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向一隅文集》 我跟天一起哭了 朦胧中有些看不清,不知是不是因为距离的渐远弱化了视力。 阻隔在林间小道,心情像雨雾一样,突然被迷眼,不敢举步,视若畏途。 急切地想要穿透雨帘,去寻找一丝晴空,湿漉漉的双脚,却在不停的打滑中失去了方向感。 反反复复间,心里一直循环着龚琳娜的忐忑,隐隐地,咀嚼出些不成韵的词,如呓语。 山行,雨中,独往独来,依然故我。 不觉寂寥,倒是渐袭的寒气,令人难安中越发地重、沉。 猛然间一个激灵,一阵冷风裹胁着山雨从身体冰浸地穿过,留下一丝寒意,彻骨。 我看见,浸泡在雨水里的灵魂有些失意和失落。在踯躅中沉默,沉默中瑟瑟。 张开双臂奔出那片雨林,忘情地仰面曾经无限温暖的天空 雨泣如注,难言难止,欲说还休 我跟天一起哭了:那些美丽的曾经呢?为何转眼间便被冲刷成满目伤感,一地痛痕。 四月飘散的记忆 才四月,却仿佛误入盛夏。 气温的骤变,有些令人猝不及防。一时间,难以找回过度的季节,让繁杂的心情去适应。 伫立花台前良久,有如雕像,任太阳将后背炙烤得滚烫。 内心一股子萌动的倔强找不到出口,只好将躁动释放在十指尖上。 无来由的心绪,就那样惶惑不安地被搁浅,搁浅在早已走出冬眠的四月。 隐隐的,有一丝莫名的伤感,牵扯着淡淡的痛,挥之不去地缭绕于身前影后。 苦苦等待了这些时日,已渐茂密的红梗绿叶丛,方知并非当初播撒的花籽,而是野山参。 有些意外,却不得不除。实有不舍,自第一片嫩芽起,曾伴以多少期待和守候。 怪我,一直以虔诚助长,以为总有一天它会变成所企盼的样子,可它原本就不是。 那些曾经播下的花种呢? 决意锄掉它们的时候其实只需要麻木,我却迟疑了许久。 习惯了欣赏它们,点缀在每一个日子里笑意隆隆的回馈。 阳光下刀铲与盘根错节的决绝对峙,终于纠结成额头的汗珠,无声地坠落。 那一刻,睫毛湿了,眼帘雾着,有些像泪。 突然有些想停下,任它去疯长 一株株深深浅浅的根,被置于烈日下了,无情的曝晒。 眼里曾经饱满的生命,脱水瞬间便不堪颓败。 很快,它便会失去美的记忆的,我想。 面对一地残骸,有一点淡淡的红色从零落中跃入视线。 猛地一下,心被揪扯着有些生生的疼—— 那红已随生命渐自褪色,却在最后一瞥里告诉我似曾相识。 那是一株因喜爱而精心移栽和培植的苗种,曾想过将来那里会是好看的一片 可眼下,它已被重重地误伤了。 还是这双手,曾在记忆里给它留下过呵护,如今,已再难扶助 走过 经历过无力承受的生命之重,所以,格外珍惜一个个虽平淡却宁静的日子。 经历过伤病的困顿和折磨,所以,更加悲悯那些失去健康或完整生命的人。 经历过心灵的挣扎和无法摆脱的痛苦,所以,深深理解精神重负者,灵魂无根游荡时那无法言说的苦楚。 在行走中学习,我已不再如初只是固守那份自我。会在回望中审视,会在感恩中包容。每一次羞愧地放下我执,最大的喜悦,就是释怀后拥抱心灵松绑的轻松。 喜欢独行,享受独处时灵魂的自由飘飞,还原生命以无拘无束的率真。 喜欢远远地观赏那片风景,悄悄珍藏属于它的美丽,再让那记忆中的色彩伴我漫漫长路。 总是怨天尤人和纠结、挣扎,是因为没能懂,往往最难修复的痛苦和伤害都是自己给的。让自己快速走出那团令人窒息的迷雾,其实只需要自己的一个微笑和抬头。 向生活妥协是一种韧性的变通,但不是每个人都具备这样的智慧和自信。 总是习惯不断行走中将片片人生珍藏,却忽略了这越发会让前行中的自己不堪负重。其实,悄悄遗漏的曾经已经不值得再去找回,就让它随风。 记忆深处的欢笑常常会一闪而过,而无法抹灭的那一声叹息倒不一定是坏事,也许正是它在时时提醒着:无论如何也别走失了心灵的平和、从容,记着来时的路 梦之殇 静谧的山区 泛白的天阴冷地映照着空巷,狭窄的石阶悄自向前延伸着。 路旁稀稀拉拉高低错落着一些简陋的平房,远远望去,是那种烟熏火燎般陈旧的色。 母亲在我左上方侧身立着,身影不甚清晰,张望中像似在等人。 我在问:“我姐呢?” 母亲的声音“接你外婆去了。” 话音刚落,顺着母亲的目光看去,随风摇动的招魂幡突然铺天盖地般映入眼帘。 惊愕中,只见姐姐搀扶着外婆缓缓地向我们走来,她俩的身影走在队列的最前面。 突然有种冲动,想要扑上去搂住她们。 小脚的外婆在姐姐的搀扶下稳健地走着,还是那身老蓝布衫,同色围裙系在胸前,右手臂上挽着一个藤编菜篮,看不清里面有什么,感觉是空的,远远就能看见她脸上的微笑,一如儿时记忆中的慈祥温暖。 姐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外婆,很平和地样子朝我微笑着。但我分明能从她的眼神中感觉到她是想告诉我什么。 突然,我发现姐额头上緾着一圈土白布,是那种有着好看的缕空花装饰的土白布,且在身后披成长长的一条非常刺眼天哪!姐是在戴孝!为谁?为谁呢?急转身欲问母亲,不知何时,空巷里只剩下惶惑无助的我。 急切中,脑子混沌成一团浆糊。我努力地集中意识去想这件事,好不容易才找回一点记忆,却似乎非常遥远。隐隐地,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外婆?外婆不是早就过世了吗? 心,猛地一下被生生地揪扯。 记忆仿佛匆匆归来——岂止外婆?还有外公,父亲,母亲及好多好多曾经相守的人忽然感觉好悲伤好凄凉:天地如此之大,人生如此漫长,却终是不见来路,不知去处,混沌间,唯有迷失与孤独。 突然,一声哀号撕心裂肺地扯开来。只见外婆身边一陌生年轻女子,正双腿横放长凳上,双手起起落落地拍打着,哭得来呼天抢地、前仰后合、悲悲切切。 姐姐和外婆在几米开外的地方突然默默地转身了。一瞬间,所有的灵幡都齐刷刷地随着她俩风动而去,猎猎招展出凄清惨淡的一片。 我一路狂奔追着那幡终于挤进了摩肩接踵的人群,四顾中发现,这队伍早已与其它的队伍在庙宇前混杂不清。眼前,是高耸的金佛和彩塑,冷冷地看着这个世界。旁边,有三两个表情麻木的僧人正在与人论价,无处不是嘈杂,喧嚣,纷争。 梦醒,心悸心累心痛。 好久好久,都是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梦里梦外 当滑轮车刺耳的声响开始朝着梦的方向,夜,已经很深了。 疲倦的睡意一直烦躁地徘徊在梦的巷口,是在习惯性地等待:夜空下,那最后一声痛苦呻吟的到来和消逝。 “咕隆隆咕隆隆”来了,不用看我也知道是它,那辆夜市烧烤收摊最晚的车。 小巷深处凹凸不平的地上,分明还印记着它来时的激情,此刻,显然它的精力已被日子耗尽,唯剩一身疲累和浑浑噩噩的睡意,在颠簸中步履沉重地喘息。这喘息,毫无顾忌地撕扯着夜空的宁静,且把生活的负累,重重地碾压进这一路的梦里,是那种不由分说的着色。 终于,那一份沉重,渐行渐远地融进浓浓夜色。 世界,一下子在安静中变得异常美丽。 离开梦的巷口,烦躁的情绪在难得的静谧中舒展眉宇,一头扎进梦的温馨。 依偎着柔梦沁心的枕,奔跑不停的心,忽地一下幻化为一片轻盈的羽,迷醉在梦的天空轻扬、旋舞 有梦的日子,心,总是可以在脱去重负后让自己高飞。 依稀间,似有乐音,如天籁般,远远传来—— 梦的双翅悠然凌空,轻如羽燕般迎上前去,滑翔于优美乐音的薄雾清风间 一幅淡雅空灵的山水画卷,随之美妙天籁,在轻柔的雾霭中徐缓如波,潋滟着荡漾开来一个个水墨似的山峦,圆润缥缈、起伏跌宕、若隐若现无拘无束的心境,随了山涧迷雾起舞弄影、风云开合,极尽自由快活、缱绻缠绵 猛然间,有如天籁的乐音,一下子变得“咿咿呜呜”有些难以入耳。且随着由远至近音量的陡增,愈渐清晰。 飘忽状的梦幻意识瞬间走失了梦境,警觉中迅速地向我聚拢、回归 还不等我细细分辨这梦里梦外的虚实,现实中的那辆洒水车,已携手它清晨特有的噪音,又是那么“轰隆隆”地从我脑门重重地碾压而过,顺带将我残存的梦,劈头盖脸地浇淋成了一只落汤鸡。 生死之间 消息摘录:2010年3月28日,重庆沙区公园红卫兵烈士墓,近三百名29中老三届同学公祭蒙难学友。亚洲日报对这次活动给予了关注报道。 我是在老三届的q群里看到这则消息和有关照片的。 墓碑上,一个个冰冷的名字,曾经洋溢着青春的活力。却值梦想待飞的花样年华,夭折于67年一场文革武斗中枪弹的无情。其中年龄最小的女生,年仅十四。照片上,一朵朵冷艳的小黄菊,表达着生者对死者久远的缅怀,凝重着曾经那段不堪的岁月,也唤醒我一段懵懂于血腥中的回忆 已经不太记得同学们瞬间倒在血泊之中的具体时间。只是清楚地记得,当我从教学大楼奔至街边时,那辆绿解放,已载满了青春的欢乐,一个个都还活蹦乱跳着。 我是被高三的一位男生提醒才知道有车的。那时,教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正在纳闷着:平时这种时候,我们女生都被安排在这间教室里抄写大字报,写完后,在男生的护送下外出张贴。而楼上的男生们,则成天钢盔钢钎地全副武装待命,随时准备为捍卫毛泽东思想而冲锋陷阵——像一个真正的战士那样。男生们的每一次凯旋,都会让所有人对他们勇敢地出生入死于枪林弹雨间,生发出无限敬仰之情。而女生们完成任务的最大褒奖,莫过于听见有人夸奖一句“嗯,这字还不错!” 我喜欢听人夸奖,于是抄写大字报成了我学习的一大乐趣。 “你啷个没去帮忙耶?”一个刚走进教室的高三男生向我问道。 “去哪里?我不晓得”我有些沮丧和茫然,为自己的反应如此慢拍。 “没得纸了。他们都去财贸俱乐部搬纸去了。你也去嘛,车还没走。” 原来是这样。终于得到指令了!好不欢欣!特别是当听说有车,内心那种亢奋和激动简直难以抑制。我一路欣喜若狂地奔到了学校大门外的马路边—— 记忆中的车已经发动,好像在等人。 记忆中的车上,那片洋溢着欢声笑语的天空下,高涨着激情的青春正活力四射。 记忆中的我,着急地寻找着上车的途径:侧面挡板太高,双手够不着,恐怕翻不上去。于是转到车尾,准备从后面上去当我双手抓住车尾挡板,一只脚蹬在轮胎上正欲往上攀时,同是初68的一个女生忽然窜到我面前,马着脸厉声呵斥道: “不要上了!人够了!” 这女生姓陈,长得很壮,一对长辫搭在胸前。胖乎乎的一张脸上白里透着好看的红,五官却挤得很拢,且小鼻子小眼。 我一下子蒙了,不知道此时的她到底算哪门子事一时间,我的动作上不去下不来地尴尬在那里。 也许是我没立即服从对她来说是一种冒犯。更或许是,她从我近乎于央求的目光里,读出些我骨子里的怯懦。于是,她更加不客气地,一把将我的手从挡板上撸了下来,两眼凶巴巴地瞪着我。 也许是生命中被注入了太多先天的妥协基因,面对着她的强势,当时的我,虽然脸红耳赤地感受着屈辱和不甘,却也只能让自己在那里毫无尊严地定着,像截木头。好似无声的反抗,却无力改变什么。 当她热情地招呼着从校园里赶来的一个男生赶快上车后,那辆让我终生都无法跨越的绿解放,最终让人望尘莫及地满载着欢笑,从我模糊的视线中很快远去,一转弯就消失了 不一会儿,便传来惊人的噩耗:绿解放上的学友们惨遭伏击,被另一派系组织的队员武装偷袭。这个姓陈的女生疯狂逃命中,一条长辫被打断,一条臂膀被子弹穿过,但总算侥幸生还。而其它的同学,统统在冲锋枪的无情扫射中,瞬间毙命。 后来的记忆中,解放碑沿途大街的墙上,到处张贴着学友们罹难时血腥的镜头。来来去去的路上,我会不时地停下来,努力地去辨认那一个个倒在血泊中的身躯,再回想他们生前的模样。耳边,会一直回响着他们随车远去的欢声笑语。只是,那时的我对生与死好像完全没有概念。所以,记忆中一直不曾有过对自己“因祸得福”的庆幸。我想,也许是那时的我年龄尚小,毕竟还不到十五岁,且对“誓死捍卫毛主席”的正义之感已深植于骨髓。但奇怪的是,我发现,几十年时间过去,只要回想起这事,这种懵懂的感觉还会依然:我仿佛看见那截木头,还倔强地立定在那车尾后,对那场生死一线间的万幸,依然没有丝毫的感觉。甚至于内心深处,一直会觉得学友们没有死,他们还在那片天空下欢笑着。而真正死掉的,好像是我 笨女人 每次,只要她那红色的包在菜市一露脸,菜贩子们的热情就会朝她铺天盖地。 她心里清楚,这是因为自己一不会砍价,二不会挑菜,三不认识秤,经不住忽悠。 更主要的原因是,她每次都是口袋鼓鼓地进去,一直到心甘情愿地被洗劫一空才依依难舍地出来。不把自己搞得负重累累,她绝不撤退。 菜市学问很深,可这人不好学,少耐性,宁愿吃亏。 譬如买花生,别人会蹲在那里一粒一粒地精挑细选,而她却会大咧咧地双手一捧。尽管明明知道回家后会面对好些难看的空壳、瘪皮、烂米子 这就难怪贩子们一致褒奖:这人买东西特慨爽!言下之意:这人就一猪头,其实她懂。 提到猪,其实她真还不懂。 在她眼里,猪肉只有肥瘦之分,哪刀肉当属猪身体的哪一部分,孰好孰坏?她从来都搞不明白,为此屡屡“遭挫” 她曾专门上谷歌网请教过——“请问猪身上的肉哪里最好呀?”答案很多且精准,当以煎、炸、煮、炒别论,却是越看越糊涂。 她也曾三番五次不耻下问于老公,且不惜以自已身体为例分段划分,便于记忆。可当她再面对案板上那白晃晃的猪肉时,照样发懵,白学。 记得有一次买回一刀精瘦肉,她一心在等待表扬,殊不知被告知,这种腿子肉炒来不好吃,绵杂(四川话咬不动的意思)。下一次买来猪脖子(四川话为活颊,也不知是不是这俩字?)时,老公再次失望地摇头,嫌这一刀是“前颊”肉,太次。 她终于找那猪肉老板讨说法。 肉老板马上拿着那把明晃晃的刀,在案板前穿梭了几个来回,一处处地将猪的全身指了个遍,询问她到底要哪里?她哑了半天,最后静心一想:肥肉断然不能要,腿肉“绵杂”不能要,前颊又不好,那 “那就来一刀后颊吧!” 好不容易下决心的一句话,没想到顿时雷倒全场,引来哄堂大笑。回家一问,原来真还没有此说,当下泄气。 “你当真是认不到猪肉吗?”有一天肉老板好奇地问。因为他不信,这样年龄段的女人应该精明。她也宁愿不信,不至于每每发窘。 前几天她又买猪肉了。 这次她要了最好的肉,背柳,嫩。 肉老板一刀子割下来后,称秤,算钱,将近五十元。其实知道她家里就俩人,每次老板都故意下手狠。 多点少点倒无所谓,只是她不懂为何连在瘦肉一起的仍然有厚膘? 老板信誓旦旦地说,这刀肉要是再不好的话,那可真的没好肉了。 她又开始犹豫,跟往常一样,苦于无法确定猪肉的好坏。 “要在以前,这刀肉只有县委书记才吃得到,晓得不?”肉老板在调侃。 她眼前却浮现出当知青时那口总是长满锈的铁锅 又是爽快掏钱,走人。刚一转身,她就听见身后肉老板的大喉咙: “你这么好的人应该活一百岁!” 天哪,肯定又糟。但她没有回头,有些哭笑不得,这肉至今冻在冰箱,没人吃。 还有几天就要年了,据传菜价会飞涨,今天一大早她又冲进人潮如涌的菜市,一下子便被淹没于人海,连同那红色的包。 自由地穿梭在农民的菜挑子间,少了菜贩们平时的忽悠,她突然一下觉得心情爽极了:蔬菜新鲜,价格公道,自主选择,兴趣蛮高。不一会儿,便心甘情愿地用口袋里的花花纸头,换来满心的欢喜和两手的不空。 当她气喘吁吁挪进小区大门歇气时,一邻居老太太看看她的菜直得意,说那菜样儿没自己挑的乖,而价格却高出自己的一倍她心里本能地暗自“啊?”了一声,却并没真的扫兴。 她吃力地拎起大包边走边想:有啥可后悔的?农民在地里刨食不容易,即使这样的价格,这菜也真的不贵。再说,快过年了,多出俩小钱让人开心一下不也挺好的?不过,她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因此也认为自己是一个超级猪头呢? 她忽然一下觉得自己确实一次性买得太多。蔬菜天天买才可以吃到新鲜,而且一天一个价不是? 一步步登楼时,她听见自己这一路上累得直哼哼 从光中醒来 久违的阳光,穿过冬日的窗幔,把一片耀眼的色彩送到我的眼前。迷糊地睁开眼来,冬已被隔在昨天,已是满屋的温暖。第一次尝试一觉睡到自然醒,竟然是醒在这样一个温馨的晨,立春后的第一个晨,着实让人感受了一把惬意的慵懒。 回忆一夜梦境,全是以前排练演出时忙碌的场面。紧张的节奏里,到处是急促穿梭的身影道具、服装、化妆、彩排,忙得不亦乐乎。舞蹈队员们的脸,如同走马灯似地,清晰地在眼前晃来晃去走出梦境,才真切地感受到昨晚拥抱的真实,他们来过!就在立春的这一天。难怪! 伸展开双臂来一次深深的呼吸,感觉屋子里的空气中,还弥留着他们欢笑的气味。看来,这一次春天的约会,已把那份久违的开心,温馨地种植在了心田。 看着屋子里那一大堆红红绿绿的礼物,它们让我感受到了浓浓的年味,仿佛身边还围绕着这群快乐天使其实,真还有些难为情:因为现如今的我,已经无力再为他们做点什么了,可他们依然如旧地坚持着这样的看望,令人无法拒绝那份爱的真诚。 跟他们呆在一起的时间里,仿佛自己年轻了许多。离开队伍那么久,再这样幸福满满地看着一张张青春洋溢的笑脸,围绕在身边,真的是何其的享受,如同欣赏着花儿的美丽绽开。只是有些不太适应,平日里冷清惯了的耳朵,在一时的喧闹里,兴奋得几乎失去了辨别方向的能力:一个话题刚理出一根丝,马上便会被新的话题牵扯得没了头绪但是,我发现,只要回到那段共同的岁月,大家的心,就会不约而同地向那一处聚集。显然,曾经一起艰难跋涉的那段路,在每个人的心里珍藏着,作为组织者的我来说,这无疑是最大的快乐。 常常会在收获着这样的温暖与感动中内疚,为自己以前工作的刻板。我知道,那时的我,为了那艰难的一跃,忽略了他们的一切需求,近乎残忍和苛求。给予他们的,除了压力,还是压力。他们对我的数落是,我留在他们记忆中那急促的脚步,会让他们在梦中也赶快将腿放到把杆上,没完没了地压腿 不可以想像的是,当多年后的我与他们再并肩坐在一处时,他们任意一个亲情无限的动作,都会让我没有了当年的“威风”瘦削的肩,感受着壮实的胳膊随意而又亲热地搂着,如同是孩子和母亲。在他们的笑谈中,我当年的“霸道”早已被他们轻松地化做茶余饭后共同喷笑的一个话题。他们甚至会毫无顾忌地告诉你,当年,在忍无可忍的时候,他们曾经有过怎样舍弃舞鞋共同谋反的秘密接下来的日子里,仍然会收到这群谋反者亲切的问候与祝福,还有着那样令人眼雾的短信:“爱您!永远!” 追梦 凭着一股子冲动,我让自己在网络安了一个“家” 最初的想法很简单,没管来路,也没想去处,只想了却自己一个心愿,开心一把就好。可是,当我的地盘我作主时,守着这个空荡荡的虚拟空间,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脑子一片空白的我才慌了神:我真不知道接下来我该做些什么?我会做什么?怎么做?四顾无人这茫茫黑夜不知有谁可以来帮我?心,开始在那里悬着。 我想,我必须学习——尽管在这样的年龄段来谈学习,有点像农民把春播秋收严重地搞错了季节。 我决定先做我力所能及的事——敲字,记录下这一段艰难的创建过程和其间的心路历程。 翻过那座山岭是我曾经发表过的一篇纪实散文,曾收录在知哥知妹这本书里。虽然今天再翻开这本书时它已经有着一丝难闻的霉味,可我却一直在心里珍藏着这段经历。因为我深深地感受到,这一生有它垫着底,或轻或重,总能让我坦然度过。现在的重温它,对我来说,有着积极的现实意义。 想不到的是,这次寥寥几千字的录入过程,带给了我不一样的生命体验。我以为四十年过去后,那段苦难青春的痕迹,一定会随着现实生活状态的不断改变而烟消云散。不曾想,漫长的岁月只是让那份情感更加厚重地积淀着,等待着。一旦那扇回归之门被打开,它就以更加深沉和执著的态度,出现在那条坎坷不平、弯弯曲曲的回归路上。那样的无怨无悔,义无反顾。 我看着它们沿着指尖,在蜿蜒伸展的小路上,一步步向深山老林走去除了步履不再年轻,感情依然真执,心情是那般的急切,记忆依旧是如此的清晰。哪怕是大山里的一棵树、一根苗、一道残阳不是追忆苦难,而好似自己灵魂的一部份,早已根置在那片土地。 汩汩流淌而来的感情之潮,让我有些乱了方寸。干脆丢开原稿,命令指尖快快跟上心的步伐,索性信马由缰地任它们在那片深山老林里转悠——这一转,就将原来三个段落必须打住的纪实散文里,多装进好多鲜活的人与事。使跃然指尖的知青生活,近距离得好似就在昨天。我忘记了黑暗中的孤独,尽情地跟朋友们在一起累着、哭着、笑着、闹着,仿佛又回到青春的岁月里,年轻地活了一把。 当我再钻出那片密林时,空气中仿佛还带着泥土的芳香。那一份开心还久久地陪伴在我身边,心已落地,我不再是一个人。 让人喜出望外的是,从大山里再回到我的“家”我发现好多的朋友已经来过——尽管我那时还是家徒四壁,空空如也,他们却没有丝毫的嫌弃。 我急切地翻看着一个个陌生朋友的真诚邀请,感动着一条条留言中让人温暖的话语,脑海中忽然链接出一组组不断回放的立体画面: 海水迷雾孤雁盘旋,画面下方流动着这样的留言: “一直以来,我以为自己只是一只孤雁、一个另类,其实,只是我没有找到可以了解外面世界的那扇窗,更别说门。” “我象一只掉队的雁,现在已欣喜地得到了队伍的信息,可是我找不到北,正在乱撞呢。” 白云蓝天绿州群雁呈人字形由远至近头雁鼓励的话语: “不要紧,有我在不会让你掉队的握手。” 孤雁与雁群的距离越来越近渐渐幻化为蓝天、白云、绿州背景下,一次次手与手空中缓缓的对接对接 最终幻化为现实中“知青博客圈”的标识与一只白鸽,定格在我博客的个人首页。 舍命的人虱之战 那一年,队里所有知青都回家探亲了,走得只剩我一个。 有一天的农活在我们住地附近,中途的歇晌,社员们全都聚集到我们屋外的地坝休息。正午的阳光温暖无比,卸下一身疲惫,男人们吧嗒着旱烟,让口水呲出老远;女人们取下长年缠在头上的布帕,快活地在地上与虱子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人们或坐或躺,尽情地享受着阳光照射下的惬意。 此刻,我正忙着架柴烧水准备待客。我们的灶台正好在屋檐下,只觉得一股股剌鼻的汗味,正随了空气,浓浓地弥散开来。 老秦刚过门不久的新媳妇,是我们队的男知青去帮助迎娶回来的。跟我们一直相处很好。此时,她就站在我身后织着毛衣陪我。忽然,她语气温和地在我身后说了句: “哟!你头上的虱子好大个哟。” 起初背着身的我还没怎么在意,以为她在说别人。但是,随之话音刚落,我发现自己的头发被她的手那么轻轻地抻了一下,正往灶堂里加柴禾的我,顿时全身上下冷冷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神经质地一下子从矮凳上惊跳起来: “哎呀!不要捉些虱子来放到我脑壳上!” 一边说,我一边快速用力地拨开了她的手。一转身,我俩面面相觑地僵持住了——只见新媳妇原本一张俊俏的脸,有些变形地怔在那里。平日里无间的亲热,陡地一下变得陌生。我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她的表情,希望这只是一个恶作剧。 地坝里的嘻笑打闹此刻正在升级。 几个年轻妇女,正在收拾喜欢逗猫惹狗的粮仓保管员,那个壮实的单身汉子。她们先是跟他在地上扭作一团,接着又冲上来几个妇女,将他死死摁在地上,让一个正在喂奶的妇女骑上去,将充足的奶水挤了他一脸一身。 “嘿!怪事?哪个放虱子在你脑壳上了哦,啊?我好心好意的帮你把虱子捉下来,你倒反咬我一口。你各人看!” 稍事的僵持中,我的惶惑立马变成惊恐。因为,我已经看见她伸出的手里,拇指和食指间真的捏了个黑麻麻的东西天哪!从她有点松开的手指看去,那虫子样的东西竟然在动!我本能地往后一退,她的手却一直那样伸着,像似要把那东西还给我。 随着她提高的声调,所有人的视线“唰”地一下扫射过来。新媳妇的火冒三丈,让我第一次威慑于发了威的农村女人。 当我怯怯地伸过头去想看看仔细时,新媳妇怒气冲冲地手一甩,便扭头而去,留下我呆呆地傻立在那里像根柱子,追悔莫极。 这时,我感觉到静静的四周,那不屑的目光已经如针似芒。不知该如何收场的我一直低垂着头,像似在找寻她一甩手丢在地上的东西,又像似在默哀自己的过失,心情如大锅里煮沸的水,不停地翻卷着 跟在人们后面再次上山挥锄时,我明显地感觉到,平时甘苦与共换来的投缘和好感,竟在瞬间人气散尽,我已经被孤立。欲哭无泪的我在迷茫中困惑:知青队伍已经走远,农民群体没有我的立锥之地。此刻的我,仿佛被孤零零地悬空在一个深壑的黑洞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低下头去认真地挖地,尽量避开那一双双或冷漠或鄙视的眼睛。 收工后来不及做饭,我赶紧让二曼妈帮我看看头上有什么?我仍然无法相信这样的事实。本来满心祈求她能带给我一个慈悲的答复,可是,她在我头上翻找的手没撩两下,一声夸张的惊叹词,就像似对我宣判了死刑—— “乃也——好多!” 我感觉自己的心,在惶恐中向无底的深渊坠落 忽然一下我恢复了意识。委屈的泪水和埋怨立马甩了二曼一身。我怪她不该骗我!因为我晚上怕鬼,一直让二曼作伴,事前她曾告诉我虱子不会传染,而且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没长虱子。 此时的二曼有些委屈,她一直低声下气地强调着“我们是各人睡的一头”那时的我不会认识到,在那样艰苦的条件下,自己的血汗也一样会喂养出这样的东西来。所以,她的解释在我近乎于霸道的认定中,显得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看我伤伤心心地哭了半天连饭都没做,二曼妈让我过去端起了她家的碗。见我红肿着双眼,她一直在玩笑着调侃: “长点杀(虱)子嘛还哭呃。它又不要你玉(喂)它欺(吃)饭,那点东西未必还玉(喂)不起吗?” 那个晚上的天好沉,头也是。第一次害怕自己那浓密的长发,如同第一夜翻那座山岭时害怕那阴森的林子。于是,一夜恶梦翻天 当那一晚的恐惧心理达到极致时,我忽然有了一种全新的生命体验:莫名的畏惧,会让一个人斗志弥坚。天亮前我已经对战虱有了不屈不挠的决心,不彻底消灭之我决不罢休! 接下来的灭虱行动,坚决彻底得几近疯狂,我发现自己拼了。但没想到的是,由这种意志养育出来的虱子,也仿佛与生俱来地具有了它主人的精神品质。浪费了两包灭虱药后我好不沮丧地首战告败,一直怀疑二曼妈给的药是不是早已失效? 于是狠狠心,我决定放弃一天不挣那一毛五分工钱了。一早起来就烧了满满一大锅水,搬了个木凳子在灶台边,一盆又一盆地用快要烧开的水,狠狠地去烫头上的虱子儿、虱子妈、虱子它八辈儿祖宗我一边烫一边诅咒着,并不时用二曼妈的蓖子去蓖。 每倒掉一盆水前,二曼妈都会陪我一起清点战绩:头几盆水面上先是黑麻麻的一层;渐渐地,开始分得清堆头;接下来基本上数得清个数了 “死的!” “死的!” “哟,这个是活的!”二曼妈一边把蓖子上的虱子捉下来,放在两个大拇指甲盖中间用力一挤,一边在自言自语。这时再听到她发出的惊叹词时,我的心情已变成了激动与兴奋。虽然还有不死之敌,但战果显赫。此时的头皮虽然早已烫得受不了了,但心理上的安慰,却是一阵胜似一阵地轻松。 接下来,为了斩草除根一网打尽之,二曼妈按照她的土方法,给我头发上均匀地抹上了她家用来杀虫的六六粉,再用煤油在头顶上淋了个遍,无一处遗漏。然后把头发堆在头顶上,用一块旧布蒙住,四周围用绳子死死扎紧。这下不但虱子跑不掉了,我被绳索勒得往两边斜吊的眼睛也下不来了。 一定是看着我这副尊容,二曼妈才开心得捂着嘴一直乐。她认真地告诉我说,这下效果保证好,捂两个钟头就可以了。 那时队里正准备给知青盖房子,请了四个贵州山过来的木匠,在邓家槽后面的森林里伐木。为了不耽误活路,每天的午饭都叫人送到山上去。为了多挣几个工分,我主动请愿,把这活路揽了下来。那天,刚打完第一场虱子歼灭战的我,中午时分,就头顶着那“布包”背着一背篼饭菜上山了。 受“歼敌”战绩的鼓舞,刚爬山时脚下难得的一路轻风。想想这偌大一座寂静大山,唯我独自潇洒着这副尊容,我还忍不住一路唱着刚学来的山歌自娱自乐: “花帕帕罗——四只角哟,拿给情妹——搭脑壳哟,帕帕烂了——飞蛾在哟,不爱人才舍——爱手脚哟。娇阿依——两朵花儿一起开哟喂。” 这是一个陡坡。一直上行中基本没有平路。那躬行的一路我长伸着脖子,正晌午的太阳如同火盆顶在头上,寸步不离地烘烤着全身。我看见灼热的阳光下,蜿蜒山路一侧树木的树叶,全部死寂般低垂着头。一路上映入眼帘的干渴土地,已将吸收的热能,变幻成刺眼的光芒,让人烦躁得气短心慌。 闷闷地走上一阵,觉得背上的饭菜变得好沉,似乎体力有些不支我加紧着脚步向上蹬再晒上一阵,感觉心脏“突突”地跳得有些异样,像要往外蹦。抬头看看前路,爬了半天,这路非但没缩短,像似在无止尽地延伸。 走着走着,越来越感觉自己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忽然一下,头昏脑胀中寂静的山林全是震耳欲聋的蝉鸣。接着,我感觉到头上在开始淌水,带着一股股浓浓的煤油味和六六粉味很快,我的头开始有些发晕,口鼻开始发干。感觉到凡是头上汗水流经过的皮肤都有剌痛感。背上的背篼越来越沉,脚下的路有些辨不出深浅。这时,嘴里早已没有了山歌,只剩下痛苦的哼哼。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我,就连踩在脚下自己的影子都有些晃人,但我不知原因。终于双腿发软,我已能听见自己心脏的悲鸣,再也无法前行,可是沿途那些石头已被晒得滚烫,没有办法让自己歇息。 我原地立定,身体再度前倾着用双手扶膝。心里冷静中想,这前不挨村后不着店的,死了都没人知道,必须坚持!咬咬牙,我又坚持着走哇、走哇每挪出一步都如同双腿灌了铅一般的沉。终于,好不残忍地让双脚将自己挪到了有一片树阴的石包处,终于让自己歇了下来,心脏正在狂跳不止之时,远远的,我听到了清晰的伐木声!我清醒地告诉自己:一定要趁着伐锯声停歇时,赶快扯直嗓子朝林子里喊人 送上山的午饭,最终是木匠出来接应的。我觉得自己拼着老命喊了很久,他们却说刚听见一两声,而且说我喊的声音比雀儿叫还小声。 拖着绵软的身体下山后,我又坚持着烧好水,用洗衣粉把头上的臭味洗掉后,才一头栽倒在床上。这时的我已经气如游丝,连睁眼的气力都没有了。那一晚,我经历了耳晕、目眩、头痛、恶心和呕吐。至今记忆犹新的是,那一晚,我的整个头皮久久地红肿发烧发痛,连手指那么轻轻地碰一下都不能 当二曼妈再次翻看我的头发时,她不无自豪地说:怎么样嘛?活的一个都没有了。我却无法开心,因为镜子里的头发,让它受了那么多的酷刑虽没死,但抢救回来的灰头土脸,却不是我想要的——我看见挂满一头的瘪虱子壳。 终于盼到阿梅她们回来的日子。那时,我正围着二曼的围裙,坐在屋檐下帮她家宰猪草。顺着二曼的一声喊,我看见那条小道上突然一下有了她们:美丽的蓉蓉走在最前面,背上仍然背着那个到大城市去转了一圈的高山大背篼。这时的她虽然累得来眉毛拧皱到一堆,但那件耀眼的鹅黄色衬衣的映衬下,怎么看她都像个白雪公主 当时,瞠目结舌得成了半个智障的我,一直傻傻地愣在那里朝她看着。直到走近的她朝我不屑地甩了一句:“好象个农民呵!”我这才发现自己还活着,于是疯了一样地朝她们扑过去 第二天我就缠着阿梅休一天工,给我清理头发。一毛五分钱的工分嘛,自然由我来给她补贴。终于,耐心细致的阿梅花了整整大半天的功夫,才将我的头发一绺一绺地最终全部还原成青丝。看着满地白晃晃的虱子皮,再看看镜子里还原给头发的黑色光泽,我真恨不得抱着阿梅啃一口。自此,她的好让我记了她一辈子!呵呵!只是每每想起她,就会想起那让人后怕的虱子。 后记:这下想想才真后怕——六六粉是一种剧毒农药,现在已经明令禁用。所有的中毒症状,当时我全都齐备了。也许是十七岁的生命太年轻,所以阎王爷心一软将我放掉了。不信您只要在网上点一下“六六粉”三个字,就会有一连串让人恐怖的字句跳入您眼中。奇怪的是,现在将那六六粉的化学分子式画在纸上一看——六个氯原子和中间的苯环,我怎么看都觉得像那东西的身体和脚 大山里的第一夜 那个晚上,当谢队长终于在众人劝说下答应收留我们时,一直害怕再回到那座城市的我,一颗悬着的心,才总算落了下来。 随着队长的一声“走!”在江边等候了一天的农民们,立马争抢着,将我们沉重的行囊,装入他们各自的背篓,随即将归家的喜悦抛向了那片夜空。顿时,开心的回音四响—— “起哟——” 就这样,我们九个女生,加上同等数量的农民队伍,一行近二十人,开始一步一喘地,在深山老林中艰难地蜗行。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走夜路,而且是山行。 朦胧月光的映照下,隐隐绰绰的原始山林,显得格外鬼魅阴森、神秘莫测。深一脚浅一脚的路,时而在沙石地上打滑,时而绕行着大石包像在钻迷宫。而惨白昏淡的月光下,无论我怎么努力,也看不见脚下有路。那一路无法释怀的惶惑,一直纠结在无法摆脱的一种莫名恐惧,仿佛黑暗中到处都有着陷阱和诡异的眼睛 那一晚,我们的体能已经超过极限。从刚起步就开始问还有好远?到最后,所有人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是机械地走着。一路上不会有人提醒你“跟上”再累再困也没有人敢让自己掉队,得让双脚醒着。 不好意思的是,我们空手翻越都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而前面那一个个负重的身影,和着生命因不堪承受而发出低沉的哼哧声,让人一直在负疚中不得轻松。 更要命的是,当我们终于翻过那座山岭,好不容易汗流浃背地挨拢家门时,还没等歇过气来,我们这群人的表现,就让谢队长的肠子都悔得来翻青了。 我们被眼前的“家”震住了—— 这是一间被农民废弃的茅草房。不足二十平米的室内,一座快要坍塌的土灶,硕大地横在屋中央。灶台上一盏微弱的煤油灯,忽明忽暗地映照出满屋的破败凄凉。 茅草房的墙是用稀疏的竹篾围成的,只有下半截。顺着墙边一溜,是用树棒简单捆扎而成的我们的“床”床很窄,相互之间没有边界,有点像加长的担架。一张粗糙的薄草席下面,铺着薄薄的一层稻谷草,和一张稀疏的竹篾垫。我试着坐了一下,被树棒硌得慌,人还直往空档里掉。 当那些为我们背行李的农民,一个个嘻嘻哈哈地离去后,黢黑的屋子一下子显得格外冷清。没人知道接下来做什么?怎么做? 我在黑暗中摸索着解开了自己的行李,选了靠近门边的地方,按照父亲的嘱咐,将打背包的那张油布铺在最下面防潮,再把床单铺在最面上,旧皮箱和脸盆顺手放床下,这就一切收拾停当。 当我转过头时,才发现所有人都没动。只见满屋散乱的目光,各自着心事,失魂落魄在那盏明明暗暗的油灯下。此刻,紧挨着灶台边乱七八糟堆放一地的行李,与它的主人一样,没有感受到丝毫家的温暖,只是再一次地体会着乌江边的茫然凄凉 时值料峭二月,陌生而又静谧的高山,不时有寒风毫不客气地从我已经汗湿的衣服里,冰冷刺骨地穿透而过。抬头间,才看见茅草房的上半截,那无遮无拦空空荡荡的地方,一大片冰冷的月光中,山风正哗哗地摇曳着竹影。忽然有些羡慕起刚才那些农民来,他们卸下身上的重负后,终于可以回家了。而我们的流浪生活,这才刚刚开始 忽然,黑暗中有人哭兮兮的一句: “我要回去,我想妈妈—”说完,便嘤嘤呜呜起来。 一直蹲在门外抽着旱烟的谢队长,这时蔫蔫地走了进来。忽闪忽闪的灯光,映着他那张有些自来愁苦的脸。也许是他嗫嚅的嘴,半天没能吐出一个字太让人失望。所以,不等他那习惯性乜着的眼再次睁开来,只是刹那间,满屋已是悲情点燃 很快,屋子里的唏嘘声此起彼伏,渐成一片。渐渐地,又变成无所顾忌的放声当谢队长不知所措地一下子蹲在灶台边时,一时间,那哭号声更加肆无忌惮、好不悲切。听起来,有些像似小孩子走失了母亲时的惶惑无助,又伤心欲绝宣泄得如丧考妣般。 我觉得自己的头被那哭声震得嗡嗡直响,想必那声音在那片高山的夜空也一定传出了很远。那一刻,只听见那些在大山里清静惯了的狗们,也远远近近地在跟着狂吠不安。 不久,我发现从四面八方赶来的脚步声,渐渐堵塞了那扇透风的门。我还发现,四周稀疏的竹篾缝里,到处都是好奇的眼珠子在乱转,还有悉悉索索扒墙缝的声音。面前,忽然一下多了那么多陌生而又生动的脸,大咧着嘴、大瞪着眼,就像是在欣赏一场精彩的表演争先恐后的场面,忽然给小屋平添了一份虽是极不谐调,但也称得上是喜庆的热闹。 一时间有些心生无奈,因为这场景确实太滑稽了:屋内的人,在流落他乡中伤心欲绝,而屋外的人,恰恰为此而乐不可支。如此完全互不相融的两个世界,彼此陌生着,却将注定我的青春搁浅忽然感觉几天来的旅途劳顿让身心疲惫得不堪。软软地将自己倒在冰冷的床上,两眼空茫地看着屋外的那片月色,我一时心无去处,独自黯然神伤。那一夜,是我这十七年的人生之路,第一次感受到了何为无根的漂泊 与我们正好相反的是,这间茅草屋的主人,时值乔迁之喜,春节前刚搬进旁边木结构的新居,又适逢喜添贵子,可谓双喜临门。 那天的晚餐被队里安排在他家。 听到开饭的消息,饥寒交迫的大伙再也顾不上抹眼泪,赶快三三两两地朝他家走去。 新居虽然同样非常昏暗,但是木板房的密闭和炉灶里跳跃的火焰,让人一下感觉到温暖。见我们进去后,矮小的男主人一脸挂着和善的笑。烟雾缭绕的蒸腾中,掌勺的胖主妇却正在不满地敲打着锅铲,还莫名其妙地朝我们直翻白眼——原来前面的同伴将刚下好的两小碗面条各自端着吃了。还直喊难吃,说没有佐料,只是拌了点盐和干辣椒面,而且全是硌牙的细沙子。她们不知道那就是菜。而我们碗里的饭才真的是难以下咽,是干蒸的包谷粉子。太饿了,我试着咽了几口,却噎得直反胃——那时才得知,这将是我们以后的主食。 那一晚的悲伤是以戏剧性的一幕收场的。 原来,当我们去吃饭时,随行的一个工宣队女师傅找到谢队长商量,说我们女生中最小的只有十五,最大的只有十七,都是第一次离家。以后砍柴背水推磨的事,没有男生肯定不行。所以,当我们几乎同样是饿着肚子,更加伤心地回到屋里时,不知何时离去的谢队长,此时正气喘吁吁一瘸一拐地进门。我们突然惊喜地发现,紧随他身后进屋的,竟然还有我们学校三个高一的男生! 眼里,非常干练一身军装的三分,一边放下背包,一边故意提高着声调,哇啦哇啦地直抱怨:说谢队长心急火燎地去邻队搬救兵时,他们刚端起碗,害得他们连煮好的腊肉都没吃成;同样着装且帅气活泼的阿威,来不及放下背包,进屋后就一直咧着嘴,十分滑稽地朝我们开乐;显得有些傲气的,留着一抹小胡子的瘦小的阿文,却是梗着脖子一本正经地轻声开训: “哭啥子嘛哭?啊?有啥子值得哭的嘛?啊?”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记得结伴下乡时,我们九个人统一意见,说好了坚决不要男生的。可是我发现,这一刻的伙伴们,却正为几个陌生男同学的到来,欣喜得破涕为笑 那一晚,因了他们三个的到来,同样冷清凄凉的茅草屋,仿佛突然点亮了一支熊熊的火炬。那一刻,我看到静静藏在角落里的谢队长,一张黝黑的脸上不仅满是汗水,还有掩饰不住的兴奋和得意 心中的那场冬雪 好冷哦,一定是下雪了! 睡眼惺忪的梦尾,突然随着脑子里的一闪念,生动地呈现出一片北国景色:晶莹的世界已静静地铺满了洁白飘飞的雪花,正铺天盖地地旋舞着急切的思念银妆素裹的一片,是纯情覆盖了滚滚红尘。那个坚顽的喧嚣世界,正在这瞬间的静寂中相融松软好美呀!猛地一下睁开眼,来不及等到天亮,我翻身跃起。急切地撩开窗帘——哦,让人好生失望:眼前不但没有渴望中的景象,而且反差好大。只见黢黑的地面,在路灯微弱的光亮中泥泞着。原来,只不过是下过一场冬雨罢了。 重新钻进被窝,带进好些冷气。瑟瑟中刚有些不甘心,人就再次兴起:对!这一定是雨雪!兴许是落在地面的化了,而屋顶上的一定会有厚厚的积雪赶快披上衣服,我兴冲冲地又朝楼顶奔—— 太冷了!天还黑着。借着门灯昏黄的光影,我隔着那扇玻璃门目光四巡——只见颓败不堪的花园,在雨水中沉默着;披着一身枯叶的腊梅,瑟瑟中正与冬寒对峙;鱼潜水底了,鸟不见踪迹,那雪呢? 搜索的目光,终于机敏地停留在庭院灯黑色顶盖上那一丁点白色上。虽然无法清晰辨认,但内心已经小掀欣喜 我再放眼望去——啊哈!远处的一家顶棚上,终于在朦胧中呈现出茫茫一片白色正是那厚厚的积雪!心里立马欢呼雀跃!我再搜!哇!旁边一家太阳能热水器上也铺盖着雪凝神中,那雪越发地白得晃眼,与这边顶棚的雪交相辉映出冬的神奇真的是下雪了!我一边下楼摇醒沉睡中的老公,一边开心地欢呼着 有雪滋润着的清晨,真是让人无比的愉悦、亢奋。用心守候着那片不化的积雪,那个清晨,我一直在开心的忙碌中等待着天明。 天终于大亮了。 害怕积雪会融化,我揣着一日之初的极好心情,急步走进满是雨水的花园中,准备去驻足赏雪。可眼前的情景,令我高涨的情绪陡然一下跌落到谷底我的雪呢?眼前明晰的一切仿佛经历过魔术大师大卫。科波菲尔之手,刚才的一切有如瞬间幻梦?我一揉再揉还是刚才的那双眼,定睛再看,啊?怎么会是这样?——只见远处那“积雪”正在新的一天展示着色泽的美丽,一个是淡粉色的雨棚,另一个,是银色的太阳能热水器 永远难起的一跪 永远无法忘怀,当厄运降临于我的那一瞬间,无法逆转的真实,无法躲逃的生命劫难,让脆弱的心,猝不及防地尝尽了魂飞魄散之苦。被放大了的恐惧,让每根神经都惊惶失措得无力承受,一时间,生命之舟如同被茫然放逐于波涛汹涌的大海之巅 与两年前的那个日子一样,又一个伤痛纪念日的到来时,又是恰逢周日。这样的提醒太过让人敏感,怕是注定我这一生中,永远都无法摆脱这么一个黑色的星期天了。我为自己这样一个来不及闪躲的不幸的日子,深深地脱帽致哀 因为这样一个日子,那漫长的伤痛时间里,失眠已成了一种习惯。每一个失眠的夜晚,我都会在回放倒下的那一瞬间,苦涩地品味着何为度日如年。 自由,因了身体的伤痛而被牢牢囚禁; 宁静的生活,因了无绪的困扰被彻底颠覆; 挣扎的心,常常任由无奈比伤痛更加痛苦地折磨着 虽是心有不甘,可是失去了飞翔的能力,再要强,也只能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坠落地面,最终成为不堪的累赘附庸。 因为这样一个日子,我被迫提前一个月零十天,以一种不可理喻的方式,默默地告别了那个我以一生为代价,苦苦坚守了三十八年的人生“跑道”和“舞台” 一个痛苦的长跪,虽然以人生的转折为代价,制造了惊天动地的效应,却是如同一个夸张而又蹩脚的谢幕设计,偏偏把最后一个亮相的动作,结束在大幕拉开以后的侧幕副台好一个无奈的瞬间,强人所难地,让人在人生艰难跋涉的最后一步,留下一个无法完成最后一秒冲绳的,永远的遗憾。 更是因为这样一个日子,与女儿苦苦等候了九年的重逢之约,被它无情地撕毁。那些沉浸着泪水和喜悦的美好憧憬,眼睁睁地看着它在我倒下的瞬间,变成了残风中四处飘散的碎片。那个期待已久的相拥,一如梦中的慢放镜头,永远成为无法缩短的距离和没完没了的追逐 漫长的煎熬中,目光,在分分秒秒的读数中,已变得混浊呆滞。折翅的思维,却固执地坚守在那个让生命突兀转折的原点,想苦苦地寻求一个答案。 没有希望的日子,有如无止无尽的黑夜。虽是鼓足了坚轫的勇气,却仍然显得无力苍白。没法欺骗自己的是,每一天醒来,伤痛都会用事实告诉你:既然发生了,就注定一切都终将被改变 仍不甘心,仍在努力不懈。因为目光中,那条原有的轨迹仿佛还依稀可辨。只是不知道,拼尽全力后迎来的,会不会还是我希望中的那个明天 寻找回来的世界 逃离了虚幻的美丽,回归心境的宁静淡泊,一下便找回真实的自己。 解除了心灵的武装,任由心绪漫游,享受独处中那份静静的美妙,和无所羁绊的性情放任,疲惫的心立马减负。一种莫名的自在和快慰之感,顿时弥漫全身 原来,追逐在自己心灵后面的感觉是如此之累。此刻,只想放开来,歇着。 感受着心灵不再流浪的日子,好是惬意,有些像虚空了很久的双脚突然着地,即刻间,找回走失了多年的那份踏实。好悔,归来得晚了些。 随意将疲惫的躯壳,亮敞在这片自由的天空下,不用再去顾忌倒下的姿式,在别人眼里会是什么样子。在这里,我可以无所顾忌地还原我自己,哪怕是最最丑陋的真实。 懒懒地舒展在心灵的阳光下,晒着有些发霉的自己。此时的开心,是什么也不用想,什么都可以想,任由我心,天马行空般自在驰骋 闭目养神间,突然发现,自己能看见生命的颜色一些生命的链接体,正随心所欲地浮游在红色的太空生命的通透,别样着鲜艳和殷红,那红,不是调色板上可以随便拿捏的色彩,起起伏伏中,呈现着生命的梦想和激情 好是欣喜!就这样静静地躺着,居然能感受到生命在美妙中流动。 虽然此刻,我什么也没有想,什么也没有做,可我却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正真实地活着。 我再次轻瞌双眸,试着将自己融入无边无际的心空也竟然飘然恬适如梦境般舒适静谧中,能听见自己心脏的搏动,如潮水奔涌。那刚柔兼济的节奏,闻如山间谷风的翩然起舞,又犹如渐近渐强的鼓鸣,催人跃起和奋进,时有灵魂在鼓舞中超越 想了太久了,这样的日子。无论是任思绪随清风天宇间起舞高歌,或轻吟低颂。静寂世界的一切,在独行中,都是那么的自满自信自足。 好想就这样蜗居在自己的世界里,或静静地梳理心结,或不经意间任情放纵。我发现,如是简单的幸福,都会让久郁的心情,雀跃如孩童般,变得笑靥纯真。远离滚滚红尘后才发现,其实苍穹与我相距并不遥远,这不,双手一摊,仅一瞬,我已揽入满怀,星空的晶莹 慕驴 术后康复的那段日子,每天的必修课,就是拄着双拐练习走路。 四十平米的客厅,绕沙发外围一圈计五十步,步幅不大,不紧不慢,只管一圈又一圈地转周而复始间,忽然有种感觉,撑着双拐如四蹄着地的自己,此刻,与那磨坊之驴像极。只是,磨坊之驴身肩重负,无可奈何地任由生活鞭笞和命运奴役。因了被人蒙眼,虽是远程之后仍在原地踏步,却会自欺欺人地以为自己一直是在随天地日月前行。一隅暗自庆幸,虽伤痛在身,但至少比它活得自在清醒,乃做人之大幸。 转驴的日子虽散淡,倒也自由。 走上一圈,可以看看墙上挂钟,算一下每圈下来耗时几许。 行至窗前,小掠一抹窗外风景,可知晓此时外面世界是日升月落?花谢花开?天空是否飘雪?行人是否撑伞? 懒惰时想歇就歇,不用担心鞭子加身。 心情好时,还可以跟着音乐节拍,让自己尝试一下四蹄撒欢,随意踩出些亢奋的点子来。 好心情时最是不错,被阳光牵手般,感觉如情侣相携走进温馨浪漫 不过,更多时候一隅还是像极磨坊之驴。常常会静静地低着头,转磨着那些个旧岁新愁、如烟往事。只是不知那驴会否也像一隅,身陷囹圄般,却任由思绪如脱缰野马奔驰着来去。 这一刻,会忘了墙上数着点儿的时间,分分秒秒都在脚下流逝。心,会被放飞得很远很远于是恍惚间,不仅客厅变成了磨房,过去有着一隅生命痕迹的地方,全是了。所有的记忆,仿佛全在一刻不停的赶路。不记得曾经有过目标和方向,只记得前行中,那一份习惯的认真和执著。 猛然间立定,突然发现,自己生命中的活力,不知何时已在时间的转磨中变得沉寂。回首身后,豁显一条道,曾是昨天走过。了然于目的从这头到那头,岁月已在悄然中更换了人生四季的颜色。生命中最艳丽的那一抹,已在行进中褪色。只剩下那份不甘与不舍,还在拼命地追寻 原来,人生的四季不是圆,走过了,就再也无法回到过去。 忽然有些悲从中来:一隅哪有比驴幸运?不蒙眼的我,只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无所事事地断送掉生命中的大好时光,以清醒的感悟,换来一份无奈和失落的沉重。与驴一样,从来都是困顿于生活之中的无力求解,被命运奴役着,从未有过真正意义上的前行如此一比较,才知一隅远不如那蒙眼之驴活得自在轻松。 忽听耳边有驴教化:人生不过一场悲喜交织的幻梦。沧海桑田,过眼烟云。何不像我这样愚笨一点,让自己不紧不慢地走在岁月中,悠然自得地转磨着眼下还属于自己的日子。告诉你一句大实话吧,看得开就是最大的福。别看蒙了眼,其实俺心里清楚得很——俺知道自己这一生从来都没能走出脚下的那个圆,但因为俺不想失去快乐,所以俺认命。 那个晚上的月光好冷 总在翻那座山,不管是梦里、心里。 山上那块明晃晃的陡坡是一快沙石地。平时空着,偶尔种上点洋芋什么的。过了那片地,就该钻那片密林了。 山脚下是那条碧绿的乌江。江对岸一条细窄的石梯,弯弯曲曲一直延伸到半山腰的鹿角区。我们刚到那天,那石梯上黑麻麻地挤满了人,且清一色的宽布盘头、花边大裤筒。一点也不像是到了川东。 我们脚刚踏上岸,便听见有个男人在大声地向我们喊: “快点!跟上!”那语气像在操练军人。 我们赶快一个紧跟一个地,在那沸腾的人流中挤呀钻哪,在此起彼伏的唢呐声中穿行了好半天,才终于汗流浃背、脚跁手软地爬到了座落在半山腰的区公所。 在区公所的食堂里,我们急行军似地腾空了一个个碗,饭还包在嘴里,那人又在朝我们叫喊: “快点下去了!快点下去了!赶快到江边集合!” 于是,我们又坐定在乌江边,跟那堆行李一起,听候点名。 江边黑压压的人堆像个交易集市。有一个男的站在高处点名,下面立刻就会有人爽气地大喊: “我要!” “给我!” 如果宣布是几个男生,这个时候好多声音会同时在空中争抢起来。 很快,两百多张刚在船上熟悉的面孔,陆陆续续地散开来。还没来得及哪怕是用眼神相互告个别,便隐没在这山或那山之中。而我们几个一直坐在那里等啊、等啊。一直等到人声散尽,月亮悄悄爬上对面那座山头,我们也没听到自己的名字。那个晚上的月光奇冷,江边,最后只剩下没人要的我们班九个女生。 当我盯着江水走神的时候,那个在白天不断下着命令的声音,忽然一下从月光中移到我跟前。语气已不再严厉,也不再把我当军人,温和得有些陌生: “你姓啥子?” 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只是冷冷地回答了他一句,以释放出内心的委屈。 这时旁边赶紧跟过来一个瘦男人轻声介绍说,这是公社的武装部长。 “你快点去劝她们莫哭,这样影响不好。”听得出,部长的话语中充满着信任。 听他这样一说,我才扭头去看,这才发现除了我,所有女生都在对着江水唏嘘。 “喊你们莫哭——” 没想到,我完成任务地刚一张嘴,却引来那边的更加伤心。那一刻我第一次感到前路的茫然:回去,显然是不可能的,可眼下,连农村也没人愿意收留我们。 盯着冷月照映下的江水,我感觉此刻的自己,像极了江面那片随波逐流的落叶。 已记不得是怎么个劝说法,才让那个瘦小的瘸腿谢队长收留了我们。只记得渡河过去,翻越对岸那座山时,一钻进那片密林,脚下就再也没有了路。 那山上,两旁齐人深的茅草,被我们的手推开又倒下。偶尔听到草丛里有响动,农民们就会赶快挥舞手中的棍子“呜——喝——”地叫上一声。 队长气喘吁吁地告诉说,你只要喊一声“我比你高!”那草丛里的长虫就会吓跑。这一说更加吓得我跟紧了前面帮我们背行李的农民,全然不顾那剌鼻的汗味,和踩了别人的脚后跟。 那一晚,朦胧的月色中,山影昏昏,人也昏昏。不知道走了好长时间,也不清楚赶了多少路程。再也不好意思问那句“还有好远?”我们九个人,只是拄着根棍子,云里雾里地跟在自己的行李后面,走啊走啊要不是被一阵狗吠惊醒,我敢说,除了那双脚,我硬还是睡着了。 生命的感动 早上推开院落大门发现这条红锦鲤时,它已躺在池边的地上一动不动了。估计又是那么开心的一跃,蹦过头了。 以前如此丧命的鱼时有发生,真是让人又怨又怜,典型的乐极生悲。 每每遇到这样的情况,我总是让自己悄悄躲开。我知道,接下来的处理,肯定又是老公随手往垃圾堆里一扔,顺便给它送上一句: “出来混都是要还滴!”然后洗洗手完事。 可是今天老公不在,就我自己。虽然从来不敢捉鱼,我还是赶快用盆子舀水,硬着头皮,一把将它放入水中。然后蹲在那里屏住呼吸观察,期待着奇迹发生。 看它身体好脏,且摔掉好些鱼鳞。我小心翼翼地捧着它,想用水去洗掉粘在它身上的垃圾,可怎么也洗不掉。 看着水中的它,偏侧着身体,死寂地漂在那里,毫无生还的迹象,我终于失望了。一直自责自己发现得太晚,没能用自己的虔诚呼唤回它弱小的生命。 呆站在那里好久,好几次都想捞起来扔掉算了,又有些不忍,是心疼。总想着它跃起时一定好开心等它泡在那里吧,让老公回来收拾也好。转身走人时,我对它说了一句:要是能活过来,就算你坚强! 几个小时过去后,我已经完全忘记它了。 到得园子里,猛然间见盆里有鱼尾在好看地摆动时,着实吓了我一大跳!我简直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盆里的它又跟从前一样了,那么悠闲自在地游着,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而我,却以为它早就死了! 一时间我欣喜若狂得语无伦次,直想大声欢呼,想让所有人都来分享。可四周静静的,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我自己在不停地大声对它说着: “谢谢!谢谢!” 真的好感谢,因为那一刻,是它让我感受到了生命失而复得的快乐!而我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比生命的回归更让人兴奋和激动? 令人惊奇的是,我发现原本干净的水面,浮着满满一层又黑又脏、粘粘糊糊的东西。再看看它的身体,已经变得十分光洁,显得嫩嫩的,像蜕过一层皮。难道这是鱼的涅磐重生?顿时,我敬鱼如神。 事后在想:要是今天我也那么随手将它一扔,那会怎么样?真有些不敢想。忽然,心里好惋惜以前的那些鱼 原来有些事只需要再多一点点坚持就可以彻底改变命运。 原来那句经典的“不抛弃、不放弃”对小小的生命也是如此的有着意义。 我真的被这条小锦鲤感动了!感动于它生命力的顽强,感动于它自己给了自己希望。而我,差一点点就放弃它了 走近伤心吉他手 最初的走进,只是因了好奇“伤心吉他手”的网名。可是当我随手点开他的博客时,却一下被他那漂亮的制作迷住了。 那是一幅题名为童年的回忆的flash鼠绘。简洁的画面非常明快亮丽:蓝天白云、绿草茵茵、童话世界里的风车、翩翩起舞的彩蝶微风轻拂,摇曳了漫山遍野竞相芬芳的花红草绿看似简单的绘色和轻轻的几笔勾勒,却像一缕阳光,立马灿烂了我的眼睛。 和煦的阳光、美的律动、万物的和谐我仿佛也一下子回到了童年,正舒展开心情的双臂雀跃其间随了那云淡风清的一呼一吸,我感受到生命在这片斑斓的色彩世界里,收获到不一样的轻松和愉悦疲惫的心灵,在瞬间远离了世俗的喧嚣和迷陷隐约间,仿佛看见自己儿时的梦,正放飞在这一片蓝天 不知flash鼠绘为何物的我,因了喜欢这童话般的世界,而深深佩服博主的制作能力。为此,也想更多地了解一下这作品的主人。没想到真正走进伤心吉他手时,才在震撼中了然于心这网名的来历 我是从头去读他的。没想到当我读完他那篇当我奄奄一息时的博文后,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他所经历的一切震慑!看着相册上,他那只空荡荡的左袖,我一再想确认:这样精美的制作,真的是出自一个失去左臂左腿的人?出自一个命运对他不公的人么? 至今都还记得,我让自己从他那仅仅是文字记录的苦难中走出的那份艰辛。过了很久,眼前都还是不时地浮现出那条铁轨上血腥的画面被火车拖行了四十几米的他挂在那里,血肉模糊地一片 此后,那鼠绘的美丽画面,不再是简单的构图和绘色。我分明可以从中看见一颗受伤的灵魂,有着一双多么渴望新生的眼睛;我仿佛能听见他心灵挣扎的声音我会跟他同样的感受到,所幸这一场苦难终于成为过去,为此,这份儿时的记忆,弥足珍贵! 一时间我好感动!因为那绘画。因为那画上的一花一草先是生长于心!那灿烂着我们双目的阳光,是从一颗坚强的心灵深处,温暖地照射出来的!他让所有人感受到了重获新生的快慰,让所有人都懂得了:当一个人经历过命运的劫难后,渴望拥有的,只是简单的快乐!而幸福对于不同的人来说,竟是如此不同。 还记得伤心吉他手在他自己博客的公告栏里写着这样一句话: “真正的勇士,敢于直击淋漓的鲜血和惨淡的人生,坚强活下去。” 我被他的这句话振奋着! 我想对他说:谢谢您,勇敢的吉他手!是您的作品,美化了我们的博园。更是您自强不息的精神,让我们知道了,生命应该拥有什么样的色彩才是美丽的。博客不但记录了您的苦难,更见证了您精神的成长。您,是真正的强者!加油! 牵着自己走出霾 临出门时的心情都还尚好,可当看到镜子里那个拄着双拐的人,形像竟是如此的萎缩变形、狼狈不堪时,真有如当头一棒。于是决定把那一双拐杖扔得远远的!可是左试右试,除非立在那里不动,想要挪出门外,没有它真是寸步难行。 想想,这第二代身份证照相无人可替万般无奈之下,只好硬了头皮。 看来,有时真别对自己太客气。 被自己逐出家门后的情形,其实并不是想像的那么糟。这才发现:天气晴好,日子照样,外面的世界依然喧嚣。 沐浴在阳光下的那一瞬,那个叫沮丧的家伙,居然突然遁形!可刚才还在满脑子的虚荣心。这一下心情阳光得连自己都不信。当我微笑着与人招呼,无所畏惧地昂起头时,我感觉到脚下已找回轻松与自信。原来,人被逼到一定份上,自然而然也就会学着顺应。突然想起一句俗话——死猪不怕开水烫! 自九月份髌骨摔伤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回单位亮相。心里有些莫名地兴奋和紧张。主要是这样一种“独特而抢眼的造型”与以前所谓“公众形像”如此大的反差。果不其然,当双腿刚从车里挪到地面,意料中的反响四起。很快,我便被扑面而来的热情融化—— 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亲切关怀,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啥叫鸡立鹤群、受宠若惊。一时间,我在不停地左右转动着脖子,循声作答。已经习惯了“独立寒秋”清冷在家,显然有些难以适应这久违的热情和喧哗,不一会儿,就搞得人有些云里雾里。 我知道,不甚了解我情况的人,最关心的就是这一对拐杖背后的故事。如是三番五次作答之后,忽然感觉自己有点像在新闻发布会现场。 人们好是感叹我这脚下一滑,竟成我人生中之不幸转折,而走过伤痛的我,发现自己度过那段难忘的艰难后,已经可以用淡然和感恩的心态回望。 怕干扰了办公楼的正常秩序,更怕这样絮叨不休地一个下午,自己会变了唐僧或祥林嫂。面对新一轮的提问“呀!您这是咋滴啦?”我心情格外晴朗地随口来了段结束语: “你不知道吧?今年就流行这造型!你看,赵本山的拐都在我手里了,牛吧?” 楼道里哄然响起一阵舒心的欢笑。人群中立马有人在打趣地喊: “拐啦!拐啦——” 那个下午令我没有想到的是,两个拄着双拐的人会在一楼相遇。那瞬间形成的一道奇特风景,让人感觉出有些尴尬。 三十来岁的他因公伤失去了正常的生活,无人不晓他一直在艰难中自卑着。 以前,只要看见他以这样的姿式,恭候在别人的办公室门外时,我会非常客气地请他进屋候着,并给他让座。他却总是很谦卑的样子:先谢过,再小心翼翼地坐下,然后很拘谨地呆上一小会儿,起身道谢走人。他躲闪的目光和那种拘谨、卑微,总是给人留下,因人与人之间的不平等而造成的阴影与隔膜。 见他满是惊异的样子,我决定豁出去了: “啊哈!我的队伍来啦——!” 一个急中生智的幽默,惹得周围人全乐。我发现他那忧郁的眉宇,也立刻舒展开来。不等他提问,我又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我这是摔伤了” 盯着我欲言又止地笑着,他一下不知如何作答。我想,他一定是从我身上感知到生命不过如此,大家都一样地普通着,同样会有痛苦和挣扎。其实,生命本来就应该是平等的。 “到底还是你专业哈,整了个铝合金的。你看我这木头的,一看就业余。”我故意东拉西扯地穷开心,只想让他不尴尬。 说实话,这还是第一次见他心情这么阳光。那阳光,仿佛愉悦了那一片空气。虽然还是有些腼腆,但他毕竟笑出些健康和俊朗。那一刻的轻松,我感觉在消融着堵在他心里的那道墙 忽然有种侥幸:幸好今天没有扔了拐杖! 终于照完相伴着一路的乐呵回到家。 双腿刚迈进门,便看见穿衣镜里那个真实的自己——依然还是不敢出门前的那付模样。而我,已经换了个心情回家 又逃一劫 医院八点上班,我提前一个小时到场,静候宣判。 今天的复查由主任医师把关。 静静地躺在检测床上,任凭b超探头一再地在痛点按压在医生间充满疑惑的讨论中,我于警觉中抓住了一句医学术语:不规则的部位边缘。 时间在有些紧张的空气中,仿佛停滞不前。 见他们半天分析不出原由,我终于忍不住故作轻松道: “会不会是癌?” 立马遭致带着拖腔的反驳: “哪来那么多的癌哟?问题不大可以不用管它。” 呵呵!要的就是这句。忍不住,心在窃笑。 短信一直在响,我知道,那是为我提心吊胆的友们暖暖的话语和伸以的援手,给了我足够的勇气。内心为此在潮乎乎地感恩中温暖甚或在感动中会想,哪怕为此而有些悲壮地死去,也无憾。 手机响了,是老公,说已经到了医院楼下,找不到我的准确方位。 真有些让人喜出望外。这之前,他不太在意。 看来好事会接二连三,有种预感,是吉兆。 显然主任也无法梳理那疑团。 最后的确诊,感觉他有些像是在摸着石头过河,又有些像在下赌注: “肯定是阑尾手术后引致的肠道粘连应该是肠道方面的问题嗯,肯定是粘连引起的刺痛我敢保证!” 他掷地有声的扔下最后一句,人便轻松地从椅子上一弹。 奇怪!腹部其实仍然在同样的刺痛,可这样的宣判,让我也异常轻松地一弹,呵呵如获大赦般! 老公在门外等来了他想要的消息。看着他如释重负的轻松感,这才知道他内心也起波澜。分手的那一刻我宽慰他没事,接下来相互对视的一笑,突然感觉有些像甘苦与共的哥们。 捧着一堆用白花花的银子换来的消炎药,相信我的表情一定像极了刚中头彩。那份无法抑制的喜悦,让所有擦肩而过的人都朝我绽放着友善。 天气晴好,心情如是。瞬间的心安,让如旧的一切悄然归位复原。 边走边在想,看来老天真的是在眷顾我,怕我麻木于生活的平淡,才会时不时地给我加点调味盐。 还是平淡乏味的日子,突然感觉如同失而复得的宝贝般。回家穿行之路,即使是无比喧嚣脏乱的市井小巷,我也一路极尽享受之乐事。 写下这些文字又是一天将尽,而今天与昨天的心情,已经完全不是一个样子。 感恩上苍,诚祈灵验,面对举头三尺神明,一隅不敢对生活怠慢。从明天起,依然早起锻炼,洗衣、做饭,享受上苍赐与的雨露阳光,呼吸大自然的新鲜空气,让日子于感恩中按部就班 路灯下 买好牛奶折返的路上天还没亮。 昏黄的路灯下,隐约可见停留着一个戴着帽子的瘦小身影,还有一对沉沉的菜挑子。经过他身边时才知道,原来这是个上了岁数的老人。 是他慢慢抬头望我的那一眼,挽留了我迟疑的脚步。走近他身边,才看清老人那张沟壑纵横的脸。 此时,一根长长的竹扁担,正冰冷地横在他驼起的肩背上,他两手紧握着扁担的铁勾,胸脯还在起伏着疲累的喘息。看那样子只是想缓口气,随时都准备赶路启程。 “有些啥子菜嘛老人家?” “啊?”他没回答,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走近筐边,掀开他蒙在菜上的衣裳,才发现老人身上穿得很单薄。已是隆冬季节寒气逼人,老人却在边走边脱?想必摸黑了好长一段路。 菜挑子里的菜很简单,半筐带泥的白萝卜,半筐两季薯,几把鲜嫩的红油菜下面是大白菜,另有一个布口袋,装了些圆滚滚的榨菜头在里面。 他给我翻看这些菜时,动作非常小心。 我买菜有个坏习惯,就是认人不认菜。虽然他菜的品相太过一般,但我还是由衷地想为他减负。于是问得价钱:红薯五毛一斤,红油菜两元一把,白萝卜他喊六毛,我说那么多泥巴,还他五毛,他说称嘛! 每称一样他就算一笔账,一瞬间,我把他菜挑子的重量转嫁到了自己的身上。试了试,已经有些拎不动了。 老人手里紧紧地捏着我给他的钱,嘴里一直在一五一十翻来复去地算。 我守在边上,只等他说一声“对头的”我就开路。 “你少给了我五角钱哒啊?”路灯那昏暗的光压着他的帽沿,此刻看不清他的神情,却听出些狐疑和不太自信。 我极其耐心地再一次一笔一笔地跟他复核。 当我算到白萝卜的价钱时,他说,白萝卜我卖的六角钱一斤哒? 啊?他不是答应我称嘛 没想到我的好心换来的是老人的出尔反尔。心里想,是不是不要他的白萝卜了?这不是钱的问题 看见我在那里有瞬间的犹豫,老人突然恍然大悟般: “我的耳朵听不大到。”他朝我致歉般地点点头后,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钱揣进了里面的上衣口袋。 当我有些吃力地拎起那一大袋子菜时,老人也挑起了他的担子。 我侧身看看他,玩笑说“这下轻多了吧?” “这菜不贵我都七十好几的人了,不得骗你。你想嘛我从邓关一路挑过来,好远的路哦没赶到车” 哈哈显然是答非所问。 这时,只见那根扁担稳稳当当地压在他驼起的肩背上,随着老人实实的步伐和气喘,发出些承重的声响。 路灯渐离渐远,把我和他的身影,长长地投射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 一点点地移动中,那身影里淡淡的有了些生活的酸楚: “要不是找点钱花,哪里会挑哪么远的路哦娃儿又不得给你钱” 我的心有些下沉,跟拎在手里的菜一样。 老人脚下的每一步都很小心,却依然伴着一路的失落: “这哈子都没得种咯明年一开春,政府就要把土地收回去”挑着那一担的不舍和心酸,老人渐渐地走到了我的前面。 我发现自己沉重的心有些翻涌—— 忽然有一种冲动,想掏出钱包来不是补给他那误会的五角,而是更多的同情!但我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做,那么一个有尊严的老人! 等你为我加分 第二次手术,老公给我的表现打了九十分,有些不满。追问另外十分的扣项,结果是因了我挂在嘴上的那一句“我害怕”哈!觉得好无趣。因我实在无法掩饰自己胆怯的真实。 不过现在想来好像是有些夸张,术前的一天,只要护士小姐进来交待手术的事,我就会控制不住那一声哭腔“我害怕——”等她一转身,我就在床上作呼天怆地状。把个邻床病友,那一对农村老夫妇俩乐得像中了大奖。 经历了第一次手术中麻醉后的“飞翔”心里真是没了底。起起落落的心总在想,不知道这一次又是腾空后的坠落?还是会下一次地狱? 术前那一夜,邻床病友拿来镇静药问我吃不吃?结果她吃了,倒下后睡得很香,我却彻夜听着她的鼾声,数了一夜来来往往的车辆。 最后一句“我害怕”被我丢在了第二天早上去手术室的路上。 “再害怕还不是得去呀。”老公实实在在的回复了我这一句。 是呀,那颗钉在膝盖的钢钉,移位后,已经让我的身体痛苦中无法直立。但此刻的我,真的好想那只温暖的大手,能再给我紧握点无敌的力量。 还记得那天早早地就被注射了一针镇静剂,人却异常清醒。惶恐地高坐在手术台上,眼见得每个人都在穿梭中为我忙,忽然间有些内疚,此刻的自己,是不是应该抱着感恩的心情? 于是感觉自己无奈中,突然表现出了无限的温驯,像极了即将被“屠宰”的羊那一刻我明白了,每一个人生老病死的路上都是在独行,不管你害怕不害怕。 自省自悟间,我的左顾右盼,竟然将护士们准备手术器械的全过程,连同恐怖的声音一道,统统摄录存像。这样的场景,术前想都不敢想。 实际上,第二次麻醉穿刺的时间,比预计的更长。尽管我努力地将自己弯曲成了一个虾米,可仍然寻找不到脊椎的骨间隙。时间一长,心脏就开始怦怦地对抗。 因了术前一纸“心肌缺血”的心电图诊断。耳边,不时有护士在监测心率—— “117125” 极度难受中,一双柔软的手及时地握住了我,耳边传来一声天使的温柔: “您不要太紧张,痛了您就叫出来哈。” 穿刺的针不断在脊椎里出出进进,每一次的失败,都会伴着麻醉师一声轻轻的抱怨,和护士给我手上的暗暗加力。 “让她休息一下吧”天使有些不忍心。 我牢牢地将左腿抱紧胸前一动不动,庄严得如同一个忠于职守的战士。无路可逃的日子,唯有如此,听天由命。 痛苦间,露明笔下那尊观世音菩萨的画像忽然飘然而至她那眼神的柔美与悲悯,传递出无限的仁慈与爱意。我的情绪渐渐安静下来一丝平和的微笑,终于悄悄挂在了嘴角我欣喜地发现,此刻的自己,呼吸平稳,身体没有丝毫的颤栗,仍然是温驯的蜷缩,仍然是那穿刺的针头,继续在脊椎间找寻 原定八点的手术,九点前终于完成麻醉。而手术医生,却是在千呼万唤的四十五分钟后才现身——这是等候在门外的老公后来告诉我的。 我只清楚地记得麻醉后等待的焦急—— 我在不时地询问着护士,麻醉效力还可以坚持多久 耳边掠过的轻风,交织着刻板的安抚,还有暗暗的着急。 据说,开刀取出钢丝、钢钉再缝合伤口,其实还用不了三十分钟,而我在里面却耗了两个多小时。这两个多小时的精神煎熬,是以分秒计算的,而每一秒,都如同心悬崖边。 所幸的是,这次的麻醉剂没有让我重重地从天堂坠落,只是麻醉的控力,让我太过长久地意识丧失,且昏睡一天不醒。也许是我太过幸福:扫除了淤积在精神里的障碍,其它的一切又算得了什么? 事实证明,有苦日子垫底的一隅真的还行。从麻醉醒来的第一晚起,我就坚持没让自己的病床前留人。这让老公非常欣喜,也让邻床那对老夫妻佩服得不行。 其实单凭这一点,也应该给我满分的嘛。 遗憾的是,无论我怎么表现,吝啬的老公只会因了我那一声“我害怕”扣分,却完全漠视了我术中和术后的勇于自我担当。而我却大方多了,拆线的当天,便慷慨地给了他九十九点九九分!他也追问理由,我说,一隅我望眼欲穿了近二百个日日夜夜,才终于熬到今天,没有你哪行? 而那零点零一的扣分,却不得不扣哈,因为它正是致使我摔伤的直接原因——老公他总是在浇花时让多余的水积在容易打滑的地砖上,且屡劝不听 不是猪流感 没有任何症兆,貌似体魄还算康健的我突然一下就倒床了。总以为这种季节应该是我的季节,却健康每每在这样一个季节里被莫名被绊倒 查找原因:一定是前几天去医院检查时被空气中病毒传染?怕怕!这里是猪流感重灾区,电视台每天都在滚动播出“安民告示” 又一想,或许是那天拍片检查结果出来后,自己不应太过欣喜张狂? 刀割般的喉咙痛实不堪忍,没完没了的喷嚏打得眼睛都难睁,一支完好的温度计一直固执地停在35度左右,怎么也量不出正常的体温又是这毫无新意的开场,我预感到要糟! 硬撑了一天一夜终于倒床。身上堆再厚的被子也让人像掉进寒冷的冰窖一样。 哆嗦着身体,一动不动地蜷缩在那里,伴着自己的急促的呼吸和偶有的轻声呻吟,独自中我在静静感受,感受生命又一次小小的挣扎。 此刻,什么都不想,只想要一桶水,一桶热气腾腾的水,让双脚温暖地浸泡在里面这样一会会就可能出汗。可是我不能,我知道,只要我稍有动弹,哪怕是一丝丝的微风,自己的每一寸肌肤和骨缝,也会不堪那无形的透穿。 恍忽中曾经影片中的画面,模糊地在脑海中一幅一幅地掠过:无边的旷野、呼啸的寒风、飘飞的冬雪、一群被伤寒肆虐的人又是一个寒颤,让上下牙冷得直打架,我将头更深地埋进我冰冷的臂弯。 日落的结束,带给我盼了一整天的希望。终于不用再与时间对峙,而不停地去看那面冰冷的墙。 当一桶热气腾腾的水幸福地兑现于我时,不到半个时辰的温暖,深陷冰窖的我,又如同被迅速地推到了夏日的火炉旁 仿佛隔着厚厚的耳膜,我听见老公不无担心的声音: “吔!温度高哦,去医院不?” 这才发现他递过来的那支温度计,已经悄然间升腾起无比热情。 那如舞蹈般飙升的水银柱上,终于攀爬出一个新的数字——39。8度难怪,是觉得有些经不起折腾。晕乎中,不敢去想那猪流感,任自己迷糊在痛苦中轮回 出逃的子 一直耳闻着有关网络陷井的是是非非。 虽然对这个领域一无所知,长久以来,我还是主动拱手让出了这片“是非”高地,自觉地在心中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铁壁铜墙以自卫。让自己始终处于虽无知,但也无畏的安然状态之中。 无知无畏的日子虽轻松,但当难捱的寂寞从心间划过的那一刹那,也会盼着长夜快快过去,期待刚升起的日头,赶快从东西落。无意识间,会无数次的抬头看着钟点,会忘却生命已在叹息间缩短,自己却在嫌它如同蜗行。 不过小有庆幸,日子虽平淡,倒也平和。至少,心不会因四处奔跑而累。 不曾想,在一个活回去了的日子里,一不小心,那个被自己深囚于“墙”内的另一个我,趁我不备溜了出去。并飞速地在一瞬间里实现了渴望已久的愿望——逃离高墙远走高飞在一个能看见“大海”的地方安个“家” 如愿以偿的欣喜若狂,竟然让内心高筑的那座“铁壁铜墙”在瞬间坍塌。“固若金汤”的“城池”竟然是如此的不堪一击?更是让人不可思议的是,那一刻,我居然向天空送去我祝福的双手,让脸上久久地欣慰着一抹灿灿的笑意 被放飞的心好似被激活了!从她义无反顾的那一跃,就可以想像,她是多想抵达那个心灵早已期待的地方;她是多想自由自在地翱翔在那片神奇的天空上。 可就在腾空而起的那一刹那,我看到了她内心的慌张——那是诱惑中挟裹着不自信的心理畏惧。 我知道,另一个全新的世界于她来说,虽完全是陌生的,但一定会拥有她所憧憬的美丽。只是让人有些担心:当晴朗的天空中突然阴云弥布、电闪雷鸣时,不知她会否因突然的惶惑而辨不清逃离的方向?她会否因突降的变故而无所适从得无辜地遭受挫败之伤?当她疲惫或受伤时,不知她能否找到一处遮风挡雨的栖息地,让自己悄悄地歇息,为自己舔舐干净伤口上的血迹并不再有痛好希望当她不想再飞时,也能潇洒自如地盘旋在蓝天白云间,告别那曾经的美丽 我祝福的双手还停留在空中,一瞬间,盘旋中的不适已使她茫然惊慌。她发现自己的双翅,已经不再如以前那般强劲有力。刹那间的慌乱,已使她重重地跌落在我的视线里 看着她无助的眼神里,忽然不见了平日无知无畏的那种淡定,反倒凭添了几分忧郁。 我再一次将双手缓缓地向空中送去,轻声地告诉她: “我知道的,我知道。但是别怕!飞吧,朝着你向往的地方。即使有一天岁月让你把什么都输光了,你一定还会有我,还会有着不倒的坚强” 只要这么点 一坐进这辆的士我就吓了一跳,年轻气盛的司机正朝着手机里他老婆光火: “给你说没取到!没取到!啥子嘢?听不到?听不到算逑罗!” 司机“啪!”的一声将关好的手机用力往旁边一扔,气得呼呼直喘粗气。 看来,事不顺而这个手机信号又不太好,我在想。 我告诉了他我要去的地名,车朝前开着,我却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才能让他息怒。 手机铃声又响起,是他的。可他不接,那铃声就一直烦心地响着。 司机憋着劲跟没事人一样,我的心倒是悬了起来:这大热天的,可不要出啥事正想着,那铃声却嘎然而止。 “你当过兵的?”我故意没话找话。 “你看得出来呀?”他嘴角撇了一丝笑意,像似在下套。 “我觉得像,身体这么棒!”他确实又黑又壮。 “像你这么有性格的人,真应该送到部队里去,最好打打仗。” 我轻松地开起玩笑来,想让车厢里原本紧张的空气飘动点活力。 他长舒一口气后告诉我,自己从来没有当过兵,以前也没有这么黑这么胖,就是跑出租以后太辛苦了,累的。 “总是坐着不动就发体了,我以前身材还是可以的哟。”他有些自夸。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容不得他多想,我抢先打趣着开了腔: “呃,跟我在一起的人是不可以冒火的哟!今天是三伏的最后一天了,电话接过来轻言细语地说,我来看你做不做得到哈!” 他领情地一咧嘴,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只见他不紧不慢地打开手机: “喂!我给你说今天农行人多,我去排了好久的队,没取到好嘛好嘛,你等到嘛。” 这不?成了! 他刚一合上手机盖,我就将大姆指竖在他的面前: “真棒!你这人好聪明——听人劝!”他“嘿”地一声笑出声了。 接下来这一路,他的情绪极好,话多得超过了我。其它的记不得了,只记着那句: “嘿嘿,你这人真有意思!” 我就权当是不善言辞的他这是在夸我了哈。 下车送我至单位大门时,我们已经互道再见。 当他将车调头再经过我身边时,我俩同时绽开了笑容 目送着出租车的离去,我品味着这笑容与平时里的客套是这么的不一样。是那种刚建立起来的由衷的友好与愉悦。这种愉悦会让笑意久久地凝固在脸上。这种愉悦会让人觉得生活是那么的美好。 那一刻我在想,其实人与人之间只要这么点就足够了。一句理解和鼓励的话语,一个友好的微笑,就能给彼此都带来好心情。其实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吗? 如果我们每个人都让生活中多一些这样的真诚与微笑,相信这个世界一定会变得如我们希望的那样美好 生活响 窗外,那朗朗的读书声又早早地响起。 懒懒地伸出手来打开手机一看,才清晨6点。这是他家闹钟给小区四邻定的起床时间。 这新居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宽大敞亮的采光,人员不杂、相处和睦,出行便利。但致命的缺点,就是前后都有楼,且距离太近。眼神稍稍好点儿,能一筷子对准对面邻居餐桌上的菜。有些夸张地说。 男孩儿诵读的声音。在清晨显得特别响。每一天,总是他率先划破黎明前的宁静,顺便将睡梦正香的我,一把拖回到残酷的现实。伴着他呢呢喃喃的声音,睡眼惺忪的我,总会闭着眼,在黑暗中把昨天的日子梳理一遍,再思考新一天该如何拖着伤腿继续。 悉心而听,他今天的诵读先是语文,再是英语单词和音标什么的。那动静,与学校里惯常的诵读声无二“哇啦哇啦”地拖着长长的尾音,平铺着一个调,按行军速度自己在与自己争抢。 听得出这男孩儿正在变嗓,声音开始带点粗哑。我无数次地竖起耳朵想听点眉目,可听来听去的不甚了了,只听出些少年的卖命。 远处,偶而传来一两声雄鸡啼唱,虽远,却不失高亢嘹亮。像是对台戏,忍不住窃笑。 猛然间,男孩儿的音量有意识在放大,他明显地放慢了语速在读音标。一个前元音的发音,能让人感觉出他老师教他时的那张口型。他此时正在认真,可让人听起来有些许难受,象漱口时,不小心让牙刷捅到了喉咙,正在反胃。 我忍不住有些想笑,不禁在黑暗中想像着他的长相。于是,眼前晃动着一个调皮男孩儿的脸,正对着我咧嘴眦牙。 6点20分,他开始自在地小声哼唱,是那种随心所欲的小曲儿。有些许得意,比诵读好听。他哼几声又不时大声地读几句,毫无规律地很是自在、惬意。 看来,这个众人的清晨,变成了他一个人的天堂,被他随心所欲地在主宰。 无法再入睡的我起身走进了洗手间。伴着我龙头“哗哗”的水响,对面家庭传来一阵欢快的锅铲声,把男孩儿清晨的诵读激情推向了高潮——长声吆吆的他完全是无所顾及了。 这下子应该听得清内容了吧?我想。 实在是忍不住好奇,虽然受伤后的腿脚行动还不太灵便,我还是将自己挪到了浴室的小窗前。 仰着头我屏息聆听——终于听清了他此时的诵读内容,像是在组词: “吓——吓,惊吓的吓,吓——吓,惊吓的吓。惊——吓,吓——人。” 哈哈!怎么这么“小儿科”捏? 我暗自嘲笑着,又一瘸一拐地回到洗手间。 此时,睡在隔壁屋子里的老公鼾声正响。镜前那盏小小的日光灯,映照出镜子里那个拄着双杖高耸着双肩的我。只见她双目失神、脖子下陷,一张青乎乎的脸睡眼惺忪病病恹恹 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我忽然在想,要是晚上一个人在家这样照着看着,肯定会后背发麻,自己都会有些怕怕 “惊——吓!吓——人!” 我突然一下忍俊不禁:瞧你这蓬头垢面状如女鬼样,终于在这样一个清晨里,与那男孩儿的组词合上拍啦! 遭罪美丽 我的一位女友,因实在看不惯素面朝天的我,把自己这张老脸弄得来有些惨不忍睹,于是有一天,自作主张地硬逼着让我拥有了一套叫做玟琳凯的护肤品。光是看着这一堆大大小小的盒子,就把我的心给累得来,迫使嘴发出好一阵难听的噪音。看我像受到残害一样的叫苦不迭,该友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反倒干脆地撂下一句“我会叫人来给你上美容课的”便忍俊不禁地窃喜着走人了。 出于好奇,我把这一堆高高低低的小纸盒子翻出来做研究,看它到底可以在我脸上派啥用场?可是又看又闻地捉摸了半天都没搞明白。本来眼睛就老花,偏偏那说明书的字又奇小,加之还有那字不像字画不像画的日、韩文夹杂其间,看来看去把我彻底搞晕,最后连瓶子的正反都分不清了。 索性撂下,决定不睬它,心里立时泛起一阵轻松。 好不容易挨到周末想让自己好好的享受一下慵懒之闲,却被一个声音甜甜的电话打乱:告知周日上午10点,甜甜将专程从市里下来为我一个人讲美容课。虽极不情愿,但不学习就清不到盒子的正反,等我刚一允诺,心情就在我身后“唉!”地一声,一屁股跌坐在谷底。 如约去到甜甜在本地开设的女性世界工作室时,她还没到。接待我的是一个时髦的中年妇女。知道我的来意后,她马上自告奋勇地说: “我来给你讲吧,一会儿就完。来,先伸出你的手,我们来做个游戏” 嗯,挺有意思的开始,而且时间也不用长,我觉得自己的情绪不再逆反。于是,我第一次知道了无名指和中指称为美容指;第一次知道了自己的面部不能随意用手乱搓乱洗乱揉,必须从下往上,用美容指不断划圆至耳根、耳门、太阳穴不到五分钟时间,站在柜台前的我,用借来的那支笔,已将指法、用法、程序、要领等内容,铺满了整整一张纸。 正在想着这下可以提前给自己放学了,不曾想那个已经熟悉的声音又甜甜地从后面传来。我扭头一看,一个纤纤细腰的性感美女迎面走来。我一动不动的眼珠子开始紧紧地跟随着她,完全不给自己留面子。在它眨动的快门里:甜甜梳着不对称的短发左短右长,头顶上蓬松地立起一堆发——以前称此为“乱鸡窝”时下改称为时尚。 她左肩挎了个很大的黄色时装包,右手提了一个漂亮的美容箱,我想里面肯定收藏过不少女人的眼珠子。 一股香粉气掠过,甜甜径自往里进去。 路过我面前时,我近距离地看见她泛着粉红色光泽的整张脸上,紧绷的皮肤像一碰就会破那样的嫩汪汪。 我发现,是她脸上某种怪异的东西在吸引自己的观注力 甜甜动作麻利地正襟危坐并打开箱子 “来,伸出你的手,我们先来做个游戏——” 我赶快将我那张纸递给她说:“她已经教会我了,你看。” 我以为她会顺水推舟。谁知她办起事来毫不含糊。她只是客气地向那中年妇女为我的预习道了一声谢,告诉我她是这家店老板的妈妈,然后就按部就班地上起课来—— “你的脸好比是你家庭的名片,名片的好看与否,关系到你和你的家人” 她一边自顾自地开场白,一边递过来一面镜子朝向我。镜子里的那个人,满脸的皱纹夹裹着疲惫,难看!我赶快推开了它,笑说: “我从不用镜子,要用,都是三米开外” 甜甜温婉地笑允镜子暂不给我正面,温柔地说: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私人美容顾问了。” 呵呵!连盒子正反都搞不清,且习惯素面朝天的布衣族我,猛然听她冒出来这么一句,说不清道不明,这忽然从天上掉下个私人顾问来到底是福是祸,反正有些像似一脚踩在云上,找不到北的感觉,有些晕乎乎飘起来 趁我脚还没着地,甜甜顾问一本正经地授课。 只见她那肉乎乎的嘴快速地张合着,满耳朵装进的都是“玟琳凯玟琳凯玟琳凯” 我眼睛被动地盯着她放到我面前的一本台历上,上面那个叫做玟琳凯的女人着实地美。想想自己居然一不小心就与这洋女人有了关联,仿佛甜甜就是由她专门指派来顾我问的,自己又不由自主地一阵轻飘 时间在甜甜一张一合的嘴里悄然地流逝,很快,我就发现自己心不在焉了。她真能背,时间过去那么久,可她还在如数家珍般地介绍玟琳凯的发家史以及其它与我毫不相干的内容。 我开始在她那张画得十分好看的脸上消磨时光—— 噢!我知道我的眼球为何掉她脸上了。我发现,其实她算不上漂亮,只是非常讲究的美容护扶效果,给了这张脸强大的吸引力。在她油光粉面的脸上,那双用夹子夹过的黑眼睫毛,那么好看地往上卷翘着,忽闪忽闪地眨动特别是那两个眼圈,全是用由浅到深的蓝色晕染过渡,显得很深邃神秘噢,这太大胆了!我想,这个颜色要是用到我这张脸上,肯定会跟鬼似的?不,也许比鬼还难看?要么鬼比我好看反正,年轻就是好呵! “你的脸化得真好看!”我情不自禁地夸赞起她来。 “谢谢!你只要坚持用玟琳凯,你也一定会喜欢上自己的脸的。”甜甜说完这句话后,将我面前的台历又翻过去一页——天啦!难怪她口若悬河,原来是我看画片她看字,在照本宣科呵! 我再次抬头看看时针,已经转过去一圈半了,心里的节奏陡然间加快。 甜甜见我这学生已是懒散在现,赶快用最快的速度为我试用那些护肤品。这下的正课才让我来了精神。并终于在最后这点时间里,我了解到一些皮毛如:真皮纤维纹路、酸碱平衡度、水油平衡度特别是很形象的一句比喻:“如果脸部皮肤下的胶原纤维与胶原蛋白交叉组成的组织断裂,就如同丝袜断开一样” 离开女人世界工作室时已快下午1点。要不是我饿得咕咕叫的肚子让我提议下课,我想甜甜的工作劲头会一直高涨。 好一个敬业的美容界小女人!真的是彻底服了她! 此后,为了那个形象的比喻,我失去了素面朝天时的简单的快乐。 每天早晚,我都要对照着那张纸条子,把脸当作调色板,一个瓶子一个瓶子地执行着打开、挤出、关上的程序。做完后再立马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好像的确是小有改变,但没有想像中的魔力,还是想站在三米远的地方去。 不过,为了不浪费这些盒子,我想我还是会试着坚持。虽然知道,这辈子永远没有可能再把这张脸调成如甜甜般小女的生动可爱,但也有些害怕这皮肤的底层如同断开的丝袜一般呵 来自背后的目光 每次经过小区门口那幢楼,后背都会有种异样的感觉:对!是有人用目光在紧追不舍这是女人敏锐的直觉,不会有错。 起初,我只是静静地走过,任随这异样的感觉跟着。 一天,到门卫室取奶又经过那楼,当我再次感觉到异样时,好奇心驱使我快速地回了一下头——天哪!原来那感觉中的“珠光弹”竟来自于二楼一老妪。只见她表情麻木地正襟危坐在宽大的观景窗前,一双有些外突而冷漠的大眼,正越过红褐色雕花木栏,冰冷地圆睁着与我对峙仅一瞬,我便于不寒而栗中迅速败阵。 不知为何,仰面朝她的那一刻,让我回忆起儿时的一幕。那是在重庆我家附近的一个大院,一大帮孩子聚到一幢小楼前,震耳欲聋地朝那楼上喊: “疯子!春天来了!快点出来——” 没过一会儿,一个面容娇好、有着曼妙身姿的小女子,便在玻璃门内奋力挣脱开看管人的手臂,披头散发地冲了出来。 在孩子们的欢呼声中,那女子欣喜若狂地倚着走廊栏杆,使劲地朝外探出身子,向天空挥舞着纱巾问: “春天来了吗?春天来了吗?”那声音很娇柔,好是天真,令人心酸心碎。 当我取完奶再从她窗下走过时,我故意把头更低了些 第二次与她对峙时,我妄图用微笑的目光跟她来一次空中握手。我有意留给她了足够的时间,让她消化我的这份友好。可她冷若冰霜的信息反馈,却是让你知难而退。我好不尴尬地走了过去庆幸四周没人。 一转身,我忽然莫名地笑了,是一种自嘲和释怀。 从此,再从她窗下走过,我不再在意那异样的感觉,也不再刻意为她低头,且总是有意留给她我一路的脚下生风 一天,我从外面锻炼归来。见小区门外停着一辆车,一个年近七旬的老头儿正搀扶一病弱老妪几欲上车,却始终不得法。 走近跟前,我心猛然一沉——是她? 此时的她完全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一只手被她老伴强拽在肩上,另一只手僵硬地横端胸前成爪状。只见她全身力量几乎都侧倒在老伴身上,俩人都有些趔趄,站立不稳。我快步上前,手忙脚乱地跟司机一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她僵直的双腿,勉强塞进车里。 临别时,她毫无表情地抬眼看我,眼神还是那么直直的,有些吓人,嘴里含混不清地说了句什么。 见我有些诧异,她老伴说,她患过脑溢血,她在说谢谢。 忽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我呆立着,小车在我的视线中远去 原来,我曾经自信满满的直觉,这次竟然犯了自以为是的大错。这才知她那呆滞的眼神、麻木的表情还有迟钝的反应,皆因生命曾经遭遇无常;才知路经她窗下的每一个人,无论行走跑跳,那份自由自在的自如,对她来说,都是眼前一道可望而不可求的风景。 从此,每次路过那扇大窗,我都会仰面寻找她的身影。都会从心里期望她能坐在那里,让暖暖的阳光照着。 只要她在,我就会放慢脚步,献给她我最灿烂的笑容,然后听她含混不清地嘟囔一句什么,我再自以为是地应答一句什么。尽管也许常常是风马牛不相及,但我的直觉会再次自信地告诉我,这丝毫没有影响我们互动中的默契和快乐。 渐渐地,我发现她呆滞的目光与我四目相对时,已经明显地有了一丝温情的反应。甚至有时她看见我时,会激动地拉着木栏站起来,大声地跟我打招呼。虽然还是直直的眼神,可在我读懂的眼里,会显得格外亲切、柔和。于是,每每从她窗前走过,那相视时简单的一笑一挥手和含混不清地一嘟囔,总会让一种别样的开心,伴我好长的一路。 今年的冬来得早,阳光也少了。我发现,来来去去时眼里忽然少了她的身影,真还有些不太适应。不知她一切可好?心里有些惦记,我开始盼望着新一年的春的来临 那一夜月光如水 至今仍然清晰地记得,当我拖着沉重的脚步,不得不去文工团报到的那天,人委大院里,团长一句欢迎的话刚一出口,便触动我痛。众目睽睽之下,我扑倒在健的怀里失声恸哭 面对走出大山放下锄头后的第一份工作,我没有半点欣喜,只有悲伤和愤懑。因为我的面前还有更好的机遇可选择,可是我被剥夺了权利。耳边会时时响起政工组老冉威逼的话语: “你要是不服从,就你这样的家庭出身,我可以让你一辈子在大山里永远出不来!你信不信!” 没法不信。胆怯地望着他透过镜片射出的凶光,我有些不寒而栗。 想起曾经在心里抱怨过文革中逆来顺受的父亲,可那一刻,我体味到了何为命运之掌的无形之力。于是,被强冠以“文艺工作者”的我,如同被光荣押解的犯人,悄自悲愤着心情,心有不甘地跟在自己的户口本后面,艰难地完成了今生认命的第一次签字画押 还记得以后很长的一段日子里,每一个黄昏,乌江边都会有一个默默流泪的身影。她的身边总是有健安静地陪伴着,陪她一起看江对岸水运的信号旗,听江面船只的声声笛鸣,泪眼汪汪地看着它们一天天从家乡来又往家乡去 不久,记忆中的第一个中秋悄悄来临。 那一晚,没有人在我记忆中悠闲地赏月,反而出奇地静。也许只有黑夜的眼睛知道,有无数纠结着思乡的飞絮,在辗转反侧中无眠。 记忆中的健在轻轻敲门,她唤我起床跟她出去。怕惊醒别人,她没有言语,我一头雾水。 这是分给文工团的一座木式二层结构的老楼,静静的长廊仿佛已经在梦乡中沉睡,只有我和健的身影,轻轻地穿行在如水的月光和婆娑的树影里。我俩小心翼翼地行走那长长的一路,唯恐脚下木楼板的嘎嘎声,会惊醒伙伴们的好梦。 健住在长廊尽头,她比我先进团,与阿果她们几个女生住一间大屋。 远远地,我就看见服装间的门口,有两把乐队的折叠椅在月光下摆放着。 健让我坐下,她转身进屋。 哇!这一晚的月亮好美!从来没有发现过。原来,当夜幕的沉寂过滤掉白昼的喧嚣,静谧的世界竟然如此之妙!那轮圆月仿佛近在咫尺,是那么的明净如洗、晶莹剔透。且像极了柔柔的舞台追光,被大树飘逸的枝条掩映感受着它的圆润光洁,我内心深处的一缕温婉柔情仿佛一下被唤醒,一抹淡淡的温馨在悄然间流动 健来了,递给我一个方形的饼开筒,我有些不知所云。 健说:“你不是说这是你的第一个梦想吗?打开吧。” 哦,我想起来了,那是我走出大山后的第一次冲动。因为健的这个让我爱不释手的饼干筒,我当下便老土地激越在美美的憧憬中—— “要是中秋的夜晚能捧着这个饼干筒一边吃着月饼一边赏月,那该有多幸福呀!”热血沸腾时的一句笑谈,早已九霄云外。 那一晚的朗月见证,我轻而易举就得到了我想要的,却有些不敢相信。 轻咬了一口月饼,我有些哽咽:也许一隅只不过是无法忘记大山里那些忍饥挨饿的日子,所以才会脱口而出这样好笑的“梦想”而善良的健,却将这一切装在心里,默默地用真情兑现着。 一颗流浪的心,忽然在温暖中发现,家,其实并不遥远 还记得那时这彭水街上月饼的味道,有些难吃。好是欣喜地一口咬下去,却全是硬硬的红糖——是“梦想”来得太过容易,有些失望? 还记得那一晚,面对着为我圆梦的健,我突然间找不到那个能说会道的我——是突降的感动,让再多的语言在真情面前也显得苍白无力,所以我忽然失语? 那时的我并不知道,那个早已走远的中秋月呵,会从此随了年年岁岁四季的月,日愈深情地镌刻进一个人的生命,并永远陪伴着她这一生 今晚的天空淅淅沥沥地下着雨。一隅心中,却是皓月当空,还是那一轮的美丽。 健可知道?我又在细细地品味那红糖月过了——现如今可是越品越入味呵!一如那年、那月、那日,你我苦乐相守的中秋 愿光铺满他的路 “请进——” 随着我刚落的话音,办公室的门,被同事阿玲轻轻地推开来。紧随其后,一个清瘦高挑大男孩那张略显苍白忧郁的脸,一下映入我眼帘。 阿玲把他引至我跟前介绍说 “这就是中专校的那个小龙,今天来报到。” 哦?这就是那个实习期间走人后再也没露面的小龙? 自他走后,没人知道他下落,连个手机号也没留下,所以一直苦于无法联系。给工作带来很大麻烦,真的是太无组织无纪律了! “你来报到?”我冷冷地问道。 他赶快“嗯”了一声,眼神充满期待。 “今天几号了你知道吗?”我的问话明显有些奚落。 小龙胆怯地看我一眼,理亏地抿着嘴,低下了头。 “报到的截止日期是哪天你知道吗?”我紧盯着他的脸,又咄咄逼人地追问一句,我想听听他怎么回答,可他连头都没抬。 这肯定是个老油条了,我心想。 于是不由得声调提高,我步步紧逼地光火了—— “你以为这是茶馆旅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 他的沉默让我觉得是挑衅,于是我下了决心: “按照规定,超过报到时间的” “我妈妈住院了!” 这下小龙抢答的快速反应,有点像压紧后猛然松开的弹簧。只是他那不大的声音又尖又细,软而无力,让人觉得有些诧异。我想,要是站在屋外听这声音,一定会让人误以为是个女生。 原来是有特殊情况?我在思索中。 他开始局促不安地在我面前左右移动着双脚重心,并时不时地抬头对视我一眼。 我发现,他那双眼睛不是很有神,而且显得很稚嫩忽然查觉到这孩子明显地缺少营养:除了身高,实际上他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那你也应该请假呀!怎么能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这么走人了呢?”我的问话严厉不减,但语气明显和缓了许多。 小龙委屈地急着辩解: “不是——,我请了假的,不信你去问嘛,我还有82小时的换休条。” “我是单亲家庭,妈妈生病住院我不去照顾就没人照顾她了。” 见我哑在那里半天没吱声,他又是一句,声音明显大了些。 我知道,只要一犯同情,我这脑子就不太好使。但此时也稍稍缓过点劲来: “你们家就你一个孩子?”心想,不信家里就没别人。 “还有个姐。但是她身体不好,左肾拿掉了的,不敢太劳累。”小龙直言相告,语气平和,如诉一桩极其平常之事,我却又是一怔。 “那你爸呢?”我想,若是父母离异,特殊情况下,还是可以请大人出面来帮孩子做点什么。可小龙的回答却让我彻底无语—— “他死了,是胃癌。” 这真的是太富戏剧性了,这岂不是屋漏偏遭连夜雨? 我刚才还火气十足的思维,瞬间像似被冻僵在那里。回想刚才不问青红皂白的朝着可怜无助的他光火,感觉此时的自己,真有点像那用力挥出去的拳头,在打碎一扇玻璃窗的同时,自己的手也被狠狠地划破,且半天都收不回来 内心的自责,让那个凶神恶煞眨眼间逃逸得无影无踪。 温婉地请孩子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听着他平静的讲述,我得知了他姐的肾,是在家庭争夺房产时,叔叔拿孩子撒气,用脚踢伤的。其父当过兵。退伍后,曾在乡镇企业负过责。小有建树后,荣升一乡区副书记。本来就患有严重的胃病,后来因“工作需要”不便拒绝一些礼节上的饭局,最终因不胜酒力,胃疾加重不治,献出了自己的命,扔下了孤儿寡母三人惨淡度日。 我说,按常理你父亲当过父母官总应该有些家底吧?不至于搞得如此落泊。他说,正是因为父亲体恤下情,为老百姓办了好事拒收礼金,才有了这些答谢宴。正是这盛情难却的席间“敬意”才让父亲更早更快地撒手人寰这算哪门子事儿呀?我再一次无语。 说话间,我发现小龙青筋暴胀的双手臂上均有针眼,不解。小龙说,新针眼是进单位体检抽血化验时扎的;旧针眼是为妈妈的病友献血时留下的。 献血?病友? 他说,妈妈住院期间,那病友对妈妈一直都特别关照,特别是当妈妈身边无人照顾时。因此,妈妈及两个孩子心里都非常的感谢。但因家里穷,实在是无以回报,所以当病友在急需要用血时,自己主动为其献了200cc血。 我发现,当他不无自豪地说:“我是o型血”时,我看到他脸上第一次露出的笑容,还有他那双眸里泛着的光 以献血来报答病友关照母亲之恩? 就这样一种体质的孩子? 难怪他脸色那么疲倦苍白我被这孩子的行为深深打动了:这是何样的孝心啊?一样的生命因了不一样的生存环境,就让他与同年龄那些养尊处优的孩子们,有了这么大的生活差距! 接下来我尽我所能,为小龙的报到大开着“绿灯” 在大家热心的帮助下,他很快便完善了他的报到手续。办公室的每个同事也都伸出热情的手,嘘寒问暖地想力所能及地帮他做点什么,可最后都被他婉拒了。 “不要紧,我妈妈已经出院了,过一段时间姐姐会给我送生活用品来的。” 说这样的话时,他很轻松。他在憧憬着家的温暖,看不到一丝的忧伤和怀疑。 小龙礼貌地致谢后,开心地离去了。 看着他那渐行渐远的背影,我心里不免有些沉重:尽管他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可生活的重担显然已经无可推卸地压在他那弱小的身上。而且不管是否扛得起,都得靠他自己去扛。虽然小小年经的他已经经历了这么多的磨难,但这漫漫人生路,他才刚起步 红墙红墙 一九六六年的十一月,全国各地按中央指示精神,开始劝说各路大串联的红卫兵陆续返程。与此同时,一个振奋人心的小道消息也在不径而走——毛主席将在近期内第八次接见红卫兵。 想起母亲那张失望的脸,不想再听她成天抱怨别人的孩子怎么怎么能干,不花钱就北京上海到处玩我也顾不得辨鉴消息的真伪,便仗着好友桂桂以及班上另外几个女生胆子大,第一次相邀结伴、铤而走险地奋力挤上了一趟北上的列车。 当我们一路高唱着毛主席语录歌“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历尽千辛万苦,最终以胜利者的“勃发英姿”踏上了首都的那块土地时,那一年,我刚满十四。 实际上,到北京站后死睡不醒的我,直到醒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睡在清华大学附中一间教室的地铺上,照顾我的,是两个西安美术学院的大姐姐。 记忆中,天安门城楼的红墙下,气氛依然是那般的热烈。每天,各路英雄好汉们都会自发地云集在那里,以誓不罢休的决心,向党中央呼喊着撼天动地的心声—— “我们想见毛主席!” 那火一样的激情,与北京难耐的寒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终于,没过多久,那个不径而走的小道消息,便在各部队立即对我们进行突击性军训的行动中得以证实。我们也以从未有过的庄严与神圣感,顶着凛冽的北风,去完成着一天又一天枯燥无味的列队、正步走、跑变队形 终于望眼欲穿地盼来了那个神圣的日子。 那天,风和日丽。首都机场里昔日的的宁静,一早便被鼎沸的人声打破了。 跑道两边的警戒线上,整整齐齐地坐着清一色的子弟兵,后面便是摩肩接踵、挤得密密麻麻的我们。 平日里带我们正步走的腾连长,在无法平息的喧哗声中再次扯开他那浓浓的河南腔: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为了保证这次接见的成功,使大家都能见到毛主席他老人家,我再次宣布纪律:第一,毛主席接见大家的时候,队伍不许乱,谁也不许站起来!第二,毛主席挥手致意时,大家要听我的指挥,象平时训练那样有节奏地欢呼‘我们想念毛主席,毛主席,万——岁!’第三” 认真细嚼着腾连长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在他的再三强调中,我咀嚼出了他内心里潜藏着的一丝忧虑。我在想,如果大家不能按照他的要求去做,我该怎么办?这一次我能看到毛主席吗? 难捱的六个多小时,是在极度的激动和不安中度过的。 还记得在首都机场发的那一顿午餐:每人两个熟鸡蛋、一个冷馒头、几片酱咸菜。舍不得先吃好的,我把鸡蛋一直留到了下午。可是,当我正小心地剥着那层薄薄的蛋壳,让嫩嫩的蛋白露了出来,刚想往嘴里送时,坐在我旁边的人用手猛地一碰我并哇哇地叫起来: “看——车来啦!”我还来不及追踪一眼那滚落的鸡蛋,四周铺天盖地涌来的热烈气氛已经让我不能自己。 我从未亲眼见过这万众欢腾的壮观场面,那人潮、花海、声浪带给我的该是怎样的一种心灵振憾啊! 记忆里的无数辆小车在缓缓驶进跑道 首都机场沸腾了!高涨无比的激情一瞬间点燃了我们,融化了我们。一时间,那个个体的我已不复存在。那此起彼伏的声浪已经淹没了我,淹没了机场所有的人。 当时,间隔有序的小车不断缓缓地朝我们驶来,又缓缓地从我们眼前过去。一辆、二辆、三辆我一直用急切的目光寻找着那个早已熟悉的魁伟的身影。当我确认那一辆缓缓驶来的敞蓬车上,站着的正是毛主席他老人家时,我的心激动得快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 我努力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摄录着眼前的一切:远远看去,我们伟大的领袖毛主席一身戎装,神采奕奕。只见他左手有力地握住车把,右手高举过头并不断地向跑道两旁欢呼的人群挥动。能亲眼看到那巨人般的身躯,感受到巨人的力量,人们兴奋得失控了。只要领袖的手挥到哪里,哪里便是一片热血沸腾。当车缓缓驶近我们跟前时,毛主席已侧过身去向对面的人群致意。我不由得在心里祈祷着:车速再慢点、再慢点吧,毛主席一定会转过身来,一定会的 “毛主席——!” 忽然,我们队伍中冒出一个女孩子尖厉的、不能自控的一声哭喊。那撕心裂肺的一声喊,像似想喊应一个平日里的熟人,又像是见到久别重逢的亲人。一下子,所有的人都愣了。忽然间,奇迹出现了——巨人的手臂开始向我们挥动——毛主席他转过身来啦! 可此刻,无法控制的群情再次高涨。腾连长事前的训话早已被雀跃的人们抛置脑后。训练有素的节奏不见了,宣布的纪律早忘了,每个人都直着嗓子高喊着毛主席,都想让毛主席听到自己的声音。紧接着,有人开始行动了,这举动立即带动了一大片。 于是,每个人都在不甘落伍地以最快的速度从地上站起来、站起来,汇成一股人潮往前涌。再设法把前面的人头按下去,让自己跳起来多看主席一眼。只可惜方寸一乱便适得其反。结果是每个人眼前跳动的,只有那无数的头、无数的肩和无数挥动的手臂。腾连长和第一排战士们紧挽手臂筑成的一道人墙,被汹涌的人潮涌得来东凹西凸,艰难地承受着大潮般的冲力。而毛主席率领的那支检阅队,却以越来越快的速度渐渐地远离我们、远离机场而去 当我好不容易从地上捡起我那件被踩得脏兮兮的破棉袄时,西安美院的那个大姐姐,握着她那副被踩坏了的眼镜,挤过来一把拖住了我:“你看到毛主席了吗?” 那声音很急迫,那表情像似在寻求一个能让她解脱困扰的答案。 我一边拍打着棉袄上的灰尘,一边兴奋地回答她说 “看见了!看见了!” 她眼圈一红,哽咽着说:”我没看见,你看这眼镜”话音未落,她一把拖住我便往前挤去。 跑道两旁的警戒线上“人墙”还没松开紧挽的臂膀。只见腾连长正冲着身后那些激动无比的小青年光火: “告诉你们千万别乱!千万别乱!你看!这下连我都没看清楚!” 当西安美院的女生好不容易挤到腾连长跟前时,她早已是泣不成声: “呜求求您了,快让我过去好吗?呜我要去那跑道上走一走,那是毛主席刚才走过的地方。呜”可是我看她冲进跑道没能走上几步,便哭得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当时被隔在人墙里边的我好为她惋惜、难过,更为自己庆幸。尽管面对着腾连长那张怒气冲冲的脸,可我还是由衷地朝着他笑啊、笑啊 心随叶舞 天,灰蒙着,象极了此刻的心境。窗外,映入眼帘的枯枝,挂着些稀疏的老叶,在寒风中颓丧地摇曳。泥泞的地,因了阴绵的冬雨,被行人踩出些来来往往的脚印,显得极脏,留下些疲于奔命的身影。心里总想着,要是眼前突降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该会是何样的舒心 园子里,寒风中的腊梅,在已是失望的视线里,忽然静静地绽放。有心栽花的日子里,它固执得连片叶子都不太愿意多长,险些儿在夏季里丧了命。此时的它总算是抓住了属于自己的季节,可我已经没有了走近去观赏它的心情。天实在是太冷了,只是隔着那扇落地门的玻璃远远望去,也会让人感觉彻骨的寒意。我让自己轻瞌双眼,去回想它傲然枝头的模样,还是那冷冷的暗香,记忆中曾经有过扑鼻。 平日里东奔西跑的心,此刻有些失魂落魄地蜷缩在冰冷的屋子里,独自木纳着。懒散的目光像似走得很远,却明明透露着些许的空茫。兴许是夜里跑累了?夜幕总是它潜逃的隐衣,让它潇洒地来去。无人知晓它在寻找什么,也无人知道它何时归来,下一时刻又去向何方?反正它总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仿佛总也难以如意,一刻也无法安宁。我是它的主人么?怎么始终觉得它有些象个不服调教的野孩子?好像从来都讨厌生活的平静,习惯了在外的流浪漂泊。还是这样的好,省得四处打捞。 不久前耳闻,继同事阿源因肺癌辞世后,又一个鲜活在记忆中的阿群,也因突发胃癌,命丧黄泉。都才五十出头的人,奋斗了大半辈子,正值享受清闲生活的时候。看来生命之无常,无人能躲,不管你曾经有过多么的辉煌或落泊。 5、12震灾中被突然垮塌的山石活埋的阿果,曾是团里的舞蹈演员,留在记忆里的她,舞姿像一团火。这场无情的灾难还顺手带走了她的宝贝儿子,28岁,还没成婚。撇下她老公孤零零一个人,几近疯狂地成天满世界寻找他已失去的亲人 阿源的那支长笛,曾让那片寂寥的天空陶醉。生前,他那张扬的个性,从来都是剑拔弩张、无所顾忌,精力旺盛得似乎永远都无法耗尽。而临终前,却是形销骨立,最后连睁一下眼看看身边的人也成了奢望。他是令人眼羡的富人,可最终,他拥有的物质没能换来他无限渴望的生命 声乐演员的阿群,留在我记忆里的歌声依然那么年轻。曾经甘苦与共的岁月里,到处都有着他那文雅俊郎的身影。遗憾的是,尘封在记忆中的画面还鲜活着,可他们已经走了,终于没能等来那个以为今生还能一聚的日子 想像着他们曾经经历过的痛苦挣扎,回想记忆中那些点滴往事,哪怕曾经有过无数次的难堪和脸红脖子粗,此刻,也觉得是那么地让人怀想与不舍。原来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短暂的经历而已。所有的一切,都将在未知的明天,被无情的岁月翻页。 忽然有些倦怠,又有些失落。是因为这样一个季节冰封了灵魂?还是寂寥的眼里落寞了太多的色泽?回头间发现,一直推着我快乐前行的激情,已经趁这灰蒙的季节,沮丧地将自己深深地淹没。我也索性让自己静静地离开,坐定窗前,随那一片片飘飞的落叶,为自己旋舞出一个个闲散的心境 当生命遭遇无常 如果死亡只出现一次,我们就没有机会认识它。但幸运的是,生命就是生死共舞,无常律动。每当我听到山溪奔腾、浪涛拍岸,或自己的心跳声,宛如听到无常的声音。这些改变,这些小死亡,都是我们活生生地在和死亡接触。它们都是死亡的脉搏、死亡的心跳,催促我们放下一切的执著。 ——摘自西藏生死书 当强烈的坠涨感裹夹着剧烈的疼痛,第n次向我的下腹部袭来时,我有点慌神了——预感告诉我,这一次我真的是在劫难逃了。 疼痛发生在一个星期天。 老公说:“你去医院嘛,给我说也没有用。” 可是按照以往的经验,星期天资深医生基本上都不值班,而急诊室的值班医生却又是最不让人放心的。 于是,一直躺在床上与病魔比耐力的我,坚持到下午,已是奄奄一息。 老公说完那句话后就一直在阳台上忙碌。 看着他进进出出的身影,我好希望他能坐在身边陪我,哪怕是一小会儿。特别是自己一双因疼痛而致冰凉的手,在这时特别期待他那双厚实有力的大手的温暖。可老公他历来身体倍棒,少有生病,象我这样的情景他已是习以为常,所以轻易不会有体会。而我,每每这时,好象最需要的不再是医生,而是心理上对他的依赖。 想缓解一下腹部压力,我慢慢地挪进卫生间。老公他没有回头,也许是不知。为此,我心里暗暗发虚。虽然此前曾经给他交待过两次:如果我出现痛休克,务必对我进行一些必要的抢救,比如掐人中和合谷之类的。 我记得第一次如是交待时,他面有难色,恼火地说,你去医院嘛,我又不是医生。第二次再作强调时,他有些漫不经心。不过,连自己也觉得有些像“狼来了”而这一次,我觉得真的是狼来了—— 突袭的痛感像一只发怒的魔爪,在腹腔里强力撕扯。它像似要把五脏六腑往外生拉硬拽,但又没有一条畅通的通道。于是,魔爪便恣意妄为地在腹腔里横行撒野。我痛得大气都不敢出,唯有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它,可是没用。 蹲在那里的我正在苦于无法排除腹部的坠涨,剧烈的疼痛感骤然间一下将我的正常呼吸改变。 一瞬间,我的呼吸变得急促而陌生:进气几乎没有,出气长而下落,且伴以自然发出的痛苦呻吟。忽然有些体验到人之将亡“落气”时就是这样的感觉。这让意识陡生慌乱。这一慌,心脏早搏频繁出现并失控,手脚立马有些瘫软。 我心里想着“得赶快起来!”但情况非常不妙——嘴里忽然间没有了唾液,嗓子直发干,舌头有些打不了转,哆嗦的手和嘴唇同时发麻,耳朵里尖嚣声骤起且不断。我的意识命令软软的左手去拉着面前的扶手,叫右手扶膝用力将重重的身体撑起来。这时,全身皮肤已迅速渗出一层黏黏的、冰冷的汗。我发现自己的头软而无力不由自主地总要往下耷拉勉强抬头睁眼,眼前飞舞起无数金黄色的小虫子感觉急促的呼吸象要把自己的脸打倒眼前一阵阵发黑意识变得有些微弱,但还在鼓励自己赶快站起来站起来 身体终于摇摇晃晃地立了起来,右手也终于扶着卫生间的门框了,床就在眼前的几步开外,脚下只需迈下一步坎但此时的我已经知道,这个看似简单的动作,自己已是没有能力完成了。 这时的我已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已在逐渐消失,生命也在逐渐消亡就在意识离我而去的最后一刹那,它提醒我快大声求救!于是我拼尽了吃奶的力气喊出了老公的名字。当坚持到眼前刚出现个模糊的身影时,我两手软软地往上一抬就朝他扑了过去—— 忽然间我飘了起来 在空中呈完全放松状态的我,此时体会着生命中前所未有过的轻松、舒适、安宁与愉悦。我是以俯视的角度,看见了自己生命形态的另一个画面—— 那是一个直直的通道,很宽敞。天和地都是茫茫黄沙一片。中间的通道在黑暗中,被天地的黄沙反射着,呈现着黄色的光亮,显得非常洁净、宁静、温暖。通道中,那个一袭白衣长发飘飘的女子是我。她背对着我的视线,头西脚东横卧其间,从右往左匀速地飘行着飘行着通道两边没有尽头,左边好像有引力,在吸引着飘行中的我,象是在朝着一个目的地赶路隐约间我听见一个较熟悉的声音在呼唤我的名字。但声音很远,听不太清。我继续在惬意地飘行,有如神仙般再是喊我的名字,声音由远渐近—— 猛然一句:“你不要吓我——!”我一下子醒了过来。 我发现肉体的我正躺在自己的床上,老公就坐在我身边。 我看见自己身上的衣服往上堆着,肚皮露在外面,一只脚还套着那只拖鞋。于是,我发出的第一个声音就是责怪老公,怎么没把我衣服拉拉好?鞋怎么在床上?他用有些发颤的声音向我喊道: “我一直在叫你!你知道吗?我不叫你的话你都没有了!”他有些激动。 “我听见你的喊声就醒过来了” 我疲惫地回应他。 “醒什么醒呀?你的眼睛根本就没闭,就一直那么睁着,我怎么用手弄都一眨不眨的,吓死人了!” 原来,老公听到我微弱地一声喊就赶快过来了。他说,只见我双手朝他一扬,他还来不及抱住我,我就软了下去。于是,他拼命把我连拖带拽地给弄到了床上。接下来就是不停地呼唤着已奔走在黄泉路上的我 听着他述说的声音,感觉他有些体力不支。也许是精神上受到了惊吓?语气中有一丝埋怨与委屈,是怪我给他添麻烦了?刚从飘浮状态回来的我脑子还不太适应,所以相对无语。这时的小屋让人觉得特别的静谧、温馨和惬意。 渐渐地,意识重又回归我的身体。我突然惊喜地发现,自醒来后,我所有的疼痛以及那只魔爪都不见了!先前遭遇的一切就象是一场恶梦而且,我发现我的左手从醒来到现在一直在老公那只温暖的大手里握着,那么不舍地、紧紧地握着,象是有些难舍难分 难怪我无来由地喜欢这种静静的感觉。原来我早已被这难得的温情融化着 眼前依旧的一切,在鬼门关里走一圈出来后,却在瞬间变得这么的美好!这时,我用感激的双眼,久久地凝视着我那看似木讷的老公。久违的深情,仿佛一下洞穿了他那内心深藏的怜爱与心疼。我们彼此好久都没有象现在这样相互凝视了 我忽然一下觉得,自己要是就这样走了一点都不遗憾,那真是一种解脱呵!可是一转念又想,真的我就这样去了,留下那双孤独的大手,他一定会觉得好寂寞、好无助、好孤独心里忽然一痛,猛地,眼里热热地滚出一串珠子。我发现,自己竟然是在为可怜的老公流泪呵。 手还被他温暖地握着,我的疼痛感却逐渐地回到身上,但却转移了地方。突然感觉人中、合谷都开始一起火辣辣地痛着。 “哎哟,好痛哦。” 听我轻声地一叫,老公就赶快抽身,同时把我的手又轻轻地还给了我。走出这小屋前,他已经又恢复到原来处变不惊的模样,转过身来要笑不笑地对我说: “是你教我那样掐的哈,只是用力猛了点哦,人中的皮好像有点破。” 看着他仓皇逃跑的样子,我会心地笑了:掐破点皮算什么呀?我这命不也是你刚从死神手里夺回来的?笑意从我的脸上甜蜜地荡漾开来,直浸润至心窝窝——没有痛苦的活着真好啊!我又可以自如地去呼吸这新鲜的空气,安安心心地去过着我那虽平实却不用挣扎的生活 亮剑之后 这本不该是我的行为,无论是从年龄、阅历、经历或是别的。可这就是我的行为,我已经无法劝阻自己失控的情绪—— “哗”的一声,我一下拉开了我卧室的窗帘。对面那读书郎,此时正抱着那把吉他,摇头晃脑地粗着嗓门,对着我这边自在地嚎。看样子,他完全把自己当成一代摇滚歌王了。全然不知手里的琴,连弦都没调准!那连续几小时的噪音,吵得我整个人像要崩溃掉 也许是以前坐乐队时队友们给惯的。 那时,乐队里只有我一个女的,其他男士都特绅士。记得黑管阿柏曾笑说,演奏时最怕我目光回向,只要这动作一出,他就要赶快校音。没办法,我的音准听力实在是好,稍有噪音,便如鲠在喉。没曾想这习惯跟我至今,却越发像似要了命,显然是年轻时就落下了病根。 我用极其夸张的动作向对面那孩子表示抗议—— 先是两手胸前不停地交叉摆动,表示不要!不要!哈!他注意力开始朝向我了但稍有迟疑,又开始摆弄起琴来。 定是天色渐暗他没看清? 于是我跑去打开卧室灯光,又奔至窗前,把自己暴露在灯光之下,目光牢牢地盯住他,夸张地做了一连串的动作——先是两手夸张地捂住耳朵作痛苦摇头状;再两手抓住玻璃窗作超慢关闭隔音状;再超快地做窗帘闭合状(感觉像躲避瘟疫) 我发现,从我第一个动作开始,他的手便慢慢停住了他一直在观察我,直到我的最后一个动作。 当我完成这一系列堪称疯狂的动作后,躲在窗帘里面的我,感觉酣畅淋漓,超爽!但不知他会如何反应?有些好奇。于是,我又悄悄地从窗帘中间撩开一个大缝朝外看去——天哪!那孩子竟直楞楞地立在那里盯着我。吓得我倒像做了贼一样,甩了帘子就往客厅跑,忍不住滚落一路的笑。 听完我的述说,老公被我的反常举动逗得乐得不行。他一脸笑得跟开花似地说 “那孩子肯定被你打击惨了。” 会吗?不会吧?但是琴声真的就没有了 这不正是我要的结果吗?可为何我会有些不安? 再撩开窗帘去看,对面的窗户黑洞洞的没人影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那噪声时而还会响起,只是很远,在靠另一边的房间里,我要竖起耳朵才能捕捉到。竟然有些感动——那孩子不仅读懂我了,更是以这样大度礼貌的方式结束了这场由我发起的“战争”这是我始料未及的。我发现,自己“赢”得并不光彩。 一天,我跟老公说,我希望那孩子还是能像以前那样,在自己的屋里自在地快活。我一定不会再嫌他,我会学着适应他的噪音。因为他友好的举动,让我在内疚中发现:原来,淘孩子的噪音世界里,也还隐藏着别样的美丽,只是需要一双会欣赏的耳朵和眼睛。 市井一瞥 这是一个细雨蒙蒙的清晨。 一辆小车刚驶出小区大门,便被菜市人潮拥堵得只有慢慢滑行。老远就能听见喇叭按得山响,而那些扁担、背篓、菜挑子照样在见缝插针地打着冲锋。就这样,原本不宽的小巷,渐至堵塞。 惟恐我的裙边又被谁的竹筐顺带了去,我一边用手轻轻按住裙子,一边收腹挺胸地紧贴边上摊位,准备给那已是烦躁的车轮子让路。眼前的一条道终于如破浪般亮堂开来,可半天都不见小车过来。 陡地,喇叭声哑了。一个中气不足的声音,在空气中飘散开来: “你不要走——!你压到我的” 翘首远眺间,只见一老汉将车拦下。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我绕道挪近车前。 拦车的老汉很瘦小,估摸有七十来岁。一顶旧蓝帽扣在头顶,脖子上挂了一条脏兮兮湿漉漉的旧毛巾,浑身上下已被雨水浇透,两只裤腿一高一低挽着,一双胶鞋上全是乡间的黄泥。 见慢慢移动的车停住了,老汉急步走至车窗前。恭身刚要张嘴,司机却十分警惕地迅速摇起车窗。老汉极敏捷地又返回车前,将自己瘦小的身驱变形成一个大字。 “你不要走你压到我的秤盘了你要赔我。” 他声嘶力竭地从前玻璃窗朝车里喊话。那声音细弱无力,发颤发虚,明显地气往下落。显然是上了些岁数。语气里没有丝毫的刁蛮,但看那阵势,不给个说法,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而车主也稳坐其中,纹丝不动。 我扭头朝他的菜挑子看去:满满两筐子青菜还没开卖,灰色的秤盘已经不成其为一个圆。那些被奥迪碾出缺口的碎片,正零乱地躺在秤盘的身边。 人们迅速围将过来,那架势,像是刚成立的一个陪审团。 也许迫于无奈,车门终于打开来。一个身材粗壮,一脸霸气的中年男子钻了出来。那一瞬,我感觉空气在他的气势下有些凝结,所有人都在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出人意料的是,车主显得异常理智和爽快: “压烂了索?那我给你点钱嘛。”他甚至看都没看那秤一眼。 隔着那道车门,车主将两张一元的绿色票子向老汉递了过去,我好是诧异。 老汉迟疑地接过钱,急切地央求道: “你给我五块嘛,现在的两块钱做不到啥子事咯。” 男子立马不爽,又极不情愿地点了三张一元,每点一张都在发火。 上车前,他洪钟似的嗓门猛地甩出一句:“你明天再把秤盘摆出来点嘛!这个生意划算!干得!” “呯”地一声响,小车屁股一冒烟地愤然离去。 老汉尴尬的陪笑僵在脸上。 四周的人象花儿一样的散开。 老汉低着头昏花着眼在一张张地数钱,动作迟缓,脸有悦色。我听见他十分欣慰地在轻声自语: “我还以为他今天不得赔我耶” 一好事者上前:“你该找他多要点!这些人有的是钱!” “那不。” 老汉笑咪咪地一口回绝。一边小心翼翼地把钱放进上衣口袋里按了按,一边弯下腰将菜挑子往墙根儿挪了挪,又蹲下去一点点地捡拾那些碎片。 当我转身离去时,雨,渐渐地下得有些密了。走出老远,都能听见那壮年男子在高声打趣:“五块钱你也买不到秤噻。” 都是网络惹的祸 老公忽地一下冲到书房门口时,我被他那怒气冲冲的样子吓懵了。一直坐在电脑前认真地写字,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少有这样粗着嗓门跟我喊叫过。 “你今后再也不要红烧什么了哈!” “你自己去看看你红烧的东西!哪一次不是倒掉的?!” 喊完话,他愤愤地扭头而去,留下一个恼怒的背影,还有我半痴呆的样子。 天啦!猛然间反应过来才想起那事儿。我三步并作两步地奔上楼去—— 厨屋里早已是烟雾弥漫 空气中散发着难闻的焦臭味 炉灶的火已经被他熄灭,锅里的东西还在“滋滋”作响地往外冒着青烟 赶快门窗大开,再怀着侥幸的心理,小心翼翼地揭开锅盖——啊?原本满满一锅香喷喷的东西呢?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眨巴眨巴眼再仔细瞅瞅——只见空空如也的锅里,那亮汪汪的油层下面,仅剩一堆紧紧粘结在锅底的焦炭,黝黑! 我再次在心里喊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每次下锅时,它们都红红绿绿地那么好看,却最终都被我搞得这般惨!再说,实实地可惜了这一道好菜! 静立在灶台前,还处于痴呆状的我开始自觉而又深刻的反思我一下就意识到:这样的错一犯再犯,都是因为迷上了博客。 清楚地记得,每次菜下锅时,我都会在心里提醒自己,一定要记得有这么回事。可是只要往电脑前一坐,那记性就被狗吃了!而且回回都如此!没办法,谁让那缤纷的博客世界如此地诱人? 每每走进博客,就犹如走进美丽静谧的花园,心,立马会安静下来。每当看到博友们一个个熟悉的身影,耳边就仿佛萦绕着他们的笑语欢声。每每读着一串串或思念或祝福的文字,我都会感动不已。我会悄悄地收藏在心,那是另一颗心伸向你的友好与真诚。 每次认真品读博友们的评论、回复或是文章,我都会感知着另一个世界的精彩。在那片虚拟的天空下,我分明实实在在地感受着那份源自心灵的真实。这份真实,往往超越了现实生活中的美丽。 每当我穿行在那些清新优雅的字里行间时,被世俗蒙尘的心灵会被另一眼心泉的清澈荡涤。当内心注满宁静与温馨时,那一刻,我会真切地感知着,最大的幸福和快乐,莫过于心与心之间不再有距离 “一隅同志已经不是第一次犯这样的错误了!一隅同志已经” 突然一下内心翻涌起一句独白,并不断喃喃地复述,顿觉汗颜。 是的,上一次是红烧鸡,再前两次是鸭和鱼,这次是红萝卜烧肉,还没算牛奶。 为了给自己一个改过的机会,我又悄悄做红烧肉了。当然,事先没让他知道。我想在午餐时让他还我一个笑脸。 我是趁着红萝卜刚下锅时,赶快来敲下这些文字的。 我特地在电脑桌上摆放了一个醒目的小钟,让它那清脆的声响随时提醒我: “快去看锅!快去看锅!不能再犯同样的错!”哈哈!这是哪儿跟哪儿呀? 天哪!不好!我听见楼上的锅又在滋滋作响了 不能再写了。如果再把美味变成焦炭,怕是连自己也不会有得原谅了! 我撤—— 失忆梦境 梦中重庆,是那种笼罩着阴霾的喧嚣 手上有张怎么也看不清字的船票 我踯躅在罗汉寺转弯朝天门方向的十字路口往左转,留真照相馆对面的小巷里就是我文革前的家,九尺坎53号。前行,不远处是千厮门,健以前的家 悄然间有一种温暖的眷恋在模糊中渐至清晰,却突然被一袭伤感下意识地阻截。梦,终于没有再像以往那样,执著地徘徊在曾经是家的地方。唯剩一丝淡淡的酸楚,无力地拖着那只已被岁月褪色的拉杆箱,独自缠绵在那条让人依恋和怀想,却再也不会重生温情的道上。 一个大商场的门口,应该是健带我去过一次的大都会。 这条本来叫做大阳沟的菜市场,终于用它现代都市的时尚,成功地抹去我脑海中几乎所有关于它的陈旧的记痕。 坐在街边的长木凳上,我十足一个外乡人,脸上写满倦怠和空茫 暗自神伤中,我打量着眼前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真实地感受着自己的再也无法融进。曾经时时渴望回归的眼神,已是疲惫地携手那颗总在飘零的心,任由行人在自己呆滞的目光中,不关痛痒地穿行 一个高耸的柜台前,我在存放行李箱,顺手将那张船票放进上衣口袋 马路上拥堵不堪,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只见人行道被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被深蓝色的布围子围断。我挤在围观的人群里观看,围栏里,有狂热的表演者正在扭动身姿竞相歌舞或大摆造型应该是一个欢庆的日子?疑惑为何只有新奇怪异的头饰、服装、舞蹈,却没有光鲜艳丽的色泽 不知何时,突然一下手被女儿牵着了。 欣喜不已的我在迫不及待地告诉她,老爸有礼物带给她,是她喜欢的那种川味小吃——可是东西呢?眼前只有女儿娇艳的笑容和满是期待的眼神两手空空的我突然失忆仍然是刚才步步回头的十字路口,我却一下子没有了方向感任我拼命地回想、拼命地回想,一直痛苦到梦醒,也没能回忆起我在何处丢失了那件外套还有那只一直伴我流浪的拉杆箱 无影灯下的飞翔 每一个夜晚醒来,眼前都会出现前一次手术的情景—— 手术台上的我轻轻地闭着双眼,竭力控制着呼吸。清醒的意识,在细细地体会着麻醉针在脊椎里进进出出找位时的疼痛。因右腿打上石膏,左腿虽已弯曲贴胸,却仍然给不出最佳的麻醉体位。于是,记忆中那个痛苦的时间如同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终于,最后一次试针,随着重重的胀痛之后,背脊上有了一种流动的感觉 麻醉师在大声喊:“s医生——!麻醉好了——”连喊几遍。 此时心里开始紧张:医生还不来?万一麻醉过了怎么办?发现身体开始有些颤栗。 不久,医生闻讯而至,并开始用针刺来不断询问我右腿的知觉情况。 我凭着阑尾手术时的经验,头脑清醒而又准确地配合着。 手术开始了—— 麻醉后的右腿如同一根与已无关的木头。想像中也许是在敲开石膏什么的,可以感觉到起起落落地在被修理中。 突然医生喊话: “止血带呢止血带——?”无人回应。 “人呢——?” 这时原本提起的心,忽地一下成了十五个吊桶打水 不是说手术准备工作头天就作好了吗?怎么会这么无序?想像中,自己身体里的血,正在没有止血带的情况下汩汩地向外流淌着心里在生发无奈:当自己的生命交由别人作主时,剩下的,只有默默地为自己祈祷 “不是放在门边的吗?”进来的护士有些抱怨。 止血带终于有了,但医生喊叫的声音,却再也挥之不去。此刻,双目紧闭的黑暗中,听觉早已将恐怖的信号,迅速地传递给了自己充分的想像力。仅一瞬间,紧张的情绪便充满了全身的每一个毛孔 我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由发抖变成失控地跳动。怎么会胆小成这样?这也太让人难堪了吧?特别是旁边那个大学生是去年经我手招聘进来的,他不停地用温和的话语宽慰着我。我提醒自己勇敢些,我听见自己用力咬紧牙关的声音,可无济于事,最后连呼吸也开始变得短而急促,像寒颤。 “她在发抖。”有个男声在说。 好像又在推药 忽然,只是一瞬间,四周的说话声变得异样。是录音机慢转速时那种很魔幻的声音,很远,很慢,很低沉 发现意识有些远离自己 忽然脑子嗡地一下呈现出一片白光旋即,所有的意识一下全洗白了。 好静寂呀! 整个世界都消失了。 难道我死了吗?意识在自问。忽然,我看见自己的身体轻如羽毛般腾空飘了起来然后匀速地在一个宽敞透明的拱形通道里飞行背景是暖暖的橙黄色,非常光明、温暖而祥和。两边墙体上不时地往后闪过一幅幅活灵活现的彩绘女像,有湛蓝的色彩勾勒边框,她们无一例外地微笑着向我致意我发现,她们白嫩的肌肤如真人般质感,且每个人的背上都有一对白色的翅膀。 耳旁传来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喃喃声: “我在天堂飞——我在天堂飞——” 那声音气若游丝,却不断地重复着。细细辨来,那明明是我的声音?可我没让她说话呀?我立刻阻止,但没用,她是自由的。于是,那微弱的声音虽显疲惫,却很是惬意地一直自言自语着,伴我飞翔 穿行中,我能看见通道外面浩瀚的云海,洁白如絮,无边无际感觉是它们承载着我,又仿佛我已融入其中无法分割。原来生命可以如此地张显美好与美妙?原来人类得到的幸福感,远不及一只空中的小鸟此时的我,身心的自由被无限地放大着,除了享受生命展翅的愉悦,一切对我来说都失去了意义。没有了身心的负重没有了斗转星移的时间我在这样的极乐中陶醉,并将自己完完全全地迷失 “你在天堂飞呀?” 不知过了多久,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轻声问。 我警觉地分辨出是麻醉师。 “你是自己飞上去的?还是坐飞机上去的?”还是他。 显然是在拿我开涮,我咬紧牙关。 那个护士也在打趣: “那你问她密码是好多耶?看她说不说。”我警惕着。 这时听见s医生慢吞天地在回答另一个人: “是啊,这个手术是要更尽心一些,她对我们都那么好。” 随着意识的渐渐回归,我发现飞翔的速度明显在减慢。于是那个无法控制的声音变成一句我想说的话: “不要停下来!我不想回来!我愿意拿腿换命——”我觉得自己拼力在喊,我好想就这样幸福地消失在喧嚣的尘世间。 当意识终于回归的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很失落,好沮丧!(但以后当想到自己的选择竟然是这么的自私时,又觉得自己有些无地自容)。 “我在天堂飞”成了这次手术留下的笑柄。 医生护士们在我醒来后告诉我,这句梦呓般的喃喃自语,伴着手术全过程。而且在他们的对话中我知道了,原来给我注射的这种麻醉剂,是可以让人当叛徒的。 麻醉药力之后的当天晚上,我一下从天堂掉到了地狱:伤口的巨痛让人无法忍受。医生特批了杜冷丁给我,护士小姐不时地到我床前善意的提醒,我毫不犹豫地婉拒了。因为这样的幻觉就如同吸毒,虽然可以让人暂时摆脱痛苦,但当回归现实时,却会让人感到更大的不适和失落。手术时的麻醉是我无法拒绝的,但在我可以为自己作主时,我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痛苦,这样的选择虽痛,却清醒。 害怕孤独 那个夏天我们知青第一次分家了。富蓉、文英、小梅和我,我们四个人被生产队安插在邓家槽谢大伯家,我觉得非常称心 这是一个被群山环抱的山凼凼,左边那片青杠林像一道绿色的天然屏障,屋后是更高的山,仰头可见茂密的原始老林在起伏连绵间与天宇相连。谢大伯家的木屋正座山谷之中,被屋后葱翠的竹林掩映着。屋前是一片开阔的庄稼地,一条明晃晃的小路在中间蜿蜒,顺着它一直朝前,可以走出这座山。 谢大伯一家三口,独生女儿二曼跟我同岁,成天喜欢跟我们知青打堆。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喜欢在我刷牙时眯缝着死盯不转。每天清晨,她会牵着那头黄牛到青杠林那座山上去放。傍晚时分,二曼妈总会站在晒坝里长声吆吆地朝着山上喊: “二——二呐!牵牛回来——” 不一会儿,二曼的身影就会出现在那片山坡上。钻出林子的她每次都会扛上一大捆柴禾,再伴着那一路好听的牛铃铛回家。 谢大伯房前有一块干净平整的大晒坝,身体瘦弱的他每天都会蹲在坝子里忙碌着各种各样的竹编活。我喜欢站在旁边欣赏:只要那把篾刀在手,不一会儿功夫,他就会将一根翠色的长竹,变成一把柔软精致的细篾,抓在手里悠颤得如蝶飞舞。 我们几个最开心的时光就是晚饭后往晒坝里一坐。那时,清朗的夜空罩着寂静的山谷,院落里洒落一地柔柔的月光。只要我手中那把紫檀木月琴叮叮咚咚地一响,欢快的歌声马上就会在那片天空下久久地回荡。我们会随心所欲地翻唱当时在知青中流行的所有歌曲,我们会在歌声中暂时忘却身心的疲累。 不过那时最开心的事,还是红鼻子邮递员的到来。 记忆中,矮小墩实的他总是戴顶旧得发白的蓝布帽,一双满是泥土的胶鞋依稀可辨曾经的绿色。同样发白的中山装在汗流浃背间敞开来,被一个又破又旧的大邮袋往下拽扯着。那时,只要他拄着棍子的身影在青杠堡那道山梁上一出现,我们就会在下面欢呼起来。 在我们的簇拥下,他那张疲惫的脸会笑得稀烂,长时间地朝我们露着那口忠厚的黄牙。当他不紧不慢地从大邮袋里把一份份欣喜给我们分发开来时,二曼妈就会去烧火为他煮荷包蛋或冲点包谷米酒之类的,然后在隔壁大声地邀他进屋坐。 其实我很少有信,常常只能眼羡地看着她们独占一隅做幸福状。这时,坐在二曼家门口休息的红鼻子就会歉意地看着我,不太敢笑,憨憨的样子。我知道,一定是我失望的表情让他感到像似自己犯了错 终于有一天我的手上也盼来了家书,是一个牛皮纸的自制信封。当红鼻子兴冲冲地将它第一个递到我手上时,我能感觉到他的如释重负。喜出望外的我连声对他说着谢谢,赶快迫不及待地学她们那样躲到一边去做状——信是妈妈写的,只有短短的一页。她说,没有路费,叫我这个热天就不要回了。 小梅她们走后,队里只剩下孤零零的我。叮叮咚咚的月琴再也弹不出往日的欢乐,进进出出间我都像似丢了魂。每天收工回来累得连饭都不想做,懒懒地躺在床上,心比房子还空。 一天,住在周家山的农妇夏大姐请我晚上去她家帮忙,让我代写书信给她那个在水银厂里服刑的男人。这事以前都是小梅她们在做。我怕狗,也不会走夜路。事先她答应好会送我,于是我如约而至。任务完成得令她相当满意,帮忙的报酬是老规矩:一碗自制的豆瓣酱。 那晚月色朦胧,山影绰约。送我下山时,我俩手里各执一把竹篙火把。一路笑谈着行至山下的竹林湾时,我听见对面森林里发出一声凄厉的声音,似叫非叫,有些像冷笑。我能清楚地分辨野山羊的叫声,但那不是。正要问夏大姐时,她突然慌忙地将碗递给我,说已经能看到谢家的房子就不再送了,并不等我应允便转身急急而走。面对她的言而无信,我还没来得及反应,手里的火把一下就随了我的心虚突然而灭。我急得大喊帮忙,回望来路,她早已没了踪影。 我前后甩动着火把,凭借那点火星往前挪。忽然间我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窄窄的路道上,两条粗长的蛇正扭缠一处,慢慢地蠕动着 这时,左边是茂密的竹林,右边是陡坎,夏大姐的离去让我感到林间那冷笑声让人头皮发麻。慌不择路的我硬着头皮纵身一跃,全然不顾碗里的东西顺着手淌,便头也不回地撒腿就跑,恨不能一脚就能迈进家。 跑了好半天,照理说那条熟得不能再熟的路早该走到尽头了,可那路却莫名其妙地在眼前没完没了。这时的我惊恐万状、双腿发飘、虚汗直冒。当我感觉到自己的两个手臂被划得生痛时,便发现没对,于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抬头一看:房子仍然在远处,而此时的我不知何时已经脱离了那条小路,一直在左边那块包谷林里原地打转,难怪耳边“唰唰”的声响如此陌生。 恐慌的瞬间我找回了镇定。我先翘首找准房子的方向,然后死死地盯着它,坚定地纠正着脚下,向前向右当我终于又回到那条小路时,我更是没命地奔跑起来。 那天很怪,远远的我心里就在纳闷:怎么看不到谢大伯家平时亮着的那盏煤油灯?直到我奔至他家门口,才发现他家的门居然关着?这很反常。更反常的是,我敲了半天,只听见里面悉悉索索的声响,却无人前来开门和应答。 “开门!”我着急了,于是更加用力拍打。 “哪个?”谢大伯谨慎的声音有些发颤和疑惑。 “是我。快点开门嘛——”我几乎是在吼叫。因为我不知为何他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也许是听见我发火了,门里才慢慢有了点动静。 当好不容易等那门打开一条缝时,我猛地一下就冲了进去。当时那愠怒之气显然已经压过了我的恐惧。正要对谢大伯一家三口光火时,谢大伯突然轻悄地问我一句: “你听到鬼叫唤没得?”忽明忽暗的灯光映照出三张神秘兮兮的脸。 我“啊?!”的一声,立马瘫软在他家灶门前那低矮的条凳上 后记:第二天上坡劳动时所有农民都在鬼话连篇——原来当晚跟我一样行走在路上的还有粮仓保管员壮汉冉某。只是他不如我幸运,在谢大伯屋后的山坡上他被那鬼收了魂,于是卧病半月难起。等我再见他时,已经完全脱了人形,都是后话。只是一隅至今不信有鬼,却实实地怕了那孤独。 尴尬人尴尬事 已经很久没与老友阿英联系了。她是我以前舞校学习时最要好的朋友。 那个下午,当她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说没什么事,只是顺道来看看我时,我就有点犯迷糊——她的声乐教学课程满满当当,从来不会有这等轻松?不等我有更多的反应,她已不由分说地拖拽着我,进入到一个音乐会现场。 好久没出入这样的喧闹场所了,特别是腿受伤后,所以真有些不适应。 于是那一路上各种借口脱口而出,可手,一直被她死死地拽着。 穿行在拥挤的人群中,身边不断有人惊喜地跟她打着招呼。我一边感受着她如春风般话语的轻柔,一边体会着她手上对我的暗暗发力。那劲头,完全是不容你拒绝。很显然,我已经是无路可逃了。 众目睽睽之下,身长高过她半个头的我,被她一口气拖拽到前排嘉宾席,且被按坐在正中的位置上。马上有工作人员笑容可掬地上前服务。阿英一边代劳着为我开饮料,一边还不时地向别人介绍着。 背对着满场的喧嚣,如坐针毡的我有些找不着北。心虚得直冒汗不说,更不敢随便回头。 已经不太习惯这种特殊的感觉了。虽然以前因为工作关系,也曾长期地享受着这样的“特殊礼遇”所以此刻的我,不是不自在,而是相当的不自在。特别是那些达官显要们到场后,一直在我眼前不停地晃来晃去、没完没了的相互客套,搞得人心好烦。终于,当身边握手寒喧的频率逐渐加大时,我下了决心,趁了个空档,一把拖住阿英就想往后面走,也不容她分说。 看着有些心烦意乱的我,阿英嘿嘿笑了。 她一边竭力稳住身体,一边哄着恳求: “这样吧,等演出开始后我们再去后面好吗?” 为什么非得等到演出开始后呢?我真是搞不懂?于是就固执地僵持在那里。 “要不我们先往边上挪?” 拗不过我的倔强,阿英笑咪咪地试探着。 好!走一步算一步。于是,我俩开始从中间往外挪。我动作之迅速,如同逃离苦海般。可她刚一挪动,立马就有人在阻止。阿英便含糊其辞地作着解释。 就这样一挪、再挪,最后,终于按我的意思,我俩将自己挪到另一个方块的第一排最边上的两个位置,我这才如释重负般大舒了一口气——这下不但远离了那些出席音乐会的权贵们,而且右边特定给嘉宾的几个位子也全是空的。太爽了! 原来这是由市音乐家协会组织的一场演出。此刻,我的心情完全放松下来。 舞台天幕上红色的春之歌三个字点出主题,着各色鲜艳服装的演员们正忙碌地穿梭在舞台下。 台上,舞美、灯光、音响、乐队已统统就位。很快,炫目的五彩光柱下,两男两女四个主持人风度翩翩地款款登场。 “各位来宾,各位朋友,亲爱的观众朋友们,大家下午好!”掌声响起演出即将开始。 忽然,我有一种预感,我好像做错了什么? 随着主持人的介绍,席位正中的各位嘉宾在一一起身亮相,向观众致意,观众热情地报以掌声。 我警觉中的双耳,开始捕捉现场空气的一张一驰,果不其然—— “今天到场的嘉宾还有,市音乐家协会副主席阿英。” 天呐!她说她今天没任务,她蒙人! 当全场的目光唰地一下集中到我这角落时,我的脑子嗡地一下,恨不能立刻钻到桌子底下去却见阿英不紧不慢地起身亮相,谦恭地微笑着,向身后观众欠身致意,场内报以更加热烈的掌声。只有犯傻的我,纹丝不动地在那里呆若木鸡 当阿英笑咪咪地坐下那一瞬,我又把自己找了回来。我表面不动声色,桌下悄悄用手在她腿上掐了一把。端坐着的她立即用那胖乎乎的手,一把有力地抓住了我,然后凑近我耳边轻轻地打趣说: “你居然把今天到场最高级别的嘉宾,挪到这旮旯头。” 此刻,灯光暗转,音乐声大作。差点憋坏了的我俩,趁机一下蜷缩了那原本正襟危坐的端庄,捂住嘴开始悄悄地大乐 生活小趣实拍 刚进“画室”坐定,老公的脚步声就乐颠颠地跟来了—— 不用抬头都能知道,那张脸一定又是皮笑肉不笑,一副嘲讽的样子。 这次画家博友露明来川看我,顺便送我一堆绘画的工具,却只有半小时的时间为我匆匆教学。说实话,我连绘画的握笔都是现学,临走,她却布置给我一堆让人摸头不着脑的作业。恼火的是,每每握笔,都得面对老公那不温不火的挖苦。 他默默地立定在我的桌前,我知道,他每次呆在这里的时间虽然最多不超过三分钟,但给我的压力却远远不止,我会一直为此分心。 我一边屏住呼吸等待那随时都会到来的什么,一边摆出架势,按老师提出的绘画要求,给画分染着色。 画板上的那棵桃树上,已经陆续地绽放出一些有了生命力的花朵。经过几次的分染,那浓艳的大红,在宣纸上浸润出非常好看的嫩嫩的粉色。只是因为手还有些抖,着色有些不均,由深至浅的浓淡明显有些做作。 这时的他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我能感觉出。 果然不出所料,当我笨拙地交替手上的两只笔时,那重弹的老调,随着一声冷笑,抑扬顿挫而出: “嘿嘿!装——模——作——样——的,像真的一样。” 那语气之可恶呵,是那种冷嘲热讽加上无比的滑稽。 我强忍住内心的翻涌,故意麻木着表情,慢慢地朝他高傲地抬起头 我告诫自己,一定要表现出那种神圣不可侵犯的严肃,决不可以让他亵渎!可当四目相对那一刹那,天啦!我那不堪一击的正经,完全被他那得意洋洋的表情给彻底颠覆 这一次输得很惨。因他又一次阴谋得逞,心满意足地仰天大笑而去后,我自己也干脆放下画笔,独自在那儿没完没了地乐。 哈哈没法不乐,因为他那说词实在是一针见血。即使他不说,我自己也知道,每次进那“画室”认真的点染,不过也是在认真地作秀呵。 我深深的自责 那是应届毕业生招聘工作进入尾声,个别专业还缺位,需及时补充,我在进行最后的专业筛选。 打开一大摞个人自荐材料,人堆中阿亮的名字一下子跳将出来,我翻开即阅:嗯,学校是教育部直属重点,需求专业是该校的重点,男生,中共预备党员,综合成绩班排名前三,英语过四,计算机过二,爱好足球,喜欢体育,老师评语极佳 这样的条件应该是招聘中首选,为何我现场没签?我纳闷。且按工作习惯,即使是当场没签,作为备选材料,我也总是习惯把面试印像,简明扼要地记录在自荐材料上,以便再次筛选时加深印像。而这份材料一个字都没留下?像这样的处理,难道是我收简历时就没打算要此人? 按照留下的电话号码我找到了阿亮。一般情况下,接到我电话面试的人都很开心,可阿亮的情绪并不高涨,这让我有些意外。 再次电话里核实了他各方面的情况,认可材料提供情况属实后,我通知他马上寄就业协议签约,并告知他进入单位前还需要进行体检。 当他听说体检项目只查心肝肺后,一下轻松地说: “那我身体很好的!肯定合格!” 那一刻,我明显感到他情绪的激越。 毕业生报到的规定时间里,阿亮来得最早。那天的他坐了近五个小时的车,下午4点左右,便突然一下出现在我的面前,我这才打量着他。 映入我眼帘的阿亮,在我招聘的毕业生中,条件真算太一般:个子不高,估摸着最多不超过1米65,一身浅色运动装衬着黑黑的皮肤,浓眉下一双稍显忧郁的大眼,时时闪过一丝男生少有的羞怯。 我连忙起身迎接,本想顺手帮他取下背在背上的帆布包,可阿亮客气地躲闪着说: “我自己来,自己来” 我重新坐下了。笑眯眯地看着阿亮把包取下来搁在一边的沙发上。 就在他一侧身间,我突然怔住了——只见阿亮右背高凸,那运动衫明显地被拱起一个高高的“山头” 啊!他是驼背? “你是脊柱侧弯吗?” 我努力克制着自己有些紧张急促的呼吸,轻声问道,并起身朝他走去。 “嗯。小时候发烧糟了的。”他本能地迎着我站了起来。 “家里没带你去医吗?” 我一边尽可能地放平语气,一边用手去摸索着检查他的后背。 “医了,说太晚了,医不好,花了很多钱。”阿亮平静地回答着。 天哪!这一摸还真让我吃惊不小。 我的手从来没接触过这样让人不能接受的脊柱。它那任意弯来曲去强硬的扭拧着的力量,让人感到它是那样的不愿屈从于命运,折射出生命力的顽强。我还发现,阿亮不但右后背的扇子骨被这畸形的脊椎高高顶起,他的前胸也明显畸形地高凸。 这太严重了!显然没有一丁点儿留下的可能。 此时的我,脑子里一团乱麻,再也无法顾及其它,一心只想着怎样才能顺利地打发他走人。 “你为什么没告诉我呢?”我虽然轻言细语,却显然在责怪他有意欺骗。 “你也没问,我以为招聘现场那天你看见了的。所以接到你的电话时我真的觉得好突然哦”阿亮的回答很无辜且无力。 经他一提醒,回忆的画面立刻跳闪在我眼前—— 长龙般的应聘队伍 依序排到我面前的他,在队伍中显得很弱小 他闪躲着目光递给我一份简历后,局促不安地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我敏锐的目光一下就觉查出他身体的异样 我全都记起来了!为了不伤害他,当下我很客气地说我先收下简历,回去研究一下,需要的话我会电话通知的。 还记得当他转身离去时,我特别注意了一下他背上高高拱起的衣服。同时我还注意到,那一条等待的“长龙”中,不乏叽讽的表情和鄙夷的目光 糟!当时收下这份简历只是安慰性的一个举动。为了对求职者表示尊重,我没有象有的单位那样,不要的自荐材料当场扔掉,而是将所有材料带回来处理可我却偏偏又因自己一时的马虎失误了。 都怪我!可我悔之莫及。这下怎么办?我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我短暂的外出几分钟后,便有了最后的商定:给他报销来去的车费;趁最后一班车还能在当天赶回去,请他走人,以免造成不好的影响。 我迅速地帮阿亮提起了行李。他用恳求的目光望着我,开始努力地为自己说情。 他说,自己在学校跟大家一样地踢球,体力很好,奔跑速度非常快,工作中不会有影响他不怕吃苦干什么都行 我不敢对视他的目光,真的好不忍心就这么打发他走人。想想这么出色的一个孩子,只是因为身体的原因,就无法正常地实现就业当时的我,好遗憾自己不是一个私企的老板! 我强硬着一颗不忍的心一个劲地催促着他快点快点,要不赶不上最后一趟车了。 我俩一路小跑着上了专程送他的小车。 又是在我的催促下,小车司机加快了车速行驶着。 那本来就不远的汽车站,在我焦急的情绪里,仿佛距离被拉长了许多。当我终于把阿亮塞进了去他那座城市的最末一班车时,他还没来得及找好座位,车一调头,便很快消失在我的目光中。 送走阿亮以后的那一段日子,我没有因为很顺利地将他打发离去感到轻松,反而时时深陷在内疚与自责中不得自拔。 当天晚上我发给他一条短信,想知道他是否平安抵达,并真诚致歉。 阿亮到家后,随即回一短信: “已到家放心!不用担心,我已经习惯了。” 那一夜,我严重失眠。 后来的好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不再回我的短信。我却一如既往地坚持着给他的问候与鼓励。因为阿亮妈妈在电话中哭着告诉我,说他自回家后,就把自己反锁在屋子里,成天不说话,也不见人,她非常担心。我也是。 我知道这一次给阿亮造成的伤害是致命的。如果没有我的失误,就不会有这次伤害。所以那痛,何尝不是自己在感同身受着? 最无奈的是,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在发生,我却没有办法去弥补,从而也无法让自己从中解脱。 上苍对我的惩罚是,在无数个失眠的夜里,耳边,常常会回响起他的那一句: “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那双渴望的眼神,分明寄予着无限的希望 只要闭上眼,眼前总会晃动着他那虽畸形却十分灵活的身影。那身影,在我无情的催促下,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便提着那个大皮箱,一直跟着我快速地奔跑着、奔跑着 就医小记 耐着性子挂完号我直奔三楼,依照楼层示意图找到肛肠科。 我发现,周一的门诊到处是人挤人,这里例外:门外只有一农民模样的中年男子,抱膝独坐长凳之上,心事重重地抽着旱烟。 诊室的门虚掩着。我踮起脚尖从玻璃窗往里看—— 里面共三男,俩坐一立。立者侧身,显然不是主角我想。背身而坐的那个人,在不停地向对方述说,这应该是病人,而面对着我的那个男人,应该就是我要求助的医生了?这时的他正好不经意地朝我看了一眼,却并没有示意什么。 我狐疑地打量着他:这是一个斜挎着黄军包的黑壮青年。也许是天热,只套着一件蓝色背心。军包的色彩,十分扎眼地从左肩斜至他的胸前。只见他右手握笔作倾听状,却始终不见他落笔成字,这让我有些无法判定。 目光中,他桌上东西不多却零散杂乱。长条桌下,他的左脚已从塑料凉鞋里解放出来,正舒适地赤脚在地。也许是怕鞋走得太远,他用小脚趾头灵巧地勾带着凉鞋的鞋绊 不会吧?不是说他是才从川医进修回来的专家吗?这与我想像中的相去甚远。 我轻声询问那农民是否也在排队。他说自己已作手术,在等候医生。 害怕耽误时间,我干脆果断地推门而进,问谁是医生。黄军包用眼瞄我一眼说自己是,并温和地叫我在外稍候。 差点就想逃跑掉。 犹豫再三,实在害怕我再一次鼓足勇气上医院时,会更加无力面对。 于是进去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赶快端正心态,努力不去想那桌子下的脚。 好在病检的过程并不长。且让人喜出望外的是,黄军包的耐心与其外表反差极大。我终于将信任交给他,他立马还我一个准确的诊断结果:肯定不是直肠癌。 真是天大的喜讯呵!我原本快要崩溃的神经,一下健康地欢呼雀跃。大舒一口气后的我,居然欢天喜地的蹦出一句: “医生,我请您吃豆花饭!” 他笑了。那衬在蓝黄色间的笑容虽然显得有些土土憨憨的,但很好看。特别是那口整齐的牙。 尽管他笑着,我还是发现,仍有一丝的倦意和忧劳,明显地挂在他的眉宇间。 我们相互留下预约手术的联系电话。临走时,他也刚好起身跟我走至门口。 我终于忍不住回转头,好奇地问他为何总挎着那黄军包: “好像随时都要出逃的样子嘛。”我轻松地玩笑着。 他依然温和地回答我:“哦,我马上要去做一个手术。” 啊?难道那黄军包里真的是随身携带的手术器械? 彻底晕倒我。真还不如不问 一年又一年 时钟滴嗒滴嗒地敲击着,仿佛是你行进的脚步,分分秒秒都在走向我。妈妈的心早已没有了往日的平静。数着二十八年前你即将出世的倒计时,我的期待有些难以按捺地激动,一如重新回到那个小生命呱呱坠地时,让全家人激动无比的瞬间 转眼二十八个年头过去,多少个日日月月、岁岁年年,让眼中的一切随着岁月的老去而改变。可是你知道吗?我的孩子!即使穷尽长河般的岁月,无法改变的是,妈妈对女儿那日复一日的苦苦思念,依然    也许真的是应了那句“日有所思,夜有所想”吧。昨夜,妈妈又梦到你了。  远远的你,正小心翼翼地在那草地上走着,还是那一袭黑黑的长发,还是幼时那稚嫩可爱的模样,左手抱着那个淡蓝色的布娃娃,独自光着脚,走在那空旷无人的绿野草地上。 看着你那一身洁白的纱裙,就那么轻柔地在微风中飘啊,飘啊你是那么的自由自在、无忧无虑,俨然一个降落人间的小天使    妈妈心里那个急呀!不知道你要到哪儿去,远远地跟在你身后,不停地向你挥手狂奔着,并声嘶力竭地叫喊着你的名字可让人着急的是,我拼尽全力也发不出大声儿,沉重的双腿怎么迈也跑不快,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心急间,你小小的身影已是越走越远,越走越远我的呼唤你根本就听不见。    猛然间急醒过来,四周漆黑一片。只是片刻的失落与茫然,狂跳的心告诉我,刚才真的与女儿在梦中见过 这一夜,注定又是无眠。我哄着自己的心脏缓缓地平息下来,又轻轻地把对你的思念紧紧地相拥到我的枕边    万籁俱寂的夜色中,记忆的翅膀又将我带回到你的童年。我仿佛又看见雨中那个小不点的你,正焦急地等候在爸爸妈妈上班的大门外 那天呀,你那楚楚可怜的样子让妈妈好汗颜——你浑身上下从头到脚早已被雨水浇透,远远地,看见我们下班的身影出现,你兴奋地朝我们举起了手中的两把伞 牵着我们的手,你激动地说,你好羡慕同学们的父母都为他们送来了伞。你是一个人冒雨跑回家的。一想到爸爸妈妈也会被雨淋湿,你就又冒雨给我们送伞来了。 孩子啊,没想到我们的一次疏忽,尽然让你小小的年纪就体味到,应该把每个人需要的那份爱,及时地送到他的心田那一段路呵,妈妈的眼一直羞愧地雾着,和着一份深深的自责,永远不安地起落在妈妈的心间    如此相似的眷恋与自责,自你走后就常与妈妈作伴,这一伴就是十年。十年啊!难捱的3650天    现在想来,真的好怀念以前那些个耳鬂厮磨的夜晚。 那时候,嗲嗲的“金鱼姑娘”就幸福地躺卧在父母的中间。还记得吗我的女儿?你爸爸扮演的渔夫,总也过不了咱母女俩的“导演”关。于是那放纵的欢笑呵,在你那美丽的小屋里如同狂轰乱炸一般。我说,女儿你看,天上的星星也眨着眼在聆听我们家温馨的寓言    今日的夜晚,又如同此前的每一年。独倚窗前,妈妈又在放飞着祈愿——让那飞逝的流星,如约带去我深情的祝福吧——女儿你可有听见,爸爸妈妈为你点燃生日蜡烛唱起了祝福歌——爱你!祝福你,我们的女儿! 愿你:一生永远快乐、幸福、健康、平安! 歆儿 2008年的大年初二,小妹兑现了许下三年的诺言——带她儿子来我家过年。儿子刚满二十,上大二,德语专业,假期里总在办英语补习班挣外快,所以总也没时间。    短短三年不见,印象里的那棵“豆芽菜”忽然一下变成眼前这个儒雅俊朗的小伙子,一时间,真还让人有些无法适应。特别是那浑厚的一声问候,低沉而磁性的嗓音,让人难以置信。这是歆儿吗?还是从前那个成天拖着长鼻涕,站没站相,坐没坐相,总在沙发上蹦来蹦去让人心烦的淘气鬼吗? 丢过去一句玩笑话:施的什么肥哟?长那么快? 见我欣喜地伸开双臂迎了上去,歆儿赶快张开双臂弯身向我。一个非常绅士的动作,让我在一米八二的歆儿面前竟快活得如同孩子般。 紧紧地贴着歆儿的脸,感受着他那已显强壮的臂膀的力量,心里好是欣喜和温暖,却立马又有些伤感——这时竟然会想起母亲,八年前她脑溢血倒下时,在她跟前奋力相助,并竭尽全力将她搀扶上床躺下后再去呼救的,只有歆儿。而当时的他年仅十二现如今,老人们将未尽的爱意留在人间,一个个静悄悄地走了。孩子们在渐渐长大,而我们也在迅速的老去 因了歆儿,平时这冷清枯燥的日子忽然一下变得有意思起来。与自己的女儿分别近十年的我,十分珍惜眼前这难得的相聚,总是尾随其后如同追星的粉丝。 当我得知他是学校英语节目主播时,便要求他当场秀一段,而书卷气十足的歆儿居然没有丝毫的推辞。 端坐歆儿跟前欣赏他诵读英文,非常的享受。悄悄地观察着他得当的言谈举止,欣赏着他的美式发音,听他讲述着校园里的故事,仿佛自己亲眼见证着孩子点滴的成长过程。虽然那英文内容我几乎是一句也没听懂,但丝毫不影响我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只是,从此望而生畏地打消了跟他学英语的念头。我说自己是找回了丢失的理智,而这时歆儿那无所顾忌的笑声,竟是如此的打击人 显然,这个节日歆儿成了家里的亮点和重点。小妹一直在笑我如贤佣般,将他的饮食起居照顾得如此的无微不至。不仅是吃喝玩乐听由其便,平日里总是由我谦让着的老公,这时也心甘情愿全天候地,拱手相让了电脑前的那把转椅。我们都想让他在这里好好地放松放松,愉快地度过假期。 事与愿违的是,短短两天的宾客相待,歆儿的面貌就出现了变化:面对着满桌的鸡鸭鱼肉,他不但味口大减,似乎还少了些来时的精气神。 看着他郁郁寡欢的样子,我忍不住试探性地想究其原由,谁知他冷不丁地在客厅里脱口而出一句: “二姨妈,我在你这里已经堕落两天了。” 啊?何出此言?我这鞍前马后的忙活了半天,怎么换来的会是这词儿?一时间我如云雾中坠落,辨不得南北东西,张口结舌得眼珠子都差点弹了出来。 定定神,冷静片刻,我终于知道了——这不是孩子想要的生活! 在我的爽快放行下,他们提前返程了。因为我想起他曾告诉过我,刚考完英六,正在着手准备考德语四级 我不知道歆儿未来想要的日子是什么?但能感受到他此刻心里的紧迫:路还远,刚启程,天黑前能到达何地不得知。这孩子自己在给自己加压?于是,不舍的心里掠过一丝慰藉。 送别的手还将祝福久停在空中,歆儿那潇洒的身影,已是渐行渐远。我无法想像这挥手一别再一个三年后的歆儿,还有下一次的相见 四十年前的那个指证 (那是文革时期一个阴雨的下午。川大“8。26”宣传队大型组歌将在重庆大田湾体育馆演出,盛况有如现如今的追风超女快男。当时“文攻武卫”的升级,让不同政见的两大派系绷紧了斗争的弦。至今还记得入场口的收票处,反到底派系的红卫兵们,一个个荷枪实弹,威风凛凛地顺排两溜儿。当入场的观众从他们审视的目光中,一步步通过中间那条窄窄的巷道时,那心惊肉跳的感觉,真的如同通过敌占区封锁线。) ——背景交待 我太想看这场演出了。 已记不得是谁给我的票,等待中的那份惊喜却是记忆犹新—— 体育馆内场地很大。即使源源不断在涌进观众,仍然显得很空旷。为了让自己看得清楚些,我在圈着铁栏的第一排找了个座。 还记得当年那份等待的心情,很急迫,好盼望。因为这场演出的表演水准早已声名在外。我特别想一睹舞蹈抬头望见北斗星那些演员们的风采;想亲耳聆听那首耳熟能详的远飞的大雁,现场感受一下那能将千年高原唤醒的天籁。 在鼎沸的人声中,演员们进场了。依然是清一色的黄军装,黄军帽,腰间束一根皮带。几个高大的男生,熟练地在场地的中间拉扯起一面硕大的红色战旗作为舞台背景,旗上的宣传队标红白相间“八。二六”几个大字非常抢眼。 一阵零零乱乱的鼓乐声响准备停当,终于等到男女演员们走着正步上场造型了。场内的嘈杂一下子静寂下来,演出即将开始了 就在这时,一女两男红卫兵,背着枪从大门沿着场边铁栏,一路雄纠纠气昂昂地向我们这个方向走来。那神气活现的走姿,颇具电影印象中盖世太保般威慑力,众人的视线“唰”地一下集中在他们三人身上。 我也不由自主地向他们行着注目礼。心中猜想着:看这架势,场内肯定有情况。 眼帘中的那个女孩子特别打眼。高挑的身材一身戎装束腰,手佩红卫兵臂章,军帽两侧露出当时流行的发式,一边扎一把“扫把”看上去,她虽是一脸的威风冷峻,但仍不掩清秀。俩男的一瘦一胖,个子都不高,更加衬托出女孩子的飒爽英姿。 当我还在傻傻的注视着他们时,不曾想,一瞬间,一行三人竟然径直走到我的跟前停了下来。只见那女生用手向我一指,毫不客气地厉声喝道: “就是她!” 全场的目光“唰”地一下又集中到了我的身上。 我只觉得自己脑子“嗡”的一下,整个人就呆傻在那里。 我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犯了哪一条?我是凭票入场的,也不知她是何方神圣?只是那阵势的确把我给吓懵了。 “站起来!”那个胖男生立马凶狠地随声附和着,并用枪对着我。 虽然是莫名其妙,但情非得已,我只好老老实实、颤颤惊惊地站了起来。 我用手扶着栏杆,支撑着有些发软的身体。 “说!是哪个派你来的?!”那女生又气势汹汹的喝问道。 这下我的脑子更发懵了,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无言以对的我,只是狼狈不堪、惊恐万状地看着她。那时的内心在企盼:希望她能从我的眼眸里读懂我的无辜,甚至还有怯懦和乞求。因为直觉告诉我,这事就是她挑起的,所以我好希望她能给我指条路,给我以帮助。我侥幸地期待着,期待着她能突然间醒悟过来,说这只是一场误会 可是四目相对间,我真是倒吸了一口冷气。我还是第一次从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的双眼里,看到如此一道可以杀人的寒光。那寒彻心骨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在告诉你四个字:不共戴天! 她一边怒目可憎地瞪着我,一边悄悄朝俩男生耳语着什么。 我知道难逃此劫了,心里面不禁有些懊悔。 看着他们手里的枪,一闪念间我在想,不知道这下还回得了家不?要是就这样被他们黑整了,我爸爸妈妈还不知道呢。一想到父母,忍不住鼻子有些发酸。 这时,演出开始了,管弦乐以磅礴的气势拉开了演出的序幕,场内小有一阵哗然。 也在这时,事情有了转机。那个一脸书卷气的瘦男生用手势示意他们轻点声,然后转过身来温和地对我说: “你是29中战斗团的吗?” 噢!原来他们是在追究这个?我立马大松了一口气。 “不是了,我现在是逍遥派。”我急忙解释,语速有些迫不及待。 当年,这逍遥派的人要么是根红苗正,但思想消极;要么就是家庭出身不好的“狗崽子”没资格参加“革命组织”这些人没人管没人要无派无别,让人觉得成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我是后一种。心想,这下倒也因祸得福,应该可以观看演出了。 “不对!我在战斗团看见过你!” 那女生全然不顾演出已经开始,声色俱厉地一口咬定了我,但是我对她真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我最早以前是的,但后来因为战斗团为了纯洁队伍,黑十二类都必须清除,所以我被清洗出来了。”我老老实实地为自己辩解着。 被“清洗”时的痛,那已是过去。时间的抚慰让我心无纤尘。据实相告,最多又是瞧不起,但我已经无所谓,因为我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 “哼!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还敢混进来看演出!” 苦苦的一番解释,没曾想引来的却是她更加轻狂的挑衅。可眼下,我们俩的地位和力量明摆着是如此之悬殊,完全不在同一个等量级,可她还是想置我于死地。 我把求救的目光转向了那瘦男生,我不想这样不明不白地就死在那女生手里。 瘦男生用同情友善的目光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说: “我好像认得你。算了嘛,算了,反正她现在是逍遥派了。”他一边说,一边把他俩叫到一边,轻言细语地在劝说着。 悬着的心终于有些回落,因为凭着预感,我知道他会设法说服他们放我一马的。那一刻,我真切地体会了重生的感觉。当下,我内心好生感恩之情。这情,往心里一藏也是四十年。 “不行!喊她滚出去!”不知他说了什么,那女生非但不买账,反倒被彻底激怒。只见她猛地一声吼,便朝我冲了过来。 我不知所措地看着她,看着她那张原来虽有些故作冷峻但还算清秀的脸,现已变成了冷若冰霜的横刀肉。我真不敢相信眼前的她,真的会是一个跟我一样的女孩子? “走——!滚出去——!”她开始动武了。 我被她狠狠地一把从铁栏里拖将出来。不待我站稳,就又被推搡着沿着场边前行。 舞台中央,一女声开始凄婉地唱起一首回忆武斗中失去战友的歌—— 读着毛主席语录想起了你 亲爱的战友你在哪里 那天我们一同去开会 会场上我们却失去了你 他们来时的三人组现在变成了四人,这是何样的又一道风景线我已看不见。我想,一定比他们进场时更精彩吧。 在他们这支队伍的押解下,特别是在她那威风无比的推搡中,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尊严在众目睽睽之下无处躲逃的绝望。饱尝着人格在其脚下任她恣意践踏的无奈与痛苦,那一刻,自己那颗原本就已怯懦的心,在赤裸裸的羞辱中再一次受到重创,在悄悄地滴血、作痛。 记忆中,那是怎样一段难堪而又漫长的路哦,仿佛总也走不完 真的好想看看那个舞蹈抬头望见北斗星,哪怕是一眼。 至今还记得这舞蹈的第一个动作:右手从左下缓缓撩起上举,慢慢抬头,遥望星空 那舞蹈语汇准确地诠释着音乐和歌词,而且是那么的美 真的好想亲耳聆听那一曲远飞的大雁,哪怕是一句。 “远飞的大雁,请你快快飞,捎封信儿到北京,翻身的人儿想念恩人毛主席” 每当那熟悉的旋律在耳边响起时,眼前总会呈现出一群展翅高飞的大雁群想象着那辽远的天空和渐行渐远的大雁,内心总会有一种莫名的惆怅与伤感。 心,虽然在痛中还惦着那歌那舞,可我人,终于还是在无情的押送下,在推推搡搡,颜面扫地还有众人好奇的目光中,被驱逐出场 后记—— 好希望流逝的岁月能帮助我彻底埋葬这一段难堪的过去。可每每无意间掀开这尘封的回忆,当她再从我的记忆中走过,那影像却清晰得如同昨天。依然是那令人寒彻心骨的双眼;依然是那不一般的不爱红装爱武装的轩昂气宇。我不知她有否知道,那畸形的社会曾经将她的灵魂扭曲,她又将灾难和伤害带给了别人?她有否知道,就她那么随性的一个表情和动作,会使人性的丑陋让另一个原本单纯的女孩儿从此心灵蒙尘?那感觉,如同生命头顶上始终承载着一片挥之不去的乌云。这乌云,一罩就是四十年那小女孩儿从此一生都在为害怕着人与人之间的隔膜与伤害而躲逃。迄今为止,她最害怕的仍然是:面对面却是最远的距离 往事如梦 一直想拥有一台属于自己的琴,那是我曾经多年的梦。 还记得80年代初,当我的同事凭关系,以1600元的优惠价搬回家一台漆黑铮亮的“珠江”钢琴时,我羡慕得两眼都发直了——别说钢琴,我连电子琴也不敢想同事笑了,热情地问了一句:“想买吗?” 明知囊中羞涩,明知即使钱袋不空这愿望也难以实现,下班后,我还是飞也似地往家奔。按捺不住的欲望,有如汽油着火!那一路,眼前的景物全变成了那架雍容华贵的钢琴。 当我飞奔至老公跟前时,已经激动得不行。那一刻心扉的开启,尤如梦想展翅。快活得如同天空飞鸟的我,当时完全没顾及到,老公他早已是一脸的尴尬和不悦 结果,我被告状了。是后来父母从重庆过来探望我的那一年。而那时的钢琴已经开始让人觉得有些天价。 还记得那天父亲慈爱的目光,忽然一下对我有了些失望。 母亲重重的数落,也不像只是在迎合女婿: “切!我都不晓得你啷个会冒出这种想法?” “这简直就是奢侈!” 父母的远道而来本来让我是那么开心,一时间我却委屈得直想哭。我狠狠地朝老公翻了一个也许是这人世间最最难看的白眼,愤愤地小声嘀咕了一句:“现在连梦也做不起了!” 不久,我莫名地患上了病毒性心肌炎。 记得发病的那几天,我正带院足球队在外集训。心脏的频繁早搏把我折腾得够呛。我的救心药丸,也把队员们吓得不轻。 为了瞒住父母,回家后,我一直熬到晚上睡觉时,才悄悄告诉老公,我病了。 从未有过的呼吸急促和心率失常,让我预感到情况不大妙。那一晚,我用最清晰的思维和最简洁的语言作嘱:不要太难过,再给孩子找个后妈,但千万不要忽略了孩子的心理成长。并恳请老公,允许我的骨灰在家存放半年后再送殡仪馆:我忽然害怕起那里的阴森、凄凉。 那一夜,心脏仿佛一直在喉咙口乱蹦,我一直在克服着呼吸的困难,老公流泪了 第二天一早,咬咬牙我又想归队。他光火了:“你不要命啦!” 在他的押解下我去了医院。 我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只听见为我检测用的心电图纸,一直在不停地哗哗作响。 认真查看着图纸的医生,忽然将机子一关,嘱我别动,便急匆匆地往外跑。回来时,身后跟着院长,心血管方面的专家 终于,我被院长严肃的神情,和他嘴里不断强调的“猝死”二字震慑住了。 于是不敢再想工作。于是,乖乖地成了内科病房里一级护理的重点保护对象。 一天,从阳光中醒来的我好开心呵! 我给老公复述着我的梦:我梦见自己整晚都坐在钢琴前美美地弹奏着。遗憾的是,我的双手太过绵软无力,我使了很大的劲,可那琴键始终也没能发出声音 后来我在想,一定是我在回忆那梦境时,老公看见我的双手情不自禁地在雪白的被子上弹奏着—— 那天下午,我正昏昏欲睡,突然感觉病房内动静有些异样。睁眼间,只见老公正兴冲冲地解开一个大纸盒,然后往我床上一放——我的天啦!一台卡西欧61标准键电子琴好半天,我都觉得跟做梦一样 当我得知这电子琴的价格,已经与几年前那架钢琴的价格相差无几时,脑子里突然冒出“奢侈”二字。再看看眼前兴奋不已的老公,我的心当下一热,眼雾了 朝花夕拾 一串绚烂的日子 曾欢歌眼前,好似 志在云霄的秋千。 须臾间,眩目的时光 萧索成秋色,唯剩 满目凋零。 一汪记忆的清池 正将朵朵涟漪 泛起,渐自清晰的 旧画面,正刻写着隽永 倏瞬,已恍若隔世。 一个寒颤,抖落一地 盛夏珍藏的温暖。涓如 溪流的笔,突然 瑟瑟中凝冰—— 谁又禁得起,这忽冷 忽热的一季? 无须感伤慌乱 真正的冬天还远。 何不浅笑轻拾旧梦深处 的一抹暖意 听夜寂、风啸 几近窗前 朝花夕拾 一串绚烂的日子 曾欢歌眼前 好似志在云霄的秋千 须臾那眩目的时光 落败成萧索秋色 唯剩满目凋零 一汪记忆的清池 正将朵朵涟漪泛起 渐自清晰的画面 正刻写着隽永 倏瞬已恍若隔世 一个寒颤 抖落一地盛夏的温暖 涓如溪流的笔 突然瑟瑟中凝冰—— 谁又禁得起 这忽冷忽热的一季? 无须感伤慌乱 真正的冬天还远 何不浅笑轻拾 旧梦深处的一抹真意 听夜寂、风啸 几近窗前 秋.雨 雨 是秋 多情的泪 秋 是雨 伤感的愁 这个季节的雨呀 扑进秋的怀便 泪淹梦殇 无止无休 仿佛在抱怨秋—— 缘何 总是 来了又走? 长夜 无眠的夜 我被自己塑成一座 雕像 看脱缰的野马 潮水般从身体里 奔涌而出 朝着来时的方向 义无反顾地 逃亡 无眠的夜 我被融化成流水的 光阴 听着秋虫的吟唱 在无边的夜色中 将岁月一寸寸地缩短 将日子一寸寸地 拉长 中秋无月 你 留给了我 所有的财产 却带走了 我的家 你 留给了我 整个世界 却带走了我 中秋的那轮 圆月 空心人 你受伤了 总是将那把利剑 先刺向自身,再捂着 泣血的心脏,忍痛将 小心翼翼呵护的日子 洞穿成,那个你并不想 看到的,无比煎熬的 模样 你受伤了 总是将,该做不该做的 都做了,才又流着 泪,呓语般地自责: 好希望,昨天那场 貌似强悍的,一个人对决 的杀戮中,那个 空心人似的杀手 不是我 你终是受伤了 我看见,你总是在自己的 追杀中惶惑,永远在 你心灵的飓风中 逃亡 风从哪里来 无休无止的痛 不离不弃地锥扎着 无声的夜 捂着受伤的神经 奔逃一路 那痛 深深扎进颅内 连带着,不能动弹的 思想 身体,突然间被 啃噬成一个,黑黑的 空洞 如梦初醒的 意识,回转身 一气狂奔 梦中高岗—— 远山 清影寂寥,旧梦依稀 碧水,微波轻漾 泻一汪温情 映照 只是不知,一夜 雨骤,落叶满径 风从哪里来? 一个人的路上 喜欢背着记忆的行囊 独自走向远方 信马由缰,没有方向 随心灵牵引 任路在脚下生长 让时间将新的日子 一步步丈量 喜欢带着幻想 独自走向远方 信马由缰 没有方向 将麻木和厌倦抛在身后 让希望和梦想 在初春的枝条绽放 喜欢一个人的时光 不必装做坚强 让泪水学会昂首 为昨天轻装 当再次出发 我又收拾好行囊 心灵的方向 将是我全部的主张 归来哟归来 曾经的离去 以为是梦的寻飞 一朝归来 却是心在拾遗 离开时的回望 你正托举起晨曦 映一身伟岸 归来时 你俊秀的容颜 已被无情地蚀刻下 岁月的沧桑 怀揣着梦 我用一生在攀爬 却没有一处 可以真正地 将她的脚步 留下 是习惯了 你宽厚的胸膛 还有那温情的目光 如今疲惫的我 只想归来哟 归来—— 静静地 静静地依偎着 不再年轻的你 让睡梦 在古老的歌谣中 沉醉香甜 让一丝淡淡的乡愁 在你心窝里 轻轻地 安放 不想追风 放开我 我不追风 尽管你 披着流行的外套 一年四季 满世界招摇 风刮过 掀起你衣袂一角 华丽的外表下 分明暗藏着机关算尽的 绳索、尖刀 放开我 我不追风 为了你我才四处躲逃 我知道 那流行的颜色 只是伪装的外表 你的变脸 只需指尖轻挑 所有人都将被你 无情撂倒 无人幸逃 这一次 你又瞅准他了 那个痴情的汉子 一再背弃季节的忠告 总是迷醉在你设陷的 妩媚里逍遥 一个热吻忽然变脸 你迅速将他就地撂倒 明知又是苦刑 封喉、堵鼻、捆牢、灌药 何苦来着 快放开我 我不追风 我在拼命喊叫 你这刮着流行风的妖魔 习惯对人死缠烂打 不依不饶 好悔—— 要不是伸手救他 你别想逮我个正着 我知道 你一直想以我的弱小 来凸显你的威猛骄傲 那好 我逃我逃—— 天啦! 我逃不了啦—— 啊嚏! 我哭了吗 如果 你是因为害怕 阳光的明媚 会将冬雪 消融 那我宁肯 将自己 变成一座冰山 哪怕一颗心 冻得生痛 也会放手 渴求已久的 温暖 如果 我诺大的空谷 容不下更多 我也想 努力珍藏 那道四季流转 也带不走的 迷人景色—— 灿烂晚霞的映照下 轻柔的山风 正快乐地 追逐着 漫天飞舞的 片片落叶 如果 你是快乐的 我将不再寻找答案 我会远远地 从容地守候着 守候着 属于你的那份 自在和快乐 静静地等待时间 去为我答疑 解惑 无法忘记 只因曾经有过 太多会心的欢笑 和着泪水的感动 终是寒冬来早 寂静清冷的夜 我依然会 缠绵在风叶的故事里 翩飞入梦 点亮心情 一觉醒来 忽然心生茫然 无论怎样回想 也记不起 梦里的颜色 好像有过缠绵的不舍 又好像 曾经的一切 正悄无声息地 从生命里淡出 唯余下那个 若隐若现的幻梦 看不太真切 总在远处 猛地一个翻身跃起 狼藉了 清晨静静的小屋 我翻箱倒柜地寻你—— 终于将双手的急切 轻抚在 被岁月遗忘的 角落 理不清的乱麻 纵横着迷离的心路 沿着一抹清晰的凿痕 才试着让自己走出 那团心伤的 迷雾 总算被点亮了 又一个如常的日子 我刚把微笑系上 旋转的光晕 就流动出 七彩的迷幻 和心情的日出—— 红的是花 绿的是叶 五颜六色的缠绕 还是那个美丽的梦 迷茫的思绪 又在梦与现实中游走 还是不舍放手 那难得的 温柔 如果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 我想将日子 回流到那个—— 爱情的收获季节 想重新体味 孕育中 那种幸福地等待 辛苦的甜蜜 生命的伟大和神奇!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 我想将日子 定格在你—— “呱呱”落地的瞬间 想再次重温 因了那 清脆的一声啼哭 我眼中的世界 变得是何其的绚丽!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 我会拼尽全力 采集更多的阳光 让缕缕的温暖 穿透你我—— 把圣洁留我心底 把灿烂 写在你稚嫩的脸上 永远伴你 如果没有那个 孕育的季节 妈妈的人生是残缺的 如同拥有着 没有生命的美丽 如果没有那一声 响亮的啼哭 我不知道 我现在的世界 会是什么样的颜色 因为有了你 妈妈的视线中 始终高飞着 那只漂亮的风筝 因为有了你 年复一年的岁月 才有了日升月落的意义 未来的路叫希望 回望的路叫坚定 当你吮吸第一口乳汁起 妈妈的心 就定格下永久的甜蜜 飞吧!孩子! 能飞多高就飞多高 相信不管成功与失败 你都会用行动告诉妈妈 你因努力过而快乐! 记叙这一切宝贝 宝贝 我太想知道 这一刻 你好奇的双眸里 看见了什么 是在好奇 这双有力的大手 怎么这么的安全舒适 还是在细细地分辨 这慈爱的笑容和温柔的目光 怎么这么的亲切、熟悉 此刻 你稚嫩的小手 碰触到的另一颗心脏 正与你跳在一起 你在疑惑—— 这样小心呵护着我的 一定会是我生命里的什么人 这样的温馨 是不是让你想起 曾经有过 依偎在妈妈怀抱中 那些温暖的日子 宝贝 我太想知道 这一刻 你那凝望的眼神里 映入脑海中的是什么 是闪耀着生命之光的一片绿色 还是辽阔的大海 展翅的雄鹰 我想,不管是什么 都一定如你 双眸般的明亮清澈 没有一丝的瑕垢、污迹 你知道吗?宝贝 为了挽救更多 如你一样弱小的性命 是他们 以自己的生命作赌 用那双带血双手 夜以继日在坍塌的废墟里 是他们 强忍身心的伤痛 为无数个家庭 刨出了未来的欢笑和希望 是他们 一次次从死亡线上归来 把成千上万个崭新的生命 向明天高高地托举 他们用血肉之躯 挺直了民族的脊梁 他们的心 比金子还要珍贵! 宝贝 记住眼前那个既温暖 又略带几分羞涩的笑容吧 它源自一颗博大的爱心 为了你 他可以出生入死 冲锋陷阵! 记住吧宝贝—— 无私无畏的他们 是百姓心中真正的英雄 永远是顶天立地的 热血男儿! 向子告别 不知道与你的不期而遇 我的日子 将随你变得乱七八糟 不知道与你不经意间的回眸 我快乐的钟摆 会被你的霸气折断了腰 背负着你强加的十字架 我蜗行出 一串沉重的脚印 深深浅浅 三百六十五个日出月落 可以见证曾经的日子 有过怎样的煎熬 此刻 就在此刻—— 我终于将你深埋了! 拍拍身上的土 跺跺脚下的泥 我要重新出发 我要走了 伤痛犹在 意志虽衰 我相信 只要一个坚定的转身 我会在自己的喝彩声中 迎面另一条 超越自我的跑道 临别前的回望 是牵手一年后痛苦的割裂 那一色刺眼的血红 醒目着我给你这样的忠告—— 即使这块土今后什么也不长 也决不能让它在人生路上 荆棘丛生地挡道! 美丽的相约 你是为我而来的么 我的飞雪 你轻舞的身影 激越着天地间的爱恋 脚步 是那么匆匆 伴着心灵的跳跃 惊喜中等来你 窗棂的那一声 轻叩 你是为爱而来的么 我的飞雪 你那纯洁的羽翼 旋舞着天地间的蜜意 翩飞出万种情柔 难道 你可以洞穿一颗冰封的心么 那是无数个无眠的夜 渴望着与你 一同起舞欢歌 你终于扑面而来了 用你那清冷绝艳 将你我 融化成一个无形 一曲爱的旋律 在荡气回肠中交响 凝视那寒风呼卷处 我看见 你在以生命宣誓 甘愿做那 爱的殉道者 不,不要 我不想你因了爱 把自己变成一只扑火的蛾 你已经给了我 太多太多—— 我的心语 已被你的一腔炽热 解读成 寒冬里的娇美花朵 就让我用震摄的灵魂 来捕捉你那美的一瞬吧 我只想 留下你温情的背影 烙上一个岁月的印记 在四季风的流转里 伴我 看着你轻柔曼妙的舞姿 渐渐融化成一个幻梦 那不舍的双臂还张开着 我会记住你的 我的飞雪 曾经的交响 不会在岁月中消失 余下的冬夜不再寂寞 因为我知道 你曾经真实地 来过 那无与伦比的美丽呀 将与我的生命一道 永恒 好想飞 可不可以借我一双翅膀 跟你一起飞翔 让我深深的思念 穿过漫漫长夜 在有着你的那片天空里 盘旋 可不可以借我一双翅膀 跟你一起飞翔 让我温暖的目光 掠过浩瀚天宇 徘徊在你月寒星冷的夜空 守望 一横一竖的光阴哦 被磨砺成一把穿心的利剑 寒光刺痛的夜 让人辗转难眠 此刻,好想飞 想振翅越过极目天际 用我手中的笔 在你憧憬的蓝图上 先描绘一轮温暖无比的 太阳 真的好想飞呵 在这样一个思念潮涌的夜晚 我已准备好了那枝画笔 静静地、静静地等待 爱的启航 美丽的等待 一个神话般的日子 将痛苦的煎熬温暖 漫长的等待 不经意间憔悴了 南北容颜 守候在梦境两端 心早已悠然去远 诵经千遍也无法将 如潮的思绪抚平 按捺 一道虹横空出世 天宇间已铺满 你梦幻的七彩 我遥远的祝福驰骋在 多情的蓝天 任无边无际的想像 簇拥着那朵美丽的祥云 翩然起舞 陶醉 晕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