小幅度往后倚了倚。 黎初连忙凑到话筒旁:“多久能修好呀?!” 等待了五六分钟之后,灯光重新亮起来,电梯也缓缓下落到一层。 秦颂膝上的伤红肿发紫,她伸手捋掉尘土,随后弯腰去捡外套,粉发掉下一缕在胸口。 由于衬衫没了扣子,这个动作几乎能见到她一整个半遮半掩的内里,有种欲语还休的感觉。 秦颂一丝不苟地穿好外套,只不过拉拉链的手忍不住发颤,好几次差点夹到头发。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她迅速恢复冷漠从容,大步流星跨出去,凛冽地扫了眼人群。 维修工人看见她们,围上前:“真的很対不起,两位小姐有没有受伤?” 黎初想说些什么,踟蹰地望了秦颂一眼,摇头:“没有受伤,但是也太危险了,救援这么慢!” 工人连连道歉,又跑去继续维修。 秦颂和黎初很快就走出了医院大门。 新鲜的冷空气扑面而来,与封闭狭窄的电梯相比,简直如获新生。 -------------------- 作者有话要说: 秦姐:这个小名我真是栓q 第20章020 深夜的医院仍然热闹,出租车亮着灯排队,秦颂拦截了一辆坐进去,隔着车窗,她的眼眸看起来少了阴沉,好似藏着潋滟。 黎初自觉认为看花了眼。 可秦颂竟然摇下车窗,未干的额发贴在双颊两侧,因为压了太久,胸前几股曲折卷翘起来。 “不上车?”她说得很平淡。 黎初傻气地噢了声,绕到另一边上去。 路途很短,车从后巷抄近路停在了kiss.me门口,白天出去得太急,炫彩板和灯牌都没关,五光十色地闪在路边。 秦颂见此,下车的动作滞了两秒,侧过脸用很淡的眼神瞥了黎初一眼。 幸亏这里彩灯纷飞,不至于看得出人的窘迫,黎初硬着头皮解释:“出门太赶,忘记了。” 秦颂也没想怎么样,但还是忍不住刻薄地说了句:“浪费电。” 黎初哪敢顶嘴,上前拔掉插头。 林知言已经找到了新房子,临走前收拾得特别干净,她只需要将东西摆回店里就好。 黎初走进走出地放东西,秦颂站在廊下,夹烟的手没回神般轻颤。 挂在招牌两边的灯笼在风中舞动,像两团艳丽的火苗,这个频率和心跳的频率相似。 不知是因为难以启齿的疾病症状,还是因为刚才的遭遇惊魂未定,秦颂十分鬼使神差地,感觉心脏在疯狂跳动,让她又有些窒息感。 她烦躁地捻着烟,猩红的烟嘴往上燃,一点点攀爬,直到热气灼上手指。 痛感微弱,但恰到好处地得到了想要的。 黎初收完,一只手搭在铁门上,动作迟疑:“不回家吗?” 她的唇很粉,所以衔着舌钉的时候柔软温暖,秦颂转动戒指,然后朝她勾了勾手。 黎初听话地走上来,乖巧的眸子纯得瞧不见污渍:“你很难受吗?我送你回去吧?” 秦颂的脸色没回血,炫彩灯关了之后,只有月光洒在脸上,银白衬得人更虚弱。 第42章 黎初开始担忧对方会不会中途晕倒。 然而秦颂虚脱归虚脱,体力和精力方面没耗损严重,她压低了腰身,好似月亮靠近水面。 灯笼下的吻因为月色变得缥缈,黎初没力气后仰太久,双手藤蔓般小心缠上秦颂,虚虚环住了肘下纤细的腰,远远看去像在拥抱。 只不过是单方面的,因为秦颂只伸出了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搭在黎初的后脑勺。 唇齿间的辗转有着道不明的缠绵,这么一刻,秦颂就像月亮掉到水中,不再高高在上,不再触不可及,晃荡着跌落。 她的拉链大概在电梯里被黎初急吼吼地扯坏了,彻底没法拉上,黎初近距离看见了开得很大的襟口边缘,镀了层淡色的轮廓。 即使有着纹身,细看之下挟满了伤痕。 于是黎初摸了上去,她记得血符的位置,从箭头延伸至箭尾,过瘦的身体没有肉,一直到腹部也只能摸到很薄的皮和骨头。 秦颂被热得离谱的掌心探索,很难不想到在电梯里难堪又隐忍的场景。 她抓住黎初想继续游离的腕骨往后退,眼里的晦涩没顾得上隐藏,沉默灼热地望着她,最后一言不发地回头,抬脚准备踏下台阶。 黎初秒回神,这次她有万分胆量,追上去抓住了秦颂扬得很高的外套下摆。 “我不会说出去的。”还是这句话,但沉默片刻后,她打补丁般:“没有关系的秦颂,人类有血有肉,这是常态。” 黎初搜肠刮肚地举例:“其实我很怕黑,我当时比你还怕,倒水的时候手都在抖。” 秦颂背对着kiss.me,想起病床上的秦臻,枯黄的面色黯淡,吐出来的气息带着死亡的腐朽。 他说,要学会想念,学会爱人。 可从来没人教过秦颂怎么爱人,她学不会。 她贫瘠荒芜的思想里只有如果厌恶便反抗,如果害怕便隐藏,如果难过那便装作若无其事。 秦颂觉得要豁达很难,她是清醒的,一些事情不能忘也没法释怀,真的很难。 身后,黎初的声音漂在空气里,那么轻:“这是病症,你没法控制,如果你是觉得因为被我看见而难堪,那我就当没发生过。” 秦颂想和以前一样,极具攻击力地训斥身后的人,甚至她已经回过头,伸出了手。 黎初定在原地没动,脖颈细长脆弱,被虎口拢着,仿佛下一秒再用力就会折断。 秦颂惯用强势尖锐的极端手法使别人屈服,因为她确实难堪,确实接受不了。 黎初艰难地咽口唾沫,秦颂感觉掌心微动了一下,很快恢复原来的柔软。 女孩子的眼睛总这么无暇,纯得连眼睑下的色素沉淀也在勾引人。 她面无表情地凝视她,手微微收紧,黎初感到窒息,立刻张开了嘴,和电梯里的她很像。 于是秦颂翘起唇,用十分平淡的语气说:“痛苦吗,我们的痛苦对等了吗。” 黎初摇头,眼尾簌簌落着泪,她挤不出半个字,瞳中有些缺氧地茫然。 秦颂往前压了一步,黎初只能被动往后,走一步退一步,背压在半关的铁门上。 店里开了盏小灯,那根沾着情/色的链条在柜台上熠熠发光。 秦颂注视它片刻,放松了力气,黎初立刻撞响了门,弯着腰咳嗽,嘴里下意识说出含糊地求救:“好……疼……” “怎么会疼。”秦颂垂下眸,冷淡地看着她:“十年前我就觉得是享受。” 黎初不认为她现在凶狠残暴,反而觉得她很可怜,极力维持支撑的样子真得很可怜。 有的人受到伤害会脆弱寻求庇佑,有的人却反之,竖起浑身尖刺攻击反抗。 挣扎在情绪爆发边缘的秦颂是后者。 黎初眼睛通红,眼白像铺了层血色薄纱,她慢慢站直,带着哭腔的声音鼻音很重:“那你就享受啊,我们不是签了合同吗?” 秦颂一愣。 她向来淡然,除了病,除了情绪失控。 但这瞬间确实惊愕,随之,她很快提起嘴角:“所以呢。” 这个笑像割开白玫瑰的刀,杀人不见血。 黎初勾了几丝凌乱的黑发在唇边,苍白与墨色对比,让人想肆意凌/虐摧毁。 她一动,睫毛也跟着颤了颤,眼神干净得不像话,没掺别的任何东西:“那你就履行合同啊。” 秦颂静静望她,判断话里的真实性。 “你这么有契约精神,那你就行动呀。” “我也签字了,我会履行。” 于是秦颂举了许久的手耷回身侧,黎初的话如同引爆器,炸得气氛电光石火。 她却还在说:“病痛不难堪的,秦颂,是你自己觉得难堪,可越认为难堪,证明你越在意,你想逃离又必须依赖它们,不如全然接受。” 这几天一到凌晨就变凉,月亮被云遮住,很快隐匿在后,天空绵绵下出雨滴。 秦颂的粉紫色长发沾了些雨雾飘扬起,迷人好看,可也危险,含着刀刃。 “贪恋疼痛不是什么坏事。”黎初小声地说。 很长一段沉默后,秦颂先动了身,她一把将黎初推进了店里,还反手把铁门唰地拉上。 于是屋子中只有小灯暗暗照耀,黎初被推得趔趄往后,手下意识摁到柜台上,冰凉的触感硌得她骨肉钝痛。 第43章 往下一看,长条影子在空中摇晃荡漾。 秦颂的瞳色随着东西摇曳而忽明忽灭。 “不回家吗。”她摸出烟,打火时,只能瞧见一小片暖白相间的下颚线。 黎初斜视上楼的小门,两秒后看回眼前,秒懂了这个问句,她心跳如雷。 阁楼没有窗户,不开空调会闷热异常,黎初开了门就去床上摸遥控:“凉下来要等会。” 秦颂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弯腰准备脱鞋,黎初立刻去鞋柜拿出拖鞋:“这双干净的,我买大了,你应该可以穿上。” 刚才巧舌如簧,现在倒乖巧得像掉入陷阱的猎物,秦颂用后背把门顶上,靠在墙边环起手。 她手上还拎着楼下柜台上的那根东西,有一截估计已经捂成了体温的温度。 黎初瞪着它,承认此时此刻想要临阵脱逃,能拖一时是一时:“我先去洗澡,今天去了医院。” 没等秦颂回什么,她立即反身躲进厕所,还锁了门,在里面唏唏嘘嘘。 秦颂靠了会墙,猜测对方起码会在里面呆半小时,便不客气地坐到椅子上。 这里不算很小,全实木装修,为了显得没那么单调,桌上摆了两盆秀丽的花束。 电脑开着,页面停留在临走前的画面,但秦颂认为最后用电脑的人应该是林知言。 网址还是搭的外链,放大的视频全然展露,充满色/情和肉/欲,称得上不堪入目。 等黎初磨蹭出厕所的时候,秦颂交叠起双腿闭目养神,一眼望去和桌上的花莫名重合。 “要洗澡吗?”黎初的皮肤被热气熏成粉色,她没洗头发,用夹子高高挽起,有着平日看不出的成熟,鬓角的两缕尾梢湿了水,贴在耳前。 秦颂在声音响起的同时睁开了眼,直勾勾盯着,不带一丝避讳。 黎初慌得手脚不知道该怎么放,锁骨上的牙印也因为待在过闷的地方太久,变得十足明显。 她们在过于狭小的空间,有着过于暧昧的气氛,还混着别的不合时宜的悸动,她更慌了。 于是浴巾抖落下来,黎初眼疾手地快抓住边缘,没让它全部掉落。 可秦颂就坐在右侧,看着轻柔的布料从两边绽开,边角沉甸甸地坠到小腿前。 她的目光平静、沉稳,似乎不为所谓。 黎初却快晕过去,心跳飞快,连同加速的血液全部涌上脑子,小腿肌肉紧绷着一动不动。 水汽从身后的浴室内渗透出来,秦颂凛冽的五官也被浸润的没了棱角,变得黏腻无比。 她胳膊旁的电脑屏幕一闪一动,虽然没有放出声音,但画面直接穿过肩膀,按顺序播放。 秦颂维持撑颌姿势,用冷淡的眼神睨她,背后不堪入目的视频接连不断地缩短进度条。 空气仿佛被钉死冻结凝固,陷入死寂。 许久,秦颂放下手,那流畅尖削的下巴扬了扬,往电脑方向划,不咸不淡地开了口。 “做吗。” --------------------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想歪,正经学习 第21章021 黎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以前学画画的时候,画室的同学早熟,关于这方面的事情她纯属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但话从秦颂嘴里说出来,着实有些……诡异。 脑袋空白的十余秒里,秦颂已经走到了跟前,袖子一高一低卷在小臂上,她很少这么衣冠不整,可今天例外,还是名为难堪的例外。 黎初怀疑秦颂的病又开始了。 果然,她连领口也顾不上拢住就慢慢塌下腰,浅色的头发缠在锁骨钉上,一个冷淡的人,吐息却炙热得过分:“视频……” 黎初立即大声解释:“不是我看的!” 这窘迫的样子更像心虚,极力辩解的那种。 秦颂盯了她数秒,弯腰捡起浴巾的下摆。 黎初紧张得气息阻滞,一颗心不知道要跳到什么地步,只能扶墙呆站着任由对方摆弄。 布料冰凉的一角被掀起来,小腿理所当然暴露在外,秦颂闻到了沐浴露的香气,类似牛奶和椰子,特别小孩子的味道。 可意外的让人感到舒适,心里塌陷的地方好像也被奶香味儿填充满了。 一开始秦颂只是病态地想刺激黎初,现在却真的萌生出一丝别的想法。 氤氲潮湿的水蒸汽在无窗的小房间四处飘散,浴巾边角攥在她手里,摇摇欲坠的,不是那么能完全包裹住对面人的身体。 黎初下意识抬起双臂掩在身前,却忘记浴巾早就被撩开,沉重的那边正捏在秦颂手中。 一松手,重量便全部压到了她那儿。 秦颂抓得很轻,毛巾咻地落到木地板上,把两人之间唯一遮挡视线的东西清空。 黎初立即转身躲避,眼睫仓皇地紧阖起,整个人的皮肤呈现出羞涩的淡粉色。 可秦颂在身后一瞬不瞬地审视着,那双死气沉沉的眼和欲望扯不上任何联系。 她没来由升出屈辱和委屈,觉得自己好歹成年很久了,发育不算太糟糕吧? 秦颂每多看一秒,黎初就煎熬地压低一分,直到最后,她惊慌失措地想往厕所里冲。 其实秦颂不在意别人的死活,可意识反应比理智先跨出一步,她用手接住了对方。 只是承接的位置太……过于微妙,软颠颠的,带着非比寻常的细腻。 第44章 绯色腾地上脸,黎初又羞又惊,甚至起了悲愤交加的情绪。 她像一只熟透的基围虾,翻滚着用力着,因为眼皮前是秦颂扣不上领子而袒露的锁骨,耸立似山峰,所以想也不想地张嘴咬了下去。 这一口实在猝不及防,硬生生刺激到了秦颂的神经,她有了说服自己的理由,反手将对方按在浴室门口的瓷砖壁上。 黎初瞬间被冰得清醒,发出微弱的呼声。 原本凝结成零度的气氛忽然高涨起来,秦颂隐忍冷淡的呼气,不紧不慢地吹在了黎初耳后。 巧得是笔记本此时黑屏了一下,紧接着突然放出了视频里的声音,带着粘稠,绵糯,和故意夸张的表演成分在里面,黎初很想过去关掉它。 可秦颂不给机会,胳膊撑在她头顶,高挑的身体阴影笼罩住灯光,意有所指地重复:“做吗。” 因为刚冲完澡,浴巾还在地上被她踩着,所以黎初身上没有东西做掩盖,她觉得有点冷。 等秦颂逐渐卸掉七分力气后,她顺势缠在了对方怀中,用劲夺取热源。 秦颂全身唯有这儿是暖和的,黎初手脚冰凉,呵着气想把胳膊放进源源不断传出热度的地方。 衬衫下,咖啡色内衣掉下肩头,黎初故意挑开很多,她想瞧瞧对方被彻底打乱秩序会怎样。 然而秦颂今天病得委实不轻,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亲近,没有推开,没有抗拒。 黎初心想,是那一口取悦到她了吗? 确实是,至少秦颂落下的吻温柔又缠绵,黎初不明白为什么她可以这么烫,从掌心往皮肉里渗,炙烤着左边心房。 跌入浓雾的二人眉眼都像染了层湿淋淋的潮气,连呼吸也被捂热。 秦颂眸光格外温润,即使这样,也没法消褪掉里面的寒,还是冷淡,还是不近人情。 她刻意放缓语调,声音充满情/色的循循善诱:“回答问题。” “我……”黎初目光直瞪瞪的,心里忐忑起来,她不认为秦颂真是为了爱……而做这些事情。 秦颂垂着眼纵容她胡思乱想,只不过耐心不多,黎初看见她用牙磕碰舌钉。 相处这么段日子,黎初读得懂秦颂的一些生活细节,她再次觉得自己真厉害,竟然慢慢琢磨出一个淡漠之人的规律。 是不是证明,她们的距离又拉近了些? 秦颂的耐心消失殆尽,勾过前台拿上来的东西,撞击声清脆敲打在黎初忐忑不安的心上。 靠近的时候,秦颂与她鼻梁相连,亲密到落吻都带着揉碎的滚烫。 链条套在了黎初的颈间,像精致的项链,她被迫后仰,双眼茫然涣散。 原以为这根线会连在秦颂的身上,可现在被圈牢的人是她,只因为秦颂看见了黎初的双眼,圆而透,连沾着欲都那么纯。 泼墨般的黑发黏在被水汽晕开的脸颊上,唇瓣因为吹了凉风变得有些苍白,很容易让人有凌/虐欲。 所以升出这样的想法并不奇怪,秦颂拉着另一头往后退,黎初被迫往前,小腿碰到床沿趔趄了一下,整个人跌在对方怀中。 秦颂在下面抬手遮住了她的眼睛,才慢慢叼起她的唇,吮吸着唇珠和舌尖。 视野被限制后,黎初有片刻心慌,她看不见,只能听见,耳边是冷淡又克制的呼吸声,是电脑里暧昧到难堪的视频声。 由于身体倾斜着,黎初必须把手撑在秦颂肩上,从指缝中看见散开的粉紫色长发,好像大片粉色的花束铺在被单上。 眼前徒然一亮,黎初低下头,秦颂正从口袋拿出手机,另一只手还攥着链条。 黎初猜这场“游戏”可能做不下去了,因为秦颂的脸愈来愈冷,刚才还含了海色的眸光变得死气,沉在眼底里。 “我要去医院。”秦颂的发重新披撒到后背和肩颈上,几乎将她整个肩膀盖住。 黎初抬手碰了碰脖子:“是叔叔……吗?” 说话间她解掉了铁扣。 秦颂筋骨突出的手还拿着另一边,剩余的尾巴松垮搭在指尖:“你去吗。” 黎初有点意外,不大明白地看向她。 “他……”秦颂斟酌迟疑了一下,睫毛也跟着扇动了好几次,暗淡的台灯照不出她的情绪:“希望我有朋友。” 黎初的心沉甸甸下坠,彻底坠到了最深处,这句话意味着秦臻……恐怕撑不住了。 赶到医院的时候,秦颂的头发还保留着从床上坐起时的毛躁,两人匆匆进入电梯,门关上的瞬间,黎初非常下意识地往秦颂的方向瞟。 对方只是闭眼靠在角落,搭在围栏上的手苍白到连颤抖都显得无助可怜。 于是到七楼后,黎初握住了秦颂那只可怜的手,秦颂想抽出来,她固执地用力抓紧。 就好像在迷雾森林那次一样。 七零四里静悄悄的,叶婉清哭得站都站不稳,被两名护士架着胳膊劝到了椅子上。 见她们来,围在床边的人自觉让出位置。 明明早上才动完手术,现在却是弥留之际,一天之内变换太快,黎初看得很难受。 秦颂的手抽离出去,握在了秦臻手中。 她顺势坐到床边,俯身去看秦臻。 秦臻的眼窝深深凹陷进去,病魔将他侵蚀得几乎没有了人样,但看见秦颂,他还是强撑着打起精神。 第45章 “不该让你跟着她的,我没有想到郑乘风的势力竟然这么大……”他枯瘦的指节紧紧抓着秦颂的手腕:“我以为你要是过得不顺心,还能把你接回去……乐乐啊,是爸爸错了……” 秦颂的脸糊在日光灯的边缘,雾化般散开,黎初挤在人群之后,看不清她的轮廓。 “你要学会想念,学会爱人,学会为喜欢的人事物留下痕迹,算爸爸求你了……” 秦臻大喘上一口气,许久许久才虚弱地吐出来:“好好活着吧,好好爱这个世界。” 风从窗外吹进来,掀起的帘子拂动,半遮住一坐一躺的二人,秦颂直起身体,偏头在人群里寻找黎初,眼神对接的刹那,黎初心里猛地颤抖,赶忙跑过去。 秦颂的手指冰凉,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牵她的手,竟然是在这样悲伤的时刻。 “我交到新朋友了。”秦颂说得很生硬,显然不擅长表达情绪:“放心。” 秦臻仔细打量着黎初,头抬得很吃力,于是黎初又往前靠近一点,让他能好好望见自己。 “好孩子。”秦臻含着眼泪,欣慰一笑:“年纪不大吧?让你多费心照顾乐乐了。” 黎初眼睛酸涩,可这种时候不能哭出来,她强忍着眼泪:“叔叔,您放心。” 秦臻死于凌晨四点三十六分,秋末的雨水总下得不合时宜,医院外潮意浓厚,雨慢慢滴答着,渐渐越下越大。 黎初呆立在窗前,看着殡仪馆的黑车驶入,然后停在楼下。 秦家做生意,避讳禁忌很多,似乎没有先停灵的说法,直接送去火葬后再举行葬礼。 这是她在门后听秦家长辈商量讨论的,秦颂不在,她跟去了殡仪馆。 “小初,小初……” 黎初回过神,转头对身后老人扯出一丝笑容,笑得并不开心:“秦颂的爸爸去世了。” 胡院长取下眼镜:“要劝她节哀。” “……”女生沉默地坐到床边,抚摸着老人家的手,这双手遍布皱纹,带着岁月与苍老的痕迹。 “死亡不可怕,遗忘才是。” 黎初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第22章022 七日后,秦臻的葬礼在银河公墓旁举行。 因为是商业巨头,又是圈内响当当的人物,来的人不少,只可惜赶上了南城难得一见的台风天,门口车辆雨水聚集,现场混乱不堪。 堂内,叶婉清一身素净庄重的黑色长裙跪在遗照前,看起来憔悴得不像话,风一吹就要倒下的模样。 她跪着磕完头,将三根香插进炉子里,久久不肯离开堂前,只望着照片无声落泪。 这些天,她的眼已经因为流泪过多而变得红肿疼痛,几乎快睁不开。 此时外面雷雨交加,大风把门口的花圈卷得翻腾四起,秦颂便立在角落,默默地抚平了被吹得惨不忍睹的纸张。 秦臻虽然从商,但生前待人厚道,又讲义气,所以来吊唁的每个人都真心的在悲伤哭泣。 可秦颂觉得他们吵闹异常。 “乐乐。”叶婉清回头喊了她一声:“来为爸爸上柱香吧,他会很高兴的。” 黑白照片上,秦臻意气风发,这张照片是在他创业刚起步阶段拍摄的,炯炯有神的双眼与前段日子的病态完全不同,反而更让人唏嘘感叹一句物是人非。 物是人非啊。 秦颂惨白着一张脸慢慢弯腰,膝盖压上软垫,塌下的腰荏弱纤细。 “乐乐也太瘦了……” 说话的人是秦家大房秦安的妻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帕子上还沾着泪迹。 她想扶起跪着的人:“好孩子,快起来。” 可秦颂一动不动,磕头的动作坚决有力,再抬头,众人看见她额上印出了深色的淤痕。 “这孩子,唉……”秦安拍了拍妻子,示意她噤声,秦颂的情况秦家多少知道一点,这个孩子有点极端,情绪也不大稳定。 秦臻在世的时候没少叮嘱他们。 “乐乐,不要磕了。”秦安燃好香递给秦颂:“后面还有很多人等着,好好上香吧。” 他凑得近了些,只有秦颂能听见:“你母亲马上要来,别让你爸去了也难堪好吗?” 秦颂沉默不语,她知道秦安的意思,但也太痛苦了,像在心口上开了一枪,子弹深深扎入/肉里,从此疼痛便在这个地方常驻。 这不是她渴求的,是真正的疼,痛彻心扉深入骨髓,带着空荡荡的深刻。 秦颂撑着台子站起来,旁边有和尚开始诵经文,声音非常和缓,让人有种死亡其实并不可怕的感觉。 “在阳鑫过得好不好?你爸尽力隐瞒了你的行踪,辛亏陈燃也算有点良心。”秦安虚扶她,忧心忡忡地说:“他没把你交代出去,就怕你母亲……” 话音刚落,门外恰好停靠了一辆黑色保姆车,下来的女人保养得看不出年龄大小,优雅地拎着皮包进门,与最靠近门口的人对视。 秦颂漠然撇开目光,落到她身后。 出租车开走才露出黎初略显憔悴的脸,她没有合适的衣服,身上这件估计还是找外人借的,穿起来太宽松,鞋子也不合脚,甚至脚后跟都磨出了泡,走路有点一瘸一拐。 她不敢越过门前的女人,踟蹰跟在后面。 秦颂静默看了几秒,动身径直朝门的方向走去。 第46章 钱芳以为是来迎接自己的,满脸惊喜张开手:“乐乐,来接妈妈么……” 身影一闪而过,粉发女人温暖的手指握在黎初被风雨吹得冰凉的腕上:“进来。” 黎初就这么被不容分说地扯进堂内,秦家人拥着她去到遗像前:“没想到乐乐交朋友了。” 秦安小推黎初一把:“去吧,谢谢你来吊唁,你秦叔叔在天之灵会安心的。” 香火味弥漫在挤满人群的堂内,闷热而潮湿,唯有钱芳面色尴尬不知所措,但很快,她又恢复了优雅美丽,放好包准备走到台前跪下。 腿还没弯,秦颂冷冷开口:“你不用跪。” 钱芳动作一顿,不大明白她的意思。 “不用虚情假意。”秦颂又变成了玫瑰上的刺,那张苍白的唇说出犀利刻薄的言语,好像面前的人不是亲生母亲,而是仇人敌人。 “乐乐!”钱芳伤心欲绝:“你怎么能这么看我?” 她确实是真心来吊唁的,可惜亲生女儿不再相信她:“别让我赶你。” “芳姐,你走吧。”黎初身边有个男人出声帮腔:“臻叔不缺你一人的香火。” 秦颂面无表情环着手,眼里流露出的情绪很明显——冷漠,厌恶,还有抗拒。 黎初见过她的对峙、凶狠、迷情,却没有见过今天这番模样,无情无义到极致,甚至带着恨意。 她看不懂这份过于明显的恨源自哪儿,但直觉告诉她,秦颂的伤和过往,钱芳有很大一部分责任。 堂中央的女人下不来台,面色愈发阴沉。 “呀,办葬礼呢?” 这个声音……过于油腻,穿插进来的瞬间,秦颂立刻变了脸色,死死盯着声音源头。 黎初顺势望过去,一个高大的男人立在那。 秦臻的葬礼,他穿的随意不说,脚上还踩着拖鞋,根本不像是来吊唁,更像来贺喜。 在场的所有人都皱起眉,秦安更是挡在了秦颂面前:“你来做什么?请你离开。” 男人双手兜腰,不在意地笑了笑:“不欢迎我啊?臻哥好歹也是我兄弟,来吊唁一场而已。” 他意味深长地往里看一眼。 眼神漫不经心,映射出无形压迫。 记忆像高压电般触上来,秦颂头疼得厉害,身体也不自觉往后仰,但因为理智的干扰,手不过堪堪撑在桌旁的木鱼上,稳住了阵脚。 黎初敏锐地感受到她的情绪,像海水冲塌了大坝,崩溃不过一瞬间,剩余的几分,完全靠本人这么些年积攒的强大意志力硬撑。 她几乎立即猜出面前这人的身份。 是郑乘风,秦颂名义上的继父。 这个男人的出现让秦颂更反常,如果说幽闭恐惧症只是无法控制的病情,那么这次对峙,是无形的恐惧和阴影,轻轻松松卸掉一些人的盔甲。 秦颂背在腰上的手紧绷着,线条扭曲变形,蜡烛滚滚滴落,血一样落在白皙的肘间。 这里满屋子人,一会还有记者,黎初很害怕秦颂失控,她有病,根本不会在意外人的看法。 可她不想让她当众难堪出丑。 或许是私心认为这些痛苦只能在她面前表露,更多的是心疼,是对一个站在神坛之人被拉下的心疼。 于是秦颂努力支撑着恐惧时,手忽然再次被握住,和前几回不同,感觉到的暖流像力量,明明柔软温柔,却带着义无反顾。 呼吸缓慢打在后脖,黎初今天穿了高跟鞋,恰好到秦颂的肩颈:“别怕呀,大家都在这。” 秦颂想高傲地反驳一句她并不害怕,一回头,女生润如细雨的眸子就在眼前,黑白分明,纯得勾人的瞳孔占比很大,那个兔子表情包又在脑海里掠过。 但这回,兔子并没有可怜巴巴的祈求。 “我来上柱香给臻哥?”郑乘风走到钱芳身边,一把搂过她肩膀,用开玩笑的语气调侃:“怎么的呢?是我老婆身份不够?早说我就亲自开车来了。” 他越靠越近,几乎贴在了秦安脸上。 这些年郑乘风非常得势,尽管不是最早的巨头,但他手段狠厉,许多小公司都被悄无声息除去,如果不是秦家尚有背景,也会落入万丈深渊。 秦臻当年被打压得喘不过气,不得已四处奔波,身子也是那时候开始变坏的。 郑乘风像窗外的飓风,掠过之地寸草不生。 秦家人的警惕足以说明一切,秦安没有退让,如粘在原地,紧咬着牙关:“出去。” “这么不欢迎我?”郑乘风从口袋掏出一封红包,随手丢在地垫上:“亏我给臻哥准备了好东西。” 他又捏了捏钱芳的肩:“总得让孩子妈祭拜一下吧?”说着拍拍秦安:“这事该你做主吗?” 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而说话的人却笑意盈盈:“是你做主吗?得问问孩子嘛,对不对?来,乐乐。” 黎初听过秦臻喊秦颂的小名,带着疼爱与宠溺,都是名义上的“父亲”,郑乘风的“乐乐”简直令人毛骨悚然,她不自觉起了鸡皮疙瘩。 再侧头看,秦颂眸色沉得吓人,不是盛气凌人,而是……真正的在痛苦。 这个想法冒出来,黎初吓一跳,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有点疯魔了。 她为什么可以感觉到秦颂的痛苦? 第47章 “乐乐。”郑乘风隔着重重人群说话,听起来好像真的很慈祥可亲:“这么多年没见你,不来给爸爸看看?爸爸可养了你十八年呢。” 秦颂呼吸急促,好几次想抬手解开衣领,又硬生生忍住了,她的理智在与神经状态打架。 黎初悄悄捏了把手心,潮热的掌心证明,手的主人正备受煎熬。 这是秦颂失态的理由,也是她生病的真正根源,所以即使再冷漠无情,也没法逃避阴影带来的伤害。 等待了许久的郑乘风终于不耐烦,他端着个君子仪表,却满肚子老谋深算,推攘开秦安后,还将门外等候的保镖喊了进来。 不稍片刻就只有秦颂和黎初在他对面,秦家人都被控制到了一边,女人粉色的长发藏在外套里,单薄纤细,很孤立无援。 “郑乘风,你不得好死!”秦家有位年纪小的姑娘喊了一声,很快又被扭着手按到角落。 人一下清空,黎初才注意,从头到尾钱芳就像个木头怵在原地,纵容自己的丈夫靠近自己的孩子。 他缓慢靠近,摆了摆手,示意黎初走开。 这般随意的模样,让秦颂的冷淡显得格外可笑。 “乐乐。” 他唤了一声,黎初听得头皮发麻,好似听见什么怪物在叫一样,生理性反胃。 这声小名应该从秦臻这样的慈父口中说出来,而不是他这个肆虐多年的继父。 于是黎初松开咬出血的下唇,慢吞吞挪着,肩膀越过秦颂,挡了她大半个身子。 “请你离开。”黎初压低了声音。 --------------------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你~ 第23章023 郑乘风没想到,最先说话的是面前这位起来人畜无害的女生,身材娇小,却不瘦弱。 “这丫头是谁?”他一边笑一边环顾四周:“在秦家没见过你,哪位千金?” 黎初不想搭话,语气算礼貌:“请您离开吧。” 明明个子不高,还生了张甜美软糯的脸,放射出的眼神却带着鄙夷和藐视。 郑乘风原地笑了声,接着面色一变,高大的阴影笼上来,抬手结结实实给了黎初一巴掌。 黎初被打得双眼眩晕,颊边疼得张不开嘴,她踉跄着朝后倒,以为自己就要这么摔下去,心里想着千万不要碰倒秦臻的骨灰盒,这样秦颂一定会难过。 可没有,料想的疼痛没有,担心的事情也没发生,她被秦颂搂住,只不过戴着三枚戒指的手很快又松开,再抬了起来。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秦颂用这只戴戒指的手狠狠还了一耳光给郑乘风,堂内也从寂静变为死寂。 郑乘风根本没想到会有这一出,他以为……秦颂还是小时候的“乐乐”。 “真不错。”听不出愤怒与否的调调,他正过脑袋:“这些年你长大了啊,学会反抗了。” 秦颂用刻薄无情的表情看着她,眸中燃不起一丝半缕的生息,像深海一样死气沉沉。 “要不要爸爸和大家说说,当年的你是怎样的?”郑乘风笑眯眯地摸了摸腰间:“真是晦气玩意儿。” 听到这里的黎初勉强直起了身,她感受到了秦颂的颤抖和急促,也感受到了无尽的寒意。 而秦颂只是转动着戒指一言不发。 黎初觉得她始终有些惧怕这个男人,阴影导致的,没有办法真正展露锋芒。 她用舌尖抵了抵嘴角,品尝到自己的血。 “我们乐乐当年明明考了满分,却还是没吃到晚饭,关在笼子里的每一夜都很难受吧?” 这个变态!黎初胸口抽痛,立刻回头看秦颂,只看到对方毫无表情变化的脸,还有略微抿紧的唇线。 “纹这么多身,遮得住疤嘛?”郑乘风掏出烟,味道盖过了灵堂里佛性的香火。 “你说你,怎么长得这么像臻哥?你要是像阿芳,我也不会这么对你了。” 角落那几个和尚木然地在诵经,仿佛这边发生的一切只是一部电视剧,全然和他们无关。 这个场景,何尝不讽刺? 屋子两侧押满了人,秦安被四名保镖按着,不断扭动身体试图挣脱:“你背叛阿臻,为了名利不惜陷害他,你以为穿得人模狗样就能盖住干下的肮脏事吗?当年你囚禁乐乐,把她当狗一样放在笼子里养,还封锁消息……” 说到这,秦安的眉眼切入悲伤:“可怜我弟弟,竟然真以为你会善待乐乐,还有你——” 目光似箭般射向在后的钱芳,秦安也不知是不是气糊涂了,竟然仰天长笑了几声:“试问我们家哪儿薄待过你?阿臻对你这么好,体贴入微照顾有佳,而你却和这个小人跑了,为了拿孩子威胁秦家,还把乐乐的抚养权夺走,可这么些年,你善待过她吗?” 钱芳无言以对,转着圈躲闪到角落,五官被暗角暗淡的光盖住,再没看得清她脸上的表情。 这些往事本不该在外人面前说出来,这场葬礼,也不该有钱芳和郑乘风的出现,但他们来了,注定不会太平,注定要撕破脸面。 黎初作为外人,看了出“精彩绝伦”的戏。 这出戏解释了秦颂贪恋疼痛的缘由,解释了她漠然自私的性格,解释了她为何如此不信任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不惜用契约精神绑住人际关系。 黎初很愤怒很难过,郑乘风才是真正的定时炸弹,随随便便掏出来就能将别人的伤疤炸开。 第48章 再转眼看秦安,早就已经泪流满面:“幸亏阳阳出国早没被迫害,乐乐如果不是考到大学离开你身边,都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钱芳,你的良心过得去吗?和小人狼狈为奸,残害自己的孩子! 但秦颂还是坏了,她的精神与身体悬浮在危险的边缘,神经高度崩溃,产生了逆反心理。 所以才依赖痛,因为那是她最不想面对的东西。 长达十几年的殴打,虐/待,侮辱,在仓库的铁笼里像狗一样吃食蜷缩。 秦臻一边被商业战争压得喘不过气,一边被谎言欺骗着,误以为女儿过得很好。 为了让秦家真正相信秦颂过得好,郑乘风让秦颂上学,在记者的镜头里,他真的像为了妻子善待前夫孩子的慈父,佛口蛇心地说着假话。 黎初现在回想起报纸上男人假惺惺面对镜头的嘴脸,心里便一阵翻江倒海,人面兽心啊。 台风未曾停歇,呼啸着卷起所有人的发丝,郑乘风站在风暴中心,透出同样冷漠无情的神情:“臻哥可真优秀啊,干什么都这么出色,只是可惜,再怎么优秀有能力,他的老婆还是被我收了,孩子也在我手中,你们秦家再高贵,也被我压得抬不起头。” 他抚着皮带,眼睛睨向这边:“乐乐,你觉得呢?爸爸真后悔让你读书,你这么用功考到南大,是不是为了摆脱我们?说实话,不能骗人哦!” 这尖着嗓音哄孩子的语气像扎入气球的针,特别是用调笑的语气满不在乎地说出来,委实作呕。 秦颂平静地望着郑乘风,在他洋洋得意剖出她的过往时,她发觉自己竟然克制住了情绪,没有那么害怕,没有条件反射想要躲避随时会抽出皮带的手。 她想她可能真的长大了。 岁月里残缺的记忆最终还是拼凑成了完整的图鉴,虽然藏在记忆的画册中泯灭不掉,却可以永久封存,因为黎初握着她的手,给予了莫名的力量。 她认为这是错觉,可此时此刻,唯有这个女生在握着她,她不害怕,反而站在了前方。 “麻烦您尽快离开。”黎初受伤的右边脸高肿起,眼中倔强不曾消退:“摆脱您这样的人才是正常人的思维,您就不怕被报出去身败名裂吗?” 郑乘风阴冷地扫她一眼,哈哈大笑起来:“哪里请来个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秦家都拿我没办法,你还想怎么样?今天谁要是报导出去,明天他头顶的太阳将会是黑色的。” 就这样没有人能压制住他了吗? 黎初咽了口唾沫,脆弱的脖颈上下摆动一番:“您可小心物极必反。” 没等郑乘风说什么,她摊开一直紧握的掌心:“听过律师胡慕湾吗?真以为无人可治您了?” 郑乘风当然听过,胡慕湾当年以一人之力挽救无数堕入深渊的女性,是南城赫赫有名的金牌律师,她的名号即使在隐退十年后,依旧可以拿得出手。 黎初的手心里,是胡慕湾律师事务所的胸针。 经久不衰的人物有非常高的社会地位,胡慕湾搞垮过豪门世家,也让一些无法出头的悬案见了光,圈内人都知道,民间传闻不是传闻,而是事实。 可郑乘风不认为黎初有这样的背景:“小丫头,且不说胡律师已经隐退,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因为一个平平无奇的胸针就妥协?” 这样的对峙属实天真,郑乘风没觉得一个丫头片子就能震慑到他,夹烟的手在雾气中挥了挥:“滚一边儿呆着去,老子没空陪小孩过家家。” 郑乘风原本出生书香门第,当年家道中落后还是秦臻帮忙接济度过了难关,没想到养了头白眼狼。 商圈里多的是人瞧不起他,所以一朝得势便总故意这样,喜欢看别人敢怒不敢言的嘴脸,以此为乐。 好似这样能满足变态扭曲的自卑心理。 “您大可以试试。”黎初头发揽在一侧,像国画上散开墨汁的花:“或许您知道鸿福孤儿院。” 这回郑乘风犹豫了,垂头仔细端详那枚金色小巧的玩意,表情半信半疑。 胸针当然是真的,是胡院长亲自交给黎初的,江湖虽已不见英雄,可传奇还存在于世间。 胡院长让她好好保管,有朝一日需要,这枚小小首饰会让当年辉煌重启。 黎初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辉煌,因为胡院长已经老了,老得抢救了无数次,才险些保住性命。 一想到这,黎初更是难过,说出口的话含了些哽咽:“胡院长待我如亲母,您大可以继续。” 一顿,补充道:“如果您还不打算离开的话。” 死静的灵堂前,秦臻意气风发的面容定格在后,秦颂凝视着黎初的背影,回头看了看秦臻的脸。 她觉得秦臻在笑,含着泪欣慰地笑着,仿佛在说,乐乐,爸爸放心了。 秦颂无力地想,他放心什么呢? 伤还在,不仅在身上,还在心口,即使用城墙堆砌保护,也没办法改变伤痕永久烙印。 她怨恨过秦臻,怨恨过秦昭,怨恨秦家的无能,让她只能卷在狭小的空间里听水滴声。 秦颂迫不得已优秀,迫不得已考上南大,然后毕业,隐匿在尘世中。 陈燃不算好人,可契约精神非常足,秦家投给阳鑫的钱在合同纸上写得清清楚楚,所以尽管她再张扬个性,郑乘风也没法完全找到她。 第49章 那张合同是祭奠秦颂契约精神的开始,陈燃这样的人都能守住秘密,唯有合约能办到。 郑乘风每次快要找来时,陈燃会提早通知,她搬了七十五次家,澄安公寓是第七十六次。 秦颂疲倦地捏着戒指,用余光看黎初。 很多时候她不解这个女生的行为,就像此刻,黎初只是一个外人,却多管闲事的搬出了胡院长的名号,她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引火上身? 那些亲密原本虚浮无根,现在坐落停歇有了着陆点,是因为黎初的事事有回应和义无反顾。 秦颂心想,真是近墨者黑,林知言好像也这样。 控制不住的情绪早就越了界,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发芽生根。 就像那日在黎初的阁楼里,她竟然真的想跟她做视频里那些不堪入目的事情。 秦颂下意识扯掉了领口的两颗扣子,因为一想到黎初被锁链束缚在里面的脖颈,她有些烦闷和燥热。 黎初骨肉均匀的背部沾着水汽,在氤氲的房间里萦绕着数不清的情/色,秦颂没来由的就想…… “终于……” 吵杂声徒然闯进耳朵,秦颂的思绪被拉回来,抬眸间郑乘风和钱芳正在上车,保镖们也撤退了。 想来还是惧怕胡慕湾,毕竟曾经也有豪门想要处理掉她,最后都无济于事,胡慕湾的背后有看不见的势力在支撑,她根本不怕得罪谁。 那两人一走,秦安立刻上前,先是打量秦颂一番,确认无事后才命人拿药:“给黎小姐。” 黎初半张脸肿成仓鼠,手里还抓着胸针,小心翼翼窥窃秦颂一眼,连连摇头:“我没事,别麻烦了,一会儿回家自己来就好。” 被命令拿药的人为难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秦安掌控不了大权,叶婉清身体又不好。 而且葬礼还得举办,一些该走的流程要继续走,宾客们也已经纷纷回座,马上要开始新的诵经祈福。 闹剧落幕,在场无一人能抵抗郑乘风强大的势力,只能更加用心地替秦臻念着超度的经文。 唯有黎初,也很意外是黎初。 今天之前秦颂觉得她天真,还有那么些许麻烦,她无用的好奇心会带来困扰,让人心烦意乱。 她觉得自己和她仅限那份合约,渗透出多余的情绪也是因为那份合约。 对,是因为契约精神。 秦颂再次环起臂,恰好将衣领也遮盖了七八分,凛冽的五官看不出坠落时候的狼狈。 像从电梯出来后一样,落下神坛到飞回云端之上不过就一念之间,一时之差。 浅得有些恍惚她是否真正坠落过。 “去拿药。”秦颂没有看谁,但身后那人听见后便继续往前走,从帘子后拿出一瓶未开封的红花油。 黎初只好接过来,捂在怀里打算回家再上药,秦颂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盯了几秒,将戒指取了下来。 她摘戒指的样子好像要干什么大事,非常缓慢,一个接一个,黎初看得不明所以。 摘完戒指,秦颂厌厌地扫一眼黎初,说:“拿来。” 黎初反应不过来,嘴唇微张着,思考她想要的是什么东西。 下一秒秦颂倾身,拿走了被揣在怀中的药瓶。 堂前不方便,于是秦颂夹着瓶口转身去墙角,高跟鞋哒哒好几声,直到发现黎初没有跟上来。 她回头,艳丽的发色与背景那么不融合,甚至说出的话也是。 “过来涂药。” -------------------- 作者有话要说: 下本一定写轻松,正剧迟早要了我的命 第24章024 角落里,红花油的味道萦绕在二人之间,黎初眼睁睁看着对方将药倒在指上,然后凑近。 她仓皇倒退:“我自己来吧。” 秦颂凝视她,这张脸还是恢复原样比较好,更何况伤是因为郑乘风造成的,她觉得郑乘风整个人都很脏,碰过的东西要好好清洁。 “过来。”手悬空轻勾了勾,于是浅蜜色药油因为颤动抖落,顺着两根纤细修长的指头往下滑。 眼看就要滑到筋骨分明的手背,秦颂趁机往前压,气息交织在黎初的眼皮上。 浓郁的药香从右脸幽幽传到鼻尖,黎初攥着衣角,只觉得被捋过的地方好痒,这让她很难免的,想到了那一天阁楼的夜晚。 也是秦臻去世的晚上,锁链的冰凉和秦颂指尖的滚烫冲撞出心慌意乱的……悸动。 是那种从骨髓渗透进去的东西,令她忍不住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比如视频中交缠的演员。 黎初没意识到秦颂已经在帮她上药,等反应过来眼前一片粉紫色的缕发,而头发的主人身上沾着佛性的味道,和药混淆,闻起来意外祥和。 她一直觉得对方的气息很弱,如果不是锁骨的升沉,几乎感受不到这个人的存在。 “痛吗。”秦颂手绕着圈游离,若有若无撩拨在耳畔,黎初的心也跟着动作捣鼓般七上八下。 她强装镇定:“不痛的。” 说实话还是有那么点疼的,郑乘风是男人,又高大强壮,打人更不会收力,巴掌盖下来的时候,黎初瞬间听不清声音,耳鸣了好几秒。 可想到秦颂被这样的人锁在铁笼里虐/待十余年,身上的伤疤一道又一道,她便觉得不疼,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第50章 秦颂微微转动眼珠,淡然地与黎初对视一眼,她在判断这句话的真假,对方却迎接得坦坦荡荡,灵动的眸子里窝着一汪纯净的温水。 这双眼睛忍痛时太勾人,越忍耐越想摧残,就像享受痛苦时的她,会生出别的情愫。 黎初被盯得呼吸不畅,逃避般偏头躲开,把药油一股脑全倒入手心使劲儿往脸上搓,疼得忍不住龇牙咧嘴,牵动的嘴角也带出斑驳的血迹。 秦颂垂下了手,克制住想要摸上去的冲动,将盖子轻扣到瓶口:“去上香吧。” 她淡然自若地抹掉滴在手上的蜡烛,蜡泪揉入手心黏糊得不像话,就像此刻的心情。 秦安拿了三根香给黎初,女生细嫩的手指握着香,虔诚地跪下作揖。 她是外人,其实没必要做到这么认真,但黎初上完香之后,还塌腰磕了三个头,乌压压的长发前后摆动在唇角和后背。 秦颂望着她认真的背影,心口好似被针扎了一下,泄气许多,茫然无处安放。 葬礼完毕之后,便要正式将骨灰挪入公墓,银河公墓就在旁边,一路上,刚才没哭的人哭出了声音,凄凄切切的,听得人心发凉。 浩浩荡荡的一长条队伍,秦颂跟在最末尾,黑色的长裤湿成深墨色,黎初低头瞧了半晌,伸手拦住了她。 “我帮你挽一下。”黎初的头发湿成絮状,蹲身拉起她卡在鞋跟里的裤脚。 狂风之下的两人,逐渐湿透了肩膀。 等去到公墓里,叶婉清正抱着墓碑大哭,雨水打在她脸上,模糊了眼尾的泪。 秦颂动了动,将伞倾斜遮在叶婉清头顶,握伞的手骨血管十分明显,白透得病态而异常。 黎初分不清她脸上的水是雨还是泪,因为她太冷静了,只有眼底沉着暗淡,只有这么一点。 “乐乐,和你爸爸道别吧。”秦安眼珠子发红,分给了秦颂一束花:“别担心郑乘风,秦家还有能力。” 秦颂没有说话,弯腰把花放在墓前后,伸手触碰着冰凉的墓碑,小心翼翼描绘凹下去的字体。 看到这,叶婉清更没法忍住,转身抱住了她。 “乐乐,你没有爸爸了,你知道吗?再没有人默默护着你了,你哭一声,你哭一声吧……” 秦颂只是木然被抱着,紧抿的唇毫无血色。 她没有爸爸了。 不用叶婉清提醒,秦颂很清楚,秦臻在背后默默做了许多事。动用了几十年的关系,这样她才能得以逃脱郑乘风。 可以后再也没有了,秦颂用力掰着墓碑边缘,像个破布娃娃般随便叶婉清摇晃。 黎初看得心疼,跟着跪下止住了叶婉清的动作:“阿姨,您别这样,秦颂身体不好。” 叶婉清松了手,慢慢滑落身体。 她又怎么能怪他的女儿? 夜幕降临,路边星星点点的灯光打在一前一后走回kiss.me的身影上。 秦颂沉默了一路,最终在对方打开铁门时说话。 “心情不好要做什么。”她问。 黎初诧异地回头,没想到秦颂会问这样的问题,她明明看起来那么的……无所谓。 门外的人走进来,明暗交错间由亮到暗,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你会做什么。” 连声音都没有丝毫起伏,黎初只能抬眼努力观察她埋在暗处的神情:“会……哭吧。” 确实是她会做的事情,秦颂机械地提起唇角,点了根烟,打着火轮的手指微微发颤,好几次都没能成功点上,黎初生怕她烧着手。 “我不会哭。”秦颂没有抽,只是捻着烟头将手撑在了一旁的柜台边:“哭解决不了问题。” 静谧的店里不通风,黎初有点热,一只手慢慢解开外套扣子,小声说:“但可以发泄情绪。” 开心也好伤心也好,感情会溢出来,更何况是悲伤这样的东西。 借着门缝透进的丝丝月光,黎初看见秦颂闭着眼,头发散落,悲伤像那虚无的烟袭满她全身。 她突然明白,这时候她是脆弱的。 秦颂的灵魂漂浮着,只剩下一个靠在墙边,勉强支撑维持的躯壳。 不记得是第几次了,秦颂在她面前从神坛下来,变为有血有肉的凡人,这感觉反而很不好受。 习惯了对方高高在上冷漠无情的样子,现在有了悲伤和无助,黎初却意外的感觉心如刀割。 于是她走过去将秦颂手里的烟拿走,烟头在空中划出光痕,随着雾气轨迹消散。 “你是不是很伤心?”她轻声细语地试探:“这里没有外人,我可以先去楼上。” 沉默数秒后,黑暗里的秦颂笑了:“楼上?” 她突然把灯打开了,凛冽的五官乍然出现,有些不真实的朦胧:“那去楼上。” 阁楼空调温度正好,秦颂一进门便望向桌上的电脑,表情意味深长。 黎初顺着看去,立刻红了脸,委实可怜可爱。 这次没有氤氲缭绕,她的脸肉眼可见地攀上红潮,连抓着木门的关节也泛着绯色。 黎初快被自己的心脏撞得晕眩。 秦颂环着手,关门时发现了门后的锁链,黎初留着她,像留住了从前没能捕捉的感情。 她确实很难过,秦臻走了,葬礼还被郑乘风搅乱节奏,可在铁笼里的十几年,没有人教她该如何面对不开心和悲伤,她就是困在牢笼内的野兽。 第51章 这是生病的根源,却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挖掉结痂,血淋淋出现在众人面前,秦颂承认它们和幽闭恐惧症一样让她难堪。 可黎初接受了它们,亲手捉住了阴影。 秦颂不知道怎么发泄情绪,也不知道该怎么相信人,但契约隔在两人之间,那么她可以利用这张纸做些“合理”的事情。 她的悲伤淹没了理智,很想汲取疼痛,也很想……和黎初做视频里的事情。 因为从一开始亲吻黎初,她就发现了异常。 是撇去精神,生理上的异常。 黎初抿着唇一动不动站在旁边等待,脖颈还是那么脆弱,眼神还是那么无辜。 秦颂沉沉盯向她,脱掉了外套。 “开电脑。”她手一摆。 黎初听话地去打开手提,这几天没有用电脑,画面还是那日的视频,一打开,声音和画面立刻挤进视线,使室内弥漫着一层旖旎的色彩。 她僵硬着姿势,不知道该关掉还是怎么样。 高跟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秦颂走近了,并且弯腰把手撑在了桌上,椅子在床的另一边,所以黎初是半蹲在电脑前的,秦颂一覆上来,她便无处可逃。 笼罩着的身体散发出葬礼上的香火味,还有雨水烘干后的潮意,黎初知道秦颂身体热,尽管她看起来孱弱瘦削,但体温滚烫,好像发了低烧一样。 黎初发呆的这几秒,一只手从背后徒然缠上来,摸到了锁骨曾经被咬的牙印上。 这道牙印有些日子了,依旧还有痛意,加上秦颂摁得不轻,黎初下意识有些闪躲地想抬头。 她看不见秦颂的脸,却在下一秒被固定住了脑袋,冷淡的声息呵在耳旁,带着难以言喻的滞钝。 伤口的慢痛导致小腿没法正常运力,黎初支撑了几分钟便再也撑不住,但她没有摔到底,因为秦颂的另一只手搂住了她。 然后如蛇般,轻缓挑开了悬挂在肩头的衣带。 手指的热量源源不断传在皮肤上,黎初好像也被这团火烧着了,从足尖至头发丝,血液沸腾在血管内,并循环着侵蚀心脏。 她呼吸不过来,气息很迷乱,唇也不得不微微张开找寻呼吸新鲜空气。 秦颂不知不觉解开了所有纽扣,发丝垂在黎初敞开的衣服前,然后将唇贴在了对方的脖颈上。 因为隐忍,她的声音还带着低哑:“做吗。” 还是这句话,黎初在被热度埋没中清晰地记得,这两个字秦颂一共说过三次。 这是第三次,她似乎真的…… 退无可退。 第25章025 秦颂的唇吻成了温热,像从花蕊中汲取到了蜜糖,充盈出饱满的状态。 于是黎初回头时,看到的便是对方鲜艳的唇,秦颂的唇瓣少有色调,让人误以为很单薄,实际上充盈颜色后,她的唇珠像颗鲜红欲滴的莓果。 叼起来的时候,连舌钉上镶嵌的红宝石也会褪色,只让人想专心吮吸那颗果子。 她的吻浓烈细密,像台风天的风和淅淅沥沥的小雨结合在一起,袭击得黎初重心不稳,只能往后养,腰身磕碰在桌子边缘,吃力地寻找平衡点。 她的小腿踮得瑟瑟发抖,最终支撑不起整个上身,不得不用手肘着力到桌面,内衬的衣袖压在掌下,于是衣襟就被拉扯住了。 领口和肩带一起敞落,秦颂的手绕到肩胛骨,干脆利落地往下捋顺褶皱。 眼尾晕着红,混淆黎初的泪像粉水晶石,突然身体一轻,她就这么被抱起来换了个能不勉强用力的地点。 没有了一层布料,黎初的膝盖骨冻得通红,只能去寻找热源,卡到秦颂塞进窄裙里的衬衫下摆,可对方太瘦了,所以需要用力交叉小腿才能卡住腰。 秦颂垂眸看了一眼,塌陷着背脊往前埋,下斜一点,黎初的腿便只能跟着她往后。 亲吻与指是一同行动的,顺着潮意映满的海色。 黎初有点疼,有锁骨与舌钉一同磕碰的钝痛,还有指尖剐蹭的尖痛,她被陌生的冲击淹没了,发现疼痛并没有那么可怕,甚至夹杂着……欢/愉。 其实成年人的状态很简单,谁也说不出这样的情况究竟是为了真爱还是一时情绪。 黎初承认自己肯定不是在为冲动买单。 她心想,大概秦颂才是那个不理智的,被悲伤呛得没有了方向,她的情感倾斜到了情/欲的汪洋。 黎初眯着眼,头顶的日光灯照得眼前昏炫,发亮的眼眸温吞湿润,水汽凝结成眼泪从鬓边下滑,藏匿在了棉被的花纹里晕染成深色。 秦颂一瞬不瞬地看了她会儿,竟然抬起腰,用干净的那只手抹掉了泪水,光晕从她冷淡的脸上散开,带着缱绻的温柔。 假如这一刻有爱意,她可能也只会与月亮述说。 被拨挑之处湿涔涔的,将掌纹洗刷清晰,等秦颂再抬手的时候,光泻上来,黎初看见她掌心的痣。 这颗痣不应该长在秦颂这种无情之人手里,但见到的瞬间,黎初忽然地,心口涌上暖流。 她在千千万万种不可能里面找到了些许可能。 ——与眼前人永远在一起。 这个想法来得很快,黎初分不清是不是因为秦颂做的时候难能一见的温柔导致的,她觉得心房的漏洞被填补了,就像那处,填满了,还搅出悸动。 第52章 她被一双手拉入情/潮,渴望溺死在里面。 黎初洗完澡出来,秦颂坐在床边抽烟,衣服还和之前一样,裤脚挽起来,一高一低卷在腿上。 “要吃晚饭吗?”黎初的皮肉被熏得潮红,站在雾气里询问,说实话她有点肚子饿。 秦颂的手机屏幕照亮了眼,凛冽得看不出她们之间有过旖旎,她打了一会字,把手机递给黎初:“吃什么自己点。” 可黎初摇头:“去外面吃吧。” 出去后才发现,台风已经停歇了,风雨过后的夜晚格外清新,泥土的芬芳和街头食物的味道闻起来有点温馨和暖的感觉。 盈盈灯光下,黎初的睫毛染成黄色,她走在最前面,脚步滞缓,刚才那场梦一样的交织有后遗症,说不上来哪里别扭,但她就是走不好路了。 秦颂离她不远,双手习惯性插进口袋,衣襟拢得一丝不苟,与房间内充满情/欲的模样完全不同。 这种类似秘密般的反差令黎初暗暗窃喜。 好像这样,秦颂便只属于她了。 她只敢偷偷这样想。 哪怕做到最最亲密,黎初也认为秦颂的感情没有到她想象的那地步。 秦颂会爱一个人吗?她爱一个人的模样,是会像缠绵的亲吻这么温热,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黎初想象不到秦颂的温柔,床上带着滚烫的指尖那一幕好似假象,因为太不真实了。 她们走了很远,找到一家装潢精致的餐厅,只不过刚落座,黎初的脸色被一通电话打成了苍白。 …… 医院内悄无声息,护士整理着器材,对门外两人说:“手术很成功,但还没渡过危险期,这几日不可以留夜哦。” 秦颂偏头去看黎初,发现对方脸上闪过绝望和无奈,胡院长真的老了,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门口看看就回去吧,病人今晚不会醒,明日白天再来探望。”顿了顿,又温和补充:“不要担心。” 她大概觉得秦颂的气场比较能管事,目光投给了她,秦颂本来不想回应,但黎初的无奈太明显,压过了原本该有的活力,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护士这才夹着资料放心离开。 医院的悲欢离合就是这么残忍,秦臻刚走,胡院长……也堪堪在弥留之际了。 黎初将头顶在门槛上,少见的心累颓废。 她理解秦颂当时的疲倦了,明知道这个人有一天会离开,而且就在不久之后,无论怎么追逐都没办法挽留住,这种无力感像爬虫,啃咬着人的快乐。 走廊的声控灯熄灭下来,四周又黑又静,在静谧中,秦颂的耐心因为今天过于充盈的欲望消耗无几,她用高跟鞋踩亮灯,漠然地对黎初说:“我走了。” “好。”黎初没有抬头。 离开的脚步停在原地,气氛又陷入沉默。 黎初没听见高跟鞋继续行动的声音,疑惑地抬头,秦颂环着臂靠在墙上,一副不走了的架势。 “没事的。”黎初压着嗓音,闷闷地继续将头埋在木门边:“你回去吧,我可能还要一会。” 她想消化一下情绪。 “嗯。”秦颂低着头,粉色的长发压在手臂下,曲折从纹身缝隙中漏出:“再说。” 这倒让黎初捉摸不透了。 等到灯再度熄灭,秦颂想下楼抽烟,身体从冰凉的墙上离开时,黎初在旁边轻飘飘唤了声:“秦颂。” 因为看不见对方,看不见秦颂冰冷无情的眼神,黎初说话便肆无忌惮起来:“你觉得现在,我们两人的痛苦对等了吗?” 秦颂的手被烟盒刺了一下,意外的有些疼。 “我不知道你的快乐是什么,可现在我认为我们的痛苦对等了,至少此时此刻我能理解你,你也……”黎初苦涩地扯唇:“应该能理解我吧?” 秦颂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离开了,黎初也将要面对这种情况,所以她们无形中拉成了平衡。 “我现在心口太疼了,疼痛让我清醒了很多,所以,真对不起,从前因为好奇心去探索你的过往,还以为你是真正意义上贪恋它,其实……原来痛苦这么折磨人,简直让人窒息……” 越折磨人便越想逃离,秦颂没有办法躲开郑乘风圈下的牢笼,为了求生,她只能强迫自己依赖喜欢这种苦难,所以变得不正常。 在不正常之前,她所承受风暴和肆虐根本无法想象,黎初捂着胸口蹲下,另一只手无力地拍了拍门。 灯被敲亮了,秦颂捏着口袋里的卷烟,不知不觉将烟草洒了一手。 她总觉得黎初天真,甚至有点不谙世事,所以认为她不懂世界的背面。 黎初的成长有胡院长温柔陪伴,秦颂自认为自己比她痛苦多了,可现在一看,好像大同小异。 望着两个寂寞的影子在墙上交错,秦颂有些茫然,同病相怜的情绪到底是因为什么? 她突然搞不清楚了。 心底发芽生长的种子早就长成了大树,飞絮的蒲公英也有了停靠,可她却漠然地忽视了。 秦颂在思绪飘然欲欲之时又想到了那份契约。 她们这几天的重逢几乎都在深夜,今天也是,黎初把头埋在膝盖和臂弯之间,听起来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你回去吧,好吗,谢谢你。” 她第一次赶她走,有些决绝。 第53章 于是秦颂走了,离开医院大门很久才想起来点烟,刚抽了一口,她停下回头望身后。 高大的建筑矗立在云端之下,眼前浮现的却是黎初小小的身影,陷在这么大的建筑之中。 她抗拒这种失控的浮想,转身拦车回家。 公寓有几天没收拾了,秦颂打扫了一番,走去阳台收衣服,窗台上有盆小多肉,是秦臻送她的生日礼物之一,她不养这些花花草草,从没有浇过水。 但这盆植物却很顽强地生长着,自生自灭地活了三个四季至今,甚至因为雨水的洗礼,顶端开出了小小的,粉色的花苞。 这个颜色很像黎初染上潮意的身体。 秦臻的花顽强地生存着,就像他在世时一样,可秦颂想到了他临死前的话语。 他要她学会爱,学会想念,学会为自己想要的东西而留在世上。 ——大概秦臻也看出了她的厌世,因为她身上的伤有不属于郑乘风遗留的痕迹。 秦颂曲起手,小臂搭在阳台的围栏上,俯视楼下后花园的灌木,直到身后的扫地机器人归位充电,她才回过神,发觉脚有些麻木的疼。 她回到房间把衣服换了,又关了灯,想想再次返折回去,勾下车钥匙,这才彻底关门。 电梯灯坏了,开门时秦颂才发现,四方的小空间内带着无形压力,看起来特别逼迫人。 她按了关门打算走下去,才走了一层,她再度打开电梯,手心沁着汗,粘稠的,很像与黎初温存时难以避开所留下的痕迹。 也像黎初握着她时汗津津的掌心。 秦颂站在电梯内闭上眼,任由无形的黑暗作祟。 然后叮地一声,门开了,车库的灯慢慢荡漾进来,电梯机械地报道着:地下一层。 第26章026 病房门口的座椅上零星蹲着几个人,黎初坐在远离人群的另一侧,搓着手呵气。 不能入房守夜,只能在门外吹着冷风,连困意都被带着水汽的寒凉驱散了。 旁边,其中有位妇女拿着病例抹眼泪,虽然努力克制住了声音,但啜泣还是传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大家的神情都不约而同地转为悲伤。 黎初也不例外,她心中那个温柔、所向披靡的金牌律师胡慕湾早就不复存在。 只剩下插着呼吸机在床上苟延残喘的老人。 一阵脚步声打破了走廊沉闷的寂静,灯一盏一盏接连亮起来,从拐角处出现一个人。 黎初没有心思看别人,等那人走近,望清楚对方的脸才带着诧异唤了声:“路阿姨。” 姗姗来迟的老人微笑着摸她脑袋:“小初,怎么不回家?很晚了哦。” 她的手很温暖,生机勃勃,和她的眼睛一样,看不出半分岁月的痕迹,对比门内的苍老,黎初又难□□泪:“路阿姨,胡院长是不是……” 死亡这两个字太深刻,黎初不敢乱说话。 “别难过。”老人挨在她身边坐下,笑容慈祥:“你必须接受每个人的离开,这是命数。” 黎初点点头,泪水却用力砸在了虎口。 她知道路阿姨的事,她的爱人早在二十年前就离开了,大概只有经历过死亡的人,才能这样看得开。 还没暗完全的光彻底不灭了,因为在尽头,电梯缓缓打开门,站着一个高挑而纤细的身影。 黎初几乎一眼认出影子的主人。 秦颂的粉发和纹身都是她标志性的东西,有时候黎初觉得,这些已经成为了秦颂的一部分。 纹身遮盖她的过往,粉发掩饰她的曾经。 身旁的老人也随着望过去,上了年纪的眼神不比年轻人,等秦颂走到很近她才看清楚。 冷漠而桀骜不驯的模样,很像一位故人。 黎初站起来,怕太大声惊扰了别人,压着嗓门开口:“你怎么回来了呀?” 还是从电梯上来的,那个电梯是上次将她们困在里面整整一个小时的旧电梯。 黎初永远没法忘记,秦颂在里面第一次跌到凡尘,展露了弱点。 “没事。”秦颂面无表情地走近,她换了双鞋,再没有哒哒的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 她注意到了黎初身边的老人,扫了一眼,又将视线转移回女生身上:“没吃饭。” 她们坐在餐馆还没点菜,医院的电话便打来了。 “噢……”黎初恍惚一下,觉得现在的秦颂和几个小时前的秦颂重合了,一样的让人感觉不真实。 “等白天胡院长醒了我再去吃。”她说。 秦颂沉默地望着她,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说什么她都失控了,选择从公寓回到医院就已经是一种失控的方式。 她不愿多说,走到窗台前敛下了眉眼,身体恰好遮住了吹进来的风。 “这是你的朋友吗?”老人询问黎初。 “啊,是……是的。”黎初睨了对面一眼,见秦颂没有反驳的意思才放下心:“是朋友。” 其实称朋友很心虚,哪有交朋友交到床上去的? “噢,多大了?” 黎初眨眨眼,略带迟疑:“二……二十九了?” 对方笑了:“朋友多大都不知道吗?怎么还是像小时候一样迷迷糊糊的?” “……”黎初干巴巴吞咽一下,她不是不知道,是怕秦颂知道她知道,这里是重症病房门口,秦颂有病,突然控制不住情绪攻击人该怎么收场? 第54章 所幸秦颂似乎控制住了自己,只是慢慢抬眸,死气沉沉地插了句:“二十九。” 坐着的两人被她突然出声拉过注意力。 “二十九啊……”苍老的容颜仰头望着天花板上刺目的光,好似在回忆,又好似透过光看别的什么:“正值青春年华,二十九年前她也还在呢……” 谁?黎初心里有答案,一定是路阿姨的爱人。 路阿姨不止一次感叹过她爱人还在世的时候,她们三十岁结婚,恰好是秦颂出生的年份。 她的爱人与胡院长也是挚友,黎初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人这么早就离世了,只知道每次提起她,胡院长的双眼总会含着莫大的悲伤。 大概是一个很好的人吧?她想。 “人的过往都不重要,那些记忆会被往后的许多事情冲淡,时间冲不散的只有爱,不必为跌入深渊而伤神伤力,因为不值得。” 年老沧桑的嗓音沉淀着无数岁月流逝的痕迹,秦颂不言不语,只有微微拂动的睫毛证明她还清醒着。 黎初也没吭声,不明白路阿姨说这句话的用意,好像是在感叹,又像故意说给秦颂听的 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走动,渐渐的,病房外守候的人变少了,只有她们三个还在,各自沉默。 等天空翻出鱼肚白,再到完全亮起来,院内有了人声鼎沸,秦颂才抬头,苍白的脖颈线条流畅。 “吃早餐吗。”她又做了惯有动作,将手放入外套兜内,问得不咸不淡。 黎初没什么胃口,但考虑到身边老人的健康,还是点点头:“好,我和你一起去。” 大概是嫌她走得慢,秦颂在前方小幅度侧了侧身,半张漂亮冷艳的脸浸在阳光下:“不用。” 于是黎初重新坐回椅子上,听路阿姨讲话:“等会你也别表现得太悲伤,否则她不会安心的。” “嗯,我知道。”黎初低头抠着手指,心里浮浮沉沉地不踏实:“路阿姨,人必须要接受死亡吗?” 旁边人侧目:“不能接受又能怎么办?不接受的话,又能改变什么呢?” 是啊,能改变什么? 胡院长一定希望她好好生活。 可这样想便更难过了:“我舍不得胡院长。” “谁又能舍得谁呢?我也舍不得她们,湾湾一走,这世上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原来,剩下的那个人才是最痛苦的。 黎初攥紧拳头,眼泪还是没止住。 秦颂买完早餐回来,黎初早已经哭得撕心裂肺,她趴在老人的背上,仿佛被悲伤的海洋溺住了。 表情包里的兔子没有了以往的跳脱欢快,嘤嘤地泣不成声,秦颂有些喉头发紧。 不知为什么,她竟然有点想拥抱她。 就像在床上和电脑桌前那样。 心中裂开的缺口猛地瓦解,碎片扎得她很难受。 秦颂厌恶这种不舒服的痛。 于是她将勾在手指上的早餐提到黎初面前,刻薄且不带感情地说:“哭是最没用的事情,先吃早餐。” 黎初再伤心,还是就着眼泪吃掉了东西。 她明白自己还得支撑,要撑到最后。 吃完之后,护士和医生来巡房,进门计算病人醒来的时间,原本坐着的老人便站了起来,临走前,她深深望了秦颂一眼,意味深长地说:“要表达出来,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爱。” 她没有要进去的意思,拎着老旧的雨伞走了。 晨光熹微里,喧闹四起,护士拉门出来,张望着呼唤:“胡慕湾的家属在吗?病人醒了。” 黎初正思考着路阿姨的话,听见这声立刻回到现实:“在的在的,可以进去吗?” “只能探望半小时噢,尽量不要让病人太累。” 她点点头,放轻脚步走进去,木门虚掩着关上,门缝恰好正对秦颂,她沉沉直视内里。 如果悲伤有声音,秦颂认为,应该就是医院的关门声,还有……快乐之人的哭泣声。 再抗拒情绪失控,她也明白自己已经站在了这,身体比意识进一步做出了抉择,没有办法控制。 她在公寓里看着阳台上的多肉,想着秦臻,便也想到了黎初对她说:“我们的痛苦对等了吗?” 那刻的心跳,居然跳漏了一拍。 秦颂不是没有试图压下过,但这就如漂在水面的气球,无论怎么用力摁住还是会往上浮。 心也这样,起起落落。 黎初在里面呆了半小时后便听话地出来了,哭过的眼睛十分通红,又因为一晚上没睡,红血丝遍布在眼白处,越发像只可怜的兔子。 她用湿润的瞳仁看着秦颂:“可以走了,胡院长还很虚弱,三天之后才能恢复好。” 秦颂别开眼,听到对方吸鼻子的声音后,好不容易撇走的目光再度犹豫地黏了回去。 清早的太阳温和无害,镀金的光丝下尘埃飞扬跋扈,黎初立于万千尘埃簇拥之中,表情那么多落魄凄切,好像没法归家的孩子。 又来了,不能避免的心脏抽疼,秦颂不适应这样的痛法,紧紧皱起眉,语气变得没那么和善:“回去,站在这无济于事。” 她开了车过来,一言不发地替木然发呆的女生系上安全带,动作委实不算轻。 可拉近距离后,难免想到一些不合时宜的画面。 比如车祸现场的拥吻,比如阁楼上被搅得天翻地覆的春池,黎初从没有想过,眼皮下过于白皙修长的手可以带她走向灭顶的情/潮。 第55章 她很容易想起秦颂虽然纤细却异常柔软的腰肢,被缠上时,会因为不想被桎梏从而刻意往下压,这样一来她们可以顺便接吻。 黎初近乎对折,然后就用这样的方式推进。 她甚至有点想“胆大妄为”地问一问秦颂,这么些交织复杂的……手法,从哪儿知道的。 很显然问出来不太明智,黎初选择三缄其口,默认是电脑视频上学的。 窗外的景色迅速更替,倦意随着时间推移化为深度困顿,黎初不敢看开车的人,头靠在窗上,没过一会便闭眼睡了过去。 她睡得非常沉,脑袋随惯性点动也没醒,车一晃,安全带深深勒在胸口,软颠颠的轮廓太饱满,带着未知的诱惑和勾引。 所以黎初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发现车停在无人的巷子深处,窗外是简单堆砌起来的红砖,表面没有糊水泥,几朵凤凰花从砖缝中探出火红的花瓣。 秦颂的手搭在车窗外,夹着烟,脸也朝着同个方向,看样子在等她醒。 “怎么了?”黎初揉揉眼睛,刚睡醒的声线没什么杀伤力,跟小猫叫一样。 秦颂望回车内,看似疏离淡漠的眼底黑漆漆沉着冷静,实则焰火从瞳孔中心噼啪燃起来。 与她刚刚用食指轻弹就成抛物线飞出几米之外的烟相似,有种压在沉默之下的疯狂。 车窗在秦颂后面缓慢地上升,两人彻底与世隔绝,圈拢圈定地套在了同个空间。 -------------------- 作者有话要说: 郑乘风的结局一定不会好,放心=v= 第27章027 窗一关,车内便静得出奇。 黎初还处于睡懵了的迷茫中,根本没明白当下的状况,秦颂满身烟味,虚晃地罩在头顶,将车内仅剩的那点亮掩住了。 “有什么事情要处理吗?”黎初轻抬了抬头,秦颂恰好低颌,她用带烟草味的舌去探索她,搅得原本就微妙的气氛更是一团糟。 黎初几乎瞬间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城郊外,无人的地方,在车内。 尽管今天不冷,但黎初还是感觉有丝凉意,是秦颂搭在窗外被风吹过的手,拂过湿涔涔的座椅。 望着皮椅,秦颂迟疑了一下,最终回身抽出两张纸巾垫到了座上,这一系列动作没用太久,以至于黎初被捉住脚踝后根本无法反抗。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脚踝悬上车窗,显得有些无力虚脱,踝骨突出,撞击在玻璃上,逐渐将那块儿的皮肤撞成了绯红,与她的耳垂还有眼睛一样的红。 明明很紧张,可却很诚实的把纸染透了。 秦颂甚至没解开黎初的安全带,将她挤迫在靠背之间,推进过程中,女生张开唇用力呼吸,后仰的脖颈纤细脆弱,像条缺水的鱼。 很让人产生凌/虐欲,秦颂意外的发现,将贪恋的东西施加给别人也是一种快/感,难以控制的那种欢/愉,甚至此时此刻,比自身的渴望还要重。 于是黎初睁开粘稠的眼睛,手指抚到颈间,那里戴了一个材质很好的项圈,紧紧束缚住皮肉,她有些难受地想解开,却没发现另一头攥在秦颂手上。 秦颂一动手,黎初忙不迭往前跌,眼前筋骨分明的手背拎着锁链,然后铁材又绕到了她的手上。 双方都有痛意,黎初当然更难受些,因为上一秒至少还能动一动,这一秒,双手被并拢压过头顶,手掌下意识想要捉住什么,最后只能徒劳地垂下。 汗水濡湿了鬓边的墨色头发,在座椅上蹭出拙劣的痕迹,黎初挣脱不开,因为秦颂用了十分的力,手腕与脖颈逐渐现出淤青。 秦颂轻而易举地将吻印在对方发白的唇瓣上,两人呼吸间缠了几根粉黑相间的发丝,细细嚼入,顾不上吐出来又再度加深了。 车内的环境非常狭窄,不知道是因为缺氧还是疼痛施加出陌生的刺激,黎初连发丝都颤出弧度,手用力抓着安全带,指甲深深陷了进去。 她觉得她其实本性狠戾,因为求饶会被黑沉沉的眼神淹没,还会被持续执行的过程吞噬。 这方狭小的空间承载了太多不该有的悸动,黎初觉得自己似乎真的病了,病在竟然觉得脖子上的圈套是快乐的,也病在将对方冰凉的指尖捂热是快乐的。 回家的路上黎初筋疲力尽,长发遮住了脖颈深深的勒痕,她看了看开车之人的手,与她如出一辙。 甚至因为皮肤病态的发白,这些伤在秦颂的手背上就像血染红了绸布,散发出溃烂的绮丽。 她没发觉她们的关系无形中平衡,渴求也是。 …… 周六晚上林知言打来电话,通知可以去探望胡院长,黎初直接关店去了医院。 秦颂忙完这段时间开始休假,腿上的纹身还要补色,于是在晚饭时分来到了kiss.me门口。 铁门冷冰冰关着,反射出灯笼摇曳的红光。 一根烟后,门还是冰冷得没有温度,秦颂掏出手机发消息给黎初,等了一个多小时没有得到回复。 她第一时间想到了医院,心沉甸甸地坠了坠,上次这样是秦臻的去世那日,莫名的心慌。 顾不上失控与不失控,秦颂迅速拦截出租。 医院里的消毒水味仍然浓烈到令人作呕,其实秦颂不喜欢来医院,这里看遍喜怒哀乐,在这种地方待久了,很容易显露出脆弱。 第56章 暗无天日的记忆夹角里,有钱芳深夜带着她飞奔来这的画面,那天郑乘风故意把铁笼挪到窗下,她第一次感受到月光的暖意,还觉得月亮很温柔。 然后夜里便下起倾盆大雨,她虚弱的身体全是伤痕,哪里经得起被雨浇,下半夜就开始发高烧,只能用手铐敲击笼子的门,渴求有人能注意到。 郑乘风自然听见了,只不过装作若无其事。 钱芳回来的时候她早就意识模糊,以至于在去往医院的路上,钱芳慌张无血色的脸有些不真实。 至少以前从没有过。 所以那一天她趴在钱芳怀里大哭了一场,高烧的昏沉和身体的伤痛都不算什么,是看不见边界的孤独在作祟,因为漫长的十几年里,她真的不懂。 不懂钱芳做为母亲为什么袖手旁观,像陌生人一样,对哭喊无动于衷。 至今秦颂也没有想明白,钱芳对她到底是什么态度,纵容郑乘风的恶魔行为,却又怕她死去。 人性太复杂了,她心想着,走入电梯。 老旧的电梯吱吱呀呀运转,秦颂走出去几步突然诧异地回头,她才发现……似乎没有那么恐惧了。 对幽闭的恐慌来源于曾经浸染过黑暗,可现在呢?秦颂望着前方,黎初站在尽头,被细微的暖黄包裹着,她像太阳的孩子,走到哪儿都有光芒跟随。 月光也是,阳光也是,这道光束推翻了她心底的城墙,于是便照进了缺口的地方,渐渐填补满了。 这是为什么呢?秦颂边走边思绪,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黎初的五官精致美丽,温润的眼神像泉水,只是那时候的她并不注意这些。 她只需要一个能将渴望释放的地方,可每个纹身师都不同,寻找了这么多年,唯有黎初能满足。 她的技术太好了,可以说是天赋异禀,因为细致,所以总能刻画好细节。 越细节就越要精挑细琢,便会越疼痛。 如果硬要这么说,她们确实从最开始就契合。 秦颂走到一半慢慢放缓脚步,就在此刻,她忽然觉得,其实情绪失控也不是什么坏事。 至少温存时候的体温一样升高,接吻时的交缠一样软和,连这方面也被迫契合了。 林知言看见秦颂,拍了拍黎初。 黎初回头,水润的眼睛不大明白地眨了眨,好半天才说出话:“……你怎么又来呀?” 她还记得车里的事,这些天总难忘掉,还会在夜晚躺下时无法启齿的……想起,可一想起来,她就只能翻身夹住棉被,难受到找不着宣泄口。 林知言奇怪地睨黎初一眼,觉得这两人气氛特殊,不过几个月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秦颂已经走到她们跟前,插着兜冷冽地提唇反问:“不能来吗。” “没有……”黎初低头绞起手指,显得唯唯诺诺:“能啊……我没这样说。” 林知言面露嫌弃,这没出息的,脸红什么? “胡院长刚睡下!”她耸耸肩:“你来晚了。” 秦颂神色淡淡:“吃晚饭。” 林知言去看黎初,黎初只能再度抬头,秦颂直勾勾望着她,眼神还是那么死,仿佛吃饭只是下达的命令,她们只需要完成任务就好。 在医院守了一下午,确实饿了,于是黎初小声问:“吃什么呢?” 秦颂转身径直朝电梯方向走,脚步不快,这微妙的小动作黎初看懂了:让她们跟上。 本以为秦颂没开车来,谁知道她竟然直接去店里取出上一回撞坏的黑车,维修好后没有任何问题,只不过黎初还是心有余悸。 情绪提到最高处,林知言摸了她一把:“很热吗?咋满头是汗?” 说着指前面:“空调就在你旁边啊。” 黎初哪敢去碰秦颂的东西,她真的害怕秦颂突然疯起来,事后还不知道怎么和林知言解释。 可这个时候,秦颂的右手突然脱离了方向盘,修长的指尖摁开空调,调节温度后才继续搭回去。 林知言左右各看一眼,意味深长地暗笑声。 开了两个小时,车停在了鸿福附近,巧的是停车位同上次一样,狭窄的过道勉强能塞进大车。 看着车主人从天窗攀爬出来,林知言说:“这停车技术确实厉害,但我总觉得她精神不大正常。” 黎初呼吸都乱了:“她很正常。” 脱口而出的维护令林知言更纳闷了:“黎小初,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和秦颂告白了?” “没有!”黎初反驳。 林知言眯眼:“那怎么回事?你俩干什么了?” 黎初重复:“没有!” “没有?”林知言才不信,抬高音量:“背着我偷偷干啥了?” 眼看秦颂就要走过来,黎初搪塞:“到时候再和你说嘛!知言姐姐,你不饿吗?她来了……” 林知言双手叉着腰回头,秦颂停在不远处抽烟,点烟的侧颜过于冷艳,加上短袖没法隐藏的纹身,气场震得附近路人纷纷偷看。 一是看容貌,二是看纹身,三是看她被风吹起的发丝下,摇摇欲坠的耳钉。 有些人天生惹人注目,秦颂的漠然疏离很符合这身图案与花纹,就像高岭之上艳丽绽放的花,可如果想要采摘,就得知道危险。 几名打扮新潮的女生互相推推攘攘几番,终于有名长相甜美的女孩儿走出来,走到了秦颂面前。 第57章 她也高挑,长腿明晃晃摆动在百褶裙下,黎初被那双雪白的腿刺痛了眼。 “姐姐,能加个联系方式吗?”女孩晃晃手机。 秦颂恰好吐出烟雾,五官混在缭绕中,随着上升变得清晰明朗,她静默地看她,眼神浮浮沉沉。 女孩倒也大方:“我叫唐糖,就是糖果的糖,后面是我朋友,你来吃水煮鱼吗?我们有券哦!” 秦颂非常细微地皱眉,竟然真的拿出手机,在黎初黯淡的眼神和林知言惊讶到张嘴的表情下。 滴地一声,把对方的二维码扫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要隔天更了,太忙了t.t 第28章028 秦颂走在最前面,黎初和林知言落后,中间是唐糖和她的朋友,几个人就以这么奇怪诡异地模式进到餐馆,浩浩荡荡的。 林知言越看秦颂越不舒服,弯着腰和黎初说:“她该不会喜欢甜妹吧?” 黎初的眼睛没从前面人身上挪开过,心神不宁地回答:“她会去喜欢人吗?” 林知言沉默了。 秦颂确实像不大可能会喜欢上谁的样子……? 她仔细看了看黎初,心想不一定,至少秦颂对黎初的态度还是处于放松状态的,甚至有那么些纵容。 林知言觉得她们二人之间残留了蛛丝马迹,只不过太浅淡,关键要看秦颂。 秦颂这个人,林知言其实不认为她无情,只不过性格隐秘又内敛,不用心去观察根本看不出来。 凭借这么多年的看人经验,林知言对自己的直觉和洞察力还是很自信的,当然她此时也不知道,这个想法在以后起了多大的作用。 餐馆内,水煮鱼的香味飘散进鼻腔,唐糖用三张券换来三盆鱼和几碟子小菜,一行人坐在大桌上吃。 秦颂全程沉默,但她知道黎初在偷看。 或许在许多人眼里她是个不近人情且冷漠至极的人,事实也的确如此,林知言怀疑的目光总照射过来时,秦颂不打算解释什么。 她看不懂感情,却很看清时局,唐糖长了一双与唐甜甜一模一样的眼睛,以至于她们对视的那刻,秦颂病态地想将烟头烫进对方的眼珠。 理智总在关键时刻起了作用,她克制住了。 主要是……唐甜甜有位一直在外留学的姐姐,唐甜甜是唐父现任妻子生的孩子,所以做为前妻生的孩子,姐姐唐糖的存在感很弱。 可惜唐家在商圈不怎么拔尖,所以唐糖回国的消息还没有秦颂出席秦臻的葬礼要出众。 唐糖刚回国,对秦家这位“暗藏”的千金自然不知晓不认识,其实她们小时候见过,那时候秦颂没有这么张扬,那时候……秦臻与钱芳也没有离婚。 秦颂本来不打算怎么样,是唐甜甜与外面的小混混谈完情情爱爱想回归千金小姐的生活时,发现那双被烫残疾的手总被诟病。 于是她利用唐家那点小背景钻了个空子,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螺丝钉般渺小的零件把秦家产业链搞乱了,秦臻不得不日夜四处奔走,同时郑乘风上位。 郑乘风的高升简直如同风暴掠过,他不折手段,一时间竟然真没有人与他争锋。 秦颂被迫不断换工作换住址,为了不让秦臻接济,她所有钱财来源于奖学金和打工。 迫不得已学习好,迫不得已一个人生活,只有这样才能挣脱噩梦的牢笼。 一逃便是十几年的颠沛流离,直到秦臻暗地安排她去了阳鑫,高薪工作,时间也自由,与陈燃签订完协议之后,她搬到了距离公司有点距离的澄安公寓。 秦臻白手起家总归有点实力,陈燃至今都没说出过真相,也没让郑乘风找到她。 但她怎么可能不主动出击? 秦颂此生只感受过两次心跳加速,都在夜晚,一次是秦臻的离世,一次是与黎初第一次缠绵。 她承认秦臻的死击垮了她仅剩无几的意志力,如果不开心时该怎么做?她问黎初,对方说哭泣。 可秦颂已经流不出眼泪了,秦臻的担心是对的,她不会爱,不会想念,不会喜欢任何东西,就像行尸走肉,机械地运转着身体。 所以怎么可能会放过制造问题的人? 郑乘风还在上面一刻,秦家乃至整个商圈都不会好过,秦颂不想进圈,但谁都可以站在高位,唯独郑乘风不行。 于是她看中了唐糖,尽管她也有一双厌恶的眼睛,但眼神与唐甜甜的愚蠢不同,要温和精明许多。 唐糖的处境也不大妙,她母亲叫李纯逸,出身书香门第,性格过于温婉,也正是如此,唐甜甜的母亲插足感情后异常跋扈,李纯逸因此气病了。 唐糖留学的那年,正是她去世的第四天。 一个失去母亲庇佑的孩子,留在国内背腹受敌,必会遭罪,所以李纯逸临死前为她安排好了后路——只能出国,去到山长水远外人够不着的地方。 不管唐糖有没有野心夺权,既然秦家是从唐家开始垮的,那郑乘风也要从这开始。 秦颂从没有想过争什么,她厌恶斗争,但更对秦臻的死耿耿于怀,已经超出了平静的界限。 深埋在海底的火山终究会爆发,只待时机成熟。 唐糖吃完饭和朋友们各自去了别的地方,秦颂送林知言到地铁站,然后载着黎初回了kiss.me门口,熄火后,站在黑夜中抽烟。 第58章 “不回家吗?”黎初背对车,长发在风中凌乱飘散,像黑色的花朵盛开在霓虹灯下。 五彩斑斓的灯牌将女生的头顶打出一圈又一圈光环,反而辉映得背影十分落寞。 秦颂眉头一皱,叼着烟上前。 “上楼。”她言简意赅,用意明显。 黎初满心委屈,无人看见的地方,嘴唇咬出血色:“你走吧,我今天状态不好。” 秦颂静静抽完烟,手一抬,铁门唰地往上顶,黎初被她拽进了店里。 于是铁门再一关,视线便黑了下来。 “干什么……”黎初四处抓了几下,什么也没抓到,不确定自己站在哪个位置。 但她确定秦颂就在眼前,因为对方的吐息清晰而深沉,带着暧昧的热度,泼洒在闷热的空间里。 黎初更热了,抗拒地胡乱往前冲,秦颂干脆拦腰把她截住,在她手中,黎初像一只可以轻易被捏死的蚂蚁,弱小无助,连抗拒都显得苍白无力。 “放开我!”她不愿意在这种低落的时候和她做那些事情,在黎初的潜意识里,亲密,只能和一个人。 秦颂不知道黎初的想法,只觉得对方不该抗拒,占有欲腾升,病态心理盖过了理智,她没收力地将人往铁门上推,撞击出一片哗啦啦的响声。 黎初肩膀生疼,吃痛地躬起身。 待她再站直,秦颂夹着细烟的手就撑在耳旁,烟雾迷得眼睛发涩。 黎初推了她一把,没推动,反而被捉住了双手。 她心跳如雷,这两个月的相处让她忘记了秦颂的疯癫无差别针对,不止是外人。 黎初扭着腕骨,刚动几下,秦颂不带感情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别让我用两只手。” 这里还散发着纹身颜料的味道,黎初吓得泪水盈满眼窝,咬着牙不敢流下来,因为只要流泪,秦颂的手就会接住泪水。 她也倔强,不肯在这个时候被发现脆弱。 手被摁到头顶,烟头的火光亮了一下之后彻底熄灭,紧接着秦颂用带了浓烈烟味的指尖抚上她的眼,然后是鬓边,将掉下的小搓额发绕至耳后。 牙印还在,只不过愈合了摸不出什么,秦颂靠近些,热气喷洒在印记上,黎初不敢轻举妄动。 秦颂似乎在很认真地观察,明明这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黎初正纳闷,忽地伤口尖锐发疼。 差点儿被咬下肉的痛感从神经源头蹿上末梢,a她感觉秦颂的牙齿要咬穿这块地方,甚至产生了错觉,认为那颗舌钉磕到了骨头。 实际上并没有,秦颂只用了五分力,剩下的五分化为炙热的体温,润进肌肤。 热与热的碰撞很快燃烧出更炸裂的火花,秦颂松开了手,而黎初终于挣脱了束缚。 可很快,她发现根本逃不掉,游离的手能找准所有让她站不稳脚跟的地方,不过是轻轻扫着,黎初连腰身都软了几分。 一只脚打着颤悬起,她还是想抗拒,还是想将心里的委屈和闷火发泄出,谁知下一秒,秦颂滚烫的掌心便探下来,只剩下黑暗里无法聚焦的轮廓。 “你的抗拒不够诚实。”秦颂笑了一下,优美流畅的下颚线蹭在黎初脸颊边,说得缱绻旖旎。 这是种暴烈的温柔,黎初很难幸免。 直到背脊将冰凉的铁门逐渐暖化,秦颂往后退了一步,黎初才堪堪放下腿,踉跄着扶稳。 还没来得及调匀呼吸,秦颂立即用另一只手垫在她的肩胛骨后,湿涔的骨节再度顺前。 黎初肩头的衣服摇摇欲坠,只剩下小小的边角挂在臂上,所以需要相互贴实才能不让它掉下来。 但秦颂不大满意被遮挡住,干脆利落地挑开蕾丝,手往后一勾就解开了卡扣,团软如棉,颤颠颠的在黑暗里跳动。 黎初只是看着娇小,实则骨肉均匀,并不荏弱,如果认真比对,会发现掌心根本把控不住。 秦颂很想将她揉碎,也很想仔细咀嚼。 同红花油般,蜜糖色顺着手腕往下,恰好渗在被纹身覆盖的伤口上,就像在治愈救赎这些痕迹。 至少这一刻,秦颂确实在慢慢疗伤。 这场盛宴结束在雨下大的那刻,黎初坐在地上,感受门外带着泥土味道的潮气漏入,将她掉到地上的衣服全部打湿了。 “下雨。”秦颂用干净的手打开灯,黎初看见她的眼睛,像被雨水渲染过,荡漾出迷离的波纹。 黎初已经哭不出眼泪,染着欲的嗓音听起来情/色而迷离:“嗯,下雨了。” 秦颂凝视铁门不完全闭合的锁,垂眸将外套脱掉搭在小臂,还摘掉了耳钉,与戒指放到了一块儿。 “你要做什么?”黎初仰起头,看着对方苍白突出的手一个个摘下耳饰。 这双手,上一秒还绞出满池涟漪,现在却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地取着东西。 黎初看不懂她这系列操作。 很快,秦颂摘掉所有饰品,徒留舌尖上替换成红宝石模样的水晶闪闪发光:“下雨我还走吗。” 她寡淡的笑意转瞬而逝,来不及看清楚什么浮动,便又恢复成原来的淡漠。 --------------------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晚点还有一章 第29章029 黎初试图在秦颂脸上寻找出一丝半分的柔情,但没有,秦颂只是依旧淡漠地,疏离地,居高临下地,垂着眼皮望她,连粉色的头发也不能中和这份凛冽。 第59章 “不上楼?”她说。 “噢……”黎初讷讷地捡起衣服,发现脚软得一塌糊涂,根本没法站起来。 眼看秦颂就要踏上第一个台阶,她硬着头皮喊她:“别走……我站不起来了……” 说完羞愧地揉了揉大腿,埋怨般:“真的很酸。” 毕竟抬得太久。 秦颂不知道被她蠢到了还是气到了,竟然沉默了一分多钟,黎初在时间的推移里认了怂:“算了,你先上去吧,我自己起来。” 她撑着桌沿准备借力爬起,结果刚才弄得她翻涌成瘾的手又突然伸了过来,稳稳承在腰间。 黎初的衣服湿透了,盖在身上不过是层遮羞布,衣服紧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里面的轮廓,若隐若现至极,反而欲语还休。 至少不应该再在这……理智下来的秦颂别开眼角,手一用力,将黎初整个抱了起来。 冷不丁双脚离地,衣服跟着抖落,缝隙里的风吹进来,冷得黎初止不住哆嗦,于是双手环住了対方的脖颈,将粉色压在了手臂之下。 秦颂的身上含着很浅的烟草味,肩膀单薄,却能轻而易举地抱着一个人上台阶。 黎初被扔到了床上,看着秦颂用沾过她的手扯开衣领,雪白的锁骨再次露出来,还有纯银的骨钉,小小一颗,发着寒冷的光。 她又用那只手点开手机操作了一番才走近床边,弯腰撑在黎初身体两侧。 敞开的地方一览无遗,甚至能看见半个浑圆裹在咖啡色的遮挡之下,黎初看着看着,手不听使唤地伸出去,往前,再往前,触到了柔软细腻的材质。 只有贴身的衣物才会用过于细腻的布料来制作,又因为细腻光滑,几乎等于零存在,所以能轻易碰到里面的皮肤。 秦颂还是用漠然厌世地目光看着黎初,不动声色地将膝盖抬在棉被之上,压住了黎初准备并拢的腿。 黎初原本徘徊在対方胸口的手立刻抵到了膝盖上,很痛,筋骨分离的痛意不比别的什么,至少没有任何情感渗透在里面。 但秦颂不这么认为,她的手没洗,现在正放进対方微张的唇间,玩着対方的舌,好一番拌动才撤退,只剩下殷红的唇瓣,像涂了层复古色的口红。 饱满圆润,极尽诱/惑。 于是秦颂俯下身含住対方的唇瓣,黎初的嘴虽然小,但唇峰特别明显,类似整容医院挂在展示栏的标准模特图,只不过她是天生的。 因此唇线流畅,能被舌尖舔舐着撬开深入浅碾。 手很快就吹凉了,推进的瞬间黎初冰得重重吸气,将唇间的舌钉小小磕了磕。 这样一清醒,腿上的痛意便接着袭来。 她无力地捉住秦颂岔开在面前的腿,一左一右压着她,几乎快将骨头压碎。 “痛吗。”拨着涔淋之处,秦颂眼里的火苗却高涨地燃烧着:“咬我。” 黎初眼底泛着水光,恍惚地望她。 秦颂没有耐心等她纠结,声音化成水光里的涟漪:“咬,张嘴。” 牙关紧扣上去,秦颂溢出来的情愫得到了释放,便在这样之下的与此同时,黎初也一样。 她尝到了血腥,尝到了被指腹揉出的欢/愉。 秦颂终于去洗手了。 外卖来得正好,黎初下楼拿上来,偷偷翻了翻,一次性的换洗衣物,还有几瓶酒。 是了,秦臻去世了,秦颂的情绪要宣泄,情和爱只是其中一样 黎初心里发软,她不想计较唐糖的事情了。 待秦颂从浴室走出来,黎初发现她褪掉了上半身的衣物,展示出纹身的全貌。 黎初望着自己精挑细琢出的图案和花纹,胸口突然升起出一阵温热。 秦颂纹身是为了遮盖疤痕,也是为了弥补平常没法能得到的……疼痛,她既想盖住过往,又想面対过往带来的后遗症。 这口温热在于…… 这些盖住阴影的每一朵花,每一处细节,都是黎初亲自雕刻而成,她亲自替她挡住了伤口,从此便是色彩斑斓的纹路在上。 黎初想哭,酸涩的眼角泛红。 说不出来什么滋味,像是战火纷飞里的两人摸索匍匐着前进,于漫天爆炸的碎片里相遇了。 这片战后荒芜的夜晚月光高挂,却不是圆月,而是边角尖锐的弦月。 学画画时,总有人夸赞黎初有天赋,她不懂这些,天赋也要努力,所以闷头学了十余年。 现在,她明白了。 她是纹身师,这无需质疑,但她成为纹身师的原因,是因为她爱残缺不全的所有东西。 缺口的月亮,碎裂的玻璃渣,以及伤痕累累的身体,她渴望去填补它们,就像用纹身遮盖和装饰,都是一样的。 她爱缺陷更过于饱满,所以她喜欢秦颂的病态,喜欢秦颂那身伤痕。 因为是她为她铺上装潢,才让不圆满变得圆满。 黎初笑了一下,这一笑,眼泪跟着滴滴答答,与落下的雨一样晕开。 秦颂侧目望她一眼,心想是不是太用力了,她有病,许多时候控制不住情绪。 所以才会强行来,然后将人欺负惨了。 黎初的眼泪越流越多,仿佛流到了秦颂的心底,于是她扯出两张纸巾,生硬地丢到床上。 让秦颂说安慰的话是绝不可能的,这已经是自私冷漠之人做出的最好的温柔。 第60章 黎初捡起纸抹了抹眼角。 其实秦颂的变化很细微,埋藏的温柔在手掌拂动间显而易见,黎初更加确信她其实渴望拥有爱。 于是,洗完澡出来,秦颂便被一团柔软圈住,她分辨了好久才分辨出是黎初的怀抱。 “如果胡院长去世了,我真的没有亲人了。”黎初说:“你让我抱一会吧。” 秦颂僵硬地站在原地想推开她,手按在肩上却又没忍心用力。 就这么汲取着互相的温暖,像相濡以沫的鱼。 可相濡以沫的下一句。 是不如相忘于江湖啊…… -------------------- 作者有话要说: 累了 第30章030 这一天晚上,秦颂真的留在了黎初的小阁楼里,外面雨很大,但因为没有窗户,她看不见狂风暴雨,只能听见楼下隔着铁门非常微弱的雨点拍打声。 等黎初去洗澡后,秦颂独自开了一罐酒。 其实她不爱喝酒,太苦涩的味道总会想起从前被禁锢在铁笼里的日子。 郑乘风好几次故意不给水,碗里连续几周放着过期的啤酒,口感又酸又苦。 那时候秦颂别无他法,尽管现在已经逃离,但对酒的味道产生了极重的厌恶。 可再没有别的办法化解情绪了,她宣泄出与黎初之间多余的感情,却没法述说父亲死亡的痛苦。 这个世界上最护着她的人死去了,身体在小小骨灰盒里,盒子埋在地下。 秦颂刚吞下一口酒,浴室门打开了。 黎初从里面走出,嘴角边还挂着水珠,眼睛熏得透亮,雾蒙蒙地望过来:“怎么在喝酒呀?” 她擦干净水渍走近,秦颂感觉床榻轻轻下陷,是黎初抱着双膝坐到了身边:“心情很不好吗?” 秦颂捏着易拉罐,语气淡淡:“不好能怎样。” 死去的人不会再回来了。 “那……”黎初眼神放空,考虑了一会儿接着说:“做什么会没有那么难过?” 她们的关系确实拉近许多,至少现在能并排坐着聊聊心情,重点秦颂还没有表现出不耐烦。 她寡淡地提了提唇,深沉的眸光从浴室门口飘散的雾气中转移到眼前人身上:“不知道。” 黎初抿唇,试探地一问:“要去海边吗?” 秦颂喝完剩余的酒又拿了一瓶,呲地一声打开,手指压出浅色的印记。 她慢慢搓了搓指尖,若有所思起来。 黎初等得犯困,不确定对方睡哪边,只能窝到墙角躺下,头发泼墨般散在枕头上。 发尾太长,几缕勾住了秦颂的手指,搔得她心底暗暗发痒。 她可能真的病得很重。 秦颂低头捻住这几根头发,心里确信自己病情加重,比如病态的占有,病态的掌控,还有病态到失控的悸动一拥而上,将原有的冷静冲散。 桌上摆着摘下的耳钉,和戒指放在一起,黑暗里熠熠生辉,如同杀手卸下的重要武器。 三枚戒指中,有两枚分别是秦臻和秦昭送的,另一枚是订制款,边缘特意打磨锋利。 她曾经无数次想用这枚戒指割开喉管,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可每次动手时,脑海里就会有道声音告诉她:再等等,不要急着离开。 身体求生欲超过了想法,所以没有一次成功过。 想到这,秦颂抚了抚手腕纹身的地方,凹凸不平的伤口提醒着过去所经受的一切,纹身可以盖住皮肤上的疤,可盖不住心里的痕。 而黎初的出现,恰好能堵住心里的缺口。 大概是太贪恋疼痛了,以至于如果这个人能给予极致痛楚给她,她会产生依赖与迷恋。 那份协议被透明胶贴在了架子上,当初秦颂一份黎初一份,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 秦颂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还是因为契约精神。 她不相信什么真情实感,只相信钉死的事。 可又不得不承认,尽管一开始的接吻是为了渡气,但双唇逐渐靠近的瞬间,她有了超出精神的……生理反应。 后来的种种更是,生日宴,游乐场,还有车祸和秦臻的葬礼,黎初像水一样包容退让,她很难不产生别的想法,也很难阻止身体最原始的冲动。 连公司网站上都关注了她,秦颂再怎么屏蔽感官,也是能感知到一些隐隐约约既张扬又克制的东西在滚动,她不知道是什么。 好像林知言的出现和剖开伤口那天也一样,她生气,无名的恼火,比被发现幽闭恐惧症还要恼火。 对了,电梯里,黎初的怀抱和今晚一样温暖,秦颂从未体会过,除了钱芳抱着她去医院的那晚。 她们好像顺其自然,又好像命中注定。 黎初睡着了,窝在最边缘被阴影包围,蜷缩的身体很小,肩膀显得孱弱纤细,秦颂趁机凑了过去。 长发垂到女生脸上,她皱起眉头,嘴角的梨涡深深浅浅地闪动。 面前的脸温淳无害,秦颂想起自己在公司总被议论长得太有攻击性,性格更是,这么些年,只言片语零零碎碎传入耳朵。 所以她不喜欢接触人,而别人也不会和她这样的人接触,阳鑫里的无一人真心。 秦颂想,这大概是习惯,习惯了不再相信谁,不会依赖谁,也不会从谁的身上找寻温存。 淡淡的酒气熏在空气里,秦颂想抽烟,阁楼没有窗户,所以她开门下了楼。 第61章 铁门一开,雨水扑到脸上,还把红灯笼浇成了深色,里面的火光是电子的,虽然不灭,却随着大雨拼命摇晃,忽明忽灭地切割着底下的地板。 卷烟滋滋燃烧,秦颂伸出手用右手掌心接雨水,等手腕湿透了,突然肩膀一沉。 “会感冒的……”黎初揉搓着眼睛,含糊不清地说话:“天气这么冷,出来抽烟要穿外套呀。” 秦颂垂下眼睑看看自己肩上,正披着一件浅绿色的外套,还能闻出衣柜里的木头香。 她有时候不理解黎初的想法,就像此刻。 “小心感冒。”黎初浑然不知秦颂的心理活动,搓了搓手,垫脚触碰飞舞的晴天娃娃风铃:“太大雨了,抽完烟……” 后面的句子被突如其来的吻吞没,秦颂的嘴唇很凉,碾着酒和雨的涩味,与香烟混淆。 她们在灯笼下亲吻,眸底印着红色的光,媚态染了两人的眼角眉梢,黎初看着看着,被秦颂骨节分明的手遮住了眼睛。 然后她带着她回店里,将风雨隔绝在外。 黎初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揣揣不安,想纵/情,又害怕放纵后的后遗症。 秦颂背靠着柜子,及腰的头发缠下用来绑盒子的粉色纱带,与发色相近,黎初靠近替她拿了下来。 柔软的丝带顺过下颌,秦颂不知道哪里被触动,蜷了蜷手指,轻轻接过黎初准备放到一边的丝带。 黎初眼前像上了层粉色的滤镜,柔光从四周聚拢,她努力睁大眼睛也没看清楚眼前人的轮廓。 不免有些没安全感:“秦颂……你在哪?” 眼前影子动了动,接着冰凉的舌钉触碰到耳垂,黎初下意识颤了颤,高悬的心重重摇晃。 因为看不见,其它感官被无限放大,她的腿没法并拢,秦颂如果再往上一些,很容易触碰到什么。 睡裙一点点翻折,推到了脖颈之下,其中一角隔着指尖送到嘴边,黎初被迫叼住它,因为手并拢在发顶,似曾相识的场景。 舌舔舐在了锁骨的伤口上,黎初胸口升沉,下一秒领子下的几颗纽扣被牙齿解开。 秦颂解完,用手勾过柜前的某条东西,在黎初身上来回比划了一阵子,缠绕的触感轻擦过没有掩盖物的身子,愈发惹得人躁动。 黎初的腿不自觉并在一起,对方的手带着体温摩擦一下,她就忍不住蹭一下膝盖骨。 过了会,秦颂拆开黎初眼睛上的薄纱,像欣赏宝物一样,略微满意地抬唇:“低头。” 黎初的手背在身后,和粉红的丝带绞在一起,或者说……她全身都被粉色绕住,唯独软颠颠的地方没有,看起来像秦颂生日那天的草莓蛋糕。 没来由变成了一个精美的礼物。 秦颂环起手,竟然还偏头打量,半晌才弯腰凑近,她很高挑,黎初平时看她需要仰头,现在更是。 于是一拉扯,嘴里咬的衣角松了些,裙子自然往下耷,盖住缠绕着粉色的身体。 秦颂满脸淡然,再度挑高布料:“咬好。” 黎初只能张嘴,她没法抽出手来,就像被送给秦颂的礼物,偏偏秦颂还不打算拆开。 这是纹身店,可她们在紧闭的大门内守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将旖旎进行到极致。 黎初很快就出了汗,把缎带都染成了深色,她睁开湿濡的眼睛,睫毛上挂着条件反射流出的眼泪,垂眸时,秦颂的吻恰好落下,和指一同。 她没想过秦颂会做到这样,低于她,仿佛平衡的天秤一下倒戈,又变成了凡人与凡人之间的相处。 “你……别……”黎初不习惯地动了动,才发觉被禁锢得很彻底,明明只是柔软的丝带,却能将她束缚得动弹不得,任人摆布。 舌钉不凉,有熟悉的,滚烫炙热的体温,从某处直接上蹿至喉头,溢出来的热气必须张开唇吐出。 黎初很想挣脱出手来去拉扯对方的发丝。 可现在,只能用余光望着粉色的头发剐蹭在旁,痒的是皮肉,沸腾的是血液。 她很轻易在秦颂的掌心里找到自我,所以忍不住的时候,身体不自觉躬身,汗水滴进秦颂的襟间。 小小水珠,滚落到如雪山般连绵的锁骨里,顺着银色装饰打转,黎初能隐约看见自己的脸和眼睛,无尽的情/潮化为晕开衣角的唾液。 她咬住布料,呜咽着,像小猫叫一样,迷雾重重的眼里沁出雾气,想求饶又没法松嘴。 这种翻山越岭的悸动,变成了模糊掌纹的湿涔。 和窗外的雨一样,她下楼时看见秦颂伸手接着雨水,透明的水珠打湿了整个手背,在苍白到清晰可见血管的关节上一颗颗往下。 直到手肘处才坠落,徒留反光的轨迹。 今夜的雨声盖住了沉吟,盖住了秦颂习以为常的冷漠,她现在像雨后的新月,升起时的光笼罩了全世界。 不知道这轮月亮属不属于她,黎初心想,可有一刻,月光还是照耀在了她身上。 -------------------- 作者有话要说: 总觉得写崩了,焦虑 第31章031 第二天早上,秦颂被黎初的手机铃声吵醒,她后知后觉,睁眼清醒了几秒才发现不是在公寓里。 黎初就睡在手边,甚至将脑袋枕在了她手上,凌乱的头发半遮盖住脸,跟小孩般,带着熟睡的纯真。 第62章 铃声没吵醒她,秦颂抽出手按了按眉心,将被子里的手机拿出来丢到黎初耳边。 女生被震得猛然睁开眼,一副状况外的模样呆滞无神地坐起来,好半天才真正接通。 可惜不是什么好消息,胡院长再次进入抢救室,林知言在那头,呼吸不大平缓:“你现在先来医院吧,好好收拾收拾。” 黎初心里一沉,颤声说:“胡院长……” “嗯。”林知言嗓音疲倦:“抓紧时间。” 秦颂恰好从卫生间出来,站在镜子前戴戒指与耳钉,头发早就梳整好了,柔顺地铺在肩下,看不出昨晚衣衫不整的模样。 待黎初也洗漱完,她才背过身说:“去哪。” 黎初七手八脚地换好衣服,咬着皮筋扎头发:“医院,胡院长……” 她递来一个无奈又悲伤的眼神,又马上低头匆匆穿上鞋,然后才站起来:“恐怕不行了。” 秦颂面无表情,眼睑被睫毛盖着,沉默了片刻,她摸着口袋里的车钥匙说:“上车。” 黎初没反应过来:“啊?什么车?” 秦颂没说什么,转身拉开门下楼。 雨后的空气十分清新,黎初坐上车才明白秦颂说的意思,她竟然会送她去医院。 还记得胡院长第一次住院的时候,秦颂的截然不同,冷漠自私的人,也开始冰川融化了吗……? 黎初没去深想,因为很快就到医院门口了。 林知言在门口等着,见是秦颂还诧异了一下,又忙去和黎初说话:“先上去吧。” 黎初跟着她上去了,只有秦颂留在了原地抽烟。 病房里有种说不出的死亡气息,好像死神的黑披肩笼着这儿,压抑到窒息。 胡院长就在床上,奄奄一息的脸尽显苍老,黎初一进门见到的就是这幅场景,控制不住地向床边冲。 “胡院长……”她唤了声。 声音干哑撕裂。 床上苍老的手艰难抬了抬,好容易才抚上女生的头发,但因为力气不够,只摸了两下便无力垂落。 她真的老了,黎初的记忆里,她不是这样的。 越是与回忆对比,越知道离别有多哽咽:“我会好好生活的,您别担心。” 老人插着呼吸机没法说话,勉强扯出笑意眨眨眼,就当是在点头了。 “您还有什么交代吗?”林知言插话。 胡院长望了望窗外,眼神悠远绵长,须臾才敛下目光,望向床头的柜子,林知言立刻明白她的意思,走向那拉开抽屉,里面放着几叠厚厚的文件袋。 林知言拿出来递给了黎初。 黎初没有看,放到膝上转而握住胡院长的手:“您不用给我留什么,我现在可以养活自己了!” 大概是弥留之际的回光返照,胡院长的双眼亮了些许,褪去了病气,仔仔细细打量着黎初。 从小小婴儿到面前亭亭玉立的姑娘,她们亲如母女,只可惜……再也无法依偎余生了。 黎初死死咬住下唇,不肯当着胡院长的面哭出来,可就当路阿姨进门时,决堤的眼泪再没能忍住,她边摇着头边望向门口。 那儿站着路阿姨蹒跚进门的身影,重叠在后的,是秦颂孤傲冷艳的侧颜,依旧那么淡漠疏离。 而秦颂静静注视着病房内,就在这一刻,她们似乎彻彻底底平等了,痛苦也好,悲伤也好,拉成一条直线,线的两头系着双方。 “湾湾……”路阿姨伏近床头,还是从前好朋友时的昵称,这么多年,称呼从未变过。 “阿橙,我先走啦。”病床上的人用很小很沉的声音说完这句话,便笑着长眠了。 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也是道别。 黎初身体发软,一下跌坐在地上,背后是呼吸机的响声,是告诉她死亡拉响了警戒线,还是告诉她,从今以后她再没有亲人了? 死亡深刻而复杂,她的眼泪没法接受。 守灵的那天,黎初什么都吃不下,晃晃悠悠跪在灵堂前,像一吹就会倒的花枝。 她这么颓废,主事的人变成了林知言,忙前忙后不可开交。 胡院长生前帮许多人摆脱过困境,又很有社会威望,所以来参加葬礼的宾客非常多,个个素颜黑衣。 路阿姨站在首位,率先烧起香烛纸钱,火焰蹿得老高,几乎快烧着堂前的灯笼穗子。 一时间,小小的屋子里哭声与烟雾同时往外弥漫,呛得门口的秦颂忍不住偏头避开。 再次看进去,黎初小小的身影一动不动跪在那,有点像秦臻葬礼上的她。 林知言收拾好垃圾走出来,意外发现了秦颂:“你进去呀,黎小初在里面呢。” 秦颂没动,手里的细烟却转动好几圈。 “进去劝劝,一整天没吃饭没喝水,也不肯休息……”林知言往里瞥一眼;“晚上还得守灵呢。” 说完,她迈大步子走去远处的垃圾桶,秦颂继续盯黎初的背影,那冷淡的态度看不出情绪。 黎初如同在秦臻葬礼上一样,塌腰重重磕头,再踉跄起身去敬香,颤抖的双手拿得不太稳,费尽半天才歪歪扭扭插进炉里。 秦颂记得那次,黎初插香的动作没这样,还很稳妥,不像今日这般彷徨。 她替秦臻上了香磕了头,那么她也去替胡院长做些什么吧,秦颂走到黎初身边,伸手拿了三根香。 第63章 眼下戴着戒指的手拨开烧烬的余灰,把玫红色的香烛稳稳插进,黎初乍然被身后高大的身体挡住,呼吸间都沾染着身后人身上的潮意。 “坐。”秦颂指了指地上的矮凳,没有感情的眼眸一抬,厌厌睨她:“林知言在忙正事,你哭没有用。” 她太不懂表达了,一些话说得刻薄漠然。 黎初脾气再好也经不住最悲伤的时候被刺痛,忍不住反驳:“可上次呢?你不也很难过吗?” “我没有哭。”秦颂无情地说:“也没有不吃饭。” 停顿片刻,然后打补丁般:“哭无济于事。” 她想解释什么,但明显弄砸了,黎初的眼窝里盈满晶莹剔透的泪:“你真的很冷血。” 她说完,又倔强地跪到软垫上一言不发。 换往常秦颂会拽走她,但眼下,还没动身,林知言阻止了事情发展:“诶,别这么说,人的情绪总会有缺口,有人需要靠哭泣,泪点不同而已。” 秦颂沉默地望黎初一眼,自己坐到了矮椅上。 一坐便坐到了凌晨,黎初苍白的脸色委实不大妥,眼睛肿成核桃,在昏暗中努力瞪大。 秦颂手长脚长,坐在高于地面一丁点的椅子上显得有些不协调,她伸直双腿,活动肩颈后才出声:“五点,去吃早餐。” 这句话含有命令成分,黎初听出来了。 恰好林知言来换班,黎初怕白天的诵经祈福会支撑不住,微微点了点头。 出灵堂时,走在前面的秦颂突然转身,很淡地笑了一下:“我以为你还会坚持。” 黎初确实很累,又饿又困,全凭意志力支撑,她听不懂秦颂的话:“……那我回去好了。” 说着作势回去,秦颂不动声色地皱起眉,伸手握住她的腕骨,就像亲密时那样。 她很烦躁,所以语气更不客气:“听不懂人话?别让我说太多。” “那就不要说了。”黎初用手背抹掉溢出眼眶的泪:“我们的快乐和痛苦不对等,你说得对。” 两人僵持不下,此时呼啸的风声吹乱了黎初的发,今天有月光,如水般浣洗着少女无暇的脸。 竟然出奇的明艳,如同展示栏里上好的润玉。 秦颂眸色沉沉,眼底的情愫随着风吹碎的月色暗涌,她上前钳制住女生纤细的手臂,二话不说把人半扯半抱进车,一进门就上了锁。 黎初被安全带勒得脖子发疼,手脚并用地推秦颂:“你疯了吗?!” 秦颂一顿,撑在座椅的手用力下压,带着压迫感笑了:“我认为你应该早就知道了。” 黎初心惊胆颤地望着她。 “我是有病,正常人不会喜欢痛。”秦颂又提起嘴角:“前些年我不断换医生,但没有用。” 月光透过玻璃车窗抛近来,掉落在眼尾与发梢,将浅粉色头发照得如绣花的金丝线。 “你以为什么都可以改变,实际上是无用功。”秦颂很快松了唇线,神色又变得冷漠。 “人类很渺小,死亡是必须的,你我都一样。” 她死气沉沉地看着前方,这模样,黎初突然很担心她会将油门踩到底,然后撞向护栏或者是路灯。 但秦颂只是紧握方向盘,没有要踩油门的意思:“我曾经也想过一了百了。” 然后呢?黎初等她继续说,秦颂却垂下了手,摊开的掌心恰好承接着一束光。 黎初望着这束光,也望见了手心上的痣,以及手腕上一道道伤痕,她们做过许多过于亲密的事,现在却是黎初第一次清晰地直视疤痕。 郑乘风留下的痕迹都是大面积的,比如烟头连续烫出的圆洞,还有铁棍打到身上后的皮开肉绽,唯独手腕不一样,像刀割的,很细微。 如果不是密密麻麻整片布满,根本看不出来。 黎初很小心翼翼地移动眼珠,移到了秦颂脸上,说:“然后呢?为什么又不想了呢?” 秦颂睨了她一眼,身体重重往后靠,粉色的头发压折在背脊之下:“因为我有病,情绪不受控制,” 所以她的神经总在分裂,一边痛苦地隐忍,一边撕裂地渴求疼痛。 每天如此,反反复复。 第32章032 黎初明白秦颂的病情严重性,不是因为知道病痛缠身,而是真真切切体会到了对方的起伏变化。 秦颂的痛苦在于她并不想变成疯癫的人,可怎么能控制住?埋藏在海岸线下沉默的火山终究会爆发。 像此刻,秦颂点了烟,冉冉上升的雾气缭绕至车顶,黎初心想,她应该在隐忍,在克制,在压下一切无从冒出来没有规矩的东西。 秦颂举起夹着烟的手,于是光影在手背上交错了一下:“我的世界像一团混乱糟糕的线,努力顺清它,但也只能听天意。” “所有事情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如果你觉得死亡不真切,想想我父亲。” 她打开空调,烟味淡了些。 从前秦颂反感抗拒述说过去的事情,将自己藏进坚硬的躯壳里,今天是例外,她莫名被黎初的眼泪煽动了情绪,很想说些什么。 尽管说的生硬无情,但黎初听懂了。 “你在安慰我吗?”黎初问。 秦颂沉默不语,许久才抬睫,凝视着远方:“再痛苦,命运的齿轮何曾停止转动过。” 她从未说过这样多的话,黎初笃定:“你真的在安慰我呀。” 第64章 “我在安慰我自己。”目光从乌云遮挡月亮的片刻之后收回,秦颂侧目而视身旁:“身体本能比精神更想要活下来,怎么办呢……” “没有办法。”她喃喃低语。 黎初的悲伤就像月亮被乌云遮住了,情绪的琴弦随着眼前人牵动,更多的是可怜……和心疼。 胡院长非常爱她,当亲女儿对待,从小到大黎初不曾受过什么委屈,先是被安排在律师事务所管辖的区域学画画,出来工作后,地理位置环境都是胡院长派人看了又看,查了又查才同意决定的。 可以说,她的成长轻松又幸运,工作至今没被刁难过,画室的同学也都很好人。 但秦颂不同,年幼父母离异,被判给母亲却遭到继父的暴行,哥哥两耳不闻窗外事去了国外,这样一个商圈大小姐的身份无疑是沉重的。 如今唯一疼爱她的秦臻去世,剩下的人于这世间不过是一点点血缘关系罢了。 黎初搜肠刮肚寻找安慰的话,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你别消极啊,总会有出路的,你看你现在不也挺好的吗?要好好活着啊。” 秦颂启动车,唇线扬了一下:“你觉得我现在好吗,我自己都不这么觉得。” 车一启动,黎初慌忙系好安全带:“总比以前好不是吗?你逃出来了,可以对抗那些恶意了。” 四周静得能听见呼吸声,直到上高速,秦颂才在黑暗中说话:“还不是时候。” 黎初听不懂这句台词的背后含义,正斟酌着怎么接话,一转头窗外漫天星河。 下大雨之后有许多星星悬挂,黎初打开窗,凉风倒灌进来,吹得她眯起眼睛:“我们要去哪里啊?” 很快她就不吱声了,因为海岸线在眼前越拉越近,甚至能瞧见海浪拍打在礁石上激起的水花。 黎初没在晚上来过海边,与日光倾城时不同,夜晚的海是深沉的,带着压迫感,浪花飞溅的潮气随风穿过两人的指缝间。 秦颂蹲在一块圆润的礁石上抽烟,外套下摆沾满了沙子和海水也不在意。 银河与海平面相连,是一望无际的平缓。 黎初踩了会水,见礁石上的影子一动不动,微妙地起了小心思,弯腰捧起海水便朝那方向扔去。 咸涩味道扑鼻而来,刚抽两口的烟被浇灭,余味绵长悠远,盖住了秦颂的眉眼。 她很平静,睫毛上的水珠接连落下。 就这么淡然地望着面前的始作俑者,像在欣赏一副精致的油画,眸中倒影的星空与海色搭配美丽。 黎初被盯得心虚:“……我去车上给你拿纸巾。” 她逃得快,秦颂抓得更快,细长的女士卷烟滚到夹缝中,堪堪停在一颗小草旁。 从黎初的角度只能瞧见颤抖的叶片。 海边的礁石上布满青苔,她靠着它们,触感又潮又凉,一时间刮蹭出的疼痛与快/感收缩着胸膛里那颗弱小跳动的心脏。 这里没有人,黎初心知肚明,但仍然紧张地蜷缩起足尖,不得已仰头望挂满星星的天空。 不该招惹她的,明知道她非比寻常人。 秦颂的吻带着微咸,黎初清楚这绝对不是海水,就在刚刚她才感受完舌钉的热度。 怎么会到这般地步……? 饰品如冰糖般,融化在流淌中。 她沉沦的是夜晚海平面上的星空,还是被潮湿浸透了,精致纤细的指节呢?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二十分钟后的车内,秦颂扎起头发,不过扎得很随意,好几缕掉下来,湿漉漉地贴在颈间和锁骨,显得那块皮肤更是白得细腻刺目。 擦掉身上多余的海水,她又抽出两张纸巾,轻飘飘扔到黎初腿上。 黎初默默捡起来。 没想到涨潮这么快啊!一个浪打过来,劈头盖脸将两人都淋得发愣。 准确的说是黎初单方面无措,秦颂只不过冷淡地晃了晃脑袋,一言不发地转身回车里。 黎初把纸团抛出窗外,低着头抠指甲。 时不时瞄一眼搭在方向盘上的手。 这双手肯定能把她弄死,黎初想。 “失望吗。”秦颂突然凑近,半边脸被亮起的车灯照耀,眼睛一深一浅,有种看不懂的缱绻。 是错觉吗?黎初不自觉吞咽一下,随之而动的脖子展露出脆弱,无比……诱人。 诱人的何止是她,从黎初的角度看,秦颂穿孔的每一处碎钉都在发亮,引出纹身师的本能。 纹身师爱缺口的月亮,爱有缺陷的人,秦颂看起来很完美,实则漏洞恰好对上了黎初的天赋。 于是她用牙齿咬住对方镶嵌在皮肤下的饰品,舌尖抵着慢慢抽离出,一颗接一颗,从锁骨到耳朵。 秦颂的耐心与纵容永远会在这时候起作用,一动不动地任由对方发作。 “取下来干什么。”她好脾气轻哂。 黎初在耳畔含糊不清地说:“换新的。” 秦颂没说话,抬手把车灯关上。 “怎么黑了?”黎初手里捧着几颗圆润的银饰,很快被秦颂接过,全数倒入手心。 黎初不安起来,可退无可退。 再往后,也是汽车不算柔软的皮质座椅。 眼看着裙子一点点往上翻卷,海水的味道冲淡了车内的清冷香,昏昏沉沉的不真切。 银饰两头都被圆润饱满的水晶包裹了,没有尖锐的针头,不会刺伤皮肉。 第65章 黎初胸口剧烈起伏,受刺激般抓住车窗的扶手和座椅背后。 “数数。”秦颂借着月光往里推,语气淡得像杯白开水:“现在几个了。” 见对方抿着唇不吭声,秦颂扯出笑意,兀自数起来:“一,二……” “我数,我数……”辛亏没有灯,否则黎初一定能通过玻璃反射的光看见自己爬满红/潮的身影。 她眼底荡漾着波纹,水光与涟漪随动作晃动,一圈又一圈,指甲也不由掐进座椅套里。 “五……五个了……”黎初连忙抓住那只苍白的手,红着眼央求:“已经五个了。” “五个而已。”秦颂面无表情地抛了抛,手心里躺着剩下十几颗,金属的光泽闪得黎初闭上眼。 秦颂疯得离谱,折腾人的本领也离谱。 望着空空如也的掌,她陷下脊骨,带了潮湿气息的头发落在黎初的唇间:“现在帮你拿出来。” 圆润而冰凉的饰品早就被捂热,黎初呼吸阻滞,汗水细密渗透肌肤,与还未干的海水混到了一起。 …… 回到灵堂,林知言快急疯了:“干什么去了?吃什么早餐吃这么久?” 她双手叉腰,胸口的山茶花别得歪歪扭扭:“电话也不接,吓死人!我以为你……” 话音到这截然而止,林知言瞟了眼停好车进门的秦颂,轻声说:“别再乱跑,我很快要走了。” 林知言找了份新工作,在隔壁市,等胡院长火化完下葬,她就得动身前往。 “知道了,知言姐姐。”黎初用手指抹掉眼睑下的泪水:“我去换衣服。” 她走得极不自在,林知言的身体跟着转了一圈,最后面对秦颂:“她怎么了……嗯?你的什么耳钉和锁骨上的那些呢?” 秦颂破天荒地望她一眼:“洗了。” “洗……?这玩意用啥洗?要消毒吗?” 秦颂走了,跟进幕帘后的房间,与黎初一墙之隔换衣服,听着隔壁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屈起手,很不怀好意地敲了敲墙。 那边的声音立刻停止,好半天,才传来沙哑软糯的声音:“这里是灵堂,能不能尊重一下我?” 秦颂说:“动作快点。” 她没有想怎么样,海边和葬礼是划分线,再怎么无情无义自私冷漠,也不会在别人的葬礼上做什么。 只有郑乘风这样的人才会肆无忌惮去践踏别人的尊严和软肋,如果要说秦颂的性格上有什么优点,那便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主动招惹是非。 哪怕发病的时候,秦颂也是沉着的。 林知言把她们的衣服送去了干洗店,这里简陋没法洗澡,所以两人出来时头发还是湿的。 “到中午就回去睡觉吧,接下来两天不用这么忙,别把自己搞太累,你看你的脸色。” 黎初点点头,一声不吭地跪到软垫上,这是最后一次为胡院长尽孝了,别无她法。 就如秦颂说的,没有办法一同离去,命运的齿轮未曾停歇,活着的人永远要向前看。 只不过前方好迷茫啊。 黎初抬起头注视胡院长的遗像,老人眉眼弯弯,慈祥的目光与微笑定格在那。 以后的人生到底该怎么走? 第33章033 两日后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银河公墓里宾客络绎不绝,曾经的金牌律师胡慕湾长眠于此,媒体记者也纷纷到来,为这位辉煌的老人创造最后一场盛宴。 秦颂没去,阳鑫接了笔大单,团队成员争气抢到了,她必须留在公司安排行程。 阳鑫的写字楼里照常例会,站在最前方的女人挽起粉紫色长发,纯黑的西服套装半丝皱褶都无。 她总这么一丝不苟,若隐若现的纹身和发色也跟着变得严肃冷漠几分。 秦颂在工作中更加严厉苛刻,不容许手底下的人出任何差错,开会时不带手机,言简意赅地发布任务,像一架高速运转的机器。 所以当叶绮莹敲门打断晨会时,秦颂皱着眉取下眼镜——她只有看大屏幕才戴,这也是过往导致的。 郑乘风那年生意场上不得手,下班回家就找她发泄,不知道用了多少力,病例本上冷冰冰写着视网膜脱落等一系列问题,幸好到现在只遗留了视力下降。 秦颂执着眼镜的挂绳,环手漠然望向门口,那眼神,在坐各位都看得懂:需要合理打断会议的理由。 叶绮莹干巴巴地扯出笑:“秦姐,你手机响了好多次,都是一个人打来的,怕是有什么急事儿。” “谁。”秦颂走近重新戴上眼镜,镶嵌金边的支架夹住了鬓角一缕发丝,凌乱无序的惊艳最动人。 纵使在场没有一个人喜欢秦颂,也不得不感叹她的样貌确实出色,仿佛陡峭悬崖边珍贵的霜花。 “叫黎初。”叶绮莹看了眼屏幕,然后将手机递给她:“打了七八回呢。” 秦颂淡然握着手机,侧身说了句“休息十分钟”便踩着高跟鞋推门走了。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觉得不可思议,在阳鑫这么多年,例会也好大会也好,没见过秦颂中途休息。 黎初,应该是个非常重要的人。 他们如是议论着。 这边秦颂来到茶水间,接通了黎初打来的第十个电话,対面风声很大,半晌才传来微弱的人声:“秦颂?你在听吗?” 秦颂拿杯子接着咖啡:“嗯。” 第66章 “你在忙吗?”黎初又问。 “什么事。” “我看见你继……郑乘风了。”黎初大概不觉得郑乘风这样的人能称为父亲,说到中途改了口。 秦颂安静地等待対方继续。 “他在花店买花,红玫瑰,看来是要送人的,你母亲……今天过生日吗?” 钱芳的生日……?秦颂努力想了想,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不是今天。” 黎初深吸气:“啊?那他这是……?” “出轨。”秦颂替她接过话头:“哪家花店。” “就是店门口这家,我刚从银河公墓回来。”黎初说:“他现在准备走了。” “好。”秦颂不咸不淡地下达指令:“跟着他,然后发定位给我,半小时后到。” “啊?不是……”黎初无语伦次:“我不会啊!” “记得藏好。”说完,秦颂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再回会议室时,里面的吵杂瞬间变得寂静。 众目睽睽之下,她走近台子把资料本顺走,临出去前才回头,手一摆:“散会。” 高跟鞋声渐行渐远,徒留疑惑和震惊在原地。 十分钟后,黎初从微信上发来定位,地址在澄安公寓附近的一家五星级酒店,同时附带着一条十几秒的语音,秦颂坐在出租车里,手指在语音上悬空了许久,最终按了文字翻译。 她不爱听语音,语音消息从不回复,久而久之,同事也好,合作伙伴也好,対她都用文字交流。 “四季酒店五楼,没有卡上不去,你快来呀!”黎初应该是捂着嘴小声说的,声音听起来谨小慎微。 秦颂脑海不受控地浮现出一只偷偷摸摸躲在角落的兔子,还拿着手机,还不敢大声说话,着实滑稽。 于是进到四季酒店里,她下意识寻找蹲在角落里的“兔子”,只可惜黎初老老实实坐在大堂沙发上,见她来还挥了挥手:“这呢!” 刚参加完葬礼,黎初穿得很朴素,纯黑色连衣长裙遮住脚踝,唯一装饰是胸口的山茶花。 胡院长去世才三天,她不可能打扮得花枝招展,估计接下来好几天会往素净方向搭配。 但怎么看都像小孩子偷穿了大人衣柜里的工作服,那么的格格不入,却又好像意外的……纯欲。 秦颂暗想,她的病情大概无药可救了。 竟然会觉得黎初穿着丧服也很勾人。 “我们怎么上去呀?”黎初压根察觉不出秦颂漠然的外表下藏着什么龌龊,一双眼睛睁得大而无辜。 这套西服没有口袋,秦颂没法取下眼镜放兜里,干脆戴着指挥:“开一间五楼的房。” 黎初吓一跳:“啊?!三千多一间诶……” 秦颂此时转脸望了前台一眼。 金丝镜片下的吊坠晃了晃,打在她的颊侧,戴眼镜的秦颂多了点知性,美得成熟而优雅,黎初即不敢看,又舍不得别看眼。 她第一次瞧见秦颂这幅模样,很像豪门世家出来的大家子女,反而与凛冽冷淡的气质更搭配了。 酒店大堂华丽的灯下,秦颂立在这,而背景的辉煌灿烂恰到好处,漂亮得有些不真实。 她真的去开了间房,前台小哥仔细筛查后,笑眯眯地対旁边的黎初说:“您也要出示身份证哦。” 黎初的身份证照片丑得离谱。 她刚刚无意瞧见了秦颂的,简直是从证件照就能辨认出本人有多漂亮。 “我……我不住,可以不拿吗?”黎初试图推脱。 前台小哥怔了怔,很礼貌地微笑:“您要上去的话还是得登记,这是咱们的规定。” 黎初只好去看秦颂,妄图得到点什么指示。 秦颂接收到她的目光,小幅度翘了翘嘴角,虽然淡得几乎看不清是在笑。 紧接着,她扬起下颚冲柜台方向划动,动作很轻,但能看出意思:不容拒绝。 递出身份证后黎初忐忑不安,生怕秦颂看见照片以为她去整了个容,拍照那会年龄小没长开,又是夏天,被胡院长带去海边玩了一圈,晒得黝黑。 有些社会性死亡的东西真的不想展露给……在意的人看,特别这人还是个证件照都拍得绝美的人。 所幸秦颂并不感兴趣,一直垂着眸看手机,似乎在处理工作上的事情。 黎初高悬的心才稳稳落下,松懈了肩膀。 四季酒店的房间设计很独特,倍数为対房,郑乘风在五零三,而她们的房间恰好在五零六。 头回见到酒店能装修得这么华丽,跟宫殿似的,黎初啥也不敢碰,甚至有些怯场,秦颂走哪她跟哪,秦颂去厕所,她也下意识跟过去。 然后被対方突然止住的身体撞上,差点踩到脚。 秦颂好整以暇地枕着拉门的手,眼镜上装饰用的金线从夹缝中坠到一侧:“想做什么。” 本来没多想,但她的眼神太粘稠,连呼吸都带着旖旎的湿意,黎初浑身发烫,慌忙后退两步:“我……我没想做什么。” 欲盖弥彰。 秦颂抬起骨节精致的手,缓慢取下眼镜,镜片后的双眸凛冽又明亮,少了许多原本该有的死气沉沉。 黎初和她対视的数秒里,脚跟已经退到了全身镜前,她回头看见自己的脸,红得仿佛枝头的花蕊。 “没住过这么好的酒店吗。”秦颂意外挑了一下眉,鼻梁的弧度被顶灯照得明显而立体。 第67章 黎初如同被蛊惑了般,木讷地回答:“没有。” 平常普通人谁会住三千多一晚的房间啊,这里的价位就是给上流社会有钱人消费的,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皆在金钱包装下绽放。 秦颂灼热地凝视她,直勾勾的,望得黎初浑身不自在:“干嘛这样看着我……” 总觉得秦颂会做点什么,黎初不好判断。 “不能浪费。”秦颂淡淡地说。 这下确定她是真的想做点什么,并且似乎已经准备动手——她脱掉了外套,还摘掉了戒指。 三枚戒指摘得轻缓漫长,黎初原本放下的心又随着戒指的脱落悬起来。 再继续下去,她会被眼前这个人吓死。 而秦颂脱完戒指,修长的指尖勾了勾:“进来。” 黎初脑子不够用:“进哪儿?” 大概是被她的蠢气到了,秦颂一言不发,锁骨用力起伏了一下,难以避免露出上面的金属。 某些画面走马灯般晃过,震得黎初垂死挣扎:“不是来调查郑乘风的……吗?” “想听什么。”秦颂眼神厌郁:“那你去听。” 黎初连忙摆手:“不不不,我不想!” 听郑乘风的那种事不如留在这,至少面前这个女人不会无缘无故打她一巴掌……吧? 黎初心里打鼓,秦颂敢回扇郑乘风,发起疯来无人能及,毕竟她犯病时不会用正常人的思维思考。 此时此刻,她很希望秦颂没有犯病。 秦颂确实没有,她是真的想做,从大堂见到黎初的第一眼开始就想,顺带开房间监视隔壁。 真正的用意,的确为了接下来发生的事。 黎初被引进浴室,呆呆站在花洒下,衣服还没除尽,纯白的内衣花边刺绣手艺精湛。 一阵唏嘘后秦颂走进来,反手关上浴室的推拉玻璃门,将两人的活动空间缩小。 不愧是五星级酒店,清洁得很干燥,半分水汽都没有,只有打开花洒才会萦出一方湿润的天地。 秦颂的衬衫沾了水,很快贴紧皮肤,最后几乎淋透了,里面一览无遗。 她在外面预先把头发扎了起来,手往黎初身后绕。 碰到卡扣后轻巧一折,肩带便滑落了。 第34章034 热水的雾气由上而下慢慢滚动,遮盖住两人湿漉漉的头顶与长发,黎初被淋得发懵,随后却更加清醒起来:“怎么突然打开花洒呀?” “方便。”秦颂冷淡地说。 她的手从黎初身后收了回去,浴室灯下格外白皙的食指第二节上,正不急不缓地勾挂着纯白刺绣内衣的肩带,摇摇晃晃,且沉甸甸的。 黎初立刻用手肘遮住胸口,然后眼睁睁望着自己的衣服从推拉门缝隙里丢到洗手台。 耳旁的心跳声大得盖过了水流声,她很下意识地往后一小步,只是一小步,因为现场空间实在太窄,压迫感促使她有种背腹受敌的心情。 手足无措间,秦颂血色的符咒纹身露了出来,如同利刃从胸口划开,一路穿透到脐钉之上,就在眼前,像破碎曼珠沙华花瓣的露水。 这是黎初第二次见到这个神秘诡异的图案,诡异到……仿佛封印着什么妖魔鬼怪一样的。 是想封印住癫狂的自己吗?黎初暗自猜测。 可触碰到的腰精细而柔软,一点也不像本人,黎初恍惚地仰头,与秦颂的眼神恰好融在一起。 隔着飘渺虚无的云雾,秦颂只觉得黎初的眉眼像海滩边的沙子,浪潮一冲击就变得潮呼呼般绵延,连眼珠也洗得透亮,挟着没法躲藏的情动。 她顷刻想吻她,而且不仅仅只是嘴唇和脖颈,还有锁骨之下,她也很快贴了上去。 秦颂穿着衬衫,敞开的扣子内还有一层很薄很薄的布料,但黎初没有,于是压实后,难免能互相感受到对方跳动的心脏。 黎初轻轻阖着眼,颤动的睫毛显现出她的不安,可她只能半梦半醒,装作若无其事。 摘干净戒指的手抚摩着鬓边,秦颂弯下腰,冰凉的唇瓣擦过耳垂和脖子到锁骨。 再往下,张嘴叼住了过于软颠的皮肉。 黎初像触电一样,眼里的雾气再没能散开。 尖角的位置靠近心脏,舌钉蹭得又疼又痒,就从这处开始,口腔里的热度往里层渗透,深入心尖,填补着某些残缺的渴求。 如果不是秦颂抱得稳,她早就软绵绵地倒下了,虽然……现在也好不到哪儿去。 微微踮起的小腿在打颤,黎初没有多余的力气推开埋在某处的脑袋,便反向无力地拥紧了些。 她觉得没有安全感,眼前人是唯一的支柱,需要更用力捉紧她,再捉紧一点。 秦颂的衬衫被扯下大半,肩头纹身也漏出大半,于是环在腰间的手柔若无骨地攀上去,掌心紧紧扣住,指尖微微蹭动着每一处纹路线条。 她的指尖描绘着她的伤痕,与过往。 而她的指尖随汹涌吞没,压在肉与灵魂之间。 数不清到底有多少次,总之等秦颂彻底放开之时,连水汽的光泽都被烤干了。 她随手扯开浴巾,异常温柔地披在黎初身上才转身出去,还反手扣好了门锁。 黎初清洗完走出卫生间,用湿濡的双眼望秦颂。 秦颂靠在门口的墙角边,头发缕成一条一条的,折在环起的臂弯间。 第68章 她微微侧过脸,似乎意有所指。 黎初立刻竖起耳朵贴着门听。 真的很像小动物,秦颂莫名被转移了注意力,藏在暗处偷偷打量她。 “他出来了吗?”黎初压低声线。 “嗯。”秦颂不动声色地看回木门:“出来了。” “也太快了吧?” 说完才发觉不对劲,黎初脸又红了:“我的意思是……我们……都好几次呢……” 越说越不对劲了。 秦颂静默半晌,低头用漠然的口吻发话:“你以为谁都是我。” “……”黎初放大瞳孔,对秦颂用不咸不淡的语气开玩笑这事属实不适应。 她想笑,可对方只是睨着门认真听外面响动,冷淡无言的样子,仿佛刚刚说的话只是干巴巴的一句话,不包含任何意义上的暧昧。 隔着一道门,走廊的声响变得沉闷,如果不站在门边仔细听根本听不清。 黎初再次将耳朵贴上去,郑乘风带着嘲讽笑意的声音便清晰有力起来:“秦家本来就完蛋了,连秦臻的葬礼都被搅得稀烂……” 她小心翼翼撇一眼身侧,秦颂始终面无表情,甚至因为斜身靠着,眉眼显得有丝丝慵懒。 “秦昭这小子在国外,就剩个疯子,小时候被我搞惨了翻得出什么风浪?钱芳?多的是把柄……” 后面的话被女人一阵娇嗔的调笑掩盖,以及房门关闭的声音隔绝,听不见了。 黎初忧心忡忡:“他说话真难听。” 秦臻尸骨未寒,这些话对秦颂来说莫过于杀人诛心,郑乘风轻描淡写地述说着曾经的残暴,没有半点后悔之意,甚至沾沾自喜。 势力权利,果然会蒙蔽人的良知。 黎初倒不希望郑乘风死,反而希望他能活着,但肯定不是这么舒服痛快的活。 郑乘风小人得志,最在乎金钱名利,黎初由衷希望他被拉下台,像狗一样没自尊的讨生活。 想到这儿,她又看了秦颂一眼。 她是洗了澡,秦颂却没有,白皙纤细的手指上还残留着旖旎过的痕迹,虽然干涸了,可就是因为干涸,连水渍的走向都能明显看出。 秦颂转动眼珠,视线落在了黎初眼里。 其实她也纳闷过,黎初的不同到底在哪,除了细致入微的纹身刻画,还有什么? 还有永远纯粹的眼睛,透得能一眼万年。 真让人不自觉沉沦。 秦颂清醒的知道某些东西在往下陷,如沙漏里的沙子,细水长流且悄无声息。 她按了按眉心,转身把眼镜与戒指重新戴上。 这三千块的房间,到头来只停留了两个半小时。 …… 三个月的时间,胡院长的后事彻底办妥,她是真心疼爱黎初,替她铺好了后路,包括财产和安顿。 律师事务所负责人念出了那份手写遗嘱,钱财百分之八十给黎初,剩下的留给事务所做资金周转。 以后赚的钱也会按比例打到黎初卡上。 等最后一个字念完,黎初的眼泪早就晕开了墨迹,隔着泪水抬眼,教堂里的气氛虔诚而庄重。 一束光柱赫然打亮眼前的雕塑,秦颂站在它背后,恰巧望见上面的标牌,有些久远了,锈迹斑斑的铁片上字迹工整,刻着一个人的名字:唐枳。 秦颂大学的时候听过这名字主人的传奇故事,当年非常厉害的设计师,几乎横扫了整个时尚圈,堪称百年一遇的天才人物。 不过光鲜亮丽的事情就不提了,倒是身世背景很有深度,秦颂在混乱与清醒交错间,也曾有那么点羡慕过唐枳的豁达与坚强。 她把自己框死了,逃不出去。 “秦颂。”黎初用手背揉搓着眼,指了指前排座椅,鼻音很重:“你坐下吧。” 她肯来这已经是奇迹,这个教堂非常旧,空间不大,是幽闭恐惧症患者不会喜欢的地方。 但秦颂还真来了,她问的时候,粉发女人没说去还是不去,只在第二日买了车等在kiss.me门口。 黎初分不清秦颂的转变因为什么,如果是因为情与欲,她想了又想,发觉竟然也能接受。 只是很多时候,比如快要上到顶峰的时候,黎初很想问一问她,问她有没有在某一刻心动过。 她承认她是全世界最张扬的胆小鬼,不敢问不敢说,害怕秦颂凛冽冰凉的眼神淹没她的澎湃。 一切遵照胡院长自己的想法,她如愿以偿的,葬在了那个叫做唐枳的女人旁边。 路阿姨也来了,替唐枳放了束玫瑰,又替胡院长放了株白山茶,随后静静凝视着两人墓碑上的照片。 眼神像隔着漫长的时光和岁月,黎初很难过:“路阿姨,您别伤心。” 路槿橙微微一笑:“早就不伤心了,唐枳走后,我发觉我的眼泪再也无法流出,就这样吧。” 老人扶着墓碑站起来,白发被风吹动,偌大的墓园,只有她们三人站在一块,各自沉默。 “你叫秦颂是吗?”路槿橙突然出声。 “好好生活吧,至少你有时间这个资本。”她望了望天空飞舞的白鸽,笑意浅浅溢出:“我和唐枳结婚那天,也有许多和平鸽呢,真是……” “岁月不饶人。” 最后的字句断断续续随风散去,听不大清,秦颂重新垂眸,发觉对方早就离开了,唯留花束在颤巍。 第69章 “我们也走吧。”黎初爬起来,眼珠充斥浑浊,明显休息不够又哭了很久,眼窝沤着发红的泪光。 秦颂的神经徒然迸裂了一根,随之是铺天盖地的疼,她不怕疼痛,可此时此刻蔓上来的刺意令她很无措,因为她压根不懂怎么处理忍不住的痛感。 这样的感觉很不好,这样的感情找不到宣泄口,堵在心上,一阵又一阵的,钝刀磨人。 偏偏,黎初走近了,从怀里抽出牛皮纸袋里的文件:“胡院长去世前,我让她替你留意了郑乘风,顺着找应该能找到些蛛丝马迹,你不要急……” 这里是墓园,生离死别的地方,脚下是亡故之人没被遗忘而摆放的花,掉落的瓣叶被大风卷得腾空而起,绕在两人脚踝处。 炙热的舌尖吮得黎初眼泪朦胧,不由捉紧了秦颂的袖口,抓扯出大片褶皱。 她从大片袭击而来的刺激里找到理智,鲜红欲滴的嘴唇艰难张开:“不行……” 秦颂撩开遮住眼睛的额发,说话间,舌钉带着灼伤人的气息:“好。” 出园后,门卫大爷准备关门,正用钥匙上锁,黎初跟在秦颂身后,念念不舍地回头。 一望无际的众多墓中,唐枳碑前的玫瑰异常鲜艳,她突然明白了路阿姨的心情。 在我贫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 --------------------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见谅t.t 秦姐:我的意思是我很行 第35章035 窗台的多肉终于开花了,小小叶片上沾着晶莹剔透的露珠,秦颂边燃烟,边碰掉这颗脆弱的珠子。 阳台门关上后,风声跟着戛然而止,她低头望一眼桌上厚厚堆叠的牛皮纸袋,里面是郑乘风的信息。 胡院长确实厉害,弥留之际那么点儿时间,竟然把郑乘风从里到外调查了个遍,包括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还有蛛丝马迹的漏洞。 秦颂知道这是黎初向胡院长提出来的。 她不懂该怎么描述自己对黎初的感情,见不到想念,见得到……有欲念。 早就失控了,且一发不可收拾。 秦颂喝完杯子里的水,坐在地毯上打开圈纸袋的绳子,原以为会是郑乘风的重要讯息,谁知入眼帘的却是黎初的名字,还有出生年月日和出生地。 她愣了神,好半晌才将这份资料拿出来仔细观察,浏览到父母那栏,意外地发现一个熟悉的名字——叶婉茹。 这名字说熟悉也不熟悉,熟悉的是她与叶婉清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熟悉的是,秦颂没有见过她。 但肯定听过,从叶婉清口中零零碎碎有所耳闻,叶婉茹有一子一女,在隔壁城市做玉器生意。 叶家没有秦家这么富裕,不过也算当地的小富商,有点儿人脉,秦臻娶叶婉清倒不是为了利益,而是叶婉清这个人确实仰慕秦臻。 虽然秦颂觉得真爱这个词相当可笑至极,但叶婉清打理完秦臻的葬礼后,竟然提出要去寺庙呆三年为逝去的丈夫吃斋念佛,修身养性。 或许也掺杂了对世道炎凉的心灰意冷在里面,毕竟现在郑乘风的风头太盛,秦家苟延残喘无可奈何。 叶婉清的低调何尝不是明哲保身。 从胡院长的葬礼上回去后,秦颂查到了郑乘风的出轨对象,她打开电脑,发现这个女人与叶婉茹又有点联系,是她前夫那边的远房亲戚。 而叶婉茹的前夫……就姓黎。 秦颂掀起的睫毛微微颤动,平静淡漠地盯着手里的白纸黑字,真相不难发现,也得亏是她。 她的父亲是秦臻,继母是叶婉清。 难怪黎初的轮廓气质与叶婉清那么像,叶婉茹是叶婉清的表妹,血缘关系在这,怎么也摆脱不了。 那双温润含着雾气的眼睛,现在仔细想想叶婉清年轻的时候也有,只不过秦颂见得少,记忆不深刻。 她徒然有点想见黎初,倘若换做以前,还可以冷冰冰地发一通短信让黎初马上下楼。 可现在,秦颂破天荒地犹豫了。 她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竟然在担心对方。 是担心吧?这种悬起不落的心情。 是担心。秦颂再次肯定,然后慢慢将资料塞了回去,如果真相太残忍,黎初会受得住吗? 窗外皎洁月光铺在浅黄的旧牛皮纸袋上,落下的光斑像水中游动的鱼儿,游刃有余却漫无目的。 夜色很深,浓墨重彩描绘出季节交替。 秦颂站在kiss.me门口,头顶长出的黑发被照出温柔的银白色。 她还是来了,用一根烟的时间等到了黎初下楼,女生长发扎成低马尾,小鹿般的双眸溜圆,努力在夜色中睁大:“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话到一半,她小心翼翼停顿片刻,拘谨地说:“我……还没洗澡……” 下一秒,秦颂踩灭烟,意味深长地笑了:“找你一定是那种事?”说着举起纸袋:“你的东西。” 她的笑意很短暂,片刻间转瞬而逝,立马恢复冷淡,月亮这样温柔,也没能进入她冰凉的眸底。 有时候黎初很想知道究竟怎样才能捂热这个人。 像海底的珊瑚,永远黑暗,没有生息。 “是什么?”黎初接过来,手已经绕开了细绳,绕到最后半圈,秦颂的心脏没来由收缩了一下。 第70章 有些事情就是很残忍,她深有体会。 捏着纸张的手指相互磨蹭,蹭出了温热,黎初看完后,抬起的睫毛已经沾了泪,像多肉上的露珠。 晶莹剔透又可怜楚楚。 秦颂撇开视线,望向头顶火红的灯笼,淡淡地说:“资料给错了,这是你的。” 黎初轻点头,把纸张揉入掌内:“我知道了。” 又是一段长时间的无言静默,秦颂的心脏跳得尖锐疼痛,她皱起眉,逃避式地转身想离开这。 黎初忽然从背后喊她:“别走。” 大概是今晚的风太安逸柔和,和从前不同,秦颂没有再迈开腿径直离开,而是慢悠悠停下来,背对着黎初说:“什么事。” 她真的不擅长表达情绪,也很厌恶情绪失控。 “秦颂,我让胡院长替你查郑乘风,按合同上写的,你要还我一次请求。”黎初说。 这个时候突然提出合同内容?秦颂意外地回头,瞧见黎初略带无奈的神情。 她骤然觉得这份协议签得真傻,将原本滚烫的情愫浇成冰凉机械的字体,一下子钉死了许多。 是自己要平衡,只相信契约关系,却没想到未来的日子会有跳脱出条条框框的东西。 “你说。”秦颂走近些,阴影挡住了黎初的五官。 “去酒馆吗?陪我喝点儿吧?” 秦颂一瞬不瞬盯着她,辨别这句话的真实性。 “认真的啦。” 说完,黎初温温和和一笑,梨涡深浅不一地印在颊边:“好不好?” 一瞬间秦颂有些后悔,但也无济于事了。 影子一前一后徘徊须臾,最终停在了酒馆前。 最近不是旺季,里面人很少,黎初找到角落的位置坐下,看着秦颂在对面倒酒。 女人的动作清冷慵懒,彩光飞旋之下,整个人就像凌厉脱俗的荆棘。 秦颂喝完手里的酒,指节交叉撑住下巴望着远处,绚烂绮丽在精致的五官上仿若蝴蝶盘旋于花丛, 黎初承认自己是蝴蝶,不自觉被吸引。 纸醉金迷的糜烂遮盖了平常的胆怯和羞涩,黎初开始虚假的无顾忌:“我今天可以灌醉你吗?” 秦颂一言不发地凝视她,眼里带着疑问。 黎初解释:“因为我想看看你这样冷静的人如果喝醉了,会不会像现在的我一样难过。” 当然很明显,秦颂并不会。 黎初也明白:“好吧,其实我有点怪你,你可真残忍啊秦颂。”她捂起脸:“这种真相要是一辈子不说,我就当不知道,偏偏你要告诉我。” “怎么能这样?一点也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秦颂抿了口酒,沾上液体的唇变得诱人,可说话语气还是那么不咸不淡:“知道真相没什么不好。” “我并不想知道呀!”黎初闷闷地说:“你继母是不是叫叶婉清?能和你们家联姻的,应该不会因为财产问题抛弃小孩吧?” 秦颂五指攥着杯沿,手腕轻轻转动,杯子里的液体便也跟着打旋:“所以才要知道原由。” 她确实残忍,剖开自己的伤口后又试图剖开别人的,黎初觉得她疯了。 可她的的确确早就疯了,疯在郑乘风的虐/待下,疯在成长的风暴里,想所有人都一样才能平衡。 黎初问:“知道了能怎样呢?早就是陌生人了,过去没办法改变了秦颂,你也该走出来的,因为未来有千千万万种可能……” 说到这,秦颂猝不及防地掀起眼皮,凛冽刺骨的眼神淹没了周围的暖意。 黎初没来由颤了颤肩膀。 震撼的音效在耳旁,却依旧盖不住秦颂带着血的芒刺,如几万根针扎在身:“所以?” 黎初听出了平静下暗藏的肆虐,努力平复心绪佯装冷静:“所以能不能别再把自己锁在过去了?” 话音刚落,秦颂哗一声站起来,一系列动作吓了黎初一大跳,心脏不受控地狂蹦,险些要撞出胸膛。 “明天店门口见。”秦颂死气沉沉地撂下这句话便去前台付款,紧接着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酒馆大门。 这天晚上,两人都没能睡着。 秦颂醒了许多次,闭上眼会梦到铁笼与地下室,以及郑乘风的声音,还有伤口从疼到麻木的演变。 十几年的伤口,就连血痂都已经结得厚实,她没法释怀,没法好好生活。 可她们这么亲密,黎初应该理解她才对,为什么要劝说放下,谁能放得下? 秦颂对黎初对她过往的态度感觉很不满,好像黎初天生该站在她这边一样。 究竟是什么原因?到第二天秦颂也没想明白。 黎初也没睡好,坐在副驾驶哈欠连连,原本水果一样饱满的脸变得憔悴而困顿。 看来大家都不好受,秦颂病态地找到了平衡。 “要去哪里呀?”黎初偶然发现,她好像不再害怕副驾驶这个位置,大概是从海边那次开始的。 秦颂当即一脚油门开出了南城。 直到看见昭平的路标黎初才开始慌张,昭平在南城隔壁,风景很美,有岁月静好的感觉,但黎初知道,秦颂来这肯定不是为了欣赏美景。 ——叶婉茹在这,她要带她看真相。 越靠近市区黎初便越慌,用拳头拍打车窗大喊:“放我下去,我要回南城!” 第71章 秦颂落了锁,沉默地开着车,对黎初的要求充耳不闻,铁了心要拉她一起跳泥潭。 她就是想她和她一样。 说不出什么具体道理,但秦颂就是想。 叶家的玉器市场开在最繁华的写字楼底下,黎初被半拖半拽带进去,最后索性蹲在安全楼门后不肯再往前一步,近乎要贴坐到地上。 秦颂一时半会还真没拽动她,干脆放开手,不依不饶地弯腰指了个方向:“在那。” 黎初不想看,但止不住好奇,纠结挣扎中还是敌不过心中那道坎,顺着方向悄悄拿开挡住眼睛的手指,抬颌张望过去。 --------------------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是小短文,篇幅不会很长,断更期间都在考虑怎么过渡,秦姐性格太难处理了…希望各位看得开心就好3 第36章036 放眼过去,柜台满目琳琅,叶婉茹穿着一身珍珠白套装,优雅地坐在金碧辉煌簇拥之处,与其它小柜台前的人都不一样,浑身皆是女老板的气派。 黎初透过秦颂半透明的指尖看见叶婉茹手上的翡翠戒指,鹌鹑蛋那么大,远距离都能瞧出成色绝美。 “你……你干什么?!”她结结巴巴半天,才不确定地憋出一句:“这个人是……?” 衣角摩擦着睫毛,布料蹭得眼珠子发酸,黎初望了望秦颂,又望回叶婉茹,忽而恍然大悟。 “……她过得很好啊。”她平静地说。 秦颂可见血管的手随意搭到门上:“叶家不穷。” 是啊,叶婉清能嫁给秦臻,叶婉茹离婚后自然也过得滋润,保养得体,根本瞧不出本身的年龄。 “去看看。”秦颂猛得一抬手,猝不及防把黎初从地上拎起,女生呆滞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换:“去哪里?我不去……” 秦颂不由分说,拽着她大步跨近柜台。 手腕被拧得通红,黎初躲闪不及且力不从心,就这么被拽到了叶婉茹面前,四目相对,委实尴尬。 可叶婉茹的眼睛也很圆亮,温润含着水光,与黎初的眸子如出一辙,只不过增添了不少岁月的沉淀。 她惊讶了几秒,眼球却迅速穿过黎初,停顿在后面那个粉色高挑的女人身上。 秦颂过于出众,尽管她性格低调又低调,但叶家的人怎么会认不出秦家的孩子? 于是叶婉茹立刻恢复了面色,温温柔柔一笑:“乐乐啊,是你吗?” 说着,肩膀越过黎初,站到了秦颂面前:“虽然没见过,但我一猜就知道是你,怎么有空来昭平玩了?如果要买玉和你阿姨说一声不就得了?” 她笑眯眯的模样与黎初不敢转身的背影形成鲜明对比,落寞与欢笑,刺目得令人窒息。 秦颂很轻很细地蹙起眉,审视般睨了叶婉茹许久,才冷淡张口:“不买东西。” “啊?”叶婉茹嘴巴长成小小的圆圈,显得表情很虚假:“那你这是……?” 人声鼎沸的大堂,无人问津这个小小角落,黎初动也不动,但秦颂看见她下意识攥紧的拳头。 微妙的,心尖锐疼起来,差点儿连气息也变得阻滞与不平衡,费了老大劲才平息。 秦颂心烦意乱,动作粗暴地将黎初翻面正对她们,这样一来,两母女真正意义上对视了。 是的,叶婉茹就是黎初的生母,dna鉴定机构发送的信息还在口袋里的手机上,错不了什么。 只互相看了一眼,叶婉茹低下头,勉强挤出笑:“乐乐……这是?你的朋友吗?” 黎初垂下眼睛一声不吭。 “她是谁你不清楚?”秦颂笑了一下,寡淡无情,说出的话也极尽刻薄:“小姨记性不大好啊。” 有时候她真的锋利,特别是锋芒外露的时候,就像玫瑰上的软刺,看起来不起眼,却扎得人生疼。 叶婉茹也开始紧张,不比黎初好到哪儿去,嘴唇褪去了血色,苍白哆嗦着:“你们什么意思?” 到底是叶家人,秦颂给几分薄面:“出去谈。” 三人从玉器市场转移阵地,变成了餐馆的厢房。 黎初坐在秦颂与叶婉茹中间,动作拘谨呆滞。 秦颂没来由的更加恼火,一生气,她的态度变得非常凛冽,眼神更是深得可怖:“不认识她?” 问的叶婉茹。 “需要介绍一下吗。”秦颂面无表情地把玩着手里的防风火机:“她叫黎初……” 话音刚落,叶婉茹猛地抬头:“不要说了!” “二十多年前,鸿福孤儿院门口……” “别说了!” 叶婉茹表情复杂,憋得通红的脸能看出,此时此刻她非常不好受,执着茶具的手颤得厉害。 “这是你的孩子,为什么不说。”秦颂依旧冷冰冰的,没有什么顾忌:“叶家养不起一个女孩?” 黎初从恍惚中拉回些许理智,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秦颂在生气,而生气的点是叶婉茹对自己的态度。 是错觉吗? “黎启明那个贱/人的种,我才不会要。” 叶婉茹简直语出惊人,黎初怔怔望向她,不明白这句话里的信息含义。 秦颂却秒懂了,这回她深深皱起眉,整个人气场强势:“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叶婉茹冷笑一声,直勾勾看着黎初,眼神阴狠毒辣:“孽/种,还敢找上门?” 第72章 “我带她来的。”秦颂目光割裂,但脸上还是淡漠得瞧不出任何情绪波动:“我查过,黎启明是你前夫,结婚半年就离婚了,对吗。” 叶婉茹本来不想回答,可面前这个女人太凛冽,寒霜一样,凉得惹人心惊。 “对。”她咬牙:“但你们查不到我和他结婚的理由吧?否则不会问为什么不要她这种愚蠢的问题。” 叶婉茹说完便冷下眉眼保持沉默,秦颂此时手机响了,正拿出来翻阅,而黎初由始至终没发出半点响声,三个人都不说话,厢房里的安静变为死寂。 许久,秦颂将视线转移回叶婉茹脸上,手指勾勾点点着屏幕,说:“她是无辜的。” 这便是知道真相了。 叶婉茹不明白秦颂为何有这么大的本事调查一切,但转念想想,秦家资源丰富,事情又过去了太多年,总会有裂缝入手调查。 想到这,她的笑意带了点惨烈:“长得和黎启明一模一样,带在身边是噩梦。” 黎初小心翼翼地望着秦颂,眼里聚满委屈的泪,盈盈欲滴,她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现在仍然不理解不相信,那会她只是一个婴儿啊! 大概是这滴泪把心里常年枯竭的湖泊晕染出了涟漪,秦颂吞咽一下,点开手机搁到黎初面前。 真相近在咫尺,黎初拿起来,从疑惑到不可置信只用了短短半分钟。 文字写得很官方,但盖不住残忍的事实。 黎启明得不到叶婉茹,便用手段毁了她。 黎初是罪恶的产物,从孕育的那刻开始就该被扼杀,她确实不能存在,因为她是叶婉茹的耻辱。 黎初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般松懈,手机从虎口滑落,幸亏秦颂眼疾手快接住了它。 “看见你这张脸,我就厌恶。” 叶婉茹说:“你只有一双眼睛像我,早知道长得这么像他,当初就不该心软生下你。” 语言有时候是一把刀,刀刀刺出鲜血淋漓,黎初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看起来像伤口流出透明的血。 当年黎启明做完肮脏之事后,故意隔了很久才去叶家上门提亲,叶婉茹此时发现自己有了两个月身孕,想喝药打掉,却始终没忍心。 如果黎初长得不像黎启明而是更像她,她真的会将这个软小的婴儿留在身边。 南城大雪的冬天,黎初被丢在鸿福门口。 因为是第一个孩子,所以取名为“初”。 能取名,能写上一封委托信,是叶婉茹最后留存的母爱,从此二十余年,她结婚、离婚,搞垮黎启明,然后再婚,再生下孩子。 黎初的生死于她而言,早就无所谓了。 她望她的眼神无情又决绝,甚至带着厌恶和嫌弃,如果黎初再对视下去,只会更伤心。 于是秦颂把手机放回口袋后,伸手遮住了黎初的眼,泪水糊着皮肤,掌心下是一片湿软。 明明浸透的只是表层,却不知为何泡软了心脏。 “那就不再见。”她保持这个动作,厌世的眸色被顶光漾出诡异的亮光:“不送。” 叶婉茹走后,剩下二人也离开了餐馆,一路无言以对,直到道路尽头出现玉器市场闪烁的灯牌光。 这个世界真是够烂的,秦颂想。 实际上黎初也是这么想的,糜烂又华丽的灯下,她恰好瞅见早就离开的叶婉茹立在一辆车旁。 随后车门缓缓打开,下来一名男孩,年龄不大,看着也就七八岁的样子,欢脱地扑进叶婉茹的怀抱。 她和秦颂快走近停车的地方,距离叶婉茹和男孩就十几米,清晰可见的画面。 叶婉茹的眼睛同手上璀璨的宝石一样亮闪,与看黎初时截然不同,面色和蔼亲切,满目慈爱。 “长安放学啦?来妈妈抱一下,哎哟重了!是不是爸爸带你吃什么好吃的啦……” 她抱着男孩,温柔地抚了抚他的脑袋:“怎么一身汗?陈阿姨,拿纸巾给他擦擦,又到处疯了吧?” 黎初默默望着这对母子,再转身离开时,边走边哭,风吹在脸上干透了,疼得睁不开眼。 在包厢里,她其实也只是默默流泪,可眼下,一边彩光绮丽,一边暗无边际,画面切割成两半,徒然显得嘲讽加倍。 走到秦颂的车前,黎初已经泣不成声。 望着黑暗里往后快速消失的高速路灯,黎初问:“所以我不配拥有爱吗?” 什么爱不爱的,秦颂开着车,淡漠地直视前方:“很重要吗,你们本来就没有感情。” “可为什么呢?明明我什么也没有做。”黎初说。 “能理解。” “我不能。” 黎初握紧安全带,眼珠子通红:“我不能理解,她讨厌他为什么要牵连到我身上?是她生下我又遗弃,那为什么要生?” 秦颂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也不懂。 “不要浪费眼泪。”她说完,轻描淡写地抽出纸巾,很轻地摁在了黎初的眼皮上:“擦掉。” 如果是往常,黎初大几率会听话,但今天不同,发生的事情在脑中如浆糊一样,搅得神经乱七八糟。 黎初深吸口气,准备解安全带:“停车。” “我要下车。” “这是高速。”秦颂冷冷地望她一眼:“适可而止。” “你不停车我就跳下去!” 第73章 秦颂额角的血管突突跳动,她当然不可能停车,但可以加大油门,还可以打开车窗。 急风从窗口倒灌进来,黎初刚刚还在犯倔,现在只能紧握扶手尖叫,睫毛都被吹掉了好几根。 城市灯在远处如天边的星子,秦颂骤然踩上刹车,按了双闪对黎初说:“你现在可以下车。” 从这里到市区,走路需要两三个小时。 黎初泪眼婆娑,满腹委屈,明知道秦颂病得不轻,可还是被倔强支配了理智。 五指打开门,身体探出大半。 “下车就下车!” --------------------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犟嘴,血的教训t.t 第37章037 车门一开,风一卷,黎初的长发就像黑色花朵般绽放,如流动的旗帜。 可现实场面十分失控。 因为在秦颂的认知中,看清事实最为重要,至少可以避免日后所有不必要的麻烦,这明明是件好事。 更何况,是她自己轻而易举说出要走出来的话,既然认为能走出来,她带她了解真相有什么不妥? 小孩子的情绪……真是莫名其妙。 于是黎初脚刚沾地,开车的人便干脆利落地踩油门飞速跑远,浑浊的尾气扑了路边人满脸。 “……”望着逐渐消失的车灯,黎初有些心灰意冷,相处这么些日子始终捂不热这个人。 融化冰川的冷比摘下悬崖峭壁旁的花儿要难多了,即使冰川已经展露过弱点。 可这些弱点真能让秦颂难堪吗? 恐怕不能,秦颂依旧凛冽,她的弱点是把双刃剑,刺伤自己的同时也刺伤靠近的人,久而久之,哪怕知道她的痛处也没有人敢往那儿戳。 天色越来越浓,降临的深蓝色与头顶圆月辉映出绝美景色,黎初走了二十分钟着实不想走了。 她今天身心俱疲,抬头仰望月亮,感觉月光缠了层雾,灰蒙蒙的模糊了边界。 荒郊野岭之处,道路两旁只有树叶沙沙作响,再往前是必经的下坡路段。 黎初失魂落魄地走着,却在逐渐出现的十字路口处,一眼瞧见了秦颂的黑色大车。 车应该熄了火,因为粉发女人就半倚在旁,即使距离遥远,仍然能够通过动作分辨出她在点烟。 点烟就是在等什么。 黎初不确定是不是在等自己,加快脚步奔去。 “秦颂!”她跑得双眼沁了湿润,汗津津的下颚轮廓分明:“你在等我吗?” 秦颂掐了刚烧起的烟,一瞬不瞬盯着跑来的身影,额发遮住了眼里若隐若现的暗芒。 月光温柔萦绕在二人愈来愈近的身体间,黎初放大的脸镀了层银白,很美,仿若月光女神。 明明厌烦拖沓无理的情绪,可还是没忍心让黎初一个人在马路边,所以她折返停留在必经之路,就连说出口的话,都带着低沉晕眩的柔和:“上车再说。” 这回黎初不闹了,乖乖跟上车,踟蹰好半天才艰难挤出一句:“对不起呀。” 她拨弄了一下凌乱的头发:“我为之前说的话道歉,原来到这样子的地步,谁也没有办法释怀。” 扎在心底的刺根深蒂固,即使拔掉了,也还是有伤痕覆盖在上面,黎初明白了那句话:尚未做到感同身受时,沉默是最好的保护。 秦颂缓缓转动方向,风平浪静地说:“如果你的人生原本就没有她,其实不必在意。” 一顿,补充道:“浪费时间。” “知道。”黎初乖巧点头:“但我在想,我也是她的孩子,她从来没有这么抱过我吧。” 唯一一次或许还是遗弃那天。 大概她的语气太难过了,带着无尽哀伤,秦颂无意识捂了一下胸口,这样的钝痛……真心无法避免。 “她抱李长安的画面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那几分钟的时间,感觉有一个世纪……”黎初又想哭了。 正当眼泪欲将滴落时,一只苍白的手伸过来,不算轻柔,却明显刻意缓了力度,这只手抹掉了泪水。 黎初意外地抬眸,面前是秦颂艳丽淡漠的脸。 她一下被这片刻如梦境般的柔情搅乱了心思,同时被搅乱的,还有紧绷了整天的神经线。 于是泪就像决堤的洪水猛兽,刹那间掀起波澜。 “别哭了。”手重新搭上方向盘,只不过手的主人还是如此淡漠:“想想今晚吃什么。” “我再也没有亲人了。”眼窝里像储存了几万年眼泪,抹掉后不断持续往外涌,黎初的手背跟着沾了无数水光:“再也没有了,怎么办啊?” 秦颂望向前方,这个问题,她依旧无法回答。 “秦叔叔走了,胡院长走了,秦颂……”女生啜泣不止,车内昏黄的灯将她的五官印成金黄:“你说,我们的痛苦是不是真的对等了?” 刹那间,秦颂脑子里的弦也跟着崩裂了,她找到一处阴暗的角落把车停下,定定看对方。 这一眼很深很久,像要把人看穿。 黎初丧气地垂头,有下没下地玩着手指。 相顾无言的时间线内,秦颂想了许多,想路槿橙蹒跚的背影,想唐枳墓前的血色玫瑰,想城市飞旋的霓虹灯,想长达十余年之久的贪恋疼痛。 对等了吗? 一瞬间,她不得不承认她们平衡了,潜意识拉对方一同跌入深渊,一同明白现实的残忍,所以当价值观相同时,秩序和僵局被打破。 第74章 然而现实就是最疼爱她们的人相继离开,留下行尸走肉的两个人,孤立无援地徘徊在人间,这是一样的,悲伤不分等级,至少大家都一样煎熬。 秦颂偏过脑袋悄然看一眼身边人,只不过这一眼,视线再没能转移到别处。 旁边梨花带雨的女生,是她现在唯一的牵绊。 斟酌了许久,秦颂忽然说:“我们。” 车窗外的树影婆娑摇曳在深邃的瞳中,无人知晓她暗暗下定了什么决心:“不用合作了。” “啊?”黎初瞪圆双眼:“什么意思?” “合同销毁。” 说完,秦颂又重新启动车:“这份不完善。” 她找不到什么理由来明说,但真的不想再因为合同栓住一些东西,比如这段时间的缠绵。 “为什么?”黎初挺直腰杆,似乎有些着急:“你不纹身了吗?可你背上的颜色还没补完……” 明显误解了,但秦颂不想解释:“换种方式。” “什么方式……?” “你觉得呢。”秦颂答得不咸不淡。 反而让黎初更不明白了,她觉得秦颂想抽离唯一的联系,不由慌了神:“你要走了吗?” 走?走去哪里?秦颂皱眉。 “阳鑫有人不好吗?郑乘风是不是又找上你了?如果你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有哪一点让你不舒服,我可以改掉,真的……” 黎初擦了擦眼睛:“我以后不会随便哭,也不会随便下定义,你别走呀……” 话说到一半,黎初反应过来——她似乎没有任何立场要求对方留下,撇去床上带着情/色的旖旎,秦颂与她之间,并没有什么必需接触的必要。 这座城市的纹身师那么多,以秦颂的财力,没了她,照样可以找到更好更出名的。 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她们的关系被一纸合同圈拢圈定。 可秦颂现在却在说:要销毁合同。 黎初不明白,只是心里的沙漏下陷得厉害,连声音也高了不少分贝:“能不能继续保持协议?” 秦颂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其实销毁合同意味着另一种关系的结束,她不善言辞,只好沉默。 街道灯火辉煌,璀璨的广告牌闪烁在商场门口,喧闹繁华的大城,情情爱爱忽而就变得微不足道了。 可越往商场里走,黎初越害怕,她没有注意秦颂刻意放慢的脚步,只揣揣不安拉住对方衣角:“你能不能别走?求求你了……” 秦颂双手插兜,回身淡然地问:“走去哪。” 黎初答不上来,她也不知道她要去哪儿啊。 “我不会去哪。”女人继续迈开步子走到电梯前:“不用求我,你该有自己的想法。” 实际上秦颂不喜欢黎初此刻的模样,这种心理不平衡的状态近期越来越常见。 她倚着壁思考这段时间的变化,却意识到自己的病似乎越来越严重,已经开始从黎初身上体现出来。 比如不希望对方讨好别人,也不希望她太放低姿态,她想二十四小时掌管她的时间,精确到分秒。 这种微妙的心态只能是病。 该再去看看医生了,秦颂想。 电梯叮地一声打断了思绪,她后知后觉发现,手心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黏腻了。 从前害怕狭窄拥挤的地方是因为十八岁之前都在小小的角落里度过,这份阴影挥之不去,逐渐造就了幽闭恐惧症的存在。 秦颂复杂地望着手掌,如果病情加重了,幽闭恐惧症也会越来越严重吧? 那么……那些复杂多变的情绪到底是因为什么? 无从得知,无从说起。 晚饭后,她们回到kiss.me门口,黎初疲倦地拉开卷帘门,哗啦啦一片巨大的声响。 听得人不由精神了点儿。 秦颂弯腰进去,用腿将门踩回地面,黑暗的店里,传来黎初犹豫的嗓音:“合同……” “嗯。”一个字堵住了接下来的所有话。 黎初只能硬着头皮跟上楼,这里明明是她家,但秦颂表现的才像主人,进屋便随手脱掉外套,还开了她的笔记本,叉掉那些不堪入目的视频。 “保护好隐私。”她撕下墙上的合同,用力揉了一下,再展开,浏览间眼皮拂动。 黎初知道她指的什么,于是小声辩解:“知言姐姐不是外人,再说这不也是……人之常情?” 秦颂没说话,手里的火机打了几下,移动到合同纸上,点燃的瞬间飘起白烟。 白纸黑字,最后烧成乌黑的灰烬,还被丢进了厕所马桶里,黎初望着未冲干净的残留物,一时间无言以对,好似所有力气都随着水流逝。 “我也会把我的那份销毁。”秦颂站在卫生间门边,五根指头轻巧地玩着火机:“还有什么问题。” “没有。”黎初凝视着下水道,回答得心不在焉。 失去这层冰冷的合作关系,她觉得心情莫名的明朗,好像放下了一些沉重的东西,或许她们之间,真的可以重新建立新的感情体系。 秦颂的体温源源不断在身后散发,黎初有时候真觉得奇怪,这样凉薄的霜花,为什么体温高于常人? 只要往后小半步就可以靠在秦颂的怀里了,这个怀抱暖得异于常人,让心跳加速,想要汲取养分。 于是,黎初壮起胆子回头。 第75章 她的嘴唇因为氤氲而红润,像颗湿透的果实,饱满而诱人,说出的话也挟着浓稠的缠绵。 “我们……要不要建立别的关系?”黎初停顿了一下,眼睛难堪地望向一旁,唇更加殷红。 “我的意思是,亲密关系。” --------------------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 第38章038 秦颂的发丝渲染了层薄薄的白光,听见黎初说出的话,神情罕见地变得复杂。 她之所以从不往脸上穿孔,是因为知道这张脸能蛊惑许多轻浮的人,钱芳年轻时是南城数一数二的美人,更何况秦家的基因就没有丑的。 容貌于秦颂来说无所谓,可哪有人不爱好看的人事物?即使她病态、疯癫、不合群,也依旧有人为了这张脸前仆后继。 艳丽的相貌成为了最大的优势,她充分明白皮囊能吸引多少人,能办成多少事,包括日常工作。 利益交互是秦颂这些年从郑乘风身上学来的本事,应该算是一种耳濡目染。 正因为属于郑乘风的本领,秦颂一边利用,又一边厌恶别人对自己容貌的打量,她觉得所有人的接近都是为了一张脸,没有真心。 可现在,黎初却看着她的眼睛,用无比真挚的眼神说要建立亲密关系。 秦颂分不清谎言和真心话:“理由。” “啊?”黎初懵了:“这需要什么理由?” 是她说得太委婉了吗? 秦颂环起手,半个肩膀靠在浴室的瓷砖上,慢悠悠重复:“你的理由。” 这下黎初听懂了:“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你的容貌,你的生活习惯,你的性格……” 列举出来的东西最终还是容貌排了第一,秦颂提起嘴角,不带感情地说:“我不认为我性格好。” “……”黎初第一次发现沟通这么累,她不想再纠缠下去,抬起的下巴有点艰难,但最终还是触碰到了对方的唇角。 异于常人的炙热,和柔软,与本人那样不符。 最后半推半就到床边,黎初岔开双腿,坐在了秦颂大腿上,从上往下看着她。 秦颂粉色的头发散在身后,其中一小截遮盖住纤细白皙的脖颈,血管清晰,显得她看起来很脆弱。 黎初抬起手,解开了对方的第一颗纽扣。 她不重,甚至可以说轻巧,两天隔着布料,耻骨磨蹭出汗液,秦颂干脆捋掉了长袜。 皮肤接触时,黎初圈得更紧了些。 这腿下的腰太纤细,几乎感受不到存在,所以必须用力地拢住,难免触碰到最亲密旖旎之处。 黎初想解开第二颗纽扣。 紧接着她就这么做了,只不过秦颂拦截的很快,起身得也快,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两人调换了位置,而黎初的手腕被擒住。 “你在想什么。”秦颂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个铁制套圈,但比普通的项圈要小许多。 黎初暗暗比对了一下,恰好是腕骨的尺寸。 下一秒她就被套圈扣住,随之消失的是秦颂指尖的温度,唯独剩下冰冷的镣铐接触皮肤。 秦颂好整以暇地望她,眼神慵懒,被半剥落的衣领垂下肩膀,肩带曲折坠在大臂上。 黎初就这么被拴在床头,头次后悔买了铁床。 谁能知道这张床的栏杆最后竟然方便了秦颂,她将黎初的另一只手也拴在了同个地方。 黎初无处可逃,皮肤变成好看的粉色,与眼尾的潮红一样,说不出的美丽。 她就以这样的姿态迎接对方。 秦颂的袖口随着动作掉落到手腕处,再撩起时晕染着咸涩的海水味,她干脆脱掉了衬衫。 这是黎初第一次见秦颂完全褪掉布料,半跪在前,有种虔诚臣服的错觉。 血符纹身如推动的指骨一样,击落防线,黎初甚至有几分钟的涣散与失神,背脊如天上的弯月。 从急到缓,再从平和到澎湃,连同吮吸都带着热度,沁进被拨动的深海,热出翻腾的蒸汽。 她望着趾间勾勒的粉紫色发梢,好长一段时间发不出任何声音,微张的唇燥热干涸。 于是松开后,黎初第一时间翻出矿泉水,拧开瓶盖灌了大半瓶,然后自然而然地递给了秦颂:“给。” 这是她和林知言的相处模式,她们关系好,有时候一瓶水两个人喝,一个不留神带到了秦颂面前。 黎初有点尴尬,准备收回手,下一秒水瓶被接过,然后是秦颂仰起的脖颈在眼前上下伏动。 喝完水的秦颂自然点了根烟,捻烟的手还没洗,换成干净的那只后才起身去卫生间。 直到里面传来水声,黎初才瞥一眼桌上剩底的水,心脏不受控地砰砰跳动起来。 她们做到了最亲密,但细节不一样,代表秦颂在接纳她,在维护这段看似脆弱的关系。 黎初捂着嘴,眼眸却不受控制地弯起。 …… 秦颂查到了郑乘风的情人,一名家庭贫困的幼师,甚至比秦颂还要小个四岁。 顺着这处轨迹,她在一个雨夜等到巷口,飞扬的长发被雨水浇灌成打缕的深色。 周清纯刚准备掏出钥匙开门,转眼被身后黑色的人影吓了好大一跳:“谁?” 秦颂摘下卫衣帽子,死气沉沉张口:“总归不是谋财害命。” “你跟踪我?你是谁?!” 第76章 秦颂笑了一下:“不认识我?” 周清纯仔细端详了片刻,脸色大变:“秦……你你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她显得有些心虚,尽管化着浓妆,眼线也描得精致,仍然盖不住脸色猛然发白。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秦颂淡然往前走一步,手里的烟徐徐上升:“做他的情人,不恶心吗。” 她说得轻描淡写,好像“恶心”这个词并非本意。 周清纯发白的脸涨得通红:“关你什么事?” “法律意义上他是我母亲的丈夫。”秦颂说完,寡淡地扫对方一眼:“你图什么。” 从头到尾,她都保持着非常漠然平淡的态度,这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很容易令人产生被逼迫的错觉。 周清纯摆出防备的姿势——将包护在胸口,讥讽道:“你不了解你继父吗?还能图什么?” 一个工资薄弱的幼儿园老师,还能为啥? 那根细烟没抽几口,秦颂就把它丢到了地上,用高跟鞋碾了两圈才说话:“他承诺每个月给你多少钱?十万还是二十万。” 周清纯语塞,郑乘风没有固定打钱的时候,只是衣食住行不缺,家人也被安排妥当。 “一个人住?”秦颂忽然转移话题,还转头看了看门:“要在大雨里谈话吗。” 其实周清纯挺佩服她,她在媒体的只言片语里了解过秦颂,得知的无一是行事稳重,甚至查不出过往,比别的大家小姐都要淡泊名利。 秦家大小姐这个身份已经够贵重了,秦颂竟然不以此大做文章,委实低调得过分。 进屋后,周清纯似乎放下了戒心,处于舒适模式,拿了面小镜子就地而坐,用卸妆棉卸起眼妆。 没有了成熟的妆容,周清纯的五官扁平稚嫩,算起来她和黎初差不多大,但被生活压迫得面容憔悴。 秦颂来之前浏览过她的资料表,家里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父亲早逝,母亲靠捡垃圾养活一家子人。 周清纯用憔悴寡淡的脸对着秦颂,惊叹一句:“你长得可真漂亮,我大概整容也整不出你这样。” “容貌是身外之物。”秦颂坐在沙发上,交叠的长腿显出几分贵气,她们终归云泥之别,从身份,从样貌上开始就拉开了距离。 “站着说话不腰疼。”周清纯抹掉睫毛膏,小声嘟囔着:“美丽就是资本。” 秦颂冷淡地笑了声:“足够优秀时外貌只是加分项,你应该知道。” “当然知道,但我不优秀,连加分项的及格线都够不着,你含着金饭碗出生,体会不到我们这些‘平民’的苦痛的。” 秦颂静静盯着她,眼神寂静且空洞,望得周清纯又一阵心虚:“干什么这么看我?我说错了吗?” “大错特错。”女人连批判都显得不咸不淡,情绪丝毫没有变化:“郑乘风有暴虐倾向,验伤报告在这份文件袋里面,需要拿出来给你查阅一下吗。” 说完抽出一份资料袋,丢到坐着的人面前:“建议你看一看。” 周清纯满手都是卸妆油,翘着指头敢碰不敢碰的模样:“……谁的验伤报告?” “我的。”秦颂说。 “……你……你的?!”周清纯不大的眼睛快瞪出眼眶:“等会儿,等会!他竟然……打人……” 这是她和他接触中没有过的事情。 “很快就会有了。”秦颂浓密纤长的睫毛阴影投入眼中,增添了瞳色里的暗。 郑乘风惯会装正人君子,一开始谁也察觉不出这位看起来衣冠楚楚的男人会干出什么暴烈的事,但时间一长,本性暴露出来,受害者一个接一个。 “你不会是最后一个。” 周清纯抓着资料表,越往后翻手越颤抖,胸脯起伏得也越剧烈,秦颂十八岁收集的数据,直到今天才放出来,可想郑乘风只手遮天的本领。 “可……可他从来没有对我动过粗。”周清纯放下纸,不可置信地比划着:“连句重话都没有。” “如果不信可以再等等,或者尝试惹怒他。”秦颂拍了拍卫衣上的烟灰,这个角度看她,五官掺杂着破碎的美感。 周清纯下意识的,就真信了:“你和我说这些的用意是什么?还有你找上门到底想做什么?” 出租屋里杂乱不堪,秦颂站起来,高跟鞋在木地板上踩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她像在打量这间屋子,环顾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坐回沙发。 “每个月给你二十万,替我做事。” 她终于像一个名正言顺的大小姐了,说这话的时候又冷又艳,甚至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听起来像在说今日天气晴般平和。 周清纯吸气吐气,然后咬住下唇:“他的能力你不会不知道,我凭什么要和你一起?” “你走吧。”她将卸妆棉丢进垃圾桶,闷声说:“別找我,被他知道你也不好过,秦大小姐,我挺羡慕你的,但也同情你,所以不要再来被发现,我现在过得挺好的,也足够了,不想奢求太多。” 秦颂没多说什么,径直去到门边,临走前将一包纸袋丢进屋:“这是他这些年的罪证,周小姐,如果你保持沉默,会成为受害者,也会有下一个受害者,连你也不说,不会再有人说了。” 她很少这么多话,但这些话必须说出口,为了所有人,为了秦臻葬礼上的那场纷争。 第77章 迎着雨,秦颂跨了出去,背影消失在巷子深处。 周清纯没关门,雨水冲刷在脸上刺痛难忍,她这样的人挤不进上流社会,所以一直羡慕富家子弟的生活,羡慕秦颂有骄傲的资本,还有过人的美貌。 可她也注意到了秦颂身上大面积的纹身,尽管颜色艳丽,依然能瞧见被遮盖的疤。 第39章039 每道疤痕都能在白纸黑字里一一对上,周清纯虽然家庭贫困,父母倒很恩爱,父亲去世之后,母亲即使劳累过度也没同意她辍学养家。 “妈妈没用。”她是哭着说的:“拖累了你。” 最后周清纯还是义无反顾地放弃上学,谈不上拖累不拖累的,是自己选择的路。 秦颂呢?大家小姐本该过得比她幸福百倍,至少物质满足丰富,可眼下看来似乎还不如她。 周清纯望了会儿,将雨水与狂风隔绝在门外。 秦颂给的资料厚厚堆叠在桌上,她熄灭客厅的灯准备走去浴室,路过书桌时,眼尾余光恰好瞥见桌上的土黄色牛皮纸袋。 这些东西里面承载着回忆,尽管沉重不堪,但也让人升起了好奇之心,越忽视好奇心越重。 所以最后,客厅灯再次被打亮,模糊的视线下,整齐的a4纸被拿出来,周清纯深深吸了口气,才埋下脑袋仔细阅读。 郑乘风的少数罪证其实她大致是知道的,生意做这么大,在南城没有威胁他的人,猜也能猜出涉及了什么东西,只不过从前她觉得无关紧要。 因为她只需要钱和家人的安全。 做郑乘风的情人是选择不是唯一,只不过周清纯心里觉得,既然要踏入淤泥那不如一头走到黑。 文件里的内容非常专业,不像秦颂写的,看到最后她翻到背面,果然瞧见了胡慕湾的公章。 见此,周清纯有些气息不匀,她非常清楚胡慕湾这三个字的含金量,就像一份敲定事件的锤子,稳稳将事实摁定,这大概也是秦颂选择反击的主要原因。 可郑乘风就像广阔的草原,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他确实很适合当上位者,能绝地求生。 手机此刻突然响了起来,周清纯吓得摔碎了杯子,望见郑乘风三个字,来不及清理先接通了电话。 “喂……?” “在干什么?”对话那头传来成熟的声音,这个男人岁数比他父亲还要大,站在权利顶峰,有比同龄中年男人要优秀得多的相貌。 不比那些肥头大耳的暴发户,不认识他的人都会以为这个人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没干什么,准备睡觉了。”周清纯夹着手机,将资料整理好放回纸袋中:“有什么事吗?” 郑乘风在ktv里面,背景特别吵杂:“洗个澡,今晚喝多了,我去你那?” 望着手边的文件,女生犹豫了一秒,立刻回答:“好,你过来吧。” 对方把电话挂了。 她静坐了片刻,捡起秦颂遗留在桌面的火机,将满桌的文件全部烧成了碳灰,然后倒入窗外。 黑色余烬随雨水和风慢慢消失在楼底下,她摊开手掌,又将火机用力掷了出去。 …… 秦颂有两天没见到黎初了,处理完大单,她的休假再次排在最前,放假那天是周末。 来到kiss.me门口,小小店铺里人声鼎沸,见里面全是人,秦颂接触门的手收回口袋,摸出了烟。 自从认识黎初后,她抽烟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大概是因为要按耐住失控病态的情绪。 ——她不想黎初被这么多人围绕。 就像此刻,女客人纹完手臂,正笑盈盈地和黎初聊天,说到尽兴之时还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这道玻璃门隔掉了黎初的笑声,也隔开了秦颂无处安放的……掌控欲。 店内,女客人找了张椅子坐下,提议道:“你应该网上宣传一下,纹得这么好不该这点生意啊!” 黎初握着机器,梨涡浅笑:“我不会这些东西。” “我推荐你平台,记录日常就好,慢慢的会越来越多人关注,到时候粉丝多了还怕没人来?” 这女孩也是热心肠,立刻就打开手机给黎初看,丝毫没注意门外,秦颂的眼神像在看一块死肉。 她出去的时候与秦颂擦肩而过,很奇怪地看了对方一眼,边走边和同伴小声议论:“这人非主流吧?” 同行的人回头瞧了瞧:“纹这么多不怕疼啊?” “现在的精神小妹都跟风,指不定得后悔!” “嘘……她看过来了。” 秦颂的凛冽一般人招架不住,要不是黎初走上前迅速关了门,只怕那群人一个都走不了。 “你别在意,她们不知道内情。” 黎初换好针头才抬眸:“补色吗?” 秦颂提了提唇:“纹身。” “又要纹哪儿?”其实她想问的是还有什么地方需要遮盖吗?该掩饰的地方都纹好线稿,只差上色了。 但秦颂病得不似常人:“锁骨。” 黎初讶异:“锁骨?可是你穿孔了诶……” “纹。” 待仪器准备好,黎初才想起来对方根本没说要求,不远处,秦颂坐在椅子上,头往后仰抵着墙。 沉睡的狮子,旁人哪敢招惹。 好半晌,秦颂不耐烦了,睁眼看黎初:“等谁。” 第78章 “没有。”黎初慢吞吞坐到她对面,终于问出口:“你要纹什么?” 秦颂一动不动,直勾勾盯着她。 就当黎初快被钉得坚持不住的时候,她又再次说话了:“纹你的名字。” 黎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睁大的眼睛传递出惊恐:“你说什么?” “你的名字。”秦颂重复:“别让我再多说一次。” 相处久了,黎初能感受到对方此刻非常不耐烦的心情,似乎在压制着心里的暴躁和怒气。 没来由的让人心慌。 于是第一笔下去,黎初难得颤了身,最后停下动作拼命摇头:“不行!我……我不知道怎么纹!” 为什么纹名字?这是最傻的行为,而且是中文还是英文?是花体字还是艺术字?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缩手的瞬间,秦颂攥住她的手腕往自己方向一拉,女人眼眸像猫儿般,藏着压制之后的冷静:“是你说要建立亲密关系,现在怕了?” 风雨来临之前的天空也如此,克制隐忍着狂暴。 黎初眼睁睁望见针头上血红色的涂料刺入皮肤里,她不明白秦颂怎么这么爱红色,真的很像血液。 刻入皮肤总有种幻象一样的撕心裂肺。 锁骨下逐渐出现一段红色英文字母:l.chu 是秦颂的字,她抓着黎初的手,一笔一划地将对方的名字刻进自己身体里。 还是在左边,最靠近心脏的位置。 可这样的疯狂黎初不理解,她想挣脱,不料看似脆弱的手力气巨大,擒得半分力气都使不出。 其实秦颂的字一直很漂亮,大气磅礴,连写英文字母都有着过于尖锐的笔锋。 黎初却快哭了:“为什么?” 等最后一笔落下,秦颂松开手指,但又很快搭上了女生的肩膀,将她拢入自己的空间:“你想要,满足你的要求不好吗。” “我没有要这样的意思。” “你必须要有。”秦颂歪了一下脖颈,头发从颊旁落在了黎初的锁骨上,蜿蜒成粉色的花。 “那女的你很熟吗。”她很快又松开,用另一只手折卷起袖口,语气冷漠又轻快,听不出额外情绪。 黎初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哪个?” “刚刚那个。”秦颂像男生解领带般解开两颗扣子,还用力往下捋了捋。 一系列动作毫不拖泥带水,利落且帅气,黎初承认有一瞬间被蛊惑,乖乖回答:“来过几次,介绍了好几个客人,她要介绍平台让我做网络宣传。” 秦颂没来由笑了一下:“网络营销?”她环顾四周,长腿交叠起:“不错的主意。” 黎初摸不清她现在的情绪,只能低头扭机器玩。 “按她说的做。”秦颂往后支撑身体,胸口大半泄漏出:“安全隐患还是要谨慎处理。” “什么安全隐患?”黎初不敢去看。 秦颂没说话,拿出手机打了会字,接着才将手机丢到台面:“明天再说。” 她起身要走,黎初忙不迭跟着站起来:“你要回去了吗?” 话音刚落,又红了脸:“我的意思是,你的衣服没整理好……” 屋内静得尴尬,黎初瞪着对方锁骨上刚刻下的英文字母,脑子却比浆糊还乱。 今晚出其不意的事情太突然。 她觉得不该这样往病态的方向发展,这种“恩赐”太沉重,她承受不住。 高跟鞋的声音缓缓靠近,秦颂伸手捏住黎初的下颚,轻轻一抬,两人便直接对视了。 黎初眼神飘忽,显得不那么坚定。 “留我的人是你,想建立亲密关系的人是你,现在害怕的人还是你。”秦颂弯下腰,温暖湿润的唇紧贴在女生耳畔:“如果害怕建议及时止损,我远比你想象中病得更严重。” 她的唇游离到耳垂,下一秒便含住了冰凉的肉,用牙齿啃磨着,黎初瞬间像触了电,脚软得不像话。 秦颂的左手垫到身后,扣住肩胛骨,再度加深了动作。 黎初昏昏沉沉,身体在飘浮,完全没了重心。 嘴唇又很快挪动到跟前,先浅啄了一下黎初紧闭的眼皮,才缓慢下移。 她的体温很炙热,黎初是知道的,但戴着舌钉的舌尖滑入唇中时,难免还是会被灼出泪水。 柔软缠绕,原本按在背上的手跟着往下,撑在了腿间,黎初个子娇小,体重也轻,秦颂只需要稍微用点劲便可以将她整个人抬起来。 黎初双脚短暂离开地面,身体被重重放到桌上。 她今天穿了条短裙,秦颂没有要脱掉的意思,捉着对方其中一只脚踝搭在一旁的柜子上。 黎初只能瞧见对方埋下脑袋的动作。 紧接着战栗不已,是烟花从趾头绽放到发丝。 她甚至控制不住地扯掉了对方的几根头发。 怎么逃?又怎么抗拒?到底是秦颂在蛊惑还是她本身就沉溺于此?黎初已经不想分辨是非对错了。 逃不掉就逃不掉吧,亲密本就该带着欲望。 她也病的不轻,黎初心想。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双更,还有一章 第40章040 秦颂洗完澡后没有睡着,干脆下楼站在走廊抽烟,顺便回想一下不久前的旖旎。 无处安放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全部变成指尖推入后的力度,缠得人心力交瘁。 第79章 黎初边流泪边求饶,但她越这样,红润的眼眸越带着碎裂的美,秦颂不受控地为之癫狂。 情到浓时,她抓住对方的手摁在了刚纹的伤口上,那行英文字母刻在皮下,却深深烙进了心脏。 疼痛意味情/欲高涨,秦颂干脆抱起人往楼上走,甚至手没抽离,被热度浸染了个遍。 直到两人都摔在棉被上,黎初踉跄着往墙角跑,秦颂伸手就将她束缚住,用留在床头的绳索绑住了一只脚,大剌剌悬在床头的铁栏上。 黎初动弹不得的模样无助又可怜,但秦颂的感情观里没有怜惜二字,她爱的是控制与痛意。 甚至将黎初的另一只脚踩在名字上。 锁骨肉薄皮少,靠着骨头,传达的疼痛直袭大脑神经,秦颂似乎还叼住了黎初的踝骨。 一口咬下去,黎初的指甲陷进被单,柔软与坚硬相互融合,是她做下的回应。 真是精彩。 秦颂吮了口烟,嘴里残留微微发咸的味道,提醒刚才的情/色是真实存在的。 月亮从云间透出光柱,落在夹烟的手指上,水渍干涸了,但到底不是纯净水,变成了细微的粉末。 如果是这样的亲密关系,秦颂思绪一番,觉得也不是不可行,至少双方都欢愉。 第二日晌午,黎初被铃声吵醒,睡眼惺忪间发现不是自己的,再定睛一看,秦颂的粉色长发下,手机屏幕不停闪烁,显然有电话打进来。 她正考虑要不要推醒对方,秦颂却自己醒了,精准找到手机接通:“说。” 一看便是日常工作养成的肌肉记忆。 黎初有点心疼她,明明可以当足不沾地的大小姐,却被逼迫到如此。 郑乘风是罪魁祸首,她很想问问秦颂对郑乘风的处置,话到嘴边,被一句低沉的“起床”打断。 秦颂挂完电话立刻清醒,眼里簇着平常没有的慵懒:“下楼开门。” “谁来了?”黎初心里疑惑,但还是听话地起床换衣服洗漱,一切都没变——除了身体发软。 她撑着墙壁走到洗手台前,刷牙的间隙晕乎乎打开百度,搜索:纵/欲过度会如何? 查到一半发觉这样的行为很傻,又放下了。 色令君昏,大概就是说得她。 待二人下楼,黎初才知道竟然是装监控的工人,不过六十平方的店,装了四个监控,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就差装在厕所里了。 敲敲打打两个多小时,待工人走后,黎初才问出口:“这就是你说的……安全隐患问题吗?” 连的还不是她的手机,是秦颂的。 秦颂打开软件视察了一会,才将手机翻转:“防患于未然比什么也没有好。” 望着手机里的画面,黎初张着嘴说不出话。 是防患于未然,还是监视?她不敢提。 但很快,黎初便确定是监视了。 下午秦颂回了公寓,工作日人少,来的客人零零碎碎,一批走后中间隔了许久空闲时间,黎初想试新颜料又找不到人,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秦颂的声音突然腾空而出:“你在干什么。” 隔着监控,声音机械冰冷,比平常听起来更不近人情,黎初吓一跳:“谁?!” 须臾的沉默后,秦颂冷淡地说:“这就是你想要的亲密关系吗,听不出谁的声音。” 自从黎初提出这四个字之后,秦颂时不时把它们挂在嘴边,似乎刻意提醒什么。 黎初终于反应过来,拿着颜料双手叉腰,对其中一个监控摄像头说:“你为什么在看我?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睡觉,或者是工作吗?” “我不是机器,不能二十四小时运转。”秦颂说。 “那就睡觉呀!”黎初换了个方向,这回对了,正脸朝着镜头,两人隔空对视数秒,秦颂说:“回答问题,你在干什么。” 黎初低头看了看手心的颜料:“在试颜料。” 那边却彻底安静了,黎初试探性地喊了好几声都没得到回应,失魂落魄地坐在柜台前。 又过了许久,风铃叮当一声,秦颂拉开门。 她的日常装扮十分随意,白色长款t恤扎进黑色工装裤里,长发扎成马尾,少了几分凛冽。 黎初一下挺直腰杆:“你怎么过来了?” “不是试色。”秦颂走进来:“找我。” “……”黎初想,找你太危险了。 可这种早上刚分别下午又见面的情形就像小情侣间的黏腻,黎初悄悄红了耳朵,垂着脑袋不说话。 “看看颜色。”秦颂将手机丢到一边,用下巴指挥:“都拿出来。” 她之前都用红色,无一例外,今天却说要别的,黎初搬出箱子,狐疑问道:“不纹红色了吗?” 秦颂一只手挑拣着,另一只手搭在膝上,虽然她是优雅的高龄之花,但此刻的行为举止特别随意。 事出反常必有妖,等工具都准备好,秦颂起身握着机器开开关关,仿佛在调试手感。 黎初瞬间不安:“要干什么?” 她看着她沾了沾珠光浅紫,沉淀的色彩在针尖化开,开启时溅射出点点涂料。 “来。”秦颂朝她招手。 黎初立即明白,身体退到墙根:“我不纹!” 她其实非常怕疼,无数次在做的时候都快晕死过去,哪里受得了纹身。 第80章 就像医者不能自医一样,纹身师不给自己纹。 “不行!真的……” 秦颂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她,强势的压迫感迎面而来,黎初抗拒地转过身,发丝凌乱。 “这样也可以。”背后的人靠近,用体温灼烧她的理智:“你会喜欢的。” 她才不会喜欢!黎初心里叫嚣,决定鼓起勇气反抗,回头用力推了对方一把。 秦颂不知道在走神还是真的没防备,被推得趔趄着退了小半步,再抬起眸时,死气沉沉。 黎初刚想逃跑,下一秒就被掐住了脖颈,狠狠撞在椅子靠背上,呼吸变得艰难起来。 这样的秦颂有点像最初认识的时候,她让她不要试探她,穿越时间线,两个不同空间的脸重叠成一个,狠戾淡漠,病态又癫狂。 在黎初晃神的过程中,秦颂甚至将她的双手捆好了,用柜子上的粉色缎带,颜色那样温馨,却将淤青最大化显露出来。 黎初的哭喊求饶与眼泪一起出来,双腿将颜料瓶蹬下桌,零散洒了满地斑驳。 秦颂无动于衷,高挑的身影像一片黑沉沉的乌云笼罩在上,很快就要卷起狂风暴雨。 针尖的响声令人头皮发麻,黎初闭着眼睛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想象中的痛意,不由睁开眼睛,心里希望对方改变了主意。 但没有,因为秦颂想到了一个更绝佳的位置,她执着纹身枪,抬起了黎初的一条腿。 黎初惊得心口抽疼,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根部,内侧,是这里吧?秦颂触碰一下,像以往一般埋头,只不过这次黎初感受不到情/潮,而是剜心的痛,痛得指甲刮蹭掉无数块白漆。 每一针都钻心,等全数刺完她早就哑了嗓音,呼吸变得微弱无力,垂下的指尖混着艳红,而指甲掐出的血迹在墙上妖冶。 彻底结束前,秦颂轻抚伤口,指腹衔热度划过,黎初又忍不住战栗。 她随后被松开,再被托住了脑袋。 秦颂的眼里含着热烈却又苍凉的情愫,意外的,吻落在额间特别温柔,她问她:“疼吗。” 黎初抿掉嘴角的泪,无声无息地点头。 “想知道纹了什么吗。”秦颂翻出镜子让她自己看,浅紫色珠光在隐秘之处闪烁出难以启齿的微光。 也是一串字母,拼起来不像英文。 odeandiefreude “什么意思……” 秦颂踩掉插头,意味不明望着她:“自己查。” 黎初还是不明白,秦颂却不打算继续解释,将手里的东西放回原位,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她就这么走了,留下满地狼藉。 当秦颂回到公寓躺在床上后,徒然觉得自己的行为恶劣病态得过分,可来不及了,烙印已经打上,意味着关系立体起来。 这一生除去亲情,她没有与任何人有过亲密连接,在郑乘风手下学到的只有利益交换,所以连亲情也显得薄弱。 利益关系稳定却冰凉,所以尽管辗转无数地方,换了无数工作,她也下意识等价交换与人相处。 后来唐甜甜的事情爆发,便从此开始,再也不相信人与人之间的感情。 黎初确实是例外,从最初让她失控开始就是了。 孤注一掷,不过为了零星片刻的沉溺与欢愉,但快乐尽兴,还算不错。 进入深夜,秦颂在睡梦中被吵醒,是秦昭从国外打来的长途电话:“乐乐?你在睡觉?” 听见是秦昭,秦颂简单地“嗯”了声。 “我打扰到你了?” “什么事。” 冷淡的态度令电话那头的秦昭沉默了许久,他叹了口气:“我下个月回国,你那边怎么样?” “什么。”秦颂还闭着眼,两秒后迅速反应过来:“周清纯没答应。” 秦昭说:“等我回来处理,其实她那边很好下手,换个方向商量就好,我来。” “嗯。” “你……”他无奈:“身体还好吗?” “挺好。”秦颂彻底醒了,膝盖冻得通红,她随手扯过被子盖上:“几号回。” “二十五号,已经买好机票了,就是手续繁琐,还有行李,寄了一部分到老宅。” 秦家老宅啊……秦颂罕见地放空目光,她应该有十年没去过那了。 “乐乐,忘记伤痛吧。”那边的语气深沉庄重。 “人不能停滞不前。” 第41章041 秦昭说完这些兀自停顿了须臾,才呼吸急促地继续说下去:“因为郑乘风这个畜生把一生赔进去根本不值得,他是他你是你,乐乐,他不配。” 房间内非常安静,秦颂睡眠不好,门窗用了高级隔音板,一丝声响都没有,这屋里的点点滴滴,无一不是为了替郑乘风做下的恶行买单。 夜深人静的时候,秦颂偶尔会打开窗帘对月而坐,思考着前二十九年不堪的人生。 那个锈迹斑斑的牢笼似乎长久伫立在了心底,每分每秒困着她,即使它早已成为一堆废铁。 “我知道伤痛不可能轻易被遗忘,只是希望你能放过自己迎接未来,你看过的心理医生我都认识,是我的错,别再惩罚自己了。” 秦昭语气懊恼:“更何况……斩杀恶龙的前提,是不能被荆棘缠身啊。” 秦颂侧头望向窗户,轻薄的帘子没有拉合好,钻入些许光的形状,一束接一束,宛若少女的眼眸。 第81章 她很重地呼出一口气,竟然有些迷茫无措。 “以后你不会是一个人了。”秦昭承诺。 秦颂下意识考虑他回来的目的,和利益,思考到最后,暗嘲般说:“我不接手秦家产业。” 秦昭似乎愣了一下,责怪道:“怎么这么想?秦家自有人打理,也未必轮得到我。” 秦颂沉默着,手无意识抚摸到锁骨,现在除了被体温捂热的铁钉,还有凹凸不平的伤口。 这串英文在摩擦中忽然就像活了一样,有血有肉,激出胸口沉静许久的温热。 “知道了。” 她看一眼时间,凌晨五点多,工作机的屏幕在床头柜上忽亮忽暗,仿佛提示着什么。 秦颂挂掉电话后下床打开工作手机,此时夜色正浓,浏览网页的人寥寥无几,所以黎初发来的消息自然而然地跳在了首位。 这个点还不睡觉?秦颂皱着眉点开对话框。 “小姐姐,你睡了吗?我和你说个秘密,别告诉别人可以吗?” 找陌生人倾诉算什么…… 秦颂快速打字:“什么秘密?” 那边秒回:“你们工作到这么晚吗?属于加班?还以为只剩下我自己了呢。” 秦颂:“早起看一眼。” 但没发出去,她斟酌再三,删掉这段略显冰冷的文字,改为:“刚起床顺便看一眼,你呢?” 黎初深信不疑:“哦哦,真够辛苦的,我睡不着呀,昨天发生了好多事情,找不到人倾述。” “什么事?” “我爱上了一个人。” 手悬在手机上,迟迟没点下去,秦颂没想到黎初会这么直接,毕竟隔着屏幕,她只是个“外人”。 对外人什么都能说,反而两人相处的时候,黎初除了被动的接受和无力地反抗,再没有别的情绪了。 秦颂不禁反省了一下:她有这么强势吗? 她承认因为无处安放的控制和占有而强求对方做了许多,这一年以来几乎见面就如此。 还因为过去的伤痛将一些病态的想法施加在黎初身上,包括昨天强迫性的烙印。 “这个人冷漠自私,还无情,我劝过自己,明知道对方是块冰凉的石头,可仍然忍不住靠近。” 发完这段话,紧接着又传来一段:“她像雪山悬崖边的天山雪莲,可望而不可及,我这样的凡人竟然妄想摘下这么高贵的花,你觉得可笑吗?” 秦颂无法回答,凛冽这个标签刻在她身上太久,深入骨髓,她总下意识变得凉薄和权衡利弊。 “但是即使再遥不可及,我也知道若非环境险峻也长不出这么美的花儿,我爱她的美和高冷,爱她欲望交织时的眼睛,想要摘下它不是为了别的,只不过想让她生活在更好的地方,没有风雪的地方,我不认为我有错,可是好难啊……” 信息传达的声音微弱响了一下,秦颂回过神,心情复杂地回复:“难在哪?” “认识的时间不短了,依旧看不懂她,就算她展露过所有弱点还是猜不透,就跟雪花一样落入手心便融化了,根本捉摸不清。” 叮一声,画面再度出现大片文字:“我好累,追逐太阳不难,追逐黑夜里的寒霜真的很难,我的伤口好疼,却不知道该怎么和她明说。” 时间数字跳动一格,六点,秦颂紧接着没有犹豫:“你可以选择放弃。” 是她先靠近她,要建立新的联系,现在却说累。 她明明警告过,也“劝”过。 “我说的累是觉得无法沟通的心累啦。”黎初有点慌,匆匆忙忙解释:“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我理解她的痛苦,她应该……也能理解一点我的,只是觉得吧,爱情不能这么病态。” “感情是很纯粹的,她的情况不太好,其实我更多的是担忧,如果一直这样封闭自己只会内耗严重,一个人怎么能长久存活在病态里呢?” 秦颂的耳边响起秦昭的声音,他让她不要拿郑乘风的暴虐惩罚自己。 “所以啊,我也只是和你说说,因为我没有什么真正交心的朋友,唯一一个……也很忙。” “打开一个受过伤害的心需要多久?一年,还是五年,还是十年?还是……” 后面的话黎初没敢说,一辈子这三个字沉重且遥远,她甚至觉得秦颂的字典里根本没有这个概念。 秦颂确实没有想过,过往将她束缚在了眼前,走一步算一步,用末日的心情活在当下。 “你很喜欢她吗?”她问。 得到的答案是:“很喜欢。” 还没等秦颂再发什么,黎初又说:“我是纹身师,擅长修复,大部分来找我的客人都是为了遮盖伤痕,当然也有喜欢纹身的,可我更爱残缺的东西。” 秦颂一愣。 “我爱有缺口的月亮,爱零星碎裂的色彩,爱这个人间的灾难与烟火造就了活生生的气息,所以我爱她的破碎阴暗,更胜过完美。” 不知道字句会不会有共鸣,但秦颂确实感受到了文字的力量,真挚且坚定。 黎初发完这些没再说话,等到七点的闹铃突兀打破凝结的空气,一缕阳光替换了月光,恰好照在秦颂的眼睛上,她不由眯起双眸。 熹微晨光勾勒着雪白的帘布边角,秦颂走过去,用力拉开它,澄金的暖色便照耀在全身。 有个声音在脑海里不断地重复::放下过去,放下吧,放过自己,该往前了。 第82章 斩断荆棘,才能提剑消灭恶龙。 于是黎初开门的瞬间一眼看见秦颂,她站在清晨第一缕光下,眉眼有种融化了凛冽的错觉。 “早呀……”一看见她伤口就燃起痛意,那地方太隐秘,黎初自己涂药的时候都忍不住羞涩。 秦颂还是那副淡漠疏离地模样,指尖勾着两个塑料袋,黎初一下就注意到了:“这是什么?” “早餐。”秦颂淡然地将炫彩灯搬到门外,很自然而然弯腰插上电:“先吃。” 黎初的神态与灯牌闪烁的五颜六色如出一辙。 见她走得十分不自然,秦颂又开口:“昨天……” “没事!”黎初立刻紧张兮兮地摆手:“你别看行吗?伤口还没长好,不太好看……” 主要是难以启齿,虽然她们早就赤诚相见过。 秦颂没说话,垂眸打开早餐,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动手,不擅长做这些事,最后只把牛奶从袋子里拿出来,推到对方面前:“坐下吃。” 黎初揣揣不安起来,变化很细微,也不算什么大事,但这个人如果是秦颂,她只会往坏的方向想。 比如又要按着她纹些什么东西……真的太疼了,简直会晕死过去的疼。 “我今天工作排满了。”她暗示道:“十点之后一直到晚上都没空余时间。” 秦颂回着工作上的消息,头也没抬:“嗯。” 接收失败,黎初只能闷头吃东西。 等秦颂想起来,已经快到午饭时间,黎初正给一个男客人纹花臂,乌黑的头发随手扎起来撇在单侧肩上,将精致的五官盖了大半。 秦颂坐了一上午,此时忽然起身出门,她一走,男客人立即扭头问黎初:“这妞谁啊?你客人?” “……是。”黎初眨眨眼,补充:“也不算是。” “有对象不?推推微信啊。” 已经忘记有多少客人想要秦颂的联系方式了,但凡女人站在kiss.me门口,就会成为绝美的风景线。 “她……”黎初搜肠刮肚,笼统地给了个模糊答案:“不怎么好相处。” 男人却不在意地摆手:“多野的妞你哥哥都有办法搞定,有对象的也能!” 在吹嘘某些“实力”方面,男人永远走在最前线,黎初十分反感,不仅仅因为是秦颂,还因为在他们眼中,似乎女人都是“玩物”。 “有对象的。”她大胆做主。 “有也没关系,先推给我,等搞定了请你吃饭!再多介绍几个人来。” “……”这下黎初忍不住皱起眉,下手没轻没重:“还是先纹身吧,您这花纹很复杂呢。” “嘶——小姑娘怎么这么毛躁?”男人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不大友善地说:“之前那边才两百块,人家都很谨慎,你这技术怎么开的店?” 黎初还未张口,秦颂没有感情的声音乍然出现:“那你就滚。” 她买了午饭,饭菜香随着走动扑进来,在场无人有闲心关注,因为气氛不大妙,秦颂环起手,笑得要多寡淡有多寡淡:“废话真多。” 有一瞬间黎初仿佛穿越了时空,秦颂没有变,还是那个冷漠的,尖锐的,杀人不见血的高岭之花。 男人脸色暗沉,明显被气得不轻,手掌用力拍了一下桌子:“臭x子,你说什么?!” 第42章042 秦颂阴沉沉地望着面前男人,像游乐场那天一样,左手转动着右手的戒指,气焰不高,却产生了冰凉的实质压迫。 男人高大肥胖,反倒被生生压下一头。 “不纹就滚。”秦颂将饭菜放到桌上,不咸不淡地对黎初说:“先吃饭,既然他喜欢两百块的地方,那就该去哪去哪。” 黎初手里的仪器还启动着,被对方扯掉了线,命令般道:“退钱给他。” 黎初不知所措,用行动证明立场——小步挪到饭菜前,坐下,然后发起呆。 这时候吃东西似乎不大妥。 剩下两人眼神对峙,男人不知为何败下阵来,咬牙切齿地骂了句脏话,临走前还呔了口痰。 秦颂淡定地往右移,裙摆摇晃着避开污秽。 他走得气势汹汹,风铃拼命抖动,直到黎初手上被塞了双筷子才停歇。 “这样真的好吗……”她担忧地望一眼门口。 秦颂打开外卖盒:“看来我们还需要签份协议。” “什么?” 她撑起下颚,面无表情看向黎初:“在亲密关系里,其中一方应该百分百信任另一方。” 黎初差点儿握不稳筷子:“你说什么?!” 秦颂不回答,低头吃饭。 原以为事情就这么算了,至少接下来的两周都挺风平浪静,到第三周的周末,秦颂的假期休完了。 开始上班的第一天,正开会的女人接到了黎初的电话,那头非常吵杂:“他……有人来……砸……” 会议室台下几百号人,眼睁睁看着秦颂的眉眼从淡漠变得杀气腾腾。 她匆匆赶到kiss.me门口的时候,那群男人正在抽烟,见秦颂下车,挑衅般地扬了扬手。 kiss.me的招牌都被砸成了两半,两扇玻璃门和店内的高大柜子全碎了,木板残渣就躺在地上,一家精致的小店,短短一个小时就变成了废墟。 黎初被林知言搂着,心里徒然升起无力,她的心血全在这,这里面甚至还有胡院长的心血。 第83章 见秦颂靠近,林知言“啧”了一声,用很受不了的语气责怪道:“你脾气也太暴了,惹这些人干嘛?黎小初打工的钱全都投在店里,这下全毁了!” 说到这男人们吹了声口哨,然后嚣张离去,秦颂没去追,一言不发地看着林知言。 “收收性子成吗?”林知言说:“真令人头疼!” 秦颂神情漠然:“你什么立场教训我。” 林知言一怔:“她的朋友。” “这层关系可以没有。”女人偏过头,对她怀里的黎初说:“过来。” 黎初脑子不清醒的时候就犯倔,闷着气不肯动。 秦颂往前走了一步,被林知言拦下了:“干什么啊?都这样了你还想怎么?” “还不过来。”秦颂不理会林知言。 黎初慢吞吞抬起头,手掌下的眼睛布满红血丝。 林知言是个外向型暴脾气,跟着上头:“那么你又以什么身份命令她?” 闻言,秦颂冷冷笑了声,笑意没到眼底,看起来万分恐怖,她伸手将黎初拽出来,固定住对方。 女生还没反应过来嘴唇就被噙住,辗转间温热的气息扑进鼻息,滚烫的舌探入,搅得她心神不宁。 林知言目瞪口呆,几秒间秦颂便放开了黎初,唇角的光泽发亮:“这种身份。” 灯笼高高摆动,几根穗子浮动在空中,林知言像被定了身,好半天用手指指秦颂,又指指黎初,从喉咙里挤出字句:“你……你俩……?” 她瞬间觉得自己像路边的狗,蜷着睡觉被踢了一脚不说,还被强行塞了满嘴狗粮。 就在赶来的路上林知言还觉得黎初这份单相思十分辛苦,计算着该怎么劝说,可现在呢? 秦颂竟然回应了?!不……她甚至动手了。 林知言有种自家白菜被猪拱的错觉,当然,黎初不是她养的白菜,秦颂更和猪毫无挂钩。 主要是黎初太漂亮,那种温温柔柔又软乎乎的漂亮,五官虽然圆圆的却异常精致,从认识她开始,林知言一直觉得没人能配得上黎初。 但秦颂……偏偏也好看。 这两人站在一起简直颜值王炸组合,林知言心情复杂:“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黎初羞得耳朵都红了,低着头不吭声。 秦颂用拇指抹掉唇边残留的唾液,边点烟边掏出手机打电话,言语间似乎在催人过来。 黎初这才开口:“你别这样。” 待放下手机后,秦颂才望一眼废墟:“不修?” 黎初抿着唇,她还以为对方喊人来……打架。 半小时左右,出租车下来一群穿着阳鑫工服的人,见到秦颂微微鞠躬:“姐,有什么吩咐?” “看看。”秦颂用手机往身后划。 几行人浩浩荡荡走进店内,又测量又清理现场,黎初不知所措地四处张望,将目光投向抽烟的人:“阳鑫的费用我支付不起……” 大公司本来就有品牌加持,更何况是阳鑫,一个口碑好到包揽无数领域的公司。 秦颂在签字,刷刷几下,漂亮的字体龙飞凤舞,等签完,她把笔还给一旁的助理,平静地说:“走我的帐,你休息几天。” 黎初还是不习惯她的改变,从前的秦颂连胡院长生病都只会漠然说出“和我有什么关系”这种话,现在却送早饭送午饭,还包揽店面装修。 一定要找出一个形容词来形容的话,黎初认为是“受宠若惊”。 “我知道了!掌控欲!” 林知言往面里加了把香菜,笃定道:“秦颂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允许自己失控?” 虽然与秦颂接触的机会不多,但林知言自觉看人还是挺准的:“她甚至没有发现自己动心了你信吗?改变只不过是一个常年高高在上的人,习惯性将‘私有物’掌握于手中的本能。” “……知言姐姐,你在说什么啊?”黎初不懂。 “真是个傻子!”林知言用指甲戳她额角:“你知道她的想法吗?感情不是吃饭喝水,情到浓时当然什么都好,褪去激/情之后剩下的一切全靠经营,欲望上头那不叫爱情,那叫炮/友。” “可不能否认还是改变了啊。”黎初怼着碗里剩下的汤汁说:“她以前多冷漠……” “你们有相互渗透进对方的生活吗?你在她那有参与感吗?她对你吐露过任何心声吗?你到现在,甚至还不知道她到底住在哪儿吧?” 黎初不敢反驳,因为全说中了。 林知言扯了张纸巾抹嘴,苦口婆心地劝说:“所以这算爱情吗?顶多算主人和宠物,等哪天她厌倦了换个人照样可以,那你呢?本来同性就……反正你懂的,不用我多说。” “秦颂根本没有学会如何爱一个人,就像今天,虽然最后是她收拾了残局,但如果开始就没有冲突根本不会发生后面的事,她说话做事的时候有考虑过你会受到实质性伤害吗?黎小初啊,一个没有感受过爱的人,你让她怎么不自私?又怎么爱别人?爱人先爱己,她连自己都不爱,怎么能好好爱你?” 要说不说,林知言平日阳光活泼大大咧咧,关键时刻非常通透,说完一系列话后,她拍了拍黎初:“我知道你很喜欢秦颂,她身上有种让人想挖掘秘密的气质,冷漠高傲又长得好看,很容易吸引人的好奇心,心动再正常不过了。” 第84章 黎初无意识地捅着一瓣西瓜,杂乱无章的小孔显现出她心中的不安。 她们……甚至连句正式的话都没有,来来回回都围绕着那四个字:亲密关系。 可亲密关系分为很多种,一夜/情也算,炮/友也算,这些由欲望而生的感情都不是真正的爱情,爱情就是平淡且细水长流的过日子。 饭后,林知言先行告别,临走前揉了揉黎初,笑容和煦地说:“好好谈谈吧,她那么聪明,会懂的。” 其实她想劝黎初及时止损,秦颂太危险,不定性因素太多,但眼下……怕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了。 顺其自然吧,林知言叹口气,挥手上了出租车。 公寓内,秦颂处理着kiss.me和原本工作上的事,她与黎初一分别就不怎么聊天说话,对话框页面从头划到尾五分钟不到。 今天二十四号,秦昭已经坐上国际航班,临飞前打了电话过来,让她明天下午去秦家老宅相聚。 老宅啊…… 秦臻和钱芳没离婚之前,她们一家四口一直住在那儿,记忆里的秦家大宅很安稳,没有纷争和牢笼,有的是满院子的山茶花,还有假山与池塘。 秦颂不是天生性格淡漠,孩提时候的她有着秦家大小姐该有的骄矜与活泼,只不过幸福日子没过几年便被摧毁了,后面望不到尽头的黑暗才是罪魁祸首。 她下意识抚了抚脉搏上密密麻麻的伤痕,无数个日日夜夜,这些伤陪伴着她,也割裂了生命中的光。 厌世,是秦颂对后来日子的概括,她走不出来,因为无法接受家人的“背叛”。 钱芳出轨跟了郑乘风,秦臻后娶了叶婉清,秦昭不闻不问出了国,很长一段时间,秦颂觉得自己是被世界遗忘的死角。 这样一想,头又开始隐隐作痛,镜子里的她皮肤苍白,黑眼圈覆盖在眼睑下,看起来就是一个病人,一个常年被失眠、精神分裂、压抑所折磨的病人。 无数人劝她放下过去,可过去太深刻了,她没办法处置郑乘风,所以只能惩罚自己。 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要真正处置郑乘风的呢?秦颂合上笔记本,仔仔细细探究起来。 是了,是重要资料交到手中那刻开始的,黎初有好好地同胡院长交代,做了很多事。 因为有了希望,所以从此开始,封闭了二十年的心墙,突然被凿了道口。 一束光从外面照进来,恰好填补了心口处空荡荡的黑洞,秦颂不信人际关系,但黎初不计回报地围着她转,如同冥王星唯一的卫星卡戎。 她是孤独的,她也是。 她们相濡以沫在这江湖中,再想相忘也很难了。 秦颂触摸一下镜子中的自己,然后再度拿起手机,点开和黎初的聊天栏。 “明天早起,带你去一个地方。” -------------------- 作者有话要说: 知言:你俩才是狗吧? 第43章043 秦昭是在饭点到达的,此时老宅早已经聚满了秦家人,虽然秦臻去世不久,但秦安还是办了几桌宴席迎接秦昭的归来。 “阳阳都到了乐乐还没到?”秦安垂头看了看腕表:“她不是爱迟到的人啊……” 话音刚落,一辆黑车从大门驶入,开车的人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停车后,她解开安全带下车,黑色的阔腿裤与西装外套搭配,显得整个人非常干净利落。 同时副驾驶也下来了一个人,众人一眼辨认出,这是在秦臻葬礼上的那个姑娘。 “看来是很好的朋友啊。”秦安嘟囔了一句,他身旁的女人接话:“这不挺好的嘛?乐乐一个人太孤单了,找到能交心的朋友多好。” 秦安望一眼妻子,默认了这句话。 秦颂的车被管家开去后院的停车场,她和黎初一前一后走近人群,摘下眼镜冷淡地喊秦安:“大伯。” “诶……诶!好孩子,都进来吧,你哥哥在里面呢。”秦安没想到秦颂会喊他。 以前见面,秦颂的态度一直保持冷淡,但大家都知道她情况不妙,也没计较过。 秦颂把眼镜随手揣入兜,回头看身后。 相比起她,黎初紧张又拘谨,迎着秦颂粘稠逼迫的眼神,黎初结结巴巴跟着喊了声:“大伯。” 秦安瞳孔放大,估计是震惊住了,好半天没回过神,反而他旁边的女人笑着点了点头:“你好啊。” 恰好秦昭从屋里出来,秦颂又淡声喊他:“哥。” “乐乐来了啊。” 黎初硬着头皮,紧接着喊:“哥哥……” 秦昭下台阶的脚步一顿,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谁会这么喊朋友的家人?哪门子的朋友?秦昭在国外待了十多年,有些事情见怪不怪,见黎初也不像是会自作主张的人,那便是被提前要求过了。 他意味深长地把视线投向秦颂。 秦颂淡淡回望,眼底异常平静。 两人对视的中间,黎初坐立不安,心里暗暗怪秦颂,她问怎么称呼秦家人,秦颂却要她跟着自己喊。 但秦昭最后先败下阵,招手示意两人:“先进屋吧,马上开饭了。” 秦颂轻提唇角,头一撇让黎初跟上。 席上没有葬礼严肃悲伤,甚至在饭后几个小辈还拿着玩具穿梭在桌下互相追逐打闹。 秦安的小孙女秦逸才五岁,特别喜欢闪闪发亮的东西,对黎初裙摆上的珍珠很好感兴趣,小姑娘趴在椅子中间,小心翼翼伸手揪了揪裙子。 第85章 感觉到异样,黎初低下头,就见秦逸眨眨眼,乖巧地说:“姐姐,你裙子上的珍珠真好看。” 她长得和秦安的大儿子一模一样,秦家就没有不好看的,所以秦逸小小年纪便是个美人胚子。 黎初望着软软糯糯的小女孩,又悄悄望一眼旁边吃饭的人,心想秦颂小时候会不会也这么可爱? 只可惜命运不公,秦颂在最天真浪漫的年龄经历了父母不和兄长离开,后来在该玩乐的年纪遭遇水深火热,等到好不容易自由了,又不得不为生计奔波。 “你喜欢吗?”黎初温柔一笑:“送给你好不好?” “真的吗?”到底是小孩子,高兴得手舞足蹈,接连拍着掌:“姐姐你也好看!你比珍珠还好看!” 黎初忍俊不禁,这么点儿大的小孩就知道怎么夸人,还知道拿想要的东西比较,秦家的人,估计很小就学会人情世故了吧? 她直起腰,四处找寻剪刀,一系列响动惊扰了秦颂,女人侧过脸:“找什么。” 秦逸从小就非常怕秦颂,见她扫视自己,连忙藏到了黎初身后:“呜呜呜乐乐姐要吃了我。” “什么?”听见这话,黎初哭笑不得:“怎么可能吃人呢,你别怕呀。” “她吃!我爸爸说乐乐姐专门吃不听话的小孩!”秦逸比划了一下,小声补充:“我挺乖的……” 紧接着又规规矩矩站好,小心窥视秦颂。 黎初剪下其中一颗珍珠塞给秦逸,耐心地解释道:“不要害怕,你爸爸吓唬你的,不信我帮你问她……乐乐姐不吃人,对吧?” 最后两个字是在询问秦颂,女生的眼睛和桌下小姑娘有着相似的澄澈,小动物般水光淋漓。 望着挤眉弄眼的黎初,秦颂忽而笑了,声线慵懒地纵容:“不吃小孩。” “你看!对吧?”黎初松口气,生怕秦颂不配合。 谁知下一秒,秦颂环起手,倾身凑到黎初跟前,神色很淡漠,吞吐间的热度却相反:“吃大人。” 秦逸怔了怔,嘴巴一扁哭出来:“哇——” “怎么了怎么了?”秦安刚好敬完一圈酒,抱起她安慰:“艺艺怎么哭啦?” 小姑娘哭得打嗝,指着秦颂半天说不出话。 “又来了……”秦安把女孩交给自己儿子,无奈地说:“乐乐每年都能把艺艺吓哭。” 连秦淮也习以为常,笑着打趣:“不光艺艺,这几个小的哪个不怕她?” 黎初:“……” 她转头埋怨:“你怎么这样呀?” “事实。”秦颂的眼神粘得像蜜糖,尽管她那么风轻云淡,说出口的话却吓了黎初好大一跳:“吃大人不是事实吗。” 黎初不知道自己脸红了没,就算现在没有,但估计马上就要了,无数来来回回的画面不争气地涌现,蒸得她浑身发热。 偏偏秦颂一本正经地夹了口菜吃,咀嚼的同时,眼尾的余光睨着她。 一时间分不清她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黎初觉得很有可能是前者,毕竟秦颂从来不会开玩笑。 秦昭坐在不远处,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饭后他叫住了秦颂:“你跟我来一趟。” 老宅还是原本那样,雕花木家具与围栏,岁月的痕迹沉淀在这,再也散不去了。 秦颂跟着秦昭上楼,忍不住伸手碰了碰楼梯扶手,当年秦臻坚持要用木制材料,说木头是有生命的,能记录生活的气息。 现在秦臻去世,这房子里的点点滴滴确实沾染了生息,熟悉得仿佛还如同当年一般。 房间提早让人收拾好了,一切如旧,甚至连人也是旧人,看起来似乎不曾改变什么。 “传的资料我看过了,坐。”秦昭指指沙发椅:“会开始着力解决推进,但是乐乐……” 他掀起眼皮,认认真真询问:“你和那个叫黎初的女生,究竟什么关系?说实话。” 秦颂持续沉默,屋内唯有墙上年代久远的挂钟在响,滴滴哒哒扰乱人心。 许久,她舒展身体,言简意赅地说:“情人。” 秦昭的胸口重重起伏两下,很快皱起眉,却说不出一句阻碍的话,因为他知道秦颂能坦然接受一个人太不容易了,没有人比他更懂她的伤痛。 “那你释怀了吗?放过自己了吗?”秦昭挑挑拣拣,选了个委婉的方式对待:“她知道你的事情么?还是你们只不过皮肉关系?” “我不知道。”秦颂后仰一下脑袋,粉发泼墨般洒落:“怎样才算别的关系。” 秦昭紧紧拧着眉毛:“连这都不知道,你拿什么爱别人?乐乐,放过自己只是开始,后面还有许多要抉择的路,等认识更多人,见到更好的,你能保证自己还会喜欢眼前这个吗?” “不能确定真正心意之前,你不该这么草率,伤害她人也伤害自己。” 秦颂一言不发,其实她也在仔细思量,对黎初到底是怎么样的感情,从欲望出发,再从欲望链接,那么些失控的情愫到底代表什么? 她真的不是很明白。 “我不是反对你们……”秦昭按按眉心,脸庞略带疲倦:“同性……也很正常,爸妈的婚姻和郑乘风这个混蛋造就了现在的你,可你太多问题了,你要治好自己,才能更好的治愈未来,与未来的那个人。” 话说到这已经很明朗了,秦颂用手指拨弄一下桌上的沙漏,细沙慢慢流动着,她看着它们下陷,一时间分辨不出现实与虚幻。 第86章 倘若在从前,她根本听不进外人的话,哪怕这个人是秦昭也不会,可此时此刻,秦颂觉得这些字句刻在了心里,轻而易举不会消散。 门外传来匆忙的脚步声,二人同时望向门口,外面的管家礼貌敲了敲门,得到回应才打开。 他身后的女生鼻尖上滚满汗珠,一张脸煞白无血色,见到秦颂,黎初立刻冲进来,带着哭腔张口:“他们又去砸店了……” 没想到上次那男的不依不饶,来了一次还来,通过监控,秦颂能看见kiss.me比第一次还破烂,留在现场的阳鑫工人不多,根本拦不住。 秦颂冷了眼眸,她听取林知言的意见,给机会没追究,没想到对方得理不饶人。 或许一开始确实不该起那份冲突。 “什么情况?”秦昭站在旁边看了全过程,眉头更紧实了些:“哪里来的土匪们?这谁的店?” 黎初小声回答:“是我的……” 秦昭神情不变,扬声喊道:“常喜——” 常喜人未到声先到:“少爷,什么吩咐?” “跟大小姐走一趟,带点人。”秦昭发布任务:“带点练家子的,也不要动真格。” 常喜应了声,转身便打电话召集人马。 去的路上,黎初问秦颂:“常喜是谁?” 秦颂望一眼开车的秦昭,说:“秦家的保镖。” 黎初噤声,她知道这些富豪家庭有自己的保护体系,南城有名的豪门小姐外出都会被保护得很好。 盯着肉的苍蝇太多,当然要防患于未然。 kiss.me门口围了许多路人,罪魁祸首们没有走,站在内圈抽烟,望见走近的秦颂,还故意将手里的火机打得咔咔响,就像在挑衅。 但也就几秒间,他们的脸色从得意变为惊恐。 --------------------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12点还有一章 第44章044 秦颂低调,又因为郑乘风的事情刻意隐匿身份,不怎么出现在大众视角,但秦昭不同,虽然常年在国外,可关注他的人不少。 每年新闻媒体都占一席之地,秦大少爷的头衔在身上,哪怕不入圈也备受瞩目。 相比起来这群男人就是街边混混,是秦家眨眨眼就能捏成碎片的蝼蚁。 刹那间,胆子不算大的几个赶紧掐了烟想跑,却发现去路被统一服装的人们堵住,秦昭的身影愈来愈近,直到跟前,山一般极限碾压。 秦大少爷站定后,不紧不慢地理了理袖口,温润的脸部线条与气势不符。 像沉默的野兽,黎初心想,到底是兄妹,发火的时候一模一样。 “这家店招惹几位了?”他很高大,垂落眼皮打量着面前一行人:“有什么问题可以与我商讨,我是店主的朋友,犯不着动粗。” 原本气焰嚣张的几个男人像霜打的茄子,勉强笑着摆摆手:“没……没有,都是误会,误会。” 领头的男人就是和秦颂起冲突的那味,他紧巴巴地瞅一眼秦颂,心想这看似弱不禁风的女人怎么还能喊得动秦家大少爷。 秦昭一眼看出他的心思,抱臂说:“我妹妹如果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尽管提出来。” 妹妹…… 眼下,他们终于明白自己的处境——惹错人了。 秦颂夹着烟,冷淡的眼神看不出情绪,任谁也想不到秦家大小姐会出现在这间平凡的纹身店。 黎初也不像有什么背景的人,所以他们才肆无忌惮,却没想到踢的是块钢板。 哪有这么低调的大小姐啊?! 后悔也来不及了,众人纷纷散开之时警车刚好也赶到,巧的很,下来的警察异常面熟。 “你……”他先认出了秦颂:“上回还说没有家人呢?小姑娘怎么回事?” 待看清楚秦昭后,他一拍脑袋:“当时就说你眼熟,真是……” 秦颂用烟头烫伤别人进了警局,还是黎初签字把她领出来的,仔仔想想,她似乎真找不到能帮忙的人,不敢打扰秦臻,更不能被郑乘风发现。 秦昭也有点讶异,转身斜睨秦颂一眼:“你还和人打进局子了?” “没有没有。”警察动作利索地指挥现场:“不全怪她,那群小子们是常客了。” 只不过秦颂的防卫方式有点极端而已…… 闹剧收场后,kiss.me又要重新装修,秦昭边喊人帮忙收拾边对秦颂说:“在外面受委屈也不和家里人提了吗?要不是今天我还不知道这事,你给我说说那群人干嘛了?下手这么重?” “没干什么。”秦颂吮了口烟,谈吐间喷出浓重的烟草味:“说的话不好听而已。” “说什么了?” “晦气。” 秦昭面色凝重,因为这两个字是郑乘风的口头禅,虽然和郑乘风接触的不多,但只言片语皆能传到耳边,秦颂脾气不好是真的,不主动惹事也是真的。 “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就打电话给我。” 秦颂没答应也没反驳,手指间袅袅升起的白烟虚化了五官,云里雾里间,她似乎将头转向了黎初。 那时候黎初带走她,她们的命运就从此纠缠在了一起,这漫天彩光绮丽之下,糜烂扩散,只有黎初的眼睛里装着一方纯净。 “走,还是回老宅住几天吧。”秦昭夺下秦颂的烟,弹到远处:“少抽点,对了,你叫黎初是吗?” 第87章 黎初没想到秦昭会点到自己,反应慢了半拍:“啊……是,我叫黎初。” “收拾一下,一起走。”秦昭摆手。 于是原封不动地回了郊区,宴席结束许久,老宅彻底安静下来。 秦安他们不住在这,但也离得不远,秦家的家训是和睦,亲戚们能帮衬的都会尽力帮衬。 所以可想而知,如果秦臻和钱芳没有离婚,秦颂一定会成长为优秀且热爱生活的人。 黎初感慨世事无常,心疼秦颂不该这样被对待,林知言说的那些话她都明白,但有些人,你只要见到她,了解过她,就再也没有别的心思了。 从一开始就知道秦颂是怎样的人,但她还是想成为秦颂心里唯一的阳光,能照进一点是一点。 命运似乎知道她们的故事,秦昭竟然将她们领到了阁楼,存放在尘埃下的记忆被抹掉灰,再度打开。 “乐乐小时候还蛮可爱的。”秦昭拿出一本相册,翻到其中一页给黎初。 黎初接到手上,照片面的女孩扎着双马尾,眉心点了一点红,昂着小脑袋的模样神气无比。 “这是你?”她比对了一下,眼前人苍白,纤细,眼神死气沉沉,化不开的乌青将病态显露得彻底,怎么看都没法与相片中的人对得上。 往后翻除了单人照,还有全家福,钱芳出现的瞬间,秦颂移开视线,淡然地说:“我去整理房间。” 她一走,秦昭立刻无可奈何地说:“她现在这性格,你怎么忍受的?” 属实恶劣。 “其实没有你们看到的那么过分,秦颂只是不擅长表达感情而已。”黎初语气诚恳。 又翻了会,秦昭才把东西收回去,拍拍掌心的灰尘:“如果乐乐有什么不好的……你多担待点。” 黎初已经走到门口了,闻言诧异地回身:“您的意思是……?” “如果以后……她心情不好做了什么极端的事情对你造成伤害,你……不要生她的气,我想你应该知道,她的心理出了很多问题……” “我知道。”黎初说。 “是我的错,当年爸妈离婚,我逃避出国丢下她不管,想着我爸好歹也算有点势力,应该能照顾好她,再怎样也不至于……”秦昭抿了抿唇,眼尾也跟着有点湿润:“我没想到郑乘风的势力这么大。” 黎初沉默地凝视着他没有说话。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来不及了,乐乐的性格和身体都坏了,她的心理医生告诉我,如果再不治疗会精神分裂,到时候一切都没法挽回。” “你是她第一个特殊对待的人。”秦昭深呼口气,扯出一丝笑容:“不管你们以什么关系而来,但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她因为什么离开或者是不在了,你别怪她行吗?” 黎初听得手脚冰凉,血液仿佛倒流:“这……这话什么意思……她会……吗?” “她会。”秦昭给了个十分确切的回答,把气氛拉得更加凝重:“厌世是精神分裂的开端,现在已经有端倪了,完全靠她自己的意志力硬撑,她很想活着,可思想不受控,总有一天这样的想法会占据上风。” 如果秦颂还是坚持不肯看医生吃药的话。 “或者哪一天她因为极端伤了人,一发不可收拾,到时候只会更麻烦,两种结局都不是我们想看到的,你觉得呢?” 没等黎初回答,秦昭烦躁地拨弄一下头发:“先从看医生治疗开始吧,她不肯听我的话,你们关系不一般,有空替我劝劝她。” 等黎初回到房间才突然反应过来,秦昭说她们关系不一般……代表他知道她们的真实关系? 再看秦颂的脸,每个棱角带着精挑细琢的锐利。 她不愿意做荆棘玫瑰,甚至厌恶花朵,第一次见她,便将簇拥的玫瑰与刺一起揉烂碾碎。 满身的纹身,依旧盖不住心底的创伤。 黎初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痛恨郑乘风,他毁了秦颂本该美好的一生,也痛恨钱芳,作为母亲,夺走抚养权却选择袖手旁观。 有人生来被幸福拥抱,而有人生来就被长夜围绕,秦颂从幸福走到毁灭,只不过用了短短几年。 “走神。”秦颂洗了澡,沐浴露与洗发水的香味弥漫在发间,床凹陷了一点,是她坐了上去。 黎初想起阁楼里秦昭的交代,说:“你的病……” 后面的话被吞入腹,秦颂落下的吻不如往常,温柔又轻绵,可在浅尝后逐渐加深,连同下塌的身体,几乎压得黎初喘不过气。 手很快触碰到了某处的纹身,没完全好,不知是不是情/欲的加持,她颤得厉害。 “疼吗。”秦颂重新吻上来,不仅是嘴角,还慢慢舔舐到脖颈,舌钉绕着血管纹路打转。 黎初老老实实回答:“疼。” 秦颂难得动作缓慢,未干的发梢带着潮意落在黎初的脸庞,她用另一只手抹掉了女生眼尾不自觉流出的泪:“那就咬我。” 不是所有人都享受,但秦颂愿意,她贪恋这份莫名的爆烈,就像黎初贪恋指尖带来的炙热。 于是黎初努力抬头,一口啃在了秦颂看起来十分脆弱的脖颈上,像饥饿的吸血鬼般,牙齿扣在肉里深深碾磨着,血腥气充斥出来又被舌尖卷入口腔。 渐渐的,黎初感觉纹身的地方不疼了,注意力转移到秦颂脸上,她深邃的眼眸被迷雾重重萦绕,好像要滴出血,连嘴唇也轻咬住。 第88章 欲望操控着谁,谁又能反抗情/潮的汹涌? 所以这一次,黎初来得特别快,手错落抓住秦颂的肩膀,指甲陷了进去,剐出一道又一道血痕。 秦颂按着她的唇,却迟迟不肯加快进展,被挑拨的人难耐地伸手握住对方衣角:“你快点……” 她的眼睛充斥了情/色,压不住外泄出迷离,苦苦哀求道:“快点好不好?求你了。” “嘘。”秦颂伸手掩盖住这双动人的眸,没来由升出掌控的快/感,趴在她耳畔呢喃细语:“乖点。” 紧接着,她将自己与对方束在了一起——用裙子上的皮质腰带,并且下手不轻,只要黎初用力挣扎,秦颂会因为牵扯而产生痛感。 黎初在半黑暗里从云端跌入深海,伤口因为舌尖的唾液和银钉的磨蹭变得刺疼发痒,偏偏还动弹不得,好不容易找着挣扎的间隙,稍微用点力便会把对方反方向拉近自己。 越往前两人贴得越紧实,秦颂也靠得更近。 黎初甚至能感觉到她身上的饰品由冰转温,最后好像要镶嵌进肉里。 第45章045 情浓的时候,彼此的体温会互相交错,很热,非常热,烤得人分不清身上的汗液与潮意哪个是哪个。 连衣裙一寸一寸翻卷折上去,几乎推到下颌线处,没了任何布料,黎初被窗外的凉风吹回理智,透过月光,秦颂的脸恰好从腿间抬起。 她嘴角边悬着水珠,小小一颗,倒映出背后的景色,黎初乌压压的长发从肩后散开,将脖颈一块皮肤衬得如皎月般柔软明亮。 两人的眼睛都湿润着,这是情动的证据,此时此刻,连秦颂也没法抗拒与掩盖。 黎初坐了起来,盈盈光辉下,她看见秦颂漏着半个肩膀,锁骨上的每一处痕迹都暴露无遗。 这些伤痕充斥着言语道不出的爱意。 秦颂筋骨分明的手背一抬,拭擦掉唇边属于对方的水渍,做完这些,她又俯下身吻她,屈起手肘拢在黎初头顶,用指腹轻蹭抚摸。 月色下,原本凛冽的五官被薄纱般的银白色融化,柔和温婉得不大真实。 黎初忍不住伸手,小心翼翼碰了碰她的脸,得到了对方微微偏头,将脸挨近掌心的回应。 手指下的皮肤热度一点点从尖端传来,与秦颂那样不符,黎初莫名想哭,紧接着眼泪便从眼尾滑落。 “去治病好不好?”一张口,连声音都哽咽了。 秦颂只是静静凝视她,被照耀的眼珠波澜不惊。 可越是这样,黎初越难过。 绑着两人的腰带早在刚才的激流中松散了,黎初将另一只手也拂上秦颂的脸,捧着她,一字一句地说:“好好活着,不要走,我不要你走。” 她不确定秦颂现在听不听得进去这些话,仍然固执地想说:“我可以等你,等你变好,我会在未来等你,你不要丢下我。” 胡院长去世了,叶婉茹厌弃她,她是这世间漂浮无定数的尘埃,唯一落脚点就在这。 许多时候,甚至林知言也认为——秦颂这个人利益为重,是为了欲望和她一起,她身上有她需要的情绪价值。确实是,这点黎初从不否认。 但所有人都忽略了一点,在她们的相处中,她……其实更需要对方。 看似是秦颂在索取掌控,可黎初自己心里清楚,是她想先靠近她,也是她离不开她。 因为那份漂泊无依又无处安放的安全感,在秦颂手心里生根发了芽。 秦昭阁楼里的话令黎初彻底陷入恐慌,如果世上再无秦颂,没有谁可以替代了。 “你要好好活着……”黎初起身用力拥住秦颂,泪如雨般滴到了她肩头,染湿了细长的内衣带。 静默无声的夜空下,秦颂任由黎初抱着,这幅柔软的身体在怀里,有着缠绵过的印记。 一开始她以为自己想要的不过是单纯的疼痛,现在徒然发现,明明贪恋的是给予疼痛的人。 这算什么?秦颂暗自想着,抬眸注视窗外的皎月,从一开始失控,到掌控,是因为什么? ——是喜欢,是喜欢吧? 她很快确定了这个想法。 是喜欢,她喜欢黎初,很早就开始了。 于是秦颂慢慢举起手,很轻很轻地盖在黎初头上:“好。” 还是那样不咸不淡地语调,甚至当黎初流着泪看向她,表情也不曾变化过分毫。 “真的?”黎初破涕为笑,梨涡明显。 秦颂举着手犹豫了一下,用拇指抹掉女生脸上摇摇欲坠的泪珠:“嗯。” 翌日晌午吃过饭后,秦昭提议,让秦颂带黎初逛逛院子,老宅非常大,有管家打理花草,假山喷泉去年改装了一下,远远望去气势挺磅礴。 秦臻的倒下不代表秦家灭亡,相反,因为秦昭的回归,这个大家族似乎有了主心骨。 郁郁葱葱的树林下,叶子被阳光穿透,影子落在黎初的瞳孔与额发中。 她扎起了长发,与背后的景色融成一片。 秦颂手里拿着秦昭硬塞给她的拍立得,默默举手拍下这一刻,黎初并未发现她将照片藏进口袋,转头好奇问道:“这里的花草似乎和前院的不一样?” “后院的花是我爸亲自栽培。”秦颂淡淡地说:“快三十年了,我出生那年种下的。” 她下意识想回避记忆,见黎初转身钻入花丛中,语笑嫣然的脸像斑斓飞舞的蝴蝶,不由蜷了蜷手,就近折断一枝花束,也跟了进去。 第89章 黎初左闻闻右摸摸:“好好看啊!秦叔叔也太厉害了!都有什么花啊?” 其实她就随口问问,没指望谁能接话,谁知秦颂走近撇一眼:“紫阳花。” “……”黎初惊奇地望了她好一会儿,狐疑地指向另一边:“那这个呢?” “虞美人。” “……这个呢?” “波斯菊。” “这个……?” “沙漠玫瑰。” 黎初瞪大眼睛:“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秦颂不着痕迹地提了提嘴角,微风吹起她难得颜色清浅的裙摆,如一幅古典油画。 黎初心跳加速,砰砰跳动着,脚不受控制地朝对方走去,直到两人距离逐渐拉近。 她看着她的眼睛,因为害羞,又捡起刚才的问题重复道:“所以怎么知道的呀?” 两人身高差距有些大,秦颂要低头才能与之对视,但她没有直接低下去,而是微侧了侧头,脖子上的细骨显露出来,一下让花园的景色变得暧昧。 黎初盯着她锁骨上的圆形银色饰品,上面倒映出自己的脸,比身后的虞美人还要红。 抑制不住的心跳与血液在体内汹涌,黎初往前倾了倾,嘴唇吻上这颗镶嵌进锁骨的宝石。 唇瓣软得出奇,舌尖绕着四周的皮肤,水与火的交合忽凉忽烫,秦颂忍不住搂紧她,往下望,入眼便是黎初湿漉漉的眸。 然而还未明白什么情况,黎初的背脊就已经靠在花园最大的那颗树下,秦颂的手撑在粗糙的树皮上,磨蹭间声音沙沙作响:“这是杏花,还没到花期。” “噢……”黎初被亲得稀里糊涂。 双唇分离后,秦颂凑到耳旁,边用舌钉挑弄耳垂边沉沉低语:“到这地步问我怎么知道这些?” 她轻呵了声:“阳鑫园林设计组,记好。” 黎初迷迷糊糊反应过来,是她记性不好,忘记秦颂这双手除了搅弄春池,还能品鉴花草树木,是业内数一数二的优秀代表人物。 她看过她的作品,觉得不像一个冷淡的人创作出的东西,万物生息里秦颂死气沉沉,唯有作品带着川流不息的人间烟火。 秦昭说得对,秦颂并不想离开这人间,尽管她绝望到精神失去控制,潜意识的求生欲无法骗人。 她在等着,等一个拉她出漩涡的契机。 黎初的发间沾着杏花树的枯木,腐朽的皮屑带着青草味道,她闭上了眼,感觉所有旖旎都染了自然的味道,除了僵硬的腰身,除了颤抖的小腿。 秦颂把她的衣角卷进衣领,游离的舌钉停在最灿烂的尖端,稍稍触碰黎初便身形不稳。 “我站不稳了……”她语气诚恳地央求。 于是秦颂起身时,顺势用手肘关节托起她的膝盖,高悬的踝骨还挂着鞋子,被泡软的挣扎潮意挣脱出来,落在一片花丛中。 零落成泥碾作尘,如果地上没有水珠的话,大概真的会扬起一番厚重的沙土。 身旁的花瓣上也洒满了露珠,折射出的光泽如彩虹,黎初不敢盯着那处看,她无法直视自己的沉沦。 临走前,秦颂擦干净手,望着急匆匆穿鞋的女生,她把另一边口袋的东西拿了出来。 黎初扣好鞋带,直腰的瞬间感觉头顶微沉,用手一摸,靠触感辨认出——是花环。 她取下一看,白黄交接的雏菊仿佛星星,枝叶扭成好看的三股,像月光女神头上的光圈。 “好好看啊!”黎初重新戴到头发上,摇晃脑袋问眼前人:“送给我的吗?” 秦颂本来艰难移走的视线忍不住黏回去,只看了几秒又马上转身,淡然冷漠地说:“走了。” 顶尖的园林设计师在晌午时分为她的爱人编织了一串花环,这件事情只会有黎初知道。 或许,还有满院子的花知晓。 只有花知晓她的浪漫。 花环被打上凝胶挂在了床头,夜晚雾气蒙蒙,没有窗的阁楼里见不到夜色,所以一整晚,黎初只是屈手将下巴放在手肘上歪头欣赏。 老宅始终不方便,秦颂开车先将她送回家,自己再开回郊区,秦家那边有事情要处理,秦昭肯定也要找她商量关于郑乘风的事。 于是这边秦颂刚到,秦昭就派人带话让她去书房,她应下后才弯腰脱鞋,左手习惯性往口袋摸烟,摸出了中午拍的照片。 上面的姑娘眉眼灿烂,梨涡被花朵掩盖,这恰到好处的角度,反而将美丽尽现。 秦颂垂睫凝视了许久,才收拢掌心将它重新揣入口袋,点着烟去了书房。 门一开,秦昭紧锁眉头的脸从电脑后探出:“来了?坐吧,给你看看资料。” 秦颂拉开椅子,秦昭又说:“少抽烟,怎么烟瘾这么大?在这样下去你……” 话到一半截然而止,他不自在地抿湿嘴唇:“乐乐,要热爱生活。” 破天荒的秦颂没有反驳,淡淡“嗯”了声,转动手上的戒指问:“什么事。” “噢……”秦昭奇怪地睨她一眼,说:“我派人找了周清纯,她还是没打算答应,听说她和黎初亲生父亲那边有点关系?” 秦颂蝶翅般的睫毛闪动两下:“嗯,黎启明入狱了,她这边算没这层关系。” 如果过得好,周清纯也不用当郑乘风的情/妇。 秦昭点点头:“还联系到了叶婉茹,只不过她的态度也很冷淡,甚至还挂断了。” 第90章 “别找她。”秦颂立刻接话:“你可能不知道,黎启明当年是强迫叶婉茹的。” 黎初对叶婉茹来说是污点,是憎恨,是长夜漫漫无心睡眠的源头,一个人渣可以毁掉许多人,不只是叶婉茹,黎初也一样。 秦颂抬指把烟灭掉,缓缓掀起眼皮,用清晰笃定的口吻说:“给我找个心理医生。” 第46章046 “什么?!” 秦昭惊得站起来:“找什么?” “心理医生。”秦颂平静地重复,随即目光追着对方的动作荡漾开。 秦昭从她眼中解读出这句话的真实性,反应很迅速:“我立刻给你安排。” 女人没说什么,低头将垂下的手习惯性兜入口袋,恰巧摸到照片尖锐的边角,她又顿了顿,用很轻的声音再度开口:“不要告诉她。” 然后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像不曾来过。 这天夜里,风刮得特别大,街道的树叶卷得半人高,凌晨四五点之时,黎初被楼下铁门拉开的声音吵醒,静谧黑暗中,有个沉重的身影在楼道徘徊。 她吓得寒毛竖起,壮着胆子颤声问:“谁?!” 秦颂立即用手肘顶开灯,就见黎初赤足站在楼梯上,头发柔软顺直,脚趾却冻得通红。 “是你啊……”女生松懈肩膀,叹出一口气:“这么晚了,过来怎么不说一声?” 她走近,温暖的手掌摸上秦颂的脸颊:“天气转凉了,外面是不是很冷?快进屋呀。” 秦颂没动,粉发乱糟糟的,刘海太久没剪,甚至遮住了眼睛大半,她还是不擅长温柔,说话听不出任何感情:“收拾东西。” 冷不丁一句话,黎初莫名其妙:“啊?” 秦颂顿滞半晌,梳理了一下思路才淡声道:“回屋,收拾东西搬家。” 她说得风轻云淡,黎初的瞳孔逐渐放大:“搬……搬家?搬去哪儿?” “澄安,不远,三公里左右。” “等等,不是远不远的问题!”黎初慌张地摆手:“澄安公寓?去了我住哪……?” 秦颂静静凝视她,看得黎初更加惶恐,试探性问道:“不会是……你家吧?” 话语间秦颂已经打开了房门,甚至帮她把行李箱搬了出来,环起手催促:“快点。” 黎初手忙脚乱,只能一股脑塞,最后望着遗留的床单被套为难:“这些……也要带走吗?” “不用。”秦颂用膝盖顶上箱子,按压的动作快速又利落,做好这些,她让黎初把贵重物品装好,除了零零碎碎的家具之外,什么都没留下。 黎初直到坐上车也没反应过来,凌晨四点,秦颂让她连夜搬家的理由是什么。 澄安公寓位于城中村中心点,是后起的高级公寓,进出入非常保密,少一张卡都不让进。 但秦颂辨识度高,保安只望了她一眼便转过脸,指着黎初说:“这位小姐要登记一下哦。” “嗯。”秦颂伸手接过纸笔:“录入库。” 保安立即露出职业微笑:“没问题,您记得明天早上去物业那儿登记就好。” 待进入地下停车场,黎初终于按耐不住:“你要干什么?到底什么意思呀?” 秦颂语气颇为清冷:“下车。” “……”黎初不得不揣着问题乖乖下去跟进了电梯里,望着数字与楼层慢慢变化,心情也不由七上八下起来,连手心也紧张得出了汗。 虽然不知道秦颂月收入多少,但黎初猜测肯定不低,这里一层就两户,装修设计非常奢华,之前林知言调查过,澄安公寓的住户全是有钱人。 可秦颂的家门口连张入户地毯都没有,极尽简洁,大门还刷成浅灰色,与主人形成统一配置。 门锁滴滴两声后,秦颂拉开一点缝隙,黎初透过门缝望进去,看见了飘扬的薄纱窗帘。 “录你的指纹。”秦颂单手撑在门上示意她。 黎初连忙收回视线,做好一系列之后,门才彻底被拉开,她终于看见了房子全貌。 太干净了,如果不是秦颂的味道秦颂的东西都在这,黎初会以为她们身处于酒店。 不,酒店都没有到这地步。 这种极端的规整感只有秦颂才会如此。 黎初又有点担忧起来,这样真的好吗?因为物极必反,太极致就是病态。 “坐。”秦颂拉出椅子,转身把门外的行李推进来:“店里装修,你今天搬进来,明天去物业办入户手续,这张是电梯卡。” 她从口袋掏出白色的卡牌丢到茶几上,继续淡然交代:“洗衣机和烘干机在卫生间旁边的小门,晾衣架全自动,按钮在灯旁边……” 黎初越听越不对劲:“秦颂!你到底要做什么?” 小兔子发起火来还挺有意思,眉头皱起,眼睛还是很温和,大概她并不擅长有脾气,连生气都软绵绵的,温润如水一般。 秦颂笑了:“不想住进来?” “不是……”黎初发丝凌乱:“你总得说个理由吧?这突然的……” “理由。”秦颂很细微地挑眉:“什么理由。” 她脱掉了外套,随手搭到椅背上:“你要的亲密关系应该添上同居这一项,我不喜欢远距离。” 这回黎初彻底沉默,只不过溜圆的眼睛满是不可思议,她觉得幸福来的太快,有种排了好久队才坐上云霄飞车的感觉,安全带一扣车就飞了出去。 第91章 “也不是很远……”她干巴巴地反驳。 “没多少时间了。”秦颂的脸陷入光亮,模糊了棱角,显得不那么凛冽,黎初瞧不出她的表情,忍不住歪了歪脑袋试图看清些:“什么没多少时间?” 熹微晨光洒进来,将女人的眼角照得温和透亮,她的表情很淡:“收拾一下。” 于是问题再没能得到回应。 等收拾完天已经大亮,秦颂先去洗了澡,隔着玻璃,能瞧见她小幅度晃动的身影。 她难得穿居家的吊带背心和短裤,满身花纹半遮半掩藏在布料里。 大概这些图案都出于自己之手,黎初看着,有种说不出来的情/色,心虚地躲进了浴室。 再出来,秦颂正坐在沙发上,笔记本摆放在跟前,夹烟的手边还置放着烟灰缸和冒热气的牛奶。 黎初犹豫地走过去挨着坐下,身边人也没抬头,依旧垂眼工作,只不过一只手离开了键盘,然后将那杯牛奶用手背推到女生面前。 热气熏在两人之间,弥漫出沉默的温柔。 在冰冷利落的屋子里,黎初第一次尝到了一个冷漠无情之人给予的不多但足够的爱意。 她在尽力改变,其实她能感受到。 潜移默化的变换促使这段感情速度升温,虽然秦颂的情绪从没道出口过,全凭行动。 想到这,黎初抿了口牛奶,胆子跟着壮起来:“所以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了吗?” “问题真多。”秦颂含着烟,眉眼被烟雾勾勒出柔软,与冰冷漠然的语气截然不同。 黎初盯着她缓慢挪动鼠标的手背,白皙,病态,血管清晰明显,连筋骨的线条都那么精致。 “你爱我吗?”她突然问。 问完就后悔了,要秦颂说出爱这个字,堪比酷暑七月下大雪,不真实得离谱。 果然,下一秒秦颂淡漠地睨了她一眼:“去睡。” “还没有喝完牛奶。”黎初抱着杯子屈起膝盖:“我不困,你不也没睡。” 秦颂不咸不淡:“工作。” “那我陪你。” “……” 笔记本紧接着被合上,手里的杯子也被拿走,黎初发尾未干,湿漉漉卷起好几缕,就这么夹在两人身体之间,把衣领晕染出水渍。 “不需要。”秦颂用手指卷起她的发梢,因为贴得太近,呼吸交缠间能感受到对方睫毛煽动的弧度。 黎初脸颊微微发痒,忍不住想抬手——还没碰到脸,手被滚烫的掌心握住,顺势摁在了锁骨上。 那里已经结完痂,摸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手指触碰伤口的感觉是灼热的,黎初知道,因为她感受过,此时此刻再度被唤起记忆。 那天秦颂留在某一处的痕迹,今天她用手拂过,带着潮湿与黏腻,像梅雨季的天空。 几乎同时,黎初并拢了膝盖,如果她不这么做,秦颂很快就能碰到更深处。 “窗……窗还开着……”黎初找了个不大妥的借口,显然秦颂不吃这套,她的体温很高,指腹却因为在外暴露太久,有那么丁点儿微凉。 与身体的温度不能达成一致,所以黎初有瞬间的不适,但很快又被熟悉的汹涌淹没。 触碰的快/意促使她不受控地绷紧脊骨,仿若拱桥与弦月,秦颂穿过间隙,唇在骨血间,皮肉间,描绘出湿软的印花。 宣之于出的情愫强弱分明,断断续续,如珍珠落在玉盘间,很快又被舌花儿席卷走。 黎初红了眼,断帛撕裂的哑音下是胡乱的抓动。 是勾出棉丝的劈裂指甲,是打翻的玻璃杯盏,牛奶的味道醇香四溢,秦颂用舌钉舐掉了落在腿上的些许,再度接吻的时候,两人唇中都沁着牛奶味的浓郁。 黎初喘不过气,胸口急促地上下起伏,带动着两团软颠颠的地方。 缺氧带来的后遗症令她晕眩,她甚至有点分不清现实与虚幻,只觉得窗外的光圈很亮,亮得刺眼。 就像阵阵浪潮,将礁石上的人拍得狼狈。 她用了好久缓过来,沙发上的牛奶被更多东西中和,只能瞧见浅淡的一点白色痕迹。 秦颂抽出纸巾,没有顾及沙发,捉着黎初的脚踝准备埋头,然后被沾了指印的腿固住脖颈。 “不可以。”黎初喉咙燥得发疼,用十分沙哑的嗓音说:“……我去睡觉,这就去睡。” 秦颂轻而易举地掰开她,纸巾覆盖到那处纹身上,缓慢轻柔地拭擦起来。 炙热隔着纸巾源源不断传递,黎初闭着眼忍受,下唇咬出浅浅血色。 这幅身体好像有点不受控了,变为秦颂掌心的阶下囚,一举一动随她撩拨。 纸巾又很快糊得一塌糊涂,秦颂揉碎它们,递到黎初面前,无声地宣告“战绩”。 她恨自己沉沦,又庆幸条件反射大于理智。 于是干脆溺进去,直到变得昏昏沉沉。 临睡前,黎初迷迷糊糊看见秦颂在收拾着什么,衣服,鞋子,还有些日常用品,她忍不住撑起上半身询问:“要出差吗?” 好长一段时间的安静之后,秦颂来到了床前,双手还带着咸涩的味道,簇拥在发间。 “照顾好这里。”秦颂说。 她很快又陷入沉默,直到黎初困得半梦半醒,只能听到声音,才开口:“照顾好自己。” 第92章 风吹进来,浮动着窗外的树影,一半阴暗,一半光亮,最后被遮光布盖住,彻底暗了下来。 秦颂没有回头,好似没有留恋。 唯有口袋里的照片,被攥得起了褶皱。 第47章047 黎初做了个很漫长的梦,具体记不清了,只知道梦里的秦颂眉眼含笑,与现实的她根本不同,她带着笑意说:“我走啦。” 走去哪儿?黎初在梦中流着泪伸手,央求她不要走,但粉色的影子最后还是消失在光亮处,再也看不真切。 她一下惊醒,心口隐隐作痛。 秦颂的公寓非常安静,和kiss.me的阁楼不一样,安静得有点死寂,感受不到时间流逝。 黎初试探性喊了声:“秦颂?” 无人应答,连风声都没有。 心咯噔一下坠落到底,临睡前,秦颂似乎在收拾东西,里面有什么呢……? 黎初努力回想,衣服,日用品,还有……电脑。 她立即掀开被子下床,然后拉开衣柜,还有东西在——冬天的棉被,以及她自己的衣服。 当然也有秦颂的制服,就两三件,上面的香水味清冷疏离,仿佛衣服主人不曾存在过。 去到客厅,牛奶杯洗干净了,沥在厨房的架子上,早就被风干了水渍。 冰箱上贴着一张原本没有的纸条,黎初揉揉眼睛上前撕下,是秦颂的字,漂亮且锋利。 “会归来,勿念。” 简简单单五个字,仿佛抽掉了黎初浑身的力气,她瘫软在冰箱前,泪水散开了墨迹。 电话打过去是空号,微信也注销了,黎初只能回到客厅将纸条揉进手心,咬着牙愤怒喊道:“秦颂!你混蛋!你始乱终弃!” 纸团抛物线状穿越阳台的围栏落在楼下的草地上,黎初突然回过神,被泪水糊脏的脸惊慌失措,立即跑到围栏边。 小小的纸团雪白,在红绿交接的草坪间显得突兀,她撑着栏杆,歇斯底里地放声大哭:“秦颂你给我回来!你凭什么一声不响的消失?” 零星嘶吼就像落入大海的水滴,涟漪泛起后恢复平静,什么痕迹都瞧不见了。 林知言赶到的时候,黎初捏着纸条呆滞地坐在店门口,像樽没有灵魂的木偶。 “你……”林知言气得来回踱步:“我就说吧?我就知道会这样!没脑子的东西!” 见对方毫无反应,她软了心肠,蹲到黎初面前:“会回来的,不是写了吗?会归来。” 唯有灯笼与风铃敲击的微弱声响回应她。 林知言这几天非常忙,胡院长尽力将身后的所有交给信得过的人,她是其中之一,接手了鸿福。 “她为什么要走啊?”林知言问身边人,却又立马烦躁地搁下筷子:“算了,你也说不出来。” 安寂凝视她许久,手慢悠悠比划。 林知言皱眉:“你怎么知道她是为了她好?你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不成?” 说完她抓抓头发,表情郁闷:“说起来你俩一类人,她也就占了个能说话,估计真是你想的这样。” 安寂无声笑了笑,伸手夹菜给她。 林知言自然而然地吃了:“我晚上要回院里,你替我去看着小初,别让她独处,我忙完就来。” 然而等她忙完,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雨,还挺大,屋檐下堵着一圈没带伞的人。 林知言也没带,只能用背包挡在额头前,考虑要不要直接冲到车站。 正当她整装待发,一辆熟悉的黑车停在了跟前,车轮卷起的水花淋湿了牛仔裤的裤脚。 她急得跺脚:“干什么啊!有没有素……” 车窗慢慢下降,秦颂露出的眉眼阴郁而病态,有段时间没见,她的状态看起来比黎初差得太多太多。 林知言想骂出口的话迅速咽入腹,变为一句薄弱的:“你怎么在这?” 秦颂没回答,只是疲倦地往后仰了仰,连声音也如抽去魂魄:“上车。” 这该死的、冷漠无情的态度倒是一如既往,林知言又忍不住生起气来。 上了车便迫不及待地质问:“你去哪了?知不知道黎小初现在状态很糟?你凭什么一声不响就走?打招呼都不会吗?始乱终弃是不是人啊你!” 秦颂一声不吭地开着车,她越沉默,林知言越生气:“你说话!小初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做人要有始有终,不喜欢不爱倒是好好终止这段关系啊!” 噼啪的雨点打在车窗外,秦颂一路沉默寡言,将车停在郊区非常密集的树林间。 昏暗光线下,车内的灯照得环境越发明亮清晰,林知言盯着对方瘦削到近乎苛刻的下颌,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止住话语。 “有什么言不由衷的地方……”她挪开眼球,不情愿地开口:“可以和我说,总要给个理由吧?” “要是不爱了也可以直说,一点招呼都不打就玩消失,做人不是这么做的。”林知言补充。 秦颂熄了火,却又点燃新的火苗,烟雾从打开的一点缝隙钻出去,她望了许久才回头,湿润的眼眸夹杂着难以割舍的情愫:“我爱她。” 林知言一愣。 “我似乎从没说过不爱她。”秦颂弹了弹烟,手指颤抖着,好几次都没弹对位置,落了几许到身上。 林知言直勾勾盯着那团尘埃,嗫嚅:“可你也没有说过爱她不是吗?” 第93章 “一定要说出口吗。”秦颂举起夹烟的手,似乎在量着树的高度,好半晌她垂臂,侧头淡漠道:“没有规定爱必须说出口,行动远比言语要有意义。” 讲完,她打开身旁的扶手箱取出几张纸,类似病例诊断书,然后递给林知言:“看看。” 女生狐疑地接过,虽然内容专业,但也不难看懂,白纸黑字明明白白写着病人患有精神类疾病,一连看了好几份,她才难以置信地抬头:“谁的……?” 秦颂机械地笑了一下:“还能有谁。” 林知言又看回去,确诊人赫然是眼前人的名字。 “什么病?没得治了吗?” “当然有。”病患本人捻着烟,猩红的小小火光闪了闪,然后被她用指尖生生掐灭。 林知言尖叫一声,慌得双手乱挥:“疯了吗?疼不疼?!有药吗……水也行……” “不用。”秦颂漠然打断对方胡乱找东西的动作:“你也看见了,病成这样不可能建立长期稳定的亲密关系,但治病太漫长,我不知道要多久。” “如果有时间,常去看她。” 交代的话死板又生硬,林知言惊魂未定,堪堪坐直身体责怪道:“你看看你,明明很在意,何必呢?” 治病的过程痛苦缓慢,秦颂曾有许多次因为药物或是别的什么想一了百了。 她觉得自己像案板上的烂肉,像待宰的羔羊,像刮了鳞却没完全死掉的鱼,偏偏刀落得细致缓钝,避开要害深刻着神经的每一处,望不见结束的尽头。 “住哪。”秦颂扔掉了烟,却没能丢掉眉心处弥留的阴霾:“送你。” 以前她从不这样问,随便找个地铁口就走了,林知言从她的死气沉沉里,读出了转变与痛楚。 秦颂的爱像藏在荆棘后的繁花,深邃,隐秘,剖开糜烂腐朽的花泥后才能看见最纯粹的一面。 她不会爱人,所以要学。 林知言赫然明白,大概只有真正的爱,才是我希望我更好,而不是希望你改变。 下车前,她偶然瞥见秦颂搭在膝上的外套口袋里安静地躺着一张照片,被揉得很皱,只能依稀瞧出是一个女孩儿的脸。 走进巷子深处林知言突然定住,她就说怎么这么熟悉,有梨涡,圆圆的眼睛——是黎初啊! “真是……”她暴躁地踢一下地上的碎石:“以后要是真成了,我得补回来!烦死了!” 可她隐约明白了秦颂的心意,只有离开才能安心治疗,黎初在身边一天,秦颂永远没法定下心。 毕竟治病不是吃饭睡觉,要剥掉心理上长期存在的雾霾,首先就要学会直面它们。 既是阴影,又该如何直面呢?林知言不懂这些。 她洗澡做好了饭,替安寂交接着照顾黎初,现在不光是身为朋友,还有秦颂难得放下身段的交代。 “你可吃点儿东西吧!真是急死人了!” 黎初趴在桌上,双眼涣散无神,中午的饭菜半颗米没动,安寂是聋哑人,哪里劝得住情场失意之人。 林知言扯走打手语的女生,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纠结迫使她抓掉自己好几撮头发。 秦颂让她保密,可黎初死倔,思来想去,黎初终归才是好朋友,不能看着对方颓废。 于是林知言做了个这辈子都没这么正确的决定,她用手肘碰了碰黎初:“起来,告诉你件事。” 对方没动,林知言冷眼瞧她,幽幽道:“秦颂刚刚找我了,想不想知道她说了什么?” 黎初猛地抬起脑袋,带着期盼的眼神望过来,林知言原本想嘲讽两句,见女生面部浮肿,心下一软:“你就这么喜欢她吗?” 喜欢,当然喜欢,近乎镶嵌进骨髓和血肉,黎初没有办法述出心情,只能用眼泪回答。 她越这样,林知言心里更明确:她要说出真相。 “她去治病了。” 一顿,补充道:“为了你。” 黎初怔愣地睁大双眼,眼眶旁的泪水傻乎乎地自行坠落,显得可怜又滑稽。 林知言心疼地伸出手,替她抹掉了腮边的泪痕,诚恳认真地证实:“是真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她的病,但过程似乎很痛苦,她瘦了很多……” 她抿了抿嘴,继续道:“她亲口和我承认她爱你,也是因为爱你才选择沉默地改变自己,她希望她能变得更好,而不是拖着病躯来和你得过且过,你明白吗?她为了你变得更好,你呢?” “你现在茶饭不思,是想饿死吗?那秦颂岂不是白吃这段时间的苦了?知道精神类疾病彻底治愈得多难受吗?我这有纪录片,发给你回去看看吧。” 林知言后来仔细研究过,相当于瓦解再重建,这种痛苦不是身体皮肉的疼,是心理防线的崩溃。 “话就说到这,别问我她在哪,南城的医院非常多,我也不知道她在哪,更何况或许并不在南城,但是黎小初,你不想变得更好吗?” “你应该好好工作,好好吃饭,好好成长。” “你不去未来等她了吗?” -------------------- 作者有话要说: 知言:得亏老娘长了嘴 第48章048 秦家老宅后院的花谢了,也是到了季节,黎初走在花丛间,心情不复往日。 可就当轻扫凋谢的枝头时,不知为何,总觉得它们残留着秦颂指尖的温度。 第94章 秦昭从后门匆匆赶来,对黎初客气地笑了笑:“胡律师果然权威,再次感谢你。” 黎初也笑了:“您别客气,应该的。” 沉默须臾,秦昭犹豫踟蹰地张嘴:“乐乐她……没有告诉我在哪治病,这些年她成长迅速,并且,大概因为郑乘风,她将保密工作做得很好,我查不出任何痕迹,没法帮到你什么。” 闻言,黎初笑意消融几分,碎发覆在额前:“没关系,我单纯来送东西的。” 距离秦颂离开大概半年之久,kiss.me规整后重新开张,黎初听说秦昭正在整顿商圈,于是忙里偷闲跑来老宅,送出了胡院长的胸针。 这枚胸针意味着能调动胡院长暗中留存的所有势力,也意味律师事务所将成为最强后盾。 黎初不知道秦颂的治疗会有多痛苦,只能尽最大限度帮助秦家,至少……郑乘风现在风头削弱了不少,其实秦昭非常有能力,只不过归位太迟。 “你放心,她要是与我们联络,必定第一时间通知你,乐乐不是随意变心的人。” “我知道。”女生头发长了不少,挑出两撮扎在脑后,用粉色缎带別成了精致的蝴蝶结。 见她真没过多情绪,秦昭才点头,眼神柔和:“倒没想过乐乐会谈恋爱,更没想过会是女孩子。” 兴许是他的目光还带了点调笑,黎初梨涡浅现,语态轻松:“能接受我们,也要谢谢您。” 秦昭没再接话,亲自送她出了老宅大门。 于是黎初又回到了kiss.me,门口,林知言与安寂正坐在那儿下棋,见她来,林知言暂时放弃棋子争夺战,像发现什么新大陆般,将手背在身后跳到跟前来:“黎小初,你猜猜今天的明信片是什么内容?” “什么?” 林知言这急性子根本藏不住事,黎初还没回答,她便很快把手上的东西大剌剌展露出来:“西藏!” 黎初的客人来自五湖四海,有些聊得好又欣赏她手艺的,会从世界各地寄来明信片。 甚至偶尔还有特产,不稀奇。 黎初擦干净手,接过明信片仔细端详:“拉萨啊,布达拉宫,等有空我也去西藏旅游。” “嘁——”林知言撇嘴:“你就没有空的时候。” 自店铺门面重新装修完毕后,kiss.me迎来了开店的高光时刻,客人比以往多了几倍不止,黎初经常从早忙到半夜,吃饭都靠面前两人轮流送。 “知言姐姐你知道吗,幸好安寂姐姐听不见。”黎初用明信片遮住脸,一双眼睛骨碌碌转动,小鹿般纯真:“不然她会被你烦死的。” 林知言气得要揪她:“说什么呢说什么呢?怎么了?你嫌我吵是吧?那你去找个安静的!” 提到这,黎初的脸垮下许多,神色落寞地翻看卡片背面,一言不发。 林知言瞧见安寂在背后用手语告诫,不耐烦地搓揉脑袋:“给你相亲也不肯,真打算这么守着……?” 她意有所指,黎初答得飞快:“我不喜欢男的。” “女的你也没要啊,少找借口!” 黎初淡笑着垂眸,在下一秒变了脸色:“这明信片……哪儿来的?” 林知言被她骤变的神情吓了一跳:“还能哪?就平时放明信片的地方啊……怎么了?” 布达拉宫做背景的卡片上,一串熟悉的手写英文字母标在最角落,如果不仔细看压根儿看不出来。 黎初偏偏瞅得真切,这个笔锋,与灯牌上一模一样,店铺重做的钱走秦颂名下,提字自然还是她,一个人的字迹,怎会轻易改变? 之所以更确定,是因为那段英文,简洁,但明了:tol.chu。 秦颂…… 手微微发着抖,半年了,有人悄无声息地离开,又悄无声息地出现。 黎初看着看着突然笑了一声,却让林知言慌了神:“怎么……怎么哭了啊?我看看啥玩意儿?” 她没看出什么名堂,焦急地冲安寂挤眉弄眼,示意对方上来瞧瞧端倪。 安寂歪头看了几秒,转身睨了灯牌一眼,很明显,一模一样的字。 林知言几乎原地起跳,横眉立目的:“好啊!秦颂这家伙终于舍得出现了!她治病治到哪儿去了?到底治病还是旅游呢?跑西藏净化心灵?” 安寂立即揉她一把,无声制止暴动。 这张明信片,黎初最后贴在了公寓的白墙上。 不过,公寓真正的主人暂时不知道南城的事,她站在红砖绿瓦下,北方的大风高扬起褪色的长发。 “秦小姐,咱们马上要走了哦。” 秦颂收回视线,太阳将她的眼角眉梢潋滟出波纹,导游拿着旗帜和相机,见此忍不住冲人群喊:“来来来!我们拍个大合照吧!” 夕阳西下,微风吹拂,故宫的建筑在身后气势磅礴,合照完,同团几名女孩趁机接近导游:“我们想和秦颂姐姐合照,您帮忙和她说说呗?” 导游瞥了身旁一眼:“秦小姐其实挺好讲话的,你们直接问就好,没事。” 女孩们面面相觑,你推我攘谁也不敢真的上前。 秦颂转头走到景点门口,这是在北京的最后一天,她照例写下英文,照例寄到熟悉的地址。 “姐姐,你的字真好看。”那些女孩簇拥了过来,三人无意围成圈,秦颂几乎下意识皱眉,很快又松开,语气平和:“有什么事。” 第95章 女孩儿们拿出相机:“可以跟你合照吗?明天咱们就不在一个路线了。” 由川藏线延伸至此,下一波将分为两队,一队再往南,一队去长白山,秦颂和大部分人选了第一个。 她是中途加进来的,据说为了治病,入团之前导游特别强调过,尽量少打扰秦颂。 虽然相处这么些天没看出她有什么问题,但团内成员都谨遵嘱咐,没有过多与秦颂交流,也绝口不提什么病情之类的东西。 当然,即然出来报团旅游,多多少少肯定会有接触,比如爬山时,队伍里有名小女孩高原反应严重,氧气瓶不够,还是秦颂把她的借了出去。 总之,一个漂亮、沉默寡言又少说多做的人,即使她真的有什么问题也可以忽略不计了。 “可以。”秦颂把明信片塞进邮箱,她太高了,合照时还微微低下了腰身。 “姐姐总寄明信片出去,是朋友吗?” 同伴立刻捅捅说话的女生,暗示她別多话。 秦颂提了提唇角,转瞬而逝的笑意化开,冲淡了过于凛冽的五官:“是女朋友。” “……女朋友!”她们异口同声:“姐姐我可以!啊不对,我们的意思是,喜欢女孩子真好!” 是挺好,但也只能是那个远方的女孩子。 秦颂放好笔,回眸淡声说:“一路顺风。” 半年闭关治疗,药物由多至少,心理医生提出旅行方式更佳,最好报团接触人群,因为她要学会的是如何交流与沟通,如何照顾自己照顾别人。 于是秦颂开启了长途跋涉,刚开始对每个人都很抵触,最先和她说话的就是那名小女孩。 小孩子是很纯粹的,没有顾虑,她分了一颗彩纸包裹的橘子糖给秦颂,还在大巴上主动跑来和她坐,用很软糯的声音说话。 秦颂总不自觉想到黎初,然后摸出照片。 “这位姐姐好漂亮!她是谁?”小姑娘当时玩得满头大汗,凑上来的脸汗津津带着潮湿,秦颂第一次与外人有肢体接触,下意识推了她一把,力气还不小。 但对方并没有生气,反而笑弯了眼:“你怎么还不好意思?是不是你喜欢的人呀?” 瞧,孩童的眼睛就是真相。 秦颂旅行的第七个月,已经学会在沙漠里组团分头行事,她总是不说话,但会静静观察每个人。 女孩子娇些,会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拍照,搭配衣服,在意的是如何让照片中的自己更美。 男生注重体验感,攀岩,运动,做体力活,寻找美食,喜欢大气磅礴的地方。 离开南城的第六百天,秦颂在青岛,买了一个拍立得相机,大巴上,小姑娘抱着零食凑了过来。 “秦颂姐姐,给你吃。” “圆圆,你能不能消停会儿?”她母亲坐在隔壁,对秦颂无奈笑笑:“就是好动。” “没事。”秦颂顿了顿,添上一句:“我不介意。” 她已经会接纳不同的人,也学会了如何表达能让他人更舒适,这些在闭关治疗中是没有的。 治病的痛苦在于直面问题,秦颂渐渐明白从前的自己是多么的阴暗自私,只有黎初接纳她。 黎初原本就是这么包容的一个人,她应该感谢她,感谢她给予的疼痛,温柔,包容,还有爱。 于是第七百天,kiss.me的收件箱里,除了一张海边的明信片,还多了五张照片。 “喔唷,还交朋友了啊?”林知言晃着腿:“和小孩子交朋友,都能当她女儿了。” 照片里的秦颂褪去了以往满身的寒刺,散发着温柔和煦的光,黎初将照片捂在胸口,似乎这样能感知到远方爱人的心跳。 林知言望着她,感叹道:“真佩服你,秦颂这么一个人,到底什么毅力能让你等这么久?” 远处,安寂正低着头摆饭,因为身体残疾,这个女生的世界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寂静无声。 其实黎初先认识的安寂,两人从小一个院长大,但她很早出去打工了,所以接触不多。 林知言做为手语老师与安寂朝夕相处,情愫生根发芽,两人选择缄默不言,却自然而然相随相行。 “可你也没嫌弃安寂姐姐啊。”黎初梨涡显现,笑容印在大太阳之下,灿烂明媚:“世人匆匆忙忙路过,只有你的眼睛停驻在她身上。” 林知言沉默片刻,跟着漾出笑意:“她除了这点,别的可是没得挑噢。” 黎初摘下一朵栀子花轻嗅了嗅,然后別到鬓边笑盈盈地回头:“嗯?别的什么?说清楚点儿?” 对面女生的脸肉眼可见变红:“说什么呢!黎小初!你别跑!你怎么这么坏!” 黎初躲到安寂身后,撞得对方差点洒了汤。 安寂眼眸漆黑,责备地看向林知言。 “知道了知道了!不闹了嘛!” “等秦颂回来你看我怎么告状……” 栀子花大朵大朵落在临时搭建的一方小天地旁,香味浓郁四溢,黎初望了望天空,万里无云。 第七百天,思念还在悄然蔓延。 -------------------- 作者有话要说: 安寂这个人确实除了听不见不能说话以外没什么别的缺点,执行力max的大魔王 第49章049 第四年春季的时候,kiss.me拐角的花店竟然关了,搬东西这天,黎初就撑伞站在不远处,望着那些昔日灿烂的玫瑰一个个被扫在地上碾做尘土。 第96章 她有些莫名的难过,替花难过,替往日难过。 秦颂第一次来kiss.me那天,手里就捧着数朵带刺的红玫瑰,最后这些花瓣纹到了后背上。 尽管还没完全补完颜色,但黎初已经把所有染料都收集齐了,放在阁楼里。 kiss.me现在的阁楼变成了仓库,黎初想搬回来住,却舍不得澄安公寓的一砖一瓦。 有时候倒水,她会刻意用秦颂的马克杯喝水,阳台的多肉开了两次花,黎初将它们照顾得肥肥胖胖。 冰箱里存着一支属于秦颂的正红色口红,她没见她涂过,看起来像晒融化后放进去的。 林知言买新房那天黎初拿出来涂了涂,被嘲笑像小孩子偷用大人的化妆品。 结果她又把口红放回了原处。 客厅的扫地机器人半年前坏了,发出咔吱咔吱的机械声,黎初晚上下班才发现,敲敲打打拆开,原来是头发缠在滚轮里了,似乎吸尘系统也半好半坏。 她拿去返厂修,谁知被告知已停产,因为这大概是七八年前的款式了。 可里面有一小撮粉色的头发,黎初抱着机器拒绝了销售推荐的新款,回家把那搓头发收进了防尘袋。 秦颂的香水只有两瓶,其中一瓶几乎没动过,另一瓶剩下大半,她很少用这些东西,黎初在家中甚至找不出半张面膜和乳液。 洗漱用品倒还在,也收进了洗手台的柜子里。 去年冬天,她无意翻出了秦颂的裙子,在柜子抽屉的最里面,深蓝色格子长裙,没有牌子标签,黎初穿着它去参加秦昭的婚礼,反而被新娘认了出来。 “诶?和你衣柜那件一样!”她对秦昭说。 秦昭醉意朦胧,眯眼望了半天,垂眸笑笑:“我妈织的,给我和乐乐一人织了一件。” 他口中的妈妈指的是叶婉清,前年从寺庙回来,黎初也见了她,瘦是瘦了,精神还不错。 郑乘风的生意出了事,不知道是苛待员工还是干嘛,死了好几个人,都是从工地楼上跳下去的,家属拉着横幅找电视台去现场要说法。 新闻报道出去没多久,秦昭暗暗动手了。 目前还没传出什么进展,只不过事情发生没几天就是大年初二,钱芳拎着行李箱跪在了秦家老宅门口,求秦家收留她。 秦家是秦昭当家,亲生母亲下跪让外人知道可还得了,秦安派人把钱芳接进门,不知谈了什么,人虽然留下了,但秦昭的婚礼上,出席的是叶婉清。 清明节期间,黎初还去扫了一次墓,秦臻和胡院长在一个区域,她给他们一人放了一束雏菊。 哦对,路阿姨也去世了,与唐枳葬在了一块儿,黎初顺便替她打理好后事,也为二人送了花。 kiss.me的生意越来越好,黎初便把秦颂寄来的明信片都用绳子串起来,挂在墙上,这小小的地方承载了她的梦想,还有她未归的爱。 只不过店面太小了,黎初想搬走,又实在舍不得这处开了四年之久的地方。 花店关闭后,房东原本打算连着kiss.me一起收回重建一栋新旅馆,黎初和林知言轮番劝说也无用,但不知为何两周后他改变了主意。 林知言多嘴问了句,房东操着不大流利的普通话磕磕巴巴地说:“不是你们的朋友吗?她买下来啦!” 黎初和林知言面面相觑。 “就是头发粉粉的那个女孩子啦,我见她来你这里好几次了,不是你朋友吗?” 他找出两串钥匙递过来:“哎呀我要回老家,卖了刚好,打通一下你这家店就大好多了哦!” 林知言默默凝视黎初,突然觉得她等着似乎也不是坏事,至少大大小小的麻烦里秦颂从未缺席过。 “五周年不搞点活动?比如店主相亲节目?”林知言开玩笑:“或者什么联谊也行?” “早着呢。”黎初这两年长高了点,林知言总说是秦颂寄来的明信片给她垫高了。 明信片里的山河湖海,黎初在地图上用红笔一个个圈了出来,秦颂的足迹由南至北,由山川至湖泊,还由沙漠到森林,几乎转遍整个中国。 她现在,应该很热爱生活了吧?黎初想。 就这么直到中秋节晚上,秦昭打电话要黎初去一趟老宅,她提早截单,拦了个出租就去了。 “你嫂子要生了。”秦昭站在门口等她,额头上的汗焦急滴落:“但我得去办点事,和郑乘风有关。” 黎初了解:“我带嫂子去医院,您忙。” 这一晚上秦家忙,黎初忙,商圈也没闲着,秦昭去了整整半个月,再回来发现老婆闺女被养得气色极好,初为人父的秦家大少爷乐得连夜开流水席。 “他干的龌龊事都被翻了出来,有些关键证据一直没找到,但有人提供了确切证据,你猜是谁?” 秦昭抱着女儿,空出手从台上拿出资料。 黎初打开扫了一眼:“周……清纯?” 周清纯把秦颂给的资料烧了之后,继续留在郑乘风身边好几年,大家都当她没有廉耻,谁知庭审那日她正装出席交齐了证据,包括虐/待未成年的。 桩桩件件由周清纯之手拿出来,似乎无形中坐实了郑乘风这个人的暴烈。 做完这些,这位出身贫困的女孩儿收拾好行李准备去远方,黎初辗转反则才打听到她离开的车次。 她还是浓妆艳抹的,见到黎初,吊儿郎当靠着墙问:“你不是秦家的人,跑来送我干嘛?” 第97章 “我替正义来的,不是替秦家。”黎初说:“替所有受害者来给你道谢。” 周清纯冷呵一声:“迟来的正义算什么正义,老娘只是玩够了,这个男人不行了,提前找下家。” 她用高跟鞋踩着松动的瓷砖:“临走前干点英雄事迹,这不就洗白了吗?哈哈!” 临走前,她拍了拍黎初的肩膀,算是感谢她来相送,然后才消失在车厢中。 列车长鸣一身,载走了远去的人。 那归来的人呢?何时才能见到? 黎初望着斜阳,这是秦颂离开的第一千零七十五天,kiss.me开店的第四年,人,依旧未归。 …… 秦芙百日这天,黎初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叶婉茹,她还是打扮得贵气又优雅,坐在椅子上,身旁跟着李长安。 不过黎初只停顿了一秒,便平静地将目光转回秦昭怀里的小婴儿身上。 巧的是,李长安的汽车玩具滚到了黎初脚下,拿起来的瞬间不小心揪掉了她裙摆上的花。 李长安挺有礼貌的,站起来正正经经道歉:“对不起姐姐,你的裙子被我弄坏了。” 殊不知这声姐姐,像跨越了时空。 如果,黎初是说如果……叶婉茹与黎启明是正常相爱,那么她应该可以光明正大站在这,被李长安真正喊一声“姐姐”。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就像周清纯说的,迟来的正义不叫正义,因为秦颂已经受伤了,因为钱芳已经选择了默认,也因为秦昭回来的太晚。 而被伤害的那个人,却提前选择了释怀。 “该回来了吧?”黎初望着李长安飞奔回叶婉茹身边的背影,慢慢呷了一口茶。 该回来了。再不回来,她真的会越来越孤单。 然而深秋之际,秦颂并未归,反而郑乘风的消息破天荒有了更进——他入狱了。 黎初不在风暴中心,这种事对她来说很恍惚。 但她还记得郑乘风扇的巴掌,打在脸上如雷劈进皮肉中,后来秦颂用戴戒指的手替她扇了回去。 原以为秦颂会大动干戈,亲自处理郑乘风的相关事宜,却没想她全权交给了秦昭。 黎初不便找秦昭打探消息,只知道郑乘风虽然站在权力顶峰,却十足忘记了能颠覆皇权的还有民心。 这又不是在古代,二十一世纪自媒体发达,互联网传播,从前被欺压的老百姓们纷纷站出来联名上报,还有秦家与胡律师的协助,判决书下得很快。 郑乘风耀武扬威了那么多年,想也没想到结局落得众叛亲离,两个儿子连夜逃到国外,钱芳……自然在老宅里,从未出过门。 黎初觉得秦家并不想原谅钱芳,只是为了秦昭的声誉不得不接纳,也仅仅只是接纳而已。 多养一个人罢了,就像当年,他们把秦颂当狗一样养在暗无天地的牢笼中。 郑乘风被判了终身□□,因为涉及太多问题,甚至有命案,证据确凿,他用钱堆来的华贵,终究如一盘散沙,不如秦臻这般,即使去世多年,还有人会看在他的面子上帮秦家做事。 黎初听完这些,唏嘘地叹口气,对林知言说:“总觉得好像一场什么大型比赛落幕了,虽然我是旁观者,但又似乎参与进去了一点。” “他这样的人必定会跌落的,因为不真诚,用人不真,待人不真,衣冠禽兽罢了。” 林知言总结:“下半生在监狱里,想来也不好过,他最在乎名声金钱,如今沦为阶下囚,咎由自取……你五周年纪念活动想好没有?” 话题拐得太急,黎初愣了半天,才轻推身旁人一下:“知言姐姐,你要是喜欢热闹就和安寂姐姐结个婚吧,我上次路过婚纱店,可漂亮了!” “又来了又来了……”林知言翻白眼:“是不是她跟你说什么了?我忙死了,别添乱!” “她能说什么嘛,我又看不懂手语……诶我来客人了,你让让!” 林知言双手叉腰打量一下门面。 红灯笼褪色了,连同挂在一旁的晴天娃娃风铃,破得惨兮兮。 她让黎初换新的,黎初只不过笑笑没当回事。 “念旧的人,用着旧物,怀念旧人。” 真的是,冥顽不灵!林知言背起包,对门里的女生晃晃臂:“走啦黎小初!晚饭自己解决哈!” 黎初没抬头,象征性应了声“好”。 几年时间,黎初变得沉着,冷静,内敛,她不再为客人的刁钻烦恼,kiss.me逐渐壮大,微信群里的人数也越来越多。 甚至前些日子,还有杂志社前来采访,试图在新青年栏目开一个潮流平台。 深秋之后,年复一年的冬季干燥苍凉,开了五年的纹身店门口,破旧的晴天娃娃风铃发出细碎轻柔的撞击声,是开门的声音。 叮铃—— 门内,黎初正埋着头仔细替他人描绘,技术熟练,落笔稳重,指尖如生了花儿。 她转身准备蘸取颜料,却被一个人影遮住了光。 按往常,黎初会温柔又客气地微微笑着,招呼客人们等候,但今天不一样,太不一样了。 眼前人墨色的发丝缠绕在锁骨的饰品上,唯发梢沾了点儿粉,如开在枝头的花苞,有着极美的渐变。 黎初感受到她的体温,炙热滚烫,从前就这样,与本性的冷漠大不相同。 第98章 视线一点点往上,逆光位置,太阳将轮廓镶了层金黄的边,但黎初能分辨出来,因为这个人身上的银饰从未变过,依旧是几年前,她亲自为她戴上的。 桑梓之下,日光浮沉。 她抬眸,她低头。 正巧目光如潮水相碰,辉映出的光芒名为思念。 我走过许多路,见过许多风景,可万里河山有你,繁花锦簇有你,河流湖泊,远洋大海皆有你。 所以…… “我回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小短篇写来练练人设,诸多不足望见谅!有番外x1,非常感谢你们喜欢陷入困境最终选择释怀自救的秦颂,以及永远偏袒事事有回应温柔善良的黎初~愿所有小孩儿都能在成长中拥有完整的爱! 第50章番外篇 三年未见,黎初本以为自己可以很大方稳重地面对秦颂,可当她黑发红唇站在面前时,她像被定了身,手里的机器滋滋转动着迟迟不敢落下。 直到客人在耳旁说了些什么,黎初才恍若隔世般回神,偏头说:“你坐吧。” 秦颂还是一如既往的白皙,透亮的肤色下隐隐可见血管走向,却没了几分病态,看起来是个非常漂亮,且健康的人。 她奔波了三年,身体健硕不少,瞧不出从前的孱弱不堪,连带着气色也变佳。 黎初很高兴,只不过越高兴反而觉得虚幻起来。 门再度被推开,打断了现场的宁静,客人络绎不绝,黎初手里还要忙,脱不开身,只能坐在原地打招呼:“你们稍等会,这边快结束了。” 说完睨了秦颂一眼,有点担心对方会不耐烦。 但治病是有效果的,秦颂掀起眼皮打量了几下进门的人,又慢慢垂眸,选择坐到了角落。 没坐多久,她起身对黎初说:“我先回去。” 黎初急了:“你要去哪儿呀?” 秦颂笑起来,弯腰凑近少许,黎初在她的瞳孔中瞅见自己看起来十分“没出息”的脸。 “舟车劳顿,我去换洗一下,你结束了打给我。” 语气很平和,将凛冽的五官也变得温柔,黎初有点不适应这样的秦颂,眨眨眼:“回澄安吗?” “嗯。”秦颂拎起包,临走前回头道:“不然呢。” 于是她回到了公寓,与三年前相比,房子里多出许多东西,黎初生活的轨迹在这,人间烟火便也在这落地生根,然后发芽。 她寄出的明信片数不胜数,一半挂在店里,另一半挂在了公寓的白墙上,秦颂一张张抚过,顺着走到阳台,往下看,草坪变成了足球场。 几名小学生在楼下踢球,雀跃的欢呼声起伏跌宕,与阳光混淆跳动着,映射出温暖的气息。 秦颂洗完澡,把衣服丢到洗衣机之后又去客厅翻开冰箱,发现里面只有矿泉水和一支口红。 三年前没带走的口红,黎初竟然还留着它。 秦颂用这支口红化了个妆,她从前很少化妆,以至于带妆出现时,黎初有点没认出来。 “不是说忙完打电话嘛,怎么先出来了?”黎初还在工作,她已经拒绝了临时上门的客人,剩下预约的也快结束了。 幸好今天没有要纹大手笔的,黎初心想。 秦颂的头发不是刻意染黑的,粉色已经看不大出来,滞留了丁点儿在发梢,但是好看,独特的好看。 “想见你,弄完就下来了。” 黎初手一抖,差点儿没把花纹刺劈叉,她抬头望了客人一眼,又去望说话的人,秦颂环着臂,好整以暇地站在跟前,仿佛刚才说话的人不是她。 怎么能在外人面前顺理成章说这种话?黎初难以置信,待收尾后站了起来,像小狗儿一样嗅对方。 她想看看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秦颂。 “你分辨人靠气味?”秦颂觉得好笑,摸着黎初的后脖颈强迫她仰头:“哪学来的。” 女生眼珠像琉璃般清透,柔和的瞳孔和眼尾下垂的弧度融成无辜的线条,除了长高,黎初没有变化。 与她额头轻连,还是那么灼热的体温,指尖顺着发丝往下,覆到眼皮上。 黎初下意识闭上眼,睫毛颤动。 “别来无恙,黎初。”秦颂说。 她们相识五年,这是第一次听她喊她名字,温和的口吻由舌尖漏出,黎初猛地张眸,好似三年积攒的情绪突然失控,从眼尾撞了出来:“我有恙。” 三个字迸出,她哽咽了:“我非常有恙,秦颂,我有许多话想说,可你站在这,站在我面前,我发现那些积攒的埋怨,生气,还有难过都不作数了……” 秦颂静静望着她。 “你混蛋……”黎初推了她一把,秦颂毫无防备,小幅度趔趄着,但又很快稳住身体。 “你始乱终弃,什么也不说就消失,可为什么……我发不出任何脾气,真恨自己不受控的心。” 风铃被风吹动,清脆的响声隐隐约约,秦颂上前半步,指腹顺走黎初脸上的泪痕。 “长大了。”她淡淡说道:“我还担心你依旧会吞下委屈,和从前一样。” “我不是从前的我,你也不该是从前的你。” 从前的黎初有万般委屈只敢默默忍耐。 秦颂不希望她这样。 手指蘸着泪触到脸颊,然后到唇边,秦颂停顿一下,骨节便悄无声息地从嘴角滑入,黎初的舌被两根修长的指夹着,唾液不自觉从旁流出。 第99章 秦颂用拇指抹掉了。 温热抽离出,三年未贴实的身体再度磨蹭出热度,源源不断,灼烧着每一寸皮肤。 黎初的手抓着秦颂的肩,无意识伸进衣领,试图将扣子一颗颗解开。 才解了一颗,秦颂握住了她。 “这是店里。”她的吻含着泪水的咸味,熟悉的舌钉,冰糖般被两人绕着圈儿在舌上打转。 黎初粘得一塌糊涂,胸脯随呼吸起伏,颤动隔着衣料,有一下没一下颠在秦颂身上。 “那你为什么要撩拨我。”黎初撑着软了的腰,眼尾绯红像月华下的昙花。 秦颂低笑一声,想忍住又没忍住,偏头低头,最终还是笑开了:“是我的错。” “……”黎初觉得她这副淡然说出自己问题的模样委实陌生,可人就活生生站在这,体温那么高,与落在掌心的微凉发丝截然不同。 于是忍不住,变成她去摸对方。 秦颂纵容地凝视她,任由脸上的手四处游走。 手指颤抖着,从眼角到鼻梁,顺着精致的弧度往下,这张脸没有多变,甚至因为三年的经历更加成熟,有着岁月流转的痕迹。 黎初摸到她下颌线上的伤口,虽然已经完全好了,但能看出缝过针。 “这里怎么伤到的?” “摔下山,缝了六针。” 见对方责备的眼神无声映射过来,秦颂再次吻她眼睛,轻啄一下便放开了。 “我哥订了座,先回家收拾,晚上去吃饭。” 黎初抿抿唇,不认为秦颂现在心里想的是吃饭,至少……她自己就不是。 秦颂弯腰将地上的工具捡起来,分类放进工具箱,黎初连忙接过去:“我来就好……” 她还是不大习惯。 “那你来?”秦颂笑了。 “我来我来。”黎初莫名慌张,走出去时被地上的线拌倒,幸亏秦颂眼疾手快地将人捞住扶好。 “小心一点。” 太不习惯了,黎初不敢抬头,她觉得现在的秦颂像一泓清泉,说话的时候还是表情淡淡,但就是透出温柔,不是三年前那种明明在笑也带着尖锐。 天色昏黄,灯笼的暖光从玻璃门外照耀进来,秦颂环手靠着柜子,眼神沉默流转。 “今天之后不要接预约,关店装修。”她又扫了一圈:“和前面打通,太小。” …… 秦昭见到秦颂第一眼竟然红了眼眶,盛大的宴席,背景花团锦簇,兄妹两人有些相顾无言。 “哥。”秦颂先开口喊了他一声,反而让秦昭立即抬手遮住眼睛。 秦芙两岁多,抱着亲爹的腿好奇地问黎初:“初姐姐,爸爸为什么哭呀?” 小姑娘糯米团子般粉雕玉琢,秦颂想起圆圆。 她蹲下摊开手,里面躺着几颗水果糖。 “吃吗。” 秦芙不认识秦颂,很想吃却不敢动手,又觉得眼前人气场太强势凶狠,吓得紧抱秦昭大腿:“呜呜呜呜她是谁啊,呼呼不认识呜呜呜……” 黎初:“……” 这么多年过去,秦颂还能一眼吓哭小孩啊。 她想笑,咬咬牙忍住了,跟着蹲下揽过秦芙:“呼呼乖,这是你……姑姑呀。” “咕咕是什么?” “……就是爸爸的妹妹,你不记得了吗?姐姐带你去看过照片的。” 小姑娘歪着脑袋想了想,看看黎初再看看秦颂,像想到了什么:“是那个泡泡糖头发姐姐!” “泡泡糖?”黎初终于忍不住笑出来:“对,就是泡泡糖头发的姐姐,但你得喊她姑姑。” 秦芙家教极好,立即乖乖对秦颂喊了声“咕咕”,然后眼巴巴望向水果糖。 秦颂全倒她手上了,还掉了一颗,她捡起来剥开糖纸,秦芙见状正准备张嘴,谁知手一转,晶莹的糖果塞进了黎初嘴里,荔枝味,从舌尖炸开。 秦芙震惊,哇地一声大哭:“咕咕不喂我吃糖!” 她从小备受宠爱,就连黎初也纵着她,偏偏秦颂出现的突然还特殊,小孩子思想很简单,她的印象中秦昭顶天立地,今天却哭得不能自已。 加上这颗糖的转变,秦芙的世界崩塌了,直到李月柔过来,不明所以地问:“这是怎么了?怎么两父女都哭得这么伤心?” 秦芙扑进她怀里,满脸写着我要闹了:“妈妈,咕咕不先喂我吃糖,她先喂了初姐姐!” 李月柔才发现蹲在地上的秦颂,失言了许久,抱起秦芙说:“呼呼乖,不可以闹人。” 她说完,对秦颂温柔一笑:“回来了就好,在外面受苦了,大家很想念你。” 秦颂仰头望她:“嫂嫂。” “诶。”李月柔也红了眼眶,笑容却更灿烂:“别蹲着,快起来坐下,马上人来齐就可以开饭了,小初,你怎么也蹲着?阿昭?” 秦昭放下手,成家立业的大男人哭得像个小孩,声音都变了:“回来就好,你不在这几年……好多事情都解决完毕了,乐乐,你选择了释怀,但我不能让你白受那些苦难。” 此话一说,黎初也有点泪目。 唯有秦颂淡笑:“嗯。” 她拉起黎初,自然而然地将手穿插/进女生的指缝,十指相扣,秦芙不哭了,趴在李月柔肩头:“她和初姐姐牵手,羞羞。” 黎初最先羞红了脸,想抽出手,却被攥得更紧。 第100章 “怕什么。”秦颂淡然自若地牵着她:“吃饭。” 李月柔和秦昭面色如常,抱着秦芙去接待宾客,临走前,小姑娘还在提问:“妈妈,初姐姐为什么和咕咕牵手?她们是好朋友吗?” “她们是爸爸和妈妈这样的关系。” “啊?”秦芙接收不了这样的新鲜讯息:“爸爸和妈妈是男生和女生,初姐姐和咕咕是女生和女生。” 李月柔被她傻乎乎的样子逗笑:“男生和女生可以的事情,女生和女生也可以呀,好了呼呼,准备吃饭了,今天有大虾哦……” 晚饭后,秦昭与秦颂单独去了后花园,冬季没有鲜花,但一切如初。 “还好吗?”秦昭问。 “嗯。”秦颂夹着烟,火星的热度传递在花丛之间,秦昭皱眉:“还抽烟?” “难戒,不过抽得少。” 刚开始真的很难熬,秦颂只能不断抽烟,不受控地想靠烟草压下意识的出格。 “身体呢?病……也好了吗?” 秦颂捻走一簇唇边的发丝,说:“没完全康复,但也差不多了,不影响。” “那真是太好了……”秦昭深吸口气,许久才缓慢吐出:“钱芳在左院住,要去看看她吗?” 秦颂有些意外:“她怎么在老宅。” “郑乘风倒台,她跪在门口说是要忏悔,这种事情大伯觉得难看,干脆接进来算了。”秦昭舔湿干涸的唇,犹犹豫豫道:“你如果不想她在,我就安排她去外面住,不让你们碰面。” “不用。”秦颂淡淡望着手里的烟,徐徐上升的雾气将场景添了层白色的滤镜。 “喊黎初过来去左院。” “……你要见她?” “有些事想问。” 秦昭静默片刻,点头:“行,我去安排,你在左院门口等我,我带小初过来。” 过了二十分钟,秦颂在灯下瞧见秦昭带管家走来,后面跟着短裙飘扬的黎初。 秦颂穿过人群上前,握住女生的手:“冷吗。” “没事,不冷。”黎初的眼睛在月色下发亮,像清透的珠子:“你想见她吗?” “是啊。”秦颂偏头与黎初对视:“你陪我。” 黎初定定瞧她,咽下一口唾液:“秦颂,你变了好多,但又感觉有些东西没有变,我分不清现在是梦境还是现实,你经历了什么,又受了多少苦?” 月光如水,倾泻在女人明艳的半张脸间,被岁月隔开的她褪去浑身尖刺,只为了拥抱心爱之人。 秦昭与管家守在门口,秦颂牵着黎初进去。 这儿有人打理,但因为不是主院,顶多只能称得上干净,连家具也极尽简洁。 钱芳穿着宽松的睡裙坐在房间窗下,门敞着,似乎在特意等待她们到来。 秦颂推门走近,老旧的木门发出暗哑的声音。 “你来了。”钱芳没回头,几分光束从缝隙洒在她如枯木般的手背上,她蜷了蜷腿,姿势不变:“很久没见你了,过得好吗?听说你的病治好了。” “你在乎吗。”秦颂垂眸道:“我过得好与不好,你真正在意过吗,你只在意你自己。” 她踱步到钱芳面前,因为身材高挑,影子灰蒙蒙地盖住了月亮的颜色,屋子一下变得昏暗无比。 衬着浓墨般的黯,秦颂从身后拖出一张椅子坐到她面前:“我只是来问你一句,前二十年多年,你有当我是你的孩子过吗。” 或许真的释怀了,所以如今才能神色漠然地说出这些话,黎初望着秦颂被银白包裹的身体,忽而觉得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生生发疼。 钱芳正过脸与秦颂对视,她们头一回如此平和地相望,但钱芳知道,这才是覆灭。 既然已经没有回头路,那就别再被过往耽误未来了,于是她将头撇开,用非常轻的语气说:“没有。” 接下来的静谧中,黎初近乎捏碎了拳头。 然而秦颂却淡然一笑,起身准备离开。 出门前,钱芳急急唤住了她:“乐乐!” 秦颂没动,黎初下意识回头,恰好与眼前人面对面,背着身后暖黄的灯,她看见了秦颂的眼泪。 只有一颗,钻石般璀璨,从左眼的瞳孔中心流出来,然后滴入地毯间,消失不见。 黎初呆滞在原地,这颗眼泪像天边划过的流星转瞬即逝,却落到了她的心底。 钱芳的声音继续从远处浮起:“祝你一切顺遂。” 这大概是真心的吧,秦颂再抬起的脸显得苍白而疲倦,又有点像发病前的暴戾。 黎初担忧地碰了碰她。 秦颂的目光立即黏到女生身上,她张了张嘴,最终没说什么,牵着人走了。 她们留在老宅过夜,秦家收了郑乘风的产业,一些小公司合并到一起,秦昭打算交给秦颂管,两人在书房谈了许久,再回房已经是凌晨。 黎初困得睁不开眼,趴在窗台前昏昏欲睡,半梦半醒中,一只滚烫的手从背后攀附肩头,然后穿过头发,轻掐在脖颈上。 秦颂的呼吸随即喷散在耳畔与耳垂上,她将手固定在颈前,颇有点三年前的强势。 黎初被手的温度渗透得呼吸不畅,张嘴小口小口呼吸,秦颂便趁机将指压了进去。 蜜糖般的颜色搅弄成团,她压着她,在透亮的月色下缓慢又稳固地推进。 第101章 许久没有触碰过,黎初有点生涩,并拢的双腿好不容易分开些许,又因为跪着,显得摇摇欲坠。 她看不见身后看不见汹涌的潮水,只感觉指尖挟着无尽的力,触电般的波动拂滑。 太久了,久到甚至有些涣散,因为乍然重逢的欢/愉和情/潮太过于冲击。 那处纹身被秦颂湿涔涔的手指摁了摁,黎初后来查过,原来这串字母是贝多芬的乐曲,它还有个世人所熟悉的名字:欢乐颂。 秦颂把她抱起来放到腿上,温柔的吻落在眉心,然后她们鼻梁相连,夹杂着情/色的旖旎。 “继续吗。”她撇开她凌乱不堪的鬓边:“我怕你……”黎初捂住她的唇,余韵未消的眸子饱含春水:“不许说了!” 秦颂没卸妆,唇峰被晕染得十分明显,从前这张圆润饱满的嘴总会说出刻薄的话,如今口红斑驳之下,变成了调情的色调。 黎初拿镜子一照,发觉脸颊上,嘴角边和锁骨间全糊着口红,她想去抽纸巾擦,秦颂先行抽出两张,却没有替她擦掉色块,而是擦了擦手。 她的手仍然很好看,大概外出的日子里总需要自力更生,青筋凸起的地方显得特别有力。 黎初捏捏她头发,又捏捏她满是纹身的手说:“你的病治好了?还会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秦颂用干净的手抹开她身上的口红印记,笑道:“当然治好了,但也没有完全好。” “那还有什么问题?情绪失控,还是别的什么?” “应该是别的什么。” “别的什么?” “关上这扇窗,还会打开另一扇。” 黎初听得云里雾里,正纳闷着,徒然被摁进绵软中,腿折叠成完美的线条,纹身处一湿,她很快又挣扎进刚才的汹涌里。 秦颂尝出了口红的味道,夹杂着微咸和沐浴露的淡香,她的舌钉剐蹭着过于娇嫩的皮肉,令黎初战栗地躬起身。 后仰的脸被月光照亮,秦颂一边撩动粘稠至极的琴弦一边说:“其实治疗没有完全结束,我提早中断了,因为接下来的问题可以忽略不计。” 黎初嗓子沙哑,无暇顾及,她想求饶,只不过浪潮淹得她只能一声声喊对方的大名,最后气息也微弱下来,变为小小的一声“乐乐”。 秦颂眯起眼:“喊什么?” “乐乐!”黎初偏要作:“乐乐乐乐……” “给我过来。” “我不!” 逃也没地方逃,黎初只能被捉住脚踝,然后再被摁住狠狠欺压一顿。 从而导致第二天,秦芙歪着脑袋问她:“初姐姐,你昨天和别人打架了吗?脖子上全都是淤青,啊……手上也有,腿上也有!” 黎初目瞪口呆,不知从何解释。 …… kiss.me后来加盖了一层,还扩大了店面,如果有人问起南城特色,大抵都会提一嘴这间纹身店, 秦芙上初中的时候就总有同学巴结她,要她带他们去kiss.me,因为一般人真预约不上。 只是一家纹身店,小孩子看什么看! ——秦芙是这么想的。 更何况,真的是想看纹身店吗?明明是想看她那个漂亮到杂志社原图直出,长腿黑发的姑姑秦颂吧? 她才不会分享她的姑姑好吗! “秦芙。”你看,姑姑多独特,别人都喊她小名“呼呼”,只有秦颂从始至终叫大名。 女孩扬起笑容灿烂的脸,欢快地跑上前,挽着女人的手乖巧喊了声“姑姑”。 如今的秦颂四十多岁,丝毫没被岁月洗礼,艳丽无双的脸像画报上的明星。 秦芙上网看过,大家都说秦颂是“姐1天花板”,虽然不大懂这个词,但姑姑确实是坠美的! 所以……秦芙求了黎初好久,加上秦昭和李月柔去国外出差,才求来秦颂答应帮她开家长会。 “只此一次。”她垂眸告诫她。 秦芙谄媚讨好地搓搓手:“好嘛好嘛,谢谢姑姑,谢谢初姐姐!” 她深刻知道,只有黎初才能说得动秦颂。 虽然花了点心思,还花了点小钱,但是效果十分显著——秦颂才刚进校门口便引起众多关注,秦芙骄傲地昂着脑袋,比当事人还高兴。 但也有点小郁闷。 “姑姑啊,如果不是初姐姐劝你,你是不是不会来帮我开家长会啊?” 她亲爱的姑姑永远直言不讳:“是。” 秦芙扁扁嘴:“我不是你最爱的呼呼了吗?” 秦颂好笑地睨她一眼,答道:“本来就不是。” 呜,好过分好伤心,但秦芙一抬头,发现所有人都在用羡慕惊艳的眼神望着她们,立马又精神了,小嘴叭叭没停过。 “姑姑姑姑!你最爱谁?” “总之不是你。” “知道了知道了!那你不爱爸爸吗?” “你爸有你妈妈爱。” “所以你到底爱谁?” 秦颂无奈地停下脚步,这姑娘小时候没这么多话啊,自从上学后没完了,成天咕咕咕咕的像只鸽子。 但她还是认真回答了她的问题。 “最爱你初姐姐。” --------------------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也完啦!感谢一路相伴,我们不见不散~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