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夏》 春(1) 说来实在狗血,问夏时隔多年再次见到李聿白,是在淮江市第一人民医院。分手以后,问夏也在脑子里演练过再次见到前任会是什么样的场景,只是在医院重逢有点意外。 年后天气尚且寒冷,医院外面大雨倾盆,冷风肆虐。这样的天气也挡不住医院人满为患,雨中多的是各类颜色的伞,伞下是一张张没有表情的脸。 穿着黑色大衣、身形消瘦的女孩从雨幕中走进住院部大堂,半张脸藏进了她藏蓝色的围巾里,一手拎着快餐,一手撑着把墨蓝色格子雨伞。 她跨上台阶,没立刻撩起厚重的隔帘进门,先在檐下甩了甩伞上的水。灰色的运动鞋进了水,袜子和鞋垫摩擦得嘎吱作响,黑色长发也被打湿许多。 旁边角落蹲了个老太太,面前是个陈旧的手工制作的竹筐,框里放了些杂货——袜子毛巾和雨伞等。 问夏手里那把伞就是从这老太太那买的,花了五十,买完她就后悔了,又没好意思退。 感觉伞上几乎没什么水了,问夏才进了大堂。电梯处乌泱泱挤了好多人,她脚步一旋,往楼梯口走。 手机在牛仔裤口袋里震动,问夏改为单手拿着两样东西,另一只手拿出手机按了接通。她举着手机时,露出一截皓白的腕子,上面戴着串黑曜石手串。 电话那头是问夏的朋友——随今,问夏边走边有一搭没一搭和她聊着,“嗯,在医院呢。…还没吃饭,刚打包回来…嗯你呢?” 她低着脑袋,眼睛看着湿哒哒的地面,直到视线里出现一双杏色高跟短靴。 问夏等了一秒,那双鞋没有要移动的意思,她便稍稍往左走,那双高跟鞋再一次堵在她前边。 她疑惑地抬眼。 漆黑的瞳孔里倒映出一对男女,女人穿着白色小香风套装,男人穿着黑色大衣还能看清里面的灰色拉链外衫。 一个高大帅气一个娇俏漂亮,像一对璧人。 而此时的问夏,在医院已经蓬头垢面很多天,也没有好好休息,眼底乌青,脸色憔悴。那双原本水灵灵的眼,此时也是疲惫无神。 这一眼,要这么形容呢? 知道玩高空运动时失重的感觉吗,耳朵暂时失灵,忘记呼吸。 等理智回神,她有些无措,舔着干到起皮的下唇,不知道要不要先开口。 “张问夏?真的是你?我刚刚还不敢认呢,没想到竟然在淮江遇到你了。”宋雁月语气惊喜,还偏头看了眼身旁的男人。 问夏视线也跟着划过李聿白的脸,后者冷着张脸盯着她。视线转回宋雁月,扯出个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是啊,好巧。” “是有朋友还是家人在医院吗?” “是,我爸爸在住院。” “什么病呀?看看我有没有能帮上忙的?” 问夏只觉得旁边投来的视线让她背脊发凉,不欲多说,摇了摇头婉拒:“不用,谢谢你的好意。” “那好吧。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我和聿白现在就在淮江工作呢,你有事可以随时联系我们。” 原来他真的来了淮江啊。 问夏顺势又看了眼旁边闷声不吭的李聿白,察觉他的视线在往下,她状作无意地把手腕缩进大衣袖子里,然后点点头:“好。” 宋雁月拿出手机,调出自己的微信二维码递给问夏,嘴角微微扬起一点弧度:“你可以加我微信。” 问夏切断和随今的通话,手指在屏幕上操作,听见宋雁月轻声问李聿白:“你怎么不说话?你们不是....” “说什么?” 他嗓音低沉带着磁性,问夏却听着如同淮江此时的天气,阴冷潮湿,让她骨头都隐隐酸疼。 问夏收起嘴角的苦涩,用手机去扫宋雁月的二维码,点了添加,“好了。那没什么事我先走了,我爸等着饭吃呢。” 宋雁月点了同意,“好,那等你有空,我们再约。” 问夏点头,脚步继续往左,从李聿白右手边走过,隐隐还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木质调气息。 她鼻子隐隐发酸,似乎听到了“嘣”的一声,是脑子里绷了很久的一根弦突然断裂的声音。 好久不见,李聿白。 春(2) 住院部七楼是泌尿科,外面是休息区,里面是护士站和病房,每个病房三张床。 六号房十七床,问夏爸爸正盘着双腿坐在床上,手上还挂着点滴搭在膝头,目光有些呆滞地看着电视。 看到问夏回来时,脸上才有了点表情:“怎么湿成这样?” “雨有点大,妈妈呢?”问夏眼睛瞥了眼电视屏幕,里面正在播报晚间新闻,她没怎么在意地收回视线。 “去打热水了。” 问夏点点头,挪出床头柜,把买来的快餐摆上去,又从柜子里拿出两个陶瓷的饭碗,把买来的海带排骨汤倒成两碗。 其中一碗问夏先端给了爸爸,问夏爸爸摆摆手:“你喝,我吃饭。” 问夏静默着把碗放到爸爸手里,言简意赅:“趁热。”随后拿了个从快餐盒里分装了点饭菜出来,坐到了病床前的陪护椅上。 “淮江水库今天凌晨惊现一具女尸,且疑似体内器官丢失…”字正腔圆的新闻播报让问夏抬头视线停留了会儿。 “你多吃点。”问夏爸爸看着问夏盒子里那点分量,忍不住道。 “我不太饿。” 份量小,再加上问夏吃得快,问夏妈妈拎着热水壶进来时,问夏已经捏着快餐盒子在垃圾桶边上了。 “你就吃完了?”问夏妈妈问。 “嗯,还有碗汤,你也趁热喝吧妈。” 问夏妈妈看着她脚上明显湿漉的鞋子,张了张唇却没有发出声音。 问夏却正好再次回头,假装没看到她妈红了的眼睛,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张房卡:“我在医院对面那个酒店开了个房间,你晚上过去洗个澡睡一觉。” “我不去,我和你爸睡病床上就行,你去睡吧。” 问夏却二话没说直接把卡塞进妈妈手心里:“妈你去,明天白天再过来,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她态度有些强硬,再加上又有理由,问夏妈妈只得点头:“你也一起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 “不去了,外面雨大,等会儿又得湿。” “你鞋子湿了,会感冒。” 问夏脚趾确实冻得有点僵冷,“我等会儿换双你带来的拖鞋。” 问夏妈妈没再说话,在医院待到了八点就被问夏催着回酒店休息。 陪护椅也在晚上解锁,拉开的长度正好够问夏躺着睡。 病房里这台电视机,是问夏怕她爸无聊特地花钱租了遥控器过来,这会儿房间里三个病号正在看一部抗日片。 问夏简单洗漱了之后,换了双她妈从老家带来的那双手织毛线拖鞋,然后轻手轻脚出了病房。 晚上医院稍微安静了些,她坐到安全通道处的楼梯上,底下垫了本书,握着手机无所事事地点开了宋雁月的朋友圈。 没什么内容,上一条朋友圈还是她去年回国的接风宴照片。大概是在淮江某个酒店,一张并不算大的圆桌坐满了人,男女都有。 李聿白也在其中,穿着白色衬衫坐在角落,衬衫袖子挽到小臂,戴着腕表的右手,指尖夹着根尚未点燃的烟,没什么表情地看着镜头。 问夏把照片放大,大拇指在手机壳边缘轻刮着,良久才将被放大的部分截图保存。 * 宋雁月和李聿白两人各自撑伞走出医院,雨很大好在车停得不远。 是辆黑色的沃尔沃。 宋雁月坐进副驾驶,收起雨伞搁到脚边,看着身旁一脸冷淡的男人笑了笑:“怎么还是这辆车?” 李聿白慢慢嗯了一声,发动车子,出了医院。 “没想到会在淮江遇到张问夏。”宋雁月独自感慨,身旁的人没有声音。 “也不知道她爸爸什么病,看起来瘦了好多,我记得她以前脸圆圆的,很可爱。”宋雁月余光偷偷瞄了眼李聿白,觉得他的脸色似乎比刚刚黑了点。 有个问题一直在宋雁月舌尖打转却迟迟没有问出口。 李聿白把宋雁月送回她家,她脚刚落地,车子就在雨中扬长而去,路面溅起透明的水花。 黑色沃尔沃驶进小区的停车库,里面安静到有回声。李聿白找到自己车牌对应的车位,熄了火却没第一时间下车,从大衣内侧口袋拿出手机。 手指在屏幕上轻轻一划解锁,桌面壁纸是个穿校服的女孩的背影。 他随手点开音乐播放器,放了首歌,舒缓的前奏在车内流淌,李聿白仰头闭眼往后靠。 “we were just kids when we met and we fell in love” … “it must be fate that brought us together again” … “this time around I won’t let you go” … 春(3) 早上七点多,问夏妈妈提着早餐来了医院。 问夏神色恹恹地刷着牙,捧着冷水扑了扑脸,随手抽了两张卫生纸擦脸,从镜子中凝了会儿自己眼底加深的乌青。 她昨天就是这么个样子,遇到了许久不见的李聿白。 昨晚病房里一直不得安静,隔壁床的病人半夜突发并发症,护士和医生轮番进进出出,天色快亮了才算安静下来。 问夏爸爸闲不住,吃了早餐就去外面休息区溜达。问夏妈妈见问夏出来,递上豆浆和茶叶蛋,“你今天要去做什么?” 问夏接过,坐在陪护椅上开吃,听到妈妈的问话,刷着手机的问夏手指顿了下:“昨天遇到我两个高中同学了,约我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好,在医院几天你也闷坏了。” “嗯。” “你爸……他的检查结果今天下午出来。”问夏妈妈轻声道。 问夏喝完最后一口豆浆,几步走到门口把垃圾扔进垃圾桶,嘴上应道:“我下午就回。” 问夏妈妈点了点头,欲言又止。 旧时代里的藤蔓,依附着那个被称之为她丈夫的人生长,所以她彷徨而无助 问夏抬头看到,走到她妈妈边上,弯下腰轻轻抱住,手在问夏妈妈背上拍了拍:“没事儿,我在呢。” 问夏妈妈哽咽地嗯了一声。 “别哭了,等下爸爸看到该乱想了。” “我知道。” 问夏起身,拿出手机转了几百给她,银行卡扣款的短信随之弹出,她随手划掉:“中午吃饭的钱,上午没什么事,到附近走走也好。” “不用,我这还有两百呢。” “没事,迟早都要花。” 问夏拿着妈妈的手机点了接收,收拾了下然后离开医院。在休息区遇到闲逛的爸爸,和他打了个招呼。 “爸,我出去趟,下午回。” “去吧。”问夏爸爸摆摆手,继续和旁边的病友家属聊天。 淮江的天气比京西的要多变,昨天还是狂风暴雨,今天就开始放晴。但温度还是有点低,冷风灌进脖子时问夏瑟缩地拢紧外套。 * 太阳透不进厚重的暗色窗帘,房间里黑漆漆一片,铺着灰色被单被套的床上,趴着一个上身赤裸的男人。精瘦有力的手臂横在枕头上,房间开着空调,被子松松垮垮搭在腰间。 房门没关,一只黑色相间的大型德牧挤开房门,跳了上床,往李聿白旁边一躺,伸着舌头在他露出的半边脸上舔了舔。 睡梦中的李聿白皱起眉,薄唇轻启:“山竹,别闹。” 山竹停了片刻见他没醒又继续,李聿白悠悠转醒,把狗推开,翻了个身。山竹起身绕到另一边拱他,李聿白闭着眼叹息:“怎么和她一个德性?” 这句话声音太轻,轻到李聿白自己都反应了会儿自己刚刚脱口而出了什么。 被山竹闹得起了床,李聿白洗漱完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了两块吐司,就这么干巴巴地塞进嘴,就着冰牛奶。 今天天气好,吃完早餐李聿白牵着山竹去附近的公园遛弯。公园不算远。山竹在前面兴致勃勃跑,奈何主人拽着绳子走得慢。 过了拐角的咖啡店,再往前走点就是公园,李聿白拽着山竹的牵引绳不让它跑太远:“急什么?” 山竹慢下脚步。 李聿白满意了,从口袋拿出持续震动的手机看了眼,低垂着头单手回着信息。 信息还没回完,山竹又开始闹腾,扒在咖啡厅的落地玻璃前,边跳边哼唧唧叫。 “又怎么了?”李聿白收起手机,漫不经心地顺着山竹异样的源头往玻璃窗内看过去。 哦,是她啊。 又是她,今天看起来稍微精神点。 分手后他们拉黑了对方所有的联系方式,也没再见过面。两年,李聿白下意识屏蔽她所有消息,直到昨天在医院遇见她。 远远地,她撑着伞走在磅礴大雨里,看起来脆弱地不堪一击,连脸都只露出半张,他偏偏一眼认出。 消瘦,憔悴,疲惫。 让他经常在脑海里上演重逢场面时的那些恶毒话语硬是半句都说不出口。 张问夏穿着皱巴巴的外套坐在咖啡厅里,双手握着白色的马克杯,对面是个穿棕色夹克的年轻男人。 玻璃隔音听不清两人在聊什么,但是能看见张问夏脸上浅浅的笑。 李聿白很快挪开视线,拽着山竹离开:“走了。” 山竹不肯,一直隔着玻璃冲张问夏的身影吐舌头摇尾巴。 “再不走,这周你都别想出门了。”他声音略冷。 这个威胁看起来很管用,山竹蔫蔫地走回李聿白腿边,耸耷着耳朵。 李聿白视线再次不经意看向咖啡厅里,突然对上不知为何偏头看过来的张问夏的双眼。 四目相对间,他觉得周围一切安静了下来。 耳朵里响起她给他打的最后一通电话,声音冷静,隔着遥遥万里,隔着冰冷屏幕。 她说:“李聿白,我们分手吧。” 不到十个字,轻易宣告他们五年的纠缠就此结束。 春(4) “那你这边考虑好了就联系我。” 男人说完起身和问夏告别,问夏点点头,待男人走后,收起桌上密封的牛皮档案袋,出咖啡厅的脚步有些急促。 李聿白牵着山竹正准备离开,问夏局促地站在店门口,他余光看见不动声色,步伐却慢了下来。 她往前走了两步,小幅度摆着手臂和他打招呼,声音听着带了点莫名的紧张,手中的档案袋都被她捏皱了些:“好巧啊。” 李聿白闻声侧首,视线先落在她素净的脸上,随后扫过她用力抿紧而泛红的唇,最后定在那个档案袋上。 问夏拿档案袋的手往后缩了缩。 他眸色沉沉,没有回应,抬起脚擦着她的手臂走过。 旁边的山竹却不管两人之间的情绪暗涌,唰地一下跳到她身上,两只前脚都抓在她腰间,问夏身体往后倾了倾。 李聿白拽了一下没拽动。 问夏反手抱住山竹,低眸揉着山竹的头:“山竹,我们也好久没见了。” 山竹把头贴在她腰间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尾巴摇得只能看见残影。 “山竹,走了。” 李聿白用了点劲儿,把山竹拉走,临走前轻飘飘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陌生没有温度,比昨天更甚。 问夏立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心脏像从高空坠落,失重般难受。 他穿着灰色卫衣套装,背影颀长而挺拔,和记忆中的样子重合,却又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再一样。 回忆像海啸,席卷而来。 他们明明曾在人潮拥挤的大街十指紧扣,在隐蔽无人的角落四唇相贴,更曾在寂静漆黑的深夜赤裸相缠。 问夏不敢相信,李聿白真的能和她相见不相识。 他看到她,脑袋里不会上演和她同样的回忆吗?还是说,他真的就忘得这么快? 山竹一走三回头地瞅她,问夏勉强笑了笑,冲它挥着手臂拜拜。 直到一人一狗的背影完全消失,问夏敛眸收起眼底的难过与失落,迈步离开。 她中午在外面随便吃了点东西,赶在下午两点前回了医院。两点半左右,她就带着上午她爸妈拿到的检查结果去主治医生办公室。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坐在办公桌前,手里拿着核磁共振的片子细细瞧。 问夏双手放在腿上,十根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像是在等待某种审判来临。 医生放下片子,握着鼠标在电脑上点了两下,随后开始说话:“从检查结果看,是左输尿管肿瘤。按照常规手术操作,是要把左边输尿管连带肾脏一起切掉。” “但是问题是,你父亲的右肾是萎缩的。如果左边全切的话,出了手术台就得透析。” 问夏爸爸年轻时就有肾炎,经常需要住院。有一次本来要做手术,但因为那会儿正值春种季节,问夏爸爸又没有做手术。 他总是觉得,下次吧。 每一次拖延导致右肾萎缩。 大年二八那天她爸突然尿血,但是没当回事,到大年三十中午才疑惑地提起这件事。 问夏吓得吃完午饭就把她爸带去京西的医院,当天因为是年三十只做了几个常规检查,再冲洗了一下。等年初五等医生休完假才安排住院,做了更全面的检查。 其实那时候就已经检查出来是癌症,但是京西不比淮江,各方面不太发达。不管是为了做手术还是再次查证,问夏还是带着她爸回了淮江。 在京西出结果那天,医生是只把她叫去办公室的。她没敢告诉爸妈,或者说,不知道怎么开口。 问夏霎时有点喘不上气,脑子眩晕,缓了一两分钟,才提起精神:“肾源排期怎么样?” 医生有点讶异,抬眼看她:“你是云谏的朋友,有些话我不说你也应该懂。” 潜台词大概是,肾源不是那么好等的。每年数以万计的尿毒症患者都在排队等着,更别提有钱人家加价插队。 问夏点点头:“如果保留肾,复发概率呢?” “这个不好说的,每个人体质都不同。有些人他就是十几年都没复发,也有些人可能一两年就复发了。” “我爸可能接受不了以后要透析的日子。” “这个要和你父亲再沟通下。” “好。” 问夏爸妈当晚知道后,问夏妈妈哭得眼睛都肿了,问夏爸爸没什么表情,但是问夏就是知道她爸被吓到了。 透析那么遥远的两个字,怎么会发生在他身上。 问夏爸爸确实如她所料,坚持要保留肾。 因着云谏的关系,他们手术安排的很快,就在三天后,二月十号。 问夏这期间回了趟京西,躺回到自己的床时,憋了将近小半月的眼泪终于流出来。 她哭到喘不上气,五指都开始痉挛,抚着胸口差点以为自己要窒息。 手机在旁边响了很久后停止,问夏等自己略微平复后才回拨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清越男声:“问夏?” “嗯,学长。” “听我堂叔说,你爸爸手术时间确认了。我还在北海,回不去了。” “没事的,学长你已经帮了我很多。” “没有,肾源的事我也会帮你注意一下的。” “谢谢学长。” “我们之间,不用说这个。” 问夏轻轻嗯了一声,云谏那边似乎在开车,看她声音蔫蔫,没聊几句就挂断电话让她好好休息。 “那你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好。” 春(5) 李聿白读书时成绩优异,再加上他暴发户的老爸舍得给他砸钱,高三收到国外名校offer。 但他其实是个挺佛系的人,留学四年也没打算继续深造,直接回国进了某个知名药企做研发。 公司总部在国外,在国内有几个驻地site,其中就有淮江。 宋雁月来找他的时候,他还在实验室做实验,穿着白色大褂,因为工作原因戴上了眼镜,一张本就没太有表情的脸此刻更显淡漠。 自小学认识他起,宋雁月很少见他有过多的情绪起伏,总是一副淡淡对一切没所谓的态度。 想到在医院偶遇的张问夏,她突然好奇李聿白谈恋爱的样子。 也是这样冷冰冰一张脸么? 她出国得更早,离开那会儿只知道他身边多出一个姑娘的身影,后来偶尔会在微信群里看见共同的朋友在群里调侃李聿白。 宋雁月没催,给他发了条短信说去外面等他。 没过多久,李聿白忙完后收拾着拎包下班,黑色大衣搭在小臂,右手捏着鼻梁缓解眼睛的酸疼。 还没来得及看手机,同事陈飞追上来,和他并肩走:“喝点儿去?” 李聿白本想摇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偏头看他:“好啊。” “周末去医院干什么了?” 陈飞的语气含着探究和打趣,让李聿白顿了顿:“朋友骨折住院了,你看到我了?” “不止你,还有个大美女呢。女朋友?” 两人边走边说话,陈飞刚问完还没等到回答,就见李聿白车边站着个穿驼色大衣的女人,温婉美丽。 他贱兮兮笑:“说曹操,曹操到。你小子,有福啊。” 李聿白也看到宋雁月了,停下脚步,转头对陈飞解释:“不是女朋友,明天找你。” 陈飞却不信:“行,春宵一刻值千金,去吧。” 李聿白还想辩解,无奈陈飞逃离的太快。 宋雁月见他出来,迎了上去,走在他身侧:“阿姨来淮江了,在我那里。” “我妈来了?” “嗯,她打你电话没接,就联系我了。” 李聿白拿出手机看,确实有两三个未接电话。他把手机放回口袋,摁了下车钥匙开锁。 宋雁月从善如流地打开副驾驶的门,李聿白站在驾驶座外面皱着眉。 “怎么了?”车内,宋雁月疑惑地抬头看他。 “没。” 宋雁月住的小区和李聿白很近,但这是李聿白第一次进来,这里的地下车库有点绕,花了点时间停车。 两人刚下车,另一个方向开过来一辆白色奥迪,动作利索地停在李聿白的沃尔沃旁边。 白色轿车的车主是个年轻男人,下车时还戴着蓝牙耳机在打电话。 云谏听着那头问夏明显带着哭腔的声音默了默,随后温柔开口:“那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挂断电话后,他一回头就见旁边站着一男一女,心里挂着事,也没太注意他们的表情,冲他们点了头表示礼貌。 李聿白微眯着眼打量云谏离开的背影。 “你认识他?” “不认识。”嘴上否认,声音却像夹了冰渣子。 宋雁月疑惑在心,却没多嘴问。 他们到的时候,是李聿白妈妈来开的门。他妈妈原来是京西一中的教导主任,现在过着轻松的退休生活。 “总算回了,菜都要冷了。”李妈嘴上抱怨,脸上却洋溢着见到儿子之后开心的笑容。 宋雁月进门换了鞋,索性蹲着从鞋柜里给他找了双灰色拖鞋递过去:“你穿这个吧,给我爸买的还没穿过。” 面前的两个女人,一个是他最亲爱的母亲,一个是他从小认识的朋友。宋雁月仰着小脸看他,她们身后是暖色的灯光,餐桌上也已经摆上了饭菜。 这样的场景认谁看了都觉得温馨。 可不对。 李聿白看着宋雁月的脸,这脸不对所以让他心慌不适,迫切地想要逃离。 宋雁月没做错什么,但是他的脚却像灌了铅一样怎么都抬不起来。 李聿白在两个女人的注视下沉默了会儿,冷不丁开口:“抱歉,我突然想起我还有工作没做完。妈,我晚点来接你。” 他走得很快。 宋雁月是个优秀的女孩,身边所有朋友都认同。她总是落落大方地对待每个朋友,也保留着男女之间基本的界限。 但少女的心思再怎么掩饰,总会在某些时刻泄漏。 他妈妈从他回国起就天天催婚,被他拒绝了几次相亲后,主意打到了宋雁月身上。 李聿白做不到假装不知,然后在这种情况下默认两人关系更近一步的亲密。 坦白说,宋雁月确实是个很好的人选。 漂亮大方,家境相当,单身。 但是感情,不讲道理。 李聿白坐进车里,手肘撑在车窗边,手心扶额,食指和中指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在寂静的车内发出轻笑。 是嘲讽,也是无奈。 那个人不是张问夏,好像真的谁都不行。 电话铃声响起,他猜应该是他妈。果不其然,电话接听,对面是压着声音的训斥:“李聿白!你还有没有教养?” “妈,我和宋雁月只是朋友。以前是,现在是,未来也只会是。” 李妈没出声。 他继续道:“刚刚是我做得不对,我改天给她道歉。但是妈,你别再乱点鸳鸯谱了。” “你多大了?高中你那几个玩的好的同学里,都有生孩子的了,你呢?女朋友连个影儿都没。” “不用你操心。” “不用我操心,我还不是为你好。” 李聿白叹气,不知道怎么说。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知道什么?” “你心里清楚。” 两母子打着哑谜,最后还是李聿白先投降:“我把地址发你微信,您待会儿自己打车过来,很近的。” “你就没良心吧你。” “我明天陪你逛街。” 李妈一声冷哼挂断了电话,回头看向在洗完手从厨房出来的宋雁月,准备好的措辞突然有点说不出口。 反倒是宋雁月过来挽住她胳膊,“阿姨,我明白的。您呀就好好享受,我们自己会解决的。” “那崽子没这个福气,阿姨认识的青年才俊多得是。” “那就先谢谢阿姨了。” 春(6) 隔天中午李聿白在公司食堂找到独自埋头吃饭的陈飞,他端着快餐走过去坐下。 陈飞感受到一道阴影落下,抬头瞅着对面的李聿白,含糊道:“有事啊?” 李聿白也没立刻回答,慢条斯理吃了两筷子后,状若无意般提起:“你之前是不是说你叔叔是人民医院副院长?” “是啊。” “有个忙,想请你帮一下。” 陈飞笑了,翘起二郎腿:“不得了,也有你求人的时候。说吧,有啥能帮上的。” 李聿白轻声说完请求,陈飞大手一挥:“就这事?行,待会帮你问问。” “谢了,改天请你吃饭。” “好说。我就是好奇,你和人家啥关系?” 李聿白就知道免不了陈飞八卦的环节,扯了扯唇:“朋友。” 陈飞放下筷子,嘴里叼着牙签,闻言切了一声:“那个也是朋友,这个也是朋友。李聿白你能不能行了?” 李聿白轻飘飘睨他一眼,给了他个眼刀子。 “行行行,不问了。别忘了欠我一顿饭就行。” 陈飞挺速度的,晚上就给李聿白把资料发过去了。收到陈飞电话的时候,李聿白正和他妈在吃饭。 他嗯嗯两声挂断电话,抬眼就看见他妈视线灼灼盯着他,“干嘛去?饭还没吃完。” “吃饱了,有个工作要处理。” 李聿白妈妈手里端着白色陶瓷饭碗,眉头微微皱起,嘴里嘀咕:“借口也不带换一个的。” 李聿白进了书房,沉木色的书桌上面摆着一个银灰色笔记本电脑,亮着的电脑屏幕里是一份病历报告。 他细细看了一遍。说严重,比起其他类型的癌症已经算还不错的。说不严重,问夏爸爸自身的身体条件不算太好。 李聿白眉宇间渐渐拧起褶皱。 * 隔天上班陈飞路过李聿白所在的实验室,发现他今天下班格外积极。刚公司门口,李聿白的车已经从停车场开到大门,扬起一阵夹着灰尘的风。 李聿白积极下班,其实只是回家陪他妈妈一起吃晚饭。他妈的死命令,如果不照做又得天天被催婚。 饭后,他妈妈在客厅看喜剧综艺,书房里还能听到一阵阵的笑声。 电脑亮着的屏幕上显示着日期和时间。 2月9号,21:36。 修长分明的手指来回敲击着桌面,他目光涣散,不知道在想什么。电脑待机后跳到锁屏,锁屏壁纸是一部电影里的两位主人公。 他眼神随意扫到,某段记忆不受控制般跳出来。 女孩搞怪地拿香蕉抵住他额头,模仿电影里那只兔子警官的语气:“尼克狐尼克,你被捕啦~” “哦。” 女孩不满意他的回答,跳到他身上:“不对,重新说。” 他一手环住她的腰,一手托住她的臀,模仿那只狐狸的语气:“哈,为什么?”眼见着女孩满意他的配合,李聿白话锋一转:“昨晚没操够?” 她气急败坏地埋头咬他肩膀和脖子,他垂着眼笑任她闹。 “李聿白,你个臭流氓。”语气又娇又嗔。 回忆生动到仿佛就在昨天,天下万般兵刃唯有过往伤人最深。 李聿白把电脑合上,起身出了房门。 他妈妈看他一副要出门的架势,忙不迭问:“这么晚,干嘛去?” 在玄关处换鞋的李聿白片刻也没停顿:“出门一趟,待会就回。” 他走得太快,在玄关柜子那块取了车钥匙就走,连他妈在后面让他带件外套都没听见。 车开到人民医院住院部,李聿白选了个靠大门最近的地方停。 他也没下车,降下车窗,从车里翻出包烟,捻了一根含在嘴里。打火机摁下后跳出蓝色火焰,他单手拢住火苗,微低着头凑近。 待烟被点燃后,他深吸一口,幽幽吐出,白色的烟雾在车内弥漫飘荡。李聿白眯着眼,仿佛透过这袅袅烟雾能看到某个影子。 住院部几乎是灯火通明,李聿白在楼下待了很久。准备离开的时候,发现一个身形消瘦穿着针织外套的熟悉身影在靠近。 打算发动车子的手就那么停了下来,他隔着车的前挡风玻璃和张问夏遥遥对视。 她的眼睛像是通道,可以穿过漫长的时光回溯从前。 “李聿白?” 车窗玻璃没关,她轻柔的声音顺着凉薄的晚风传进他耳朵里。 他很喜欢听她叫他的名字,总是会把尾音拖长,无端添了点缱绻和暧昧。 她大概以为他是没听见,故而走到他车边上,歪着头看他:“你是过来……” 他侧头抬眼,视线霎时落在她袒露的那片脖颈处皮肤,上面红色斑点刺眼。 问夏一向察言观色,立马解释道:“好像是过敏。”她说完才反应过来,都分手了还解释得这么快。 李聿白瞧着她的眼睛看了半晌,有些不太自然地开口:“缺钱么?” “什么?” 他声音不大,问夏一下没听清,凑近了点,黑色发丝被风送进车内。 李聿白呼吸停顿了一下,“手术费够么?” “啊,够的。我有点存款。” 只是也快花完了,不过这话也没必要对他讲。 李聿白点点头,一时无话,“我还有事,先走了。” 语气比起之前柔和清淡了许多,问夏听着唇角不自觉往上勾了勾,又乖巧后退了几步,看他发动车子:“哦,好吧。” 引擎声响,车子慢慢往前走。 李聿白透过后视镜看着逐渐变小的她,在黑暗里,在冷风中,独自目送。 春(7) 十号下午两点,问夏爸爸进了手术室。手术之前问夏被医生告知,为了以防手术室里需要用血,她要去献血站献血。 也就是相当于,另一种形式的以血换血。 献血站八百米,走了十来分钟到那辆献血车上,医护人员问了几个问题,做了个检测就让她去椅子上躺着。 护士拿着针和血袋出来,那针粗得问夏有点害怕,护士倒是很温柔地安慰她。 胳膊被箍紧,勒出血管的痕迹,问夏闭着眼不敢去看,随后是被针扎入的刺痛感。 红色血液顺着管子流入血袋,随之而来是问夏逐渐变白的唇色。 护士端着杯温水过来给她,轻声细语:“你感觉怎么样?脸色好像有点白。” “还好。” “不舒服要说哦。”护士还给她塞了包饼干补充能量。 饼干配着温水进了肚子,问夏觉得舒服了很多,还有工夫拿出手机拍了张照发朋友圈。 但是血量到达350多cc的时候,她的脸色又开始发白。护士见她那样,拔了针:“不能再抽了。” 问夏也没继续坚持,最后抽的血量是380cc。 这段时间她的疲惫肉眼可见,虚弱再加上献完这么多血,起身便是一阵眩晕。 好在被护士及时扶住,把她送到另一张更舒服的椅子上躺着休息。问夏躺了十分钟,才稍微平缓过来。 回到医院,她把献血证交到了手术室附近的一个窗口做完登记,才回到手术室门口的椅子上和她妈妈一起等着。 原本手术定的大概时间是三四个小时,但是一直到六七点都还没有任何要出来的迹象。 问夏开始有点焦急,直到她被护士带到另一个小窗口,窗口那头是她爸的主刀医生。 医生先是给她看了切下来的样本,随后开口:“现在是这样的,因为要保留肾,我们第一次是往上切了五厘米,术中送检结果是膀胱处干净了,但是输尿管上端是中度异型。” “一直切到了十厘米,期间也有低度异型,但是十厘米这处还是中度异型。要保留肾的话,就不能再往上切了。” 李聿白到的时候正好听到听句话,看着问夏消瘦的背影站在那里不动。 她的妈妈红着眼站在她身后,她的爸爸躺在一窗之隔内的手术台上。 他们家,她是那根顶梁柱。 问夏觉得自己好像抽血还没恢复好,脑袋空白发晕,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 她闭了闭眼,下一瞬感受到眼皮上突然多了一抹温热,耳畔响起熟悉的清冷嗓音:“缝合吧。” 医生没走,要等问夏签字。 那只手闻之往下滑,露出她恢复清明的眼睛。问夏仰头看着李聿白,鼻子发酸,然后回神冲医生点头:“嗯,缝合吧。” “这里签字。” 她拿起旁边的笔写上自己的名字,医生收起那张纸回了手术室。而她转身回去扶着她妈妈,“走吧,应该很快出来了。” “你爸没事吧?” “嗯,没事的。” 她们母女走在前面,李聿白走在后面,手里还拎着个塑料袋,上面印着某个超市的logo。 问夏时不时回头看,有时对上李聿白询问的目光,有时李聿白正低着头回复手机里的信息。 问夏扶着她妈妈在长椅上坐下,李聿白见状走过去把袋子放在旁边,轻声道:“阿姨,要不要吃点东西?” 问夏妈妈眼睛还红着,抬眼看他:“是你啊,我不饿。” “妈妈,你吃点吧。” 问夏妈妈只是摇头,这时候她没有胃口也没有心情,一颗心只吊在手术室里。 “阿姨,叔叔出来后,麻醉醒了晚上需要人照顾的。” 问夏妈妈听着这才愿意将就着吃点。 问夏朝李聿白投去感激的一眼,让妈妈挑了点东西吃后,挨着李聿白坐下。 “你不吃?” 问夏从袋子里翻出瓶AD钙奶,吸管利索地戳进去,她含着轻嘬了两口,“谢谢。” 他嗯了一声算回应。 问夏偏头看他,“你怎么会来?” “礼貌。” 毕竟高中那会儿他经常吃到她爸妈做的饭菜。 “哦。”问夏撇撇嘴。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李聿白是下了班过来的,此时正靠在椅子上假寐,察觉身边没了动静想看看,刚撩开眼皮肩头就突然多了份重量。 问夏的脑袋压了上来,嘴巴还微微张着,呼吸很重,大概是累的。 问夏妈妈在对面那排椅子坐着,此时正看着他俩,“你把夏夏叫醒吧?” “不用,让她睡吧。” 问夏妈妈犹豫着到底还是问了出来:“你和我们夏夏,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她也不和我们说心事,那年进了医院也没说,等她回家后我们才知道,那段时间在家也是经常哭。” “眼睛都哭坏了。” 李聿白听着,一字一句像把锤子凿着他的心脏,被凿出一道口子,有种被风刮过心悸而空落的难受。 “都过去了阿姨。” “是,我和她爸就希望她好好的。” 他脑袋里闪过一片血色,声音嘶哑地嗯了一声:“我也希望。” 春(8) 晚上十一点,寂静的走廊出现脚步声以及转运病床车轮磨擦地面的声音。 睡梦中的问夏神经瞬间崩紧,腾地一下睁开眼睛,就看到她爸被两位护士推出来。 她和她妈妈立马跟上去,问夏爸爸是醒了麻醉出来的,这会儿正睁着涣散的眼看向问夏这边。 “爸,还好吗?” 问夏爸爸微微点了下头,弧度很小,视线慢慢从问夏身上落到她身后。 问夏顺着他视线回头,是跟过来的李聿白。 一路到了病房,要把问夏爸爸搬回病床上,两个护士的力道不够搬动一个成年男性,问夏见了连忙上去帮忙。 下一瞬问夏却发现自己的手腕被握住,带着李聿白掌心的温度。 “我去吧。”李聿白说完便过去帮着护士一起搬动。 等护士把仪器装好期间,问夏给李聿白递了瓶水过去。 李聿白打算拧开瓶盖时,发现瓶盖已经被打开,唇角勾起个不起眼的弧度,仰头喝了两口。 问夏偏头看他,其实半梦半醒间她知道自己靠在李聿白肩膀上,她的手还下意识抱着他的胳膊。 两个人贴得很近,近到问夏可以闻到他衣服上的某种洗衣香氛的味道。 在她脑袋即将往下掉时,李聿白闭着眼也能伸出手准确地托住她。 护士离开病房,问夏迅速回神。 她爸这会儿睡不着,她妈妈坐在床边陪他聊天,见问夏过来,抹了抹眼睛:“聿白,今天谢谢你过来。不过今天很晚了,你先回家休息吧。” 又对着问夏道:“夏夏,你送送聿白吧。” “好。” 问夏点头,离开病房时回头看了眼。 被床帘围住的病床那块亮着暗淡的灯,两道影子若有若无地重迭着,似乎经历过一次鬼门关,她爸妈感情都好了点。 那就让他们两个说会话吧。 还没有开春的天本就冷,深夜的风更是冻人。这个点住院部大堂没什么人,她和李聿白一前一后的脚步声就显得异常明显。 问夏快步走到他身侧,“谢谢你过来陪我。” 他比她高了许多,垂着眼看她,“不客气。” 李聿白的车停得很近,没走多久就到了。他上了车,挂档的时候犹豫了下,眼睛不由自主地再次从后视镜看她。 她乖乖站在那儿,也没有任何动作,任夜风吹乱她的长发。 就像昨晚,也像他留学期间每次短暂回来,然后她送他去机场,她也是这样站在他身后默默看他离开。 心突然一软,李聿白便下了车走到她身边,伸着手:“手机给我。” 问夏还在疑惑他怎么就下车了,手上动作却比脑子快,手机被送到他手上。 她的手机有密码,李聿白几乎是肌肉记忆般输入他记忆中的那个密码。 错误。 李聿白眉峰微蹙,斜眼看她。 问夏尴尬地拿回手机输入了新密码,然后重新递给他。 他把他现在的号码存了进去,又擅自点开她的微信,输入手机号添加他为好友,操作完,手机往她怀里一塞。 “有事找我。” 撂下最后四个字,李聿白转身就走,却不期然被问夏拉住衣摆。 他视线从她的手往上,一直落到她直勾勾的双眸,“怎么?”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也没等他回答说行不行,问夏继续说:“你现在有女朋友吗?” “和你有关系么?” “有的。”问夏点了点头,双眸璀璨:“我有点想亲你。” 李聿白心口一跳,等他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问夏拉到沃尔沃后座了。 * 等问夏收到他微信好友通过认证的时候,她正在陪她爸聊天。 “夏,花了你很多钱吧?” “没有,哪里比得过你和妈妈养我花的钱。” “是爸爸的错,对不起你们母女,陪着我受罪。” 问夏嘴巴一撇:“没有,别说这样的话。” “我的肾真的还在吧?” 问夏又被逗笑了:“还在呢。” “那就好。我今年还能干活吗?” 问夏心一揪,“不能干重活了,到时候我帮你找点轻松的事情。” “哦,那收入不会多了。” “有我赚钱呢,您和妈妈好好照顾自己就行。” “那也不行啊,那你得多累。” “不会啊,这不是全靠你们送我上大学了吗,没那么辛苦的。” “刚刚那孩子,是以前来咱家吃饭的那个吧?” 问夏爸爸话题转移得都很快,问夏都快要跟不上。 “嗯。” “我看他挺不错的,你也该考虑结婚了。” 问夏开始沉默。 “你看,每次谈这个你就不说话。万一以后你老了生病了,我和你妈也不在了,谁照顾你呢?” “你都手术了,怎么还有力气讲这么多话。”问夏起身给她爸的被子往上拉了拉,“我去厕所,你睡吧,不然别人还得睡呢。” 问夏妈妈在陪护椅上睡着了,问夏路过时放轻了脚步。 她是真去厕所,边走边掏出手机看。李聿白通过了好友申请,他的微信此刻就躺在她的列表里,时隔两年。 问夏点开他的朋友圈,内容竟然还停留在他们分手前的一条。是她分享给他的照片,照片里是她抱着山竹,还有两张山竹的抓拍。 她斟酌着给李聿白编辑了条信息发过去,发完没忍住轻笑。 李聿白洗完澡出来,微信弹出两条信息。他点开,发消息的人的头像是那只名叫朱迪的兔子。 【谢谢你哦。】 【不过吻技有点退步了哦。】 春(9) 李聿白穿着灰色睡裤从浴室出来,同色的毛巾搭在脖颈上,未干的发梢挂着成串的水珠,有些沉进毛巾里,有些顺着脖子锁骨一路从胸膛滑落至肌理分明的小腹。 他回了房间,随手拾起床头柜的手机看了眼,微信弹出来的两条短信让他眉心跳了跳,往床沿一坐,低头回复。 【激将法没用。】 问夏回得很快,只是一个句号。 李聿白看了却没再回复。 关了灯的房间只有淡淡月色透进来,静谧凉薄,暗色大床上熟睡的李聿白唇角上翘。 大概是一出好梦。 也确实是。 梦里是那个含着如水夜色却炙热的吻。 * 她说:我有点想亲你。 李聿白看着她的眼出了神,像一汪清泉,在月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 他没有抗拒,车门也没锁,一切都那么正好,被她带上了沃尔沃后座。 空间骤然变小,流动的空气变得稀薄,温度也似乎越来越高。 问夏拽着李聿白的衣领,像是开始什么仪式般郑重道:“那我开始了?” “谁分手了还能……” 李聿白戛然而止,因为问夏突然的凑近。 她的唇柔软温热,贴上来的瞬间,问夏感受到两个人乱掉的呼吸。 问夏吮吸着那两片薄而干燥的唇,直到染上透亮的水光,小巧的舌熟稔地钻进李聿白的口腔。 李聿白气息渐重,手臂轻抬将人直接抱到自己大腿上坐着,他箍紧她纤细的腰,唇舌开始反客为主。 问夏感受他的入侵,掀开眼皮看了眼,随后闭上,胳膊缠绕在李聿白脖颈上,前胸也紧贴着他的。 她的唇舌被他含弄,津甜的液体也被他悉数卷入口中。 车里满是唇舌纠缠的暧昧水啧声,像油锅里溅入冷水,暧昧炸开,噼里啪啦作响。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问夏觉得自己的舌根都在被吸麻了,轻轻推了推李聿白的肩膀,伴着细碎的抗拒声:“不要了…” 他岿然不动。 问夏手往下去找他的性器,握住后用力一捏。 李聿白狠狠攥住她手腕,松开她的唇,咬牙切齿:“张问夏,找死吗?” 她不吃他这凶巴巴的一套,红肿的唇贴了贴他的下巴,委屈道:“嘴巴都要被你亲破了。” “你该。”李聿白放开她的手,也撤掉揽她腰的手,“你回去吧。” 说完,感觉自己有点像穿好裤子走人的渣男,李聿白轻咳两声:“太晚了。” 问夏也没从他腿上下来,反而往前挪了挪,两人同时发出一声闷哼。 李聿白低头去看,她私处的缝隙和他的性器正好严丝缝合贴在一处,她还扭动个不停,看得他额角轻跳,掐着她的腰想拉开。 他声音沙哑,又气又爽:“张问夏,你到底想干什么!” “生理需求,帮我。”问夏下巴搭在他肩头,搂着他的脖颈,哼哼唧唧。 李聿白狠狠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恢复了一点清明:“你爸刚做完手术。” “嗯,所以我可以喘口气了。”问夏点点头,“你用手,好不好?” 她侧头,唇贴着他脖颈处一块皮肤轻而密的舔。 “手脏。” “那怎么办?” 最后还是李聿白从后备箱拿了矿泉水洗手,回到后座的时候,看着乖乖等他的问夏胸口顿时涌上一股闷气。 又会黏人,又会撒娇。 说分手的时候,又很绝情。 李聿白似乎找不到完美的对策应付她这种各种模式来回切换的女人。 刚洗完的手带着凉意,贴着不停流着蜜液的穴,拨开两片阴唇,找到阴蒂揉搓。 李聿白这个工具人是带了点气的,揉搓的力度很重,问夏五指在他脖颈后背处挠了一道又一道。 他重新抱住她的腰,在她耳畔开口指使:“上衣解开。” 问夏颤着身子解开针织外套里衬衫的扣子,随后一把胡乱地撩了起来。 白嫩的奶肉乍然裸露在空气里,顶端的红梅俏俏挺立,李聿白俯头一口叼住。 “嗯…啊。” 问夏被那股尖锐的酥痒刺激到溢出娇吟,下一瞬他的手指猝不及防地顺着润滑的液体抵进穴里。 她的水太多,进的顺畅,没两下就捣鼓出淫靡的水声,夹杂着嘬奶的咂磨声。 李聿白添了根手指进去,慢慢抽插。吸了好一会儿,吐出充血红肿的奶头,撩起眼皮去看问夏。 她脖子处出了汗,黏着碎发,侧脸潮红,抿着唇压抑着喘息和呻吟。 偏李聿白看了她这幅不敢放肆大叫的样子,手上动作力度加重,听她唇角溢出破而零碎的声音。 没过多久她开始颤抖,身子想往上跑,被他摁住送上高潮。 而高亢的呻吟被他吻进嘴里,四唇纠缠不停,李聿白抽出手指在她乳上泄愤似的抓了两把才把人松开。 回病房的时候,问夏腿都是软的。 她爸还没睡着,拉着她妈说个不停。问夏赶紧上去,让她妈妈去陪护椅上睡,她坐那儿陪她爸聊。 春(10) 问夏爸爸肚子上开了五个洞,贴着白色纱布,隐隐浸着红色,其中一个还挂着个小瓶子。不过好在恢复得还不错,本来就算微创手术又用了机器人辅助。 今天天气好,天蓝得透明,风也带着久违的暖意。 早上查完房问夏问了下医生,医生在检查过伤口后建议问夏爸爸有空站起来走两步。可把他乐坏了,前几天只能躺着的时候,每天都要问几百遍今天能起来走吗。 下午问夏妈妈陪着问夏爸爸在走廊踱步,问夏在病房里,抱着电脑坐在陪护椅上处理工作。电脑屏幕上开着个文档,密密的文字配着一张张小朋友的照片。 问夏细细看完,没过多久,腿边的手机开始震动,是问夏定的闹钟要把她爸叫回来继续躺着。 她出了病房门却没在走廊看到她爸妈的身影,又去了外面的休息区,就看到她爸正坐着在铁皮椅子上和一个男人聊天。 那男人背影熟悉,问夏歪着头笑了笑,走了过去:“学长,你怎么过来了?” 正凝神听问夏爸爸说话的云谏回头,也扬着笑:“工作结束过来看看叔叔。” “一切都顺利?” “当然。” “那就好。”问夏转头看着她爸:“走好久了,回去躺会吧,怕伤口不好。” 云谏连忙起身:“那叔叔我扶您。”地上还放着花和果篮,他回头单手拎起。 问夏从他手里分担了过来:“学长,你也太客气了。” “我的为人你还不清楚,主打的就是一个礼貌。” 问夏妈妈在问夏爸的另一边扶着,生怕他扯到伤口,嘴上嘀咕:“慢点走。” “不碍事。” 问夏爸爸躺下没多久,护士过来给他打点滴。病房本就窄,住满了人,xian?z稍微多挤两个人空气就有点不太流通,闷闷得难受。 等护士给问夏爸戳完针,问夏拿着手机看了下时间,五点半了:“学长,这里也不太好接待你,要不我请你吃晚饭吧?” “是啊是啊,病房里空气不好,陪我也聊这么久了,你们俩个年轻人出去坐坐吧。”问夏爸爸忙不迭说。 云谏点头:“行。那叔叔阿姨,我下次有空过来。” “好好好。”问夏爸摆了摆另一只自由的手。 问夏带着云谏下了楼,这会儿电梯里人多,她挤在他胸前,手死死扣着电梯壁,嘴上询问:“你想吃什么?” 云谏看了眼两个人中间那条明显的空隙,淡声道:“你请客,你想呗。” “我不得点你喜欢吃的吗?” “我不挑食。” 电梯往下到一楼,一楼出门往右拐是停车场。两人走着,云谏突然想到什么:“对了,这次去北海出差,听老吴说你工作辞了?” “嗯,怎么了?” “什么打算啊?” 问夏摇摇头:“还没有想法呢。” “要不要来淮江?咱俩配合,肯定打遍各大新闻平台。”问夏一时没回话,云谏追着问:“怎么样?考虑一下?” 云谏用肩膀轻轻撞了下问夏,她一个没注意,身子歪了歪,被云谏及时揽住,他哭笑不得:“没事吧?” 正打算说话的问夏眼神瞥到右前方一辆正开出去的黑色沃尔沃,驾驶室的车窗全降,上面搭着只手,骨骼分明的手指夹着根烟,白皙皮肤里透着青色血管。 那只手,问夏可太熟悉了。 捏过她的脸,抚过她的全身,揉捏过她最私密部位,也曾进入过她身体让她为之颤抖。 “问夏?” “嗯?”问夏回过神:“其实,我没有跑前线了。” “是因为两年前那事?” 问夏紧抿着唇,没有否认。 “嗐,你也别有压力,我就随口那么一说。不过你反正都辞职了,可以考虑下淮江嘛,反正都要工作的。” “嗯,我会想想。” “真的?那太好了,到时候我请你吃饭。”云谏笑着拍了拍问夏的肩膀。 “啧,你怎么没轻没重的,打痛了!” “啊,我看看。” “别碰我。” * 李聿白从后视镜看着那两个闹闹腾腾上了车的人,觉得胸闷气短,抬手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 手机恰好进来电话,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接通:“怎么?” “哇,吃枪药了?”车里响起一道打趣的声音,“地址发你微信了,晚上过来玩啊。” 李聿白点开微信看了眼,淮江的某个有名夜店,“你不是刚出院?” “骨折影响喝酒?又不是嘴骨折。” 李聿白默了,好像确实,也说得没错。不过他一向不喜欢吵得要死的地方,正打算拒绝,又突然点开日历来了下,心中了然,便应了下来。 他也不急着赶过去,先给他妈妈打了电话说了下,又去了淮江最大的购物商场逛了好一会儿才开车前往夜店。 春(11) 问夏上了云谏的车,还没有找好餐厅只能四处兜着,她低着头在手机里查附近的美食,偶尔抬眼问一句:“西餐吃吗?” 云谏点头:“可以。” 问夏又自己摇了摇头:“泰国菜呢?” “也可以。” “要不东北菜吧?” “好啊。” “算了算了,湘菜吧,下饭。” 云谏笑出声,调侃道:“你之前男朋友挺艰难啊?” 这句话出去好一会儿,云谏都没听到副驾有声音,才想起问夏已经分手,他偏头道歉:“不好意思啊。” “没事,我是挺作的。” “没有。”云谏反驳,又怕问夏不信:“真的,我觉得挺可爱的。” “是么?”问夏叹了口气:“学长你定吧。” “吃淮江菜吧。” “嗯。”问夏在手机上找到一家好评挺多的店,开了导航递给云谏,然后就窝在座椅里看着窗外飞驰的景色。 她大学在淮江上的,毕业后去了北海工作,到现在已经两年了。 作为一南一北到两个一线的城市,淮江和北海有着完全不同的环境和景色。 没记错的话她大学时总是吐槽淮江多变的天气和充沛又烦人的雨水,后来去了北海,又觉得北方冷风像刀割人般疼。 没有哪个城市是完美的,人也一样。 “学长,你是羊城人吗?”独自发呆的问夏突然蹦出一个问题。 “是啊,怎么了?” 问夏摇摇头。 她和李聿白分手的那个暑假,原本他是计划好回国的。为此问夏很开心,特地推掉了云谏给她介绍的实习机会,计划着要和李聿白出去旅游,第一站就是羊城。 当她兴致勃勃用兼职和奖学金存的钱斥巨资给他买了块表当回国礼物,还买了许多漂亮的衣服为出游作准备。 他说,他暂时不能回了。 表被她放进某个最下层的抽屉,那些衣服还挂着吊牌被她扔进衣柜深处。 最后,只说了句:“我只是,很想你。” 也是真的委屈,她的声音都染着哽咽,可问夏也深知,李聿白并不是故意的。 “大三那年暑假本来打算去羊城旅游的。” “什么时候去都不迟。” * 夜幕降临后,酒吧里光怪陆离,音乐震天,空气里都弥漫着酒精的味道。 李聿白忍着不适进来后直奔某个卡座,那里已经坐了六七个人,暗色桌面上凌乱着摆了些酒瓶子,几个透明玻璃杯里盛着琥珀色液体。 卡座边上坐着个穿灰色衬衫的男人,一只脚上绑着白色绷带搭在旁边的矮凳上,肆意张扬。 男人看见李聿白后招了招手,又挪了下屁股给他空出个位来。 李聿白挽着外套在右手,左手拎了个袋子,随手放在男人大腿上,然后在他旁边坐下,坐下时眼神不动声色扫了一圈。 边淮拎着袋子放到一边,嘴上客气道:“来就来,这么客气?”看见李聿白扫视的样子又憋着笑:“别看了,宋雁月知道你要过来就走了。” 说着,弯身去后空着的酒杯放在近前,又随手拿了瓶打开的酒,往杯子里倒了小半,放到了李聿白手边。 “你怎么她了?让人这么躲着你?” “没怎么。” 李聿白接过那杯酒握在掌心,却没喝,长指摩挲着杯壁。 边淮懒洋洋往沙发里一靠,衬衫敞开了几颗扣子,胸膛上隐约可见暧昧的红痕,“宋雁月多好一孩子,你怎么就不知足?” “你有病?” 边淮从沙发上捞起个烟盒,也没管是谁的,打开递向李聿白。 李聿白随手拿了根,在指尖把玩。 边淮也从中抽了一根,点燃后把打火机抛给了李聿白,哼笑一声:“还惦记你那前女友呢?” 李聿白含住那根烟深吸了一口,取下后烟头那块还留了点暧昧的湿濡。 边淮在昏暗吵闹的环境里清晰听见李聿白声音淡淡的承认,拍了拍他的肩,“要往前走啊,我的白。” 李聿白没应,卡座里还有两个以前一起留学认识的同学过来找他聊天,这边聊着,那边来了个水灵灵的女孩挨着边淮落座,他长臂一搂,将女孩拥入怀里。 那女孩凑到边淮耳边说了两句话,两人默契又暧昧的笑,然后被边淮捏着下巴亲吻。 李聿白倾耳听旁边同学说话,余光看到这幕略略皱眉,只能垂眼看指尖的烟慢慢燃烧殆尽。 那女孩起身离开进了人海,边淮懒散地从桌上纸巾盒里抽了两张纸擦自己被口水沾湿的唇。 李聿白结束和那两位同学的交谈,端起边淮给他倒的那杯酒,仰头一口饮尽,随后起身,拍了拍边淮的肩:“生日快乐,先走了。” 边淮也没留,只送了他几个字:“及时行乐啊。” 李聿白脚都走出去几步了,听到这话又回过头,嘴唇上下张合说了句话才离开。 “边淮,祝你有人可爱。” 边淮胳膊搭在大腿上,低着头嗤笑。 春(12) 吃完饭,云谏觉得时间还早,提议在附近转一圈。 淮江其实是个很神奇的地方,在高楼大厦之间也有老旧握手楼。在感慨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时,一转身也可以看见阴暗潮湿永远够不到阳光的巷子。 问夏被云谏送回医院时,已经将近十点。 解了安全带准备下车的问夏被云谏叫住:“问夏,叔叔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问夏扭头回答:“下个星期就可以出院了。” “那就好。” 路边的树高大,嫩绿的叶子在冷风中摇曳,问夏点点头,下了车。 车门关上之前,她听见云谏最后一句话:“问夏,人要往前走。” 问夏怔怔,鼻子有点泛酸。 读高中的时候,她其实是更想当医生的。但是她理科成绩不够理想,文科却意外的还不错。 无论是老师,父母还是李聿白都建议她选文科。 她也确实照做了,但是却心不甘情不愿,还是李聿白找到躲在足球场围墙角落闷闷不乐的她哄了很久。 他和她说:“医生是个伟大的职业,但是上天让人类各有使命。既然离救死扶伤很遥远,但是我想在文科的世界里也依然有一条路可以让你达成心中所愿。” “你说是吗,小女侠?” 可能是在她爸每天晚上雷打不动的抗日电视剧的熏陶下,她产生了极为强烈的英雄主义,幻想自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女侠。 所以问夏年少时热血冲动,总是有一股劲儿要让自己的人生在这个浩渺宇宙里留下点痕迹。 她一笔一划在日记里写她要当警察,后来因为体能不好又改成要当医生。 “那我能做什么呢?”她目光里含着期盼看着李聿白。 “你要先好好学习,等到高考成绩出来,你的路也就出来了。” “可是我以前说我要当警察,后来说要当医生,现在又要改,上帝会不会觉得我很善变?” 李聿白和她相望,弯起个温柔的笑:“不会,因为上帝知道你很好。” 心境的转变让问夏在学习上变得更加有冲劲也更加努力,最后也不负所望被北海大学新闻系录取。 填志愿时,她就在李聿白家,用坚定的声音告诉他:“我要做一个优秀的记者。” 而李聿白呢,他怎么回答的。 他说:“我会一直支持你。” 可那些承诺,怎么就没做到呢? * 李聿白回到家,他妈妈正拎着包出门。 他把钥匙放在玄关处的柜子上,有点错愕,:“这么晚,你要去哪儿?” “你范叔叔急性阑尾炎住院了,我得回去看看。” “现在就回吗?” “是啊,也没个人照顾。要不是邻居回家看见,你范叔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被发现。” 李聿白只能点头:“你买票了?” “嗯,刚刚买了最近的一班高铁。” “那我送你。” 李聿白父亲是京西本地的小企业家,或者也可以称一句暴发户,虽然不算特别大富大贵,但也是有点家底。 他妈妈是京西一中教导主任,心思一门扑在工作上,平日里看顾学生比家庭的时候多。 好像分开成了顺利成章的事情。 但好在李聿白的父母再怎么感情不合,对他这个孩子还是宠爱的。 高二那年,他父母各自再婚有了另外的家庭。 范叔叔便是他妈妈的现任丈夫,是京西某个派出所的民警。 京西离淮江不算太远,高铁三四个小时,李聿白把他妈妈送到高铁站。 临快到时,李母忍不住开口再次说些他不爱听的老话:“李聿白,我可告诉你了,过了今年你都快奔三十了,再不成家你也别喊我妈了。” “……怎么就快三十了?” “四舍五入。” “这也太能入了,顶多才二十五。” “你少贫。那你找个女朋友不得稳定交往个一两年?还不抓紧,黄花菜都凉了。” “我就不能不结婚?” “人怎么能不结婚?以后老了谁照顾你?” “合着您就是让我找个保姆?” “李聿白!” 李聿白没理他妈的怒斥,继续道:“您和我爸不也没长久么?怎么还那么热衷于让我结婚?” 李母眉间拧出和李聿白同样的褶皱:“但是,我和你爸结婚的时候确实是抱着一辈子的打算的。” 当下的爱是真的,不爱了也是真的。 只是后来物是人非。 “聿白,妈也不是逼你一定要结婚。不管你心里是不是还惦记着那个小姑娘,妈只想你幸福。” 李聿白这才没再顶嘴反驳,在离别前伸手抱了抱他妈:“好,我会的。” 春(13) 问夏爸爸出院那天天气很好,空气中都是淮江春暖花开的芬芳,让人心情也不由得轻松起来。 问夏爸妈在病房收拾东西,要回家了,两人脸上都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问夏在医生办公室听医嘱,顺便和医生商讨她爸的预后问题。 “你父亲现在的情况还不错,定期过来复查,然后再确定化疗预防的事。” “化疗?” “嗯,待会去找护士拿药,就没什么事了。” 问夏其实还有些担心,纠结着想问医生要个确切的复发概率。 医生像是看出她的心思,起身拍了拍她的肩:“放宽心,让你爸也放宽心。” “好,麻烦医生了。” 问夏去了护士站拿完药回到病房,她爸妈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她把东西装进其中一个背包,弯着唇笑:“好了,回家。” 问夏带着爸妈下楼到了医院大门口,正打算拿出手机打车去高铁站,一辆白色的奥迪就停在她面前。 车窗下降,露出云谏戴着墨镜的半张脸。 “学长?你怎么过来了?” “送你和叔叔阿姨啊,上车。” “不麻烦学长了,我打车就行。” 云谏索性下了车和问夏爸妈打招呼,“叔叔阿姨好,我送你们去高铁站吧。” 问夏爸妈偏了偏头看问夏的态度,没作声。 “学长,真不用。” 云谏接过她手里的行李,“别这么客气,这里限停,上车吧。” 问夏看了眼白色奥迪后面排队的车,无奈之下,还是选择上了车。 白色奥迪驶出医院,迎面和一辆黑色沃尔沃相遇。李聿白余光瞥到白色奥迪里熟悉的身影,脚上动作一顿,车子慢慢减速,任由云谏与他擦过。 很快就到了高铁站,问夏和云谏告别:“学长,真的谢谢你了。” “客气了。” “那我们就先走了。” “好。”他看着问夏的背影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出声:“问夏。” 问夏扎着高马尾,回头时脸上还有没消散的笑:“嗯?” “淮江春天很美。” 你要不要,再回来看看。 问夏的笑意放大,露出了左边脸颊上的酒窝。 * “李聿白?”柔和的女声把低头看手机的男人唤醒。 李聿白手机屏幕上是一条新的朋友圈,文案是“淮江,再见了。”,配的图是一棵没开花的玉兰树。 他听到宋雁月的声音抬眼,“抱歉,刚刚有点事。” 宋雁月突然轻笑出声:“你这人,真的蛮敷衍的。” 李聿白看着窗外,没接这句话。 “你的道歉我不接受,除非你可以回答我一个疑惑。” 李聿白视线回转,挑眉看向宋雁月,示意她继续说。 “你和她,为什么分手?” 李聿白怔了下,端起白色的咖啡杯抿了口。 他和问夏是在高一上学期期末认识的,一来二去互生情愫,真正确认关系,是高二那个暑假。 他一直以来目标就十分明确,出国留学也一直在计划之内。遇到问夏后,他确实有过冲动打算不出国了。 是张问夏说:“你别这样,为了我放弃你的原定的计划。而且你是出国留学,咱俩又不是分手。” 她说:“你去吧,我会在这里等你。” 最后也是她说:“李聿白,我们分手吧。” 两个年轻气盛的人,吵架是常有的事,只是再怎么吵,都不会说出这两个字。 他当时脑子嗡了一下,几天连轴转地忙碌让他身心疲惫,冷着嗓子问:“张问夏,你再说一遍。” 她倒是不怕死地又重复了一遍。 每一个字都像在将他凌迟,他咬着后槽牙,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点头:“你别后悔。” 那会儿在气头上,等过了几天冷静了再想联系她时,却发现自己被她全方位拉黑。 都是骄傲不肯低头的人,年少时分明情浓,分手却平静到让李聿白开始怀疑自己,也怀疑她。 直到分开后,思念在每个夜晚化成梦境重击他。 他才发现曾经浓烈而抽象的爱意,变化在每个平凡普通的日常里。这种变化,随着漫长的时光习以为常到让人忽略。 他总是梦到她还在身边,也梦到她躺在他身下呜咽呻吟,一张小脸潮红而迷离。 大多时候梦到的,却只是他们在每个周日的午后,不论刮风下雨还是烈日暴晒,窗帘一拉,两个人窝在一起看电影。 她情绪波动大,跟着电影情节又哭又笑。他总是不太理解,问她“怎么又哭?”,她说他不解风情。 在某些电影上,他们还会争执拌嘴,问夏每次说不过就拽着他衣领,贴上自己的唇。 好吧,对错不重要。 他只想沉溺在名为张问夏的那片海,与她纠缠,生死不休。 他们触摸过彼此每一块血肉,丈量过彼此每一寸骨骼。所以分手后,他有多疼,才记起来自己有多爱。 春(14) 宋雁月探究地看着李聿白那张似乎没什么情绪的脸,“我很难相信你会在张问夏说分手后没有任何挽回,只是坦然接受。” 他淡淡道:“生活又不是电影。” “那你为什么要抗拒和我的接触呢?” 对啊,她那么合适的一个人,为什么要拒绝呢。 李聿白一噎,词穷到想了半天也只憋出个“不合适。” 宋雁月蓦地一笑:“我第一次发现你也是会嘴硬的。” “……” 宋雁月也没再逼他多说什么,她总是很有分寸,独自喝完杯里早已冷却的咖啡,“谢谢你愿意满足我的八卦,虽然听起来这个故事并不算完整。” 她穿着长裙,起身的时候裙摆垂落至脚踝,“我始终祝福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李聿白,希望你们也是。” 宋雁月留下这么句话就出了咖啡厅。 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初春的太阳和煦明媚,风中隐隐传来花香。 宋雁月短暂感受了两秒淮江即将来临的春天,抬步往前走。 她父亲是京西一中的副校长,因为父亲的原因和李聿白也算得上青梅竹马。他们在一个小学,一个初中,也在一个高中。 女孩儿大多感性,即便自身优越也难以在暗恋对象面前不自卑。 所以她从未宣诸于口她的心意,只是更加努力地想要走到李聿白前面,她想着或许这样他就会看见自己。 可没有。 张问夏出现的时候,她其实有预感的。情绪一次次明显失落,身边的朋友安慰她,有时候甚至会为了她去诋毁、去针对那个无辜的张问夏。 某次朋友在食堂为她抱不平,对着那个抱着流浪猫喂饭的姑娘说:“雁月和李聿白青梅竹马,只要她想,还有你什么事?” 似乎所有青梅竹马的故事里,这句话无往不利。可不是的,不是套上这四个字,李聿白就该被设定好来喜欢她。 宋雁月听了只觉得难过,因为她似乎亲眼见证了李聿白的动心。 是在哪一次? 是在那颗桂花树下看见小心翼翼抱起脏兮兮的流浪猫的张问夏。 还是校门口,看见张问夏走向她年迈的奶奶,从她奶奶手上接过那些还带着点脏污的破烂。左手提的是一塑料袋踩扁的矿泉水瓶子,右手提的是一迭压扁的纸箱。 她面露笑容和她奶奶边走边聊天,丝毫没有所谓的青春期敏感和自卑的心理,穿着蓝白色校服的背影坦荡而坚定。 又或者是,张问夏挡在那个被霸凌了一段时间的转学生前面的那瞬间? 那会儿学校里校园霸凌常发生,大多数学生害怕,所以选择假装没看见,她和李聿白原本也只是万千个冷漠旁观的学生之一。 那天他们就在不远处的拐角,看着张问夏插着腰气势汹汹地开口:“打她,先打过我。” 京西一中有很多人形容宋雁月或是李聿白为天之骄子,但是宋雁月却觉得这种称号太过虚假浮夸。 反而对于那只流浪猫,对于张问夏奶奶,对于那个被霸凌的女生,张问夏才是实实在在的一道光。 * 宋雁月走后,李聿白仍然还在原地。 这个位置正好靠近窗边,太阳撒了大片进来。窗外绿色的藤蔓一路窜至二楼,咖啡厅里此时正放着歌,前奏是悠扬的钢琴曲。 李聿白垂着眼听,漫无目的地在微信列表上下划拉,直到看到那个兔子警官头像才停住。 手指似是不经意,点开张问夏的朋友圈。 其中一条是她爸爸手术那天,她发的自己献血的照片。细细的胳膊勒着条蓝色带子,往下是医用胶布盖住的半根藏在血管里的针头。 他那天纠结了一整天要不要去医院,最终在看到这张照片时还是决定去看一下。 她在几分钟前又更新了一条动态,拍的是京西的天空,没有文字。 而李聿白看到的瞬间,恰逢店里那首歌唱到他最爱的那句。 “谁能凭爱意让富士山私有。” 宋雁月说得对。 他们分手的故事他并没有说完,但是似乎不重要了,在她选择北上,他选择直奔没再有她的淮江。在这里碰见实属巧合,而她应该也不打算再回这里了。 比起分手,他竟然觉得如今才算真的结束。尘埃落定引发另一种钝痛,李聿白发觉自己并没有比想象中好过或者解脱。 窗外洒进来的大片金色,和他们初遇那天的景色格外相似。 初遇 太阳透过云层洒下一片金色,昨夜下了雨,空气里还弥漫着清新的泥土芬芳。 这会儿正值京西一中上午的大课间,学生都在操场跑操,远远还能听到领队拎着喇叭的口号声:“一,一二一。” 问夏蹲在学校后门墙外,手里拿着个煎饼果子往嘴里塞。膝盖上摊着个手机,页面上是微信对话框。 她咬一口,对面信息弹一条。 “张问夏,你妹的!说好给我带早餐的人死哪儿去了?” 问夏把最后那点一口气塞进嘴里,两颊鼓鼓像只屯满粮的仓鼠,拍了拍手上的碎屑。 沾着油渍的手指小心翼翼捏起她爸刚给她买的新手机放进粉色书包里,又抽了张湿纸巾出来擦手。 纸巾被揉成一团放进了书包侧边的口袋,连带着装煎饼果子的包装袋一起。 等一切就绪,问夏甩着手臂,书包从她手里脱出去,往墙内掉。等了两秒,确认没有砸到什么,她才扭着手腕,磨拳擦掌地准备爬墙。 她很熟练,略略退了几步再小跑助跳,脚尖在墙上突出的地方垫了一下,两只手扒在最上面开始用力。 没费多大劲儿她就翻了上去,跨坐在墙头上,那抹金色掠过她眼皮,问夏伸出手掌横在太阳和眼睛中间,丝丝缕缕的光从她指缝泄出。 浪漫了一会儿,问夏收回手,准备往下跳的时候,她眼睛随意一扫,突然定住。 不远处的桂花树下坐着一个穿蓝白色校服的男生,背靠大树,手里捧着本书,侧对着她。 而她早一步扔进来的书包正落在男生腿边,他的手此刻还握着那个棕色小熊。 少年人五指骨节突出而修长,手背处浮现着青色血管,漫不经心把小熊捏在掌心。 一下一下地,问夏呼吸霎时顿住,盯着他的手,突然觉得他玩弄的不是她的小熊而是她。 一张白皙的小脸,腾地爬上可疑的红云。问夏连忙把视线挪开,往男生脸上看去。 仅半张脸,问夏也能看出他五官的精致,眉眼略带了点漠然,但金色的光晕撒在他身上,仍然觉得温柔而神圣。 大概是听见动静,男生懒懒地撩起眼皮看向她。 李聿白。 她知道他。 高一开学以来,这个名字长时间霸在年纪光荣榜第二名。 或者是偶尔听班级里女生讨论过几句高一一班有个学习好,长得还不错的男生叫李聿白。 又或者是,高一一班班主任同时也是问夏他们班的数学老师,不止一次在上课时提起这个名字。 一来二去,她也就记住了。 也曾在诺大校园里和他擦肩过,但真论起来,这是问夏第一次清晰地和他面对面相遇。 她失神了两秒。 那种感觉就像初三毕业的暑假,爸妈为了奖励她考上京西一中带她去玩蹦极,刚跳下去的那几秒一样。 心脏停止,呼吸困难,脑袋空白。 “要我帮忙吗?” 清润好听的嗓音让问夏回神。 “什…什么?”问夏摇头,“不…不用。” 说罢,她轻巧地落了下来。 但是也许是由于在同龄异性面前那一点点的害羞,导致她没看到脚下那块小小的石头。 脚底瞬间传来疼痛,她没站稳,一屁股坐在草地上。不算痛,却着实尴尬,甚至还能感受到没干透的草地把轻薄的校裤打湿。 李聿白坐在原地看着她。 那双眼睛实在漂亮,可问夏没来得及欣赏,只顾着捂着屁股站起来,顺带瞪了他一眼。 罪魁祸首!美色误人! “那是我的书包。” 问夏说着,一瘸一拐走过去捞起书包抱在怀里打算跑走。 “同学,你裤子…” 那语气,清清淡淡的,意在提醒。 问夏听到,止住脚步回头:“我知道,你别说话!” 凶巴巴的语气,呲牙咧嘴的表情。 李聿白却莫名轻笑出声。 “笑屁!” 问夏觉得自己语气似乎有点重,但是又低不下头道歉,只屈起食指蹭了蹭鼻尖,偷偷瞄了李聿白一眼。 他看起来并不在意的样子,眼睛又落回到书上。 问夏挺了挺背,往前跨步离开。 脚步声渐远,李聿白才轻飘飘看了过去。 少女穿着和他同款蓝白色的校服,背影清瘦,马尾随着女孩走动而摇摆,发梢在她后颈处来回轻扫。 — 上卷完。 夏(1) 问夏家最早是在京西下面的一个小镇上,后来因为她考上京西一中,他爸妈把家里田地租给了邻居,一家三口跑到市中心租房陪她上学。 房子租的不算大,两室一厅,三个人生活也足够。一转眼,也已经十多个年头了。 问夏家在三楼,她房间窗外有颗高耸的歪脖子树,阳光透过满树翠绿的新叶在她书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五月末,树梢枝头已有蝉鸣,问夏也已经回京西待了三个月。期间,五月初她带着她爸两个人回了趟淮江复查,待了两天,等到的复查结果很好,问夏才放下了心。 书桌上摆着电脑,问夏五指利落地在键盘上敲来敲去,胳膊旁边放着个正在通话中的手机。 “我还有半小时到。” “等下,我马上。” “不是,你这简历半个月了还没完事吗?” “在家很忙的。” “说说,忙啥了?” “……我爸天天在阳台捣鼓种菜呢,我不得顺着他帮他吗?” 随今无话可说,只催促道:“你赶紧的啊,我拎着行李呢。”说完她就切断了电话。 问夏眼神都没分过去,十分钟后才阖上电脑,看了眼时间,起身出门。 她爸坐在沙发上刷短视频,厨房里炖着汤,问夏从房间出来远远地就闻到味儿,她走过去拔掉电源,打开看了眼。 热气和香味扑面而来,她加了点盐又把锅盖上了,“爸,你晚上想吃什么?” “你做你想吃的就行。” “我晚上和念念出去吃饭呢。” 问夏爸眼睛没挪开过手机,闻言摆摆手:“那你赶紧去吧,我自己炒菜就行,你妈还要一会儿才下班呢。” “那行,汤我已经加盐了,你别加重了。” 问夏说完回房间拿了个手机,又在茶几上拿了她家小电驴的钥匙。 小区很旧,但周围全是知根知底的邻居,见她出门都会亲切地打上招呼。 出了单元门,楼下有个亭子,亭子里摆了个小桌子,这会儿坐着几个老人下象棋。 随今到火锅店的时候,问夏已经点好了锅底和一部分菜,扫了下她手里所谓的行李———就是一个香奈儿的流浪包。 问夏把菜单递过去:“看看想吃什么?” 随今点菜速度,三两下勾画后把菜单交给了服务员,“算你准时。”随今取下包往腰后一塞,倒了杯水喝了两口,“都做简历了,啥打算啊?” “不知道。” 随今哼笑,锅底正好上来,她等服务员走后继续道:“装吧,心都飘淮江去了吧?” 菜陆陆续续地上,问夏也没理她的打趣,把自己想吃的都往锅里放,被随今拦住:“你够了啊,别往里放香菜。” 两个人边吃边聊,都是些无关要紧的。随今说着在北海的生活,最后试探性地问她:“真不回北海了?” “两年,也挺久的了。” 答非所问的一句话,随今却秒懂,“说分手的是你,要回头的也是你,李聿白能站原地等你?” “这话说的,时间一直在流逝,他怎么会在原地呢。”火锅热气氤氲,模糊了问夏的眼睛,“我早就做好了没有他的准备,但好在,上天是眷顾我的。” 因为她知道,李聿白在等她,一直。 “我之前可是听说,他那个青梅竹马放着北海那么好的offer不要,偏要去淮江呢。” “宋雁月么?不会的。” “不会什么?” “她选择淮江肯定有别的理由,她可不是恋爱脑。” “你啊,宋雁月不是恋爱脑也挡不住你什么都不和他说。你爸出院不和他说,要回淮江也不和他说,这三个月他指不定怎么抓心挠肺呢。” 问夏叹了口气:“想着反正会回去的,而且还没和好,和他说我爸出院干嘛呢,总不能都分手了还让前男友鞍前马后。” “那你打算怎么追回他?” “李聿白,其实很好哄。”问夏眼里闪过一点狡黠,“撒娇卖惨,百试不爽。” 第一面见他,问夏确实有点措手不及。但后面几乎都是故意试探,叫住他然后摆出楚楚可怜的样子,朋友圈的每一条也是发给他看的。 “你们误会还没解开?” 虾滑有点烫嘴,问夏皱眉吃完,然后疑惑:“我和他没有误会啊。” “他全知道?” “嗯,我和他之间没有那种狗血的误会,只有清清楚楚的矛盾。” 随今了然。 饭没有吃很久,吃完后问夏骑着小电驴载着随今去京西一中兜了一圈。 两个女孩坐在围墙外的长椅上,一人一个冰淇淋,看着夜幕上空皎洁的月亮。 “你知道吗,我就在这,第一次遇到李聿白的……”大概是即将来临的离愁让问夏絮叨的声音突然带上丝哽咽:“念念,谢谢你特地大老远来京西请我吃饭。” “你敢哭,我就真揍你了啊。”随今仰着头,嘴里说着狠话却不敢偏头看她,“再说了,又不是以后见不了了。” 但其实两个人都清楚地知道,未来要再见一面并不是读书时所想象的那样简单。 她们从淮江大学一起毕业,又一起去北海闯荡,为了省钱租一个单间睡一个床,谁下班早都会替对方准备好第二天的午餐,一起放假的时候再北海四处闲逛走街串巷。 从此山南水北,难再相逢。 夏(2) 周日,天晴。 五月底,淮江气温攀升。 城市里种着的各种树也开始开花,李聿白上下班途中总是会瞥到道路两旁颜色各异的花。 经过了小半个月的雨水天气,周末总算放晴。早上的空气清新宜人,李聿白收拾妥当后牵着山竹出门遛弯。 在小区转了一圈,山竹闹腾着不愿意回家。李聿白估摸着它应该是想去附近那个公园,它总爱去那儿撒欢。 公园这会儿人其实不算少,有带着孩子的妈妈,有晨练的老人。李聿白不敢撒开牵引绳,只能跟在狂奔的山竹后面一起跑。 等山竹好不容易玩累了,李聿白找了个地儿坐下。山竹哈着舌头蹲坐在他旁边,有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过来看它。 “叔叔,它叫什么名字呀?” 听到小奶音,李聿白声音也温柔了些:“它叫山竹。” “看着很厉害的样子,那它会咬人吗?” “它不会咬人,不过也要小心。” “叔叔,我想摸摸它可以吗?” 小女孩扎着羊角辫,穿着粉色小裙子,肉嘟嘟的小手紧张地攥着裙子边,眼神却渴望地看着山竹。 李聿白点头:“可以。”他伸手捏住了山竹的嘴,然后示意小女孩可以过来点。 山竹先是委屈地看了眼李聿白,在小女孩伸出小手后,自觉曲了曲头好让小女孩够到它。 毛发经过搭理,是细软柔顺的。小女孩动作轻轻抚了两下,李聿白眼瞅着她嘴角满意地翘起。 那模样,让他想起某个人。 “蒋予安,给我过来。”小女孩身后响起一道压低的磁性声音,。 李聿白看着小女孩抖了一下,把手缩回去,他歪着头往她身后看去,是个身高腿长,穿着黑色短袖的男人。 小女孩回头,怯怯喊着:“爸爸。” 李聿白挑眉,迎面走来的男人一头粉色头发耀眼夺目,很难想象这么张扬的男人已经是一位父亲。 男人走前来揪了揪她的小辫子,随后单手抱起,也和李聿白用眼神打了个还算礼貌的招呼。 随着那父女俩逐渐远离的脚步,小女孩的声音也微弱下来。 公园里一片生活气息,山竹已经懒洋洋躺下,李聿白眯着眼有点出神,下一瞬耳朵里传进一句俏生生的话:“爸爸!你看!这是妈妈花。” 如果李聿白没猜错的话,声音是刚刚那个摸山竹的小女孩发出的,他缓缓掀开眼皮,视线追上去,刚才的父女正站在一棵树下。 小女孩所指之处,是一大片紫玉兰。 而紫玉兰别名,辛夷。 一个穿灰色长裙,面容清丽的女人走近那对父女。 小女孩大概是看到了妈妈有了底气,突然开始控诉她爸爸的罪行:“妈!爸爸刚揪我头发。” 男人捏着小女孩鼻子:“别在这恶人先告状。” “妈妈~”小女孩声音洪亮,即使被捏着鼻子也用力哼出声。 “蒋予安,公众场所有没有告诉过你别大喊大叫?”男人声音懒散带着点威慑。 小女孩嘴巴一瘪,伸着两只肉肉的胳膊探向女人:“妈妈抱我,爸爸好凶。” 男人不撒手,徒留小女孩弯着上半身倒向她妈妈,“妈妈…呜呜呜,抱~不要爸爸!” 那女人也没伸手要把女孩接过来,只是抚了抚女孩的头发:“蒋予安,妈妈手疼,抱不动。” “妈妈~” 男人将小女孩换了个姿势单手抱着,另一只手牵手身旁的女人,偏头和女人说话:“中午想吃什么?” “海鲜吧。” 李聿白看着他们的背影离开,那个小姑娘委屈地趴在她爸爸肩膀上,冲着他眨巴眨巴着眼睛。 是漂亮的杏仁状,湿润而清澈的黑眸里倒映着红花绿柳。 李聿白却觉得,那双眼像个深渊,他的心跌入进去,不可抑制地让他感到恐惧和疼痛。 山竹仿佛有所感知,叼起李聿白的袖子,头在他胳膊上来回磨蹭。 “你妈像你一样有良心就好了。” 他揉着山竹的脑袋,语气空洞无奈。 对李聿白来说,无比平常的一天。 遛狗、看书、做饭、午休、再看部电影,下午天色变暗,突然下起大雨。 晚上十点多雨停了会儿,他被边淮叫出去吃夜宵,到的时候,边淮已经坐在那儿玩手机,桌上放着烤好的一些菜,以及两瓶啤酒。 李聿白坐下,抽了两张纸擦了擦桌面,手机倒扣上去。 “难得,下雨天吃夜宵。” “前几天看一姑娘来吃,寻思味道差不了。” 李聿白握着杯子抿了口啤酒,嘴里含着苦涩的味道,就听着边淮问他:“怎么回事啊,这几个月怎么叫都出不来?” “没怎么。” 边淮见他不愿多谈这个,换了个话题闲聊,有时候都在沉默,倒也没有觉得尴尬。外面响起轰隆雷声,边淮往外看了眼:“又要下雨。” 吃到快结束时,李聿白倒扣着的手机下面亮起光,随后是嗡嗡的震动。 他拿起,是个陌生的来电显示。 挂断后,那个电话契而不舍地又打了过来,边淮看到劝他接:“指不定熟人呢,诈骗推销会这么坚持么?” 所以他接通了。 夏(3) 一场暴雨过后,粉白色的花瓣被吹地七零八落,可怜兮兮的铺在深色的水泥路面。 此刻还有淅淅沥沥的小雨滴滴点点地拍打在枝头尚未零落的花儿上,让它们摇摇欲坠。 残缺的花瓣在沉积水面微漾,街道两旁路灯的光透过水面折射出一副仿佛碎星散落人间的画。 问夏走出派出所时看到的就是副这样的画面,雨中的街道安静而湿漉,伴着一股清新的味道。 与这样如诗如画的雨后夜景截然不同的场面在她身后上演。混乱如菜市场的派出所,有人破口大骂,有人无奈叹息。 问夏从这样凌乱的动静里,还能捕捉到里面某个人手机里的声音,: “淮江多区发布雷雨大风,冰雹,暴雨预警。预计未来一小时内东南部将有龙卷,最大阵风11-12级。强对流天气影响,请停止户外活动和作业。” 除此之外,还有慢慢飘过来的泡面香味。秀气的鼻翼轻轻翕动,问夏肚子响起两声咕咕声。 她没回头看,只是握紧了行李箱拉手向着右边这条开满粉白色花的小道往前走。 路过一个便利店,上面是绿色的711logo,透明的门可以看到店里挂着的时钟——22:38。 此刻里面并排坐了两个女孩在吃关东煮,两个人说说笑笑,碗里的食物还冒着热气。 明明隔着玻璃,问夏却觉得自己也闻到了香味,肚子不免又咕嘟叫了一声。 她抬手捂着肚子,从七点多下火车到现在她都还没吃过东西。 可是钱包被偷了,身份证银行卡都在里面,手机在追小偷的时候也摔坏了。她通过火车站执勤的警察报了案,但是火车站人来人往,也不能立刻抓到人,只让她等消息。 不想给爸妈打电话,怕他们担心。又死活没记住云谏的号码,诺大的淮江市问夏突然一时不知道该联系谁。 一道白色闪电在她身后鬼魅般展开,随后是一阵巨响的雷鸣声,问夏被吓得连忙挪着步子往墙角躲,还在犹豫要不要进去赊账或者借钱的时候,里面走出两个女孩。 她们站在门口抱怨了几句淮江的天气,最后说道:“趁着雨还没下,赶紧回去了。” 问夏把行李箱留在原地,走到她们跟前,局促地开口:“你们好,我手机摔坏了,可以借一下你们的手机给我朋友打个电话吗?” 那两个女孩先是防备性地打量了下问夏,而后眼睛扫了一眼她放在墙角的行李箱和她递出来摔坏的手机。 “可以的。” “谢谢。” 问夏接过其中一个女孩递过来的手机,一下一下在拨号键盘摁出一串数字,在摁下绿色拨号键时,犹豫了下。 但想想现在的处境,还是点了下去,电话里传来一声又一声地“嘟”,她无意识地用食指在手机侧面一下一下刮着。 下一瞬,电话被接通,耳朵里传来熟悉的低沉男声:“哪位?” “是我。” 对面沉默,问夏知道他听出来了,继续道:“你能来接我吗?” 对面仍旧没吭声,问夏试探性地喊了声:“李聿白?” “地址。” “淮江火车站最近的这个派出所。” 电话被那边挂断,问夏抿着唇把手机还给了那个女孩:“谢谢你们啊。” “不客气,那我们先走了。” “好。” 问夏还想着借点钱买点东西吃先,但是两个姑娘怕雨下大,走得很快,她也就作罢。 晚上十一点,便利店准时熄灯关门。外面雨也已经下了起来,问夏挨着行李箱蹲在墙角,抱着双臂低头数着拍打在脚边石砖上的雨滴。 一开始雨小,尚能数得清。后面雨越来越大,带着风飘到她的短袖上,洇湿一大片。 仍旧苦哈哈数着雨点的问夏余光里出现一双球鞋,冰冷的雨丝被人挡住不再落到她肩头,连带着路灯的光也被掩了一大半。 这双球鞋,她也有双一模一样的女款。 她仰头,在看清人后眼神亮了亮,唇角也扬起笑。 夏(4) 李聿白穿着黑色短袖,外面套了个休闲款的西装外套,右手握着一把黑色打伞,外面的狂风暴雨似乎被他严严实实格挡住。 “你来啦。”问夏语气忍不住地开心,连忙想要起身,但是蹲了太久,起身的一瞬间麻掉的腿不受力,她整个人往李聿白怀里倒。 李聿白左手下意识去扶她的腰。 不论是钱包被偷后的慌张,还是手机被摔坏后的心疼,又或者是在警察局被告知要等一等的无奈,和在便利店门口又饿又困的局促。 种种情绪,问夏都感觉好像还没坏到最糟糕的程度,所以她也忍着没哭。 直到这一刻,她腿麻摔进李聿白熟悉又久违的怀里,闻着他衣物上的洗衣液味道,开始鼻酸,眼泪失禁一般从眼角落下。 李聿白没吭声,静静等她哭完。扶在她腰间的手也没松,他略微皱眉,再次确认她真的是比从前瘦了许多。 问夏哭完,腿也缓解了,她站直身子从李聿白怀里退出来,“不好意思啊,刚刚腿麻了。” 不好意思。 李聿白心里冷笑,面上却不显,垂眸盯着她哭成花猫的脸看,好一会儿后才吭声:“嗯,走了。” 他抬着步子要走,余光看到问夏匆忙拉着行李箱跟在他身边,躲进他伞下,伞面默默被倾斜出一个弧度。 黑色沃尔沃开着双闪停在路边,李聿白撑着伞让问夏先上了副驾驶,然后单手推着她的行李箱去车后放进后备箱。 问夏系着安全带,顺带打量着他的车———干净,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物,但是充斥点橘子调的香水味。 驾驶座的门打开,李聿白收伞上了车。 问夏眼神规矩,不再乱看。 腿上被他扔来一件外套,她悄悄偏头,李聿白目光正直视前方没分过来半点,她讪讪收回眼神,把外套穿了起来。 外套很大,她一整个裹在里面,刚想开口说声谢谢,肚子又咕噜作响,在安静的车内格外明显。 她抬手捂住有点发烫的脸颊,手被袖子遮住,五指堪堪露出一截指节,眼角偷偷瞥向李聿白。 “储物抽屉有零食。” 问夏闻言,探着手去开,果真堆了满满一抽屉的零食,“那我吃了?” “嗯。” 问夏从里面随手抽出包饼干,吃了几块有点噎,她又拿了瓶AD钙奶出来,嘴巴咬着吸管,突然有点不是滋味。 这些零食原本是给谁买的?她心里隐隐知道,但也没忍住开口问他:“有女朋友了啊?” “没有。” “那就是有发展中的女孩了?” 李聿白突然偏头,眼神和语气都十分不善:“和你有关系吗?” 问夏被呛到,抿着唇没再说话。 李聿白左手捏紧,反思自己是不是语气太过份了,下一秒就听见她含着笑开口:“那她知道会不会不开心啊?你这么晚还来接你前女友?” 那个语气,活像网络上被人声讨的绿茶。 “……” 半个小时后,李聿白把车稳稳停进地下车库。车里很安静,他突然有点心痒想抽烟,却想起旁边还有个人。 女孩缩在他的外套里,衬得更娇小。长发凌乱,头歪向他这边,双手握在安全带上,脸色柔和,呼吸均匀。 睡得很香,丝毫没有一点防备心。 李聿白没想到那个电话会是她的,听出她声音后那瞬间是有点懵的。 他利索地离开烧烤店,留下边淮在后边骂:“你要不是我朋友,这种程度的恋爱脑我见一次揍一次。 在半路发现油表爆红,他找了个最近的加油站加了箱油,进去付款时也不知道为什么顺手就买了袋零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又有点心虚地把零食藏进储物抽屉。 一路上他漫无目的地思考,她怎么来了?怎么突然给他打电话让她去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在派出所门口没见到人,进去问了一圈才知道她往哪儿边走了。直到看到她蹲在便利店门口的墙角处,和他小区楼下的流浪猫一样可怜兮兮,但好在人是完好无事的,李聿白才松了口气。 他们分手后,他没能喜欢上别人,却也做好了和她再没有可能的准备。 可她怎么就又来了淮江?中国这么大,她可以留在京西,也可以去北海。 偏偏是有他在的淮江。 夏(5) 问夏做了一个梦,梦里是炎热的夏天混含着清冽刺激的薄荷味。她深切地知道那是个梦,也是回不去的过往,这种清醒地认知让她心脏骤疼。 她颤着眼睫,刚睡醒的双眸是无尽的脆弱和无助,梦里她以为真的失去的这个人就在她面前。 问夏无法开口描绘与形容这一刻的感受,只看着李聿白失了神,眼角悄无声息滑落一滴泪。 李聿白见她没醒,也没喊她任由她睡,干坐着等了一会儿有点无聊,有她在不好在车里抽烟,李聿白只好弯着身子去副驾的储物抽屉找东西吃。 他蹑手蹑脚,生怕折腾出声音吵醒她,只拿了最外边的一包东西出来。 好巧不巧,是薄荷糖。 问夏就是这个时候醒的。 这样的姿势让他们靠得很近,她盯着他的后脑勺还在恍惚,抬着手慢慢去确定这是不是还在梦里。 李聿白挑挑拣拣后拿了一颗出来,像是感知到什么后回头,就看到问夏伸过来的手和红了的眼角。 见他看着,那只手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李聿白莫名没有起身,就着那个姿势看她,喉结上下滑动了下。 可问夏的手在即将触碰到他脸颊时停了下来,李聿白垂眼,带着失落坐回驾驶座。 问夏停在空中的手垂落到大腿,心底在不停叹气:还说他很好哄,自己连上手都不敢了。 那颗薄荷糖被他捏在手里玩了两下,也不吃随手扔进了置物杯架里,“醒了?下车吧。” “啊,好。”问夏点点头,手大大方方地摁了摁眼角:“刚刚做了个梦,醒了还以为在梦里呢。” “嗯。” 车位离电梯不算远,李聿白帮她拿下行李箱也就顺带推到电梯口,刷了卡进了电梯。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问夏庆幸电梯壁不是镜面的,她可以安心地弯起唇角。 电梯停在22楼,是四户两梯的格局。李聿白住在2204,三室一厅,面积不算太大。 问夏站在他身后,双手握在斜跨包上,看他开门,看他打开屋内的灯,看他回头找她。 真好,时间在前进流逝,可他们的爱还一直在。 “进来吧。” 他蹲在玄关的鞋柜前,找出双黑色拖鞋给她:“只有这个。” “好。”她应得异常乖顺。 房子装修得很温馨,和他的外表格格不入。李聿白拎着她的行李箱进了一个房间,问夏只在客厅多看了两眼便踢踏着跟上他的脚步。 “你睡这儿。” 问夏看着明显有人睡过的床,眉头微微皱起。 “之前我妈来睡过,我待会换一下床单被套。” 问夏心里松了口气,但仍低着头,手指和包包带子绞在一起,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李聿白哪里不知道她的毛病,睡不惯别人睡过的床,他试探性开口:“那你睡我房间?” “可以吗?” 她头抬起的速度太快,仰着看他。 李聿白沉默了下,低估了她的厚脸皮,谁借住还要住主卧的,但是他无法拒绝,“随你。” 李聿白拎起她的行李箱走向对面他的主卧,门被打开,问夏看清里面的布局。灰色调为主,被子掀开了一个角,底下床单有点凌乱的褶皱。 还有山竹,此刻就窝在他房间的沙发上睡着,没被吵醒。 “山竹…” 李聿白把她行李放进去,见问夏在沙发边蹲下轻声喊着山竹。 “卫生间在外面。” “哦。” 李聿白出了房间,问夏看着他背影完全消失,才把行李箱放倒在地上摊开。 抱着衣物进卫生间时,看到厨房那边的灯亮着,问夏对着镜子又没忍住唇边溢出的笑,抬手拍了拍脸,“忍住。” 整个人淋在温暖的水下,问夏觉得一整天的疲惫都一扫而空。出了浴室,便闻到泡面的香味。 李聿白不在厨房了,只有餐桌上摆着碗泡面,上面还贴心地放了火腿和鸡蛋。 问夏没有先去吃,转身看到第三个房间亮了灯,她走过去,是个书房,李聿白就坐在一个躺椅上捧着本书看。 听到她的脚步声,李聿白也回了头。 “你不吃吗?” “嗯。” “哦。” 问夏知道这对话挺没意思的,但也没立刻走。 李聿白看她没走,以为她是不想吃泡面,解释道:“冰箱里现在只有泡面了。” “没事,我喜欢吃。” “嗯。”李聿白放下书,起身从她旁边走过:“趁热吃吧,我去洗澡。吃完碗就放那儿,我会洗。” “好。” 问夏回到餐桌旁坐下,泡面煮得是她喜欢的劲道,没有太软烂。挑起第一口放进嘴里时,问夏觉得自己幸福的要死了。 虽然在医院的日子很痛苦,但是爸爸手术很好,在家也在好好休养。 虽然今天很糟心,但是她不用流落街头。 虽然她知道李聿白一直在生她的气,但是现在她在李聿白的家里,用着他的洗发水和沐浴露,吃着他做的面。 没有什么比这更幸福了。 当然,如果今晚李聿白可以抱她睡会更好。 一想到这些,问夏脑子开始活跃,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放下筷子飞快跑到卫生间门口。 里面有水声,李聿白估计是已经开始洗澡了,这时候再叫他开门也没有意义了。 问夏灰溜溜回去继续吃面。 李聿白清晰地听见门外脚步来了又走,眼睛瞥了眼脏衣篓,一条纯蓝色的女士内裤挂在脏衣篓的边上。 她其他的衣服被他刚脱下来的压在了洗衣篓最下面,隐约可见女孩同色的内衣带子和他的裤子缠在了一块。 夏(6) 李聿白睁眼的时候,窗外是一片雾蒙蒙的蓝。房间里寂静无声,因此他能清晰低听到另一道轻浅呼吸在自己被子底下。 他蜷了蜷左手的五指,小臂上因长久压着重物而酸胀发麻,另一只手则是掀开了被子的一角。 怀里赫然缩着个穿白色睡衣的女人,一头长发凌乱铺开,手搂在他腰间,脸贴着他胸膛睡得安稳。 是怎么睡到一起的? 李聿白眼睛虚无的盯着天花板上的一点。 昨晚他洗完澡出来,没看到问夏在客厅,到厨房转了圈,面被吃完了,碗筷也洗干净了,甚至流理台也擦得干干净净。 问夏没关主卧的门,门缝里没有任何灯光透出来,李聿白手指把门轻轻顶开了些,问夏已经锁在被子里睡着了。 他回到卫生间,准备拿吹风机的手拐了个弯抽了条毛巾出来随手擦了擦还没干的头发,弯身把那团蓝色的布料攥在手里,然后拧开水龙头清洗。 冷水把五指跑白,小小的内裤在他手里来回轻搓,镜子里那张脸却淡得没有表情。 吃了调味重的烧烤,李聿白半夜口干舌燥起来去客厅倒水喝,回房间时听到主卧有异响,他透着半开的门和门外的光,在黑暗里看着问夏赤着脚下床。 他以为她也是起来喝水或者上厕所,打算离开时却发现她上了沙发和山竹挤在一块。 李聿白觉得不太对劲儿,这才推开门轻声走到沙发边。沙发不算大,已经躺了只狗,问夏就把自己蜷成一只虾挤在另一头。 他蹲下,夜色里可以看清问夏恬静的睡颜。李聿白伸着手指戳了戳她的脸,是真的瘦了很多。 这些年,她过得不好吗? 也是,做英雄总要付出点什么。 睡梦中的问夏感觉脸上痒痒的,抬手握住李聿白那根作乱的手指,“别闹。” “起来,回床上睡。”他唇角轻微勾了勾,手指在她掌心里挠了挠。 虽然白天温度升高,但是晚上气温有点低,沙发上没有被子可以盖。李聿白俯下身凑近她,轻声道:“我抱你回床上。” 问夏却没有出声。 他抽出手指,一只手伸进她背后,一只手放在她腿弯下,把她抱起。 睡着的人是很沉的,李聿白抱起来的瞬间往上掂了掂。这一掂,怀里的人迷迷糊糊掀开眼皮和他对视。 李聿白突然之间有点心虚,愣在那儿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 “李聿白?” 她声音轻,带着还没睡醒的那股子娇气喊他。 像从前的每一次。 他压着声线,温柔的嗯了一声。 问夏抬着只手来碰他的脸,唇边扬起个浅笑:“又梦到你了。”她的手指有点凉,在他脸上轻轻戳了下,又用手掌摸了摸,“终于摸到了。” 短短几步路,李聿白走得很慢,把她放在床上,又扯过被子盖在她身上:“睡吧。” “你要走了吗?” “嗯。” “别走。” 她搂住他的胳膊,不肯让他离开。 他生她的气,不再见她连她的梦里都很少出现。这一次,她不想放开他。 李聿白一时不知道她是装的还是真的在说梦话,可她带着哭腔的声音,让他脚步无法动弹。 “那你想怎么样?” 她再度没有了声音。 他的胳膊被她紧紧抱着,李聿白推了推问夏的手,“松开。” 意料之中的安静。 李聿白躺上床的时候,问夏松开了他的手立马钻进他怀里,动作快到李聿白真要怀疑她是不是装的。 但是装的又怎么样呢? 成年人,多心照不宣。 明明可以送她去女性朋友家里,或者帮她去酒店开个房间,却偏偏把她带回了这里。 而她也没有出口阻拦一句。 李聿白思绪从回忆里抽离,天色渐渐翻出鱼肚白,问夏在他怀里转了个身背对着他。 他左手抬了抬,下意识把她贴近自己的胸膛,又侧了个身伸着右手去搂她的腰。 李聿白把脸埋在她肩胛骨处,双臂用力紧紧把问夏往自己怀里抱。 “张问夏,你真行。” 近乎呢喃的一句话从他嘴里咬牙切齿地出来。 就这么抱了会儿,李聿白松开她起了床,山竹正趴在沙发上两眼发光的看着他们,也没出声。 李聿白在唇边竖起根手指。 山竹突然咧了咧嘴。 他走过去摸了摸它的头,“来我这睡。” 山竹就这么屁颠颠跳下沙发跟着李聿白脚步出了房门进了客卧。 脚步声远离,问夏掀开眼皮看了眼门的方向,满足地露出个得意的笑,又缓缓闭上了眼。 是真的很困。 昨晚她吃完面打扫完就回了房间,李聿白没来得及换床单,她躺上床,被子一盖就觉得他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 她睡得很快,醒得也很快,大概是那碗吃得太晚的泡面没消化,让她难受地醒来,正打算起来走走消化一下就听到门外李聿白开门的动静。 问夏眼珠子一转,演了一把,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出要去和山竹抢沙发的戏码,反正李聿白是成功地留在她床上了。 夏(7) 问夏起床没看到李聿白,也没有看到山竹,只有餐桌上摆着早餐,用吐司做的三明治,放了鸡蛋火腿,还有杯尚温热的豆浆。 昨晚忘记洗的衣服此刻正晾在阳台上,还有她的内衣内裤,挂在粉色衣架上,随风飘动。 问夏会心笑了笑,转身去吃早餐,一口一口吃得挺慢,屏幕摔坏的手机就放在手边,她眼神放空,听到身后有开门的动静才回了头。 李聿白穿着身黑色运动服,上面横着三条白色斜杠,他正低头换鞋,旁边的山竹早已飞奔跑向问夏,在她脚边尾巴摇得飞起。 问夏手抚着山竹,视线却跟着李聿白从玄关到冰箱,见他从里面拿了瓶水出来。 李聿白手指拧开了瓶盖,临喝之前凝着眉瞥她一眼,“怎么?” “你今天上班吗?” 李聿白仰头喝了两口才去打量她,那眼神里含着探究,但问夏面容满是清澈再无其他。 他没再看,点点头:“嗯。” “那你吃早餐了吗?” “吃了。”李聿白抱着双臂斜斜倚在冰箱门上,其中一只手轻巧捏着矿泉水瓶,语气懒散,“有事?” 她蹲下和山竹玩,需要仰着头去看他,“你可以借点钱给我吗?现金,我去修下手机然后还给你。” 在李聿白沉默的期间,问夏没继续说话,自顾自和山竹玩。 “我房间床头柜有个钱包,自己拿。”他边说,边从她旁边走过,闲适又随意。 问夏察觉他心情比昨晚好,看着他的背影冲山竹吐舌,低低道:“山竹,你长胖噜。” 山竹埋着头在她胸前蹭。 太久没见山竹了,陪着玩了好一会儿,李聿白都洗好澡准备出门去上班了。 “你要出门啦?”大概是和山竹玩得开心,语气都稍微高昂了点。 李聿白站在门口回头瞧她,“你今天…” “啊我待会去修一下手机,然后去找学长谈一下工作的事。”最后四个字,问夏越说声音越低,因为李聿白眼神越来越冷。 但他到底什么都没说就出了门。 问夏回房间找了套衣服出来换上,却发现睡衣后肩处有一团深色印记,皱眉看了会没看出什么来只得塞进了洗衣机。 收拾妥当后找到李聿白说的那个钱包抽了几张纸币放回原处,然后和山竹告别:“我尽量早点回来呀山竹,你在家乖乖听话。” * 问夏从地铁出来,握着刚修好的手机找到云谏的微信,聊天记录里有他前几天发过来的位置。看完才发现自己出错了地铁口,但是好在不算太远。 今天天晴,带着点微风,问夏格外喜欢这样的天气,步伐间都无端轻快了些。 云谏在的公司位置处在较为繁华的地段,街边店铺琳琅,期间路过一间装修风格别致的店。 整体白色调,白漆的墙上印着金色的店铺名字——芸色美容中心。旁边还有更小的一行字,用不一样的字体写着: “芸芸众生,皆为绝色。” 这八个字,问夏看了想拍手叫好。但是她对这方面没太有兴趣,看了两眼也就继续往前走了。 迎面走来个穿白裙子的女生,扎着马尾辫放在左肩,一条蓝色的带子缠绕在辫子里。 问夏为什么会注意到,是因为白裙子女生不小心撞到她身上。 女生抬起来的脸,让问夏想到现在网络上风靡的一个词——纯欲。女生嗓音也轻,和她说抱歉,像问夏想象中的江南女子那般。 “没事。” 女生抿着唇点了下头,从问夏身旁走过,进了那间名为芸色的美容机构。 这是个小插曲,问夏也很快遗忘。 她找到云谏的公司,向前台说明来意。前台带着她进了个会议室,没等多久云谏便进来了。 “学长。”问夏礼貌起身。 “别这么客气,昨天打你电话怎么没接?” “我钱包被偷了,追的路上手机摔坏了,又去派出所报案,折腾了很久。” “啊,怎么不联系我?” 问夏羞涩笑笑,没说话。 云谏哪里能不知道她是不记得他电话,“那你现在住哪儿?” “我住我前男友那里。” 云谏张着口,却没发出声音。 问夏也没想多说她和李聿白的事,“我带了简历过来,现在就可以面试的。” “行。”云谏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好面试。” “好,谢谢学长了。” “别老这么客气。” 夏(8) 问夏面试挺顺利的,她表现不错再加上云谏担保,下午她就收到了HR发来的offer。薪资福利都比在北海也好了点,问夏想着改天得再请云谏吃顿饭。 中午回去做饭时问夏才发现李聿白冰箱里挺空旷的,估计他也不常做饭,她只能随便在冰箱里找了份速食将就。 下午问夏没什么事干,在手机上查了查公司附近的租房信息,又看了下自己银行卡里的余额,眉头蹙起一片褶皱。 淮江工资高,但消费水平也高。她爸生病后问夏几乎掏空了自己两年的存款,她好强,来淮江她爸妈给她塞钱她也没要。 她咬着下唇,看了下合租的情况,价格确实要低许多,划拉着页面收藏了几个还不错的,打算到时候去看看。 没看多久便拿出电脑放在腿上,她盘坐着,手肘支在沙发扶手上撑着额头,眼睛看着屏幕,要不是另一只手的手指还时不时在电脑触摸板上动她看起来像在发呆。 窗外太阳渐渐落下,阳台窗帘温柔摆动,山竹趴在沙发边轻摇着尾巴。 直到问夏的闹钟打破一室安宁,她看了下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才惊觉时间过得这么快。 离李聿白下班还有一个小时,问夏拿起手机琢磨着给他发信息,对话框里的字打了又删,最后发送出去的是: “回来吃饭吗?” 两分钟后李聿白回了个嗯。 “那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这回他回得有点慢,问夏已经收拾着出了门,在小区楼下才收到他的信息:“不挑。” 其实小区附近就有个超市,但问夏还是坐了五站公交到了最近的菜市场。她逛的仔细,边走手上的袋子越多。 最后去的是肉类区,猪肉牛肉这头味道还不重,为了给山竹买新鲜的鸡胸肉,她走到另一头,一股不适的味道涌入鼻腔。 鸡鸭等家禽活蹦乱跳在各个铁笼子里,各个摊位的老板置身其中早已习惯,见她路过还笑眯眯招揽。 问夏随意找了个摊位,老板娘围着红色围裙穿着雨靴,一手拎着只刚杀好的鸡,手起刀落斩块。 “要什么?” 问夏不仅要了单独的鸡胸肉,还要了半边鸡肉和一些内脏。 老板娘说好,让她等着。 问夏出市场前还买了些水果,两只手几乎拎满了,塑料袋子细,又重,勒得她掌心发红。 但她闷声不吭,一路走到公交站牌下等车。这会儿正值下班高峰期,公交车久等没来。 问夏无聊,盯着路上飞驰的车辆,只见一辆眼熟的沃尔沃速度慢下来,停在她不远处。 车窗降下,是李聿白半张精致的脸,他转头看她,随后下了车。 “你怎么…” “先上车。”他说着,拎起地面上一堆的东西放进了后备箱。 问夏直奔副驾驶,系好了安全带等他。她是有点惊讶的,还带了点隐秘的欢喜。但李聿白上了车,她只能强行抿唇让自己没有表情。 回去的车程也就十来分钟,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问夏犹豫着还是打破了这份安静:“你下班好准时呀。” 李聿白瞟她一眼没说话。 问夏尴尬扯唇,“放首歌听?” “自己放。” “可以连我手机蓝牙吗?” 他微怔片刻,“嗯。” 问夏放得是某部她爱看的电视剧的歌曲,她也跟着轻哼。哼到某句词的时候,她滞了一下,没敢去看李聿白。 “如果能如影随形谁愿意一意孤行。” 晚上是李聿白下厨,问夏在和山竹玩,时不时抬头看看他的背影。 她认识他多久了?都快七八年了。 可期间大多时间他们都分隔两地,所以每次见他,问夏总觉得他好像又高了或者肩又宽了。他成长的硬朗而稳重,记忆里少年模样逐渐模糊。 问夏突然莫名失落,他们错过了彼此很长的一段时光,她越想越没有了底气。 碗是问夏洗的,李聿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等她洗完出来,就看到自己的电脑被他放在了腿上。 她心脏一突,连忙过去。 李聿白撩起眼皮看她,眼神里是她读懂了的情绪。可问夏不敢对视,只低着头合上了电脑抱回房间。 还没进去,就听到背后李聿白凉凉的声音,“什么时候搬走?” 问夏手指都攥白了,压抑着声音:“这几天。” “嗯。”李聿白悠悠起身,手插在裤袋里跟着进了客卧,门被慢慢关上。 “李聿白!”问夏转头,在门合拢前一秒叫他。 他手上动作停顿,没什么表情的看她。 问夏抿了抿唇,眼睛里浮着水光,眼泪落下的那一秒,她说:“别这样。” 可回应她的,是门完全阖闭的声音。 夏(9) 日子一天天过得和流水一样快,一样不经意。 那晚之后,问夏和李聿白之间本来就不够好的氛围变得更加僵硬“”。 虽然当时说几天就会搬走,但问夏实在太忙,也抽空看了几个房子,大多与图片不符合,她暗戳戳在心里呐喊要告那些二手房东诈骗。 于是再尴尬,问夏也厚着脸皮一直在李聿白那里住着。好在,李聿白也没有真无情到要把她赶走。 淮江越来越热,日头越来越晒。初夏的日子,树叶被染成嫩绿,茂茂密密在略微燥意的空气里展现生机。 问夏是和云谏同在社会新闻版块的一个组,打架、车祸、起火等突发事件忙的她们部门脚不沾地,更别提还不时不时有热心市民连点芝麻绿豆大的事都要给打她们热线。 但是总体来说,问夏其实是开心的。 她这会儿刚交完稿,难得轻松片刻,跑去茶水间给自己冲了杯速溶咖啡。 茶水间里有娱乐板块的同事在悄咪咪吃瓜,说着最近大热的女明星夏织被同行拍到和背后金主一起出现在淮江某个顶级星级酒店。 问夏对这个名字倒也熟悉,但是她向来对娱乐圈的事不太感冒,听了两句就回了工位。 下午问夏接到一个热线电话,电话那头是女人的啜泣声:“我的女儿半个月前失踪了!” “您报警了吗?” “是的,已经立案了,但是一直都没有消息。” 没有消息四个字让问夏觉得奇怪。 事实上在国内,小孩失踪数量并不如网上那般夸大其词。一般报警后无论是死亡还是被抢盗,都会比较快出结果。 如果是被拐,在公安部会有个称之为团圆系统的紧急发布平台,属于是人贩子的克星。 问夏挂完电话,心脏莫名开始突突跳。 她收拾着包离开公司,在地铁上时她犹豫着要不要给云谏打个电话,又觉得没必要事事都让他一起跟着,还是决定等见过那个女人再说。 很快问夏就顺着女人给的地址找到了她的家,一楼是她家的早餐铺子,二楼是住房。 打电话的女人是个单亲妈妈,穿着洗到发白的短袖和牛仔裤,见问夏时腰间还围着围裙。 女人姓胡,失踪的女儿叫胡星星,今年才读小学三年级。失踪那天傍晚胡女士在家做饭,星星照常在外面和小伙伴一起玩。 临到了吃饭的时间胡星星还没有回家,胡女士以为是星星玩过了头,以前也有这样的时候,没有多在意。 但是天色暗下来胡星星仍旧没有回来,胡女士才开始着急,连忙出门在附近找了一圈也没有发现女儿的踪迹。 她在报警前去找了星星平时的几个玩伴,都说她们早就回家吃饭了。如果按照几个小朋友说的时间,星星也应该早早到家了的。 胡女士急得不行,立马报了警。警察也在第一时间受理,查了周边监控,发现胡星星是在回家途中被人给带走了。 警察给胡女士看了监控确认带走胡星星的人不是她前夫,也不是任何认识的人。 “监控拍到的话,警察找起来应该会更方便吧?” 胡女士敞着泪摇头:“我也以为,可是这么久了我每天跑去问,都说还在找,让我等消息。我怎么等得了!半个月了啊!” 她泣不成声:“就算是…是尸体也该找到了吧。” 难以启齿的两个字从胡女士嘴里艰难说出,问夏拍了拍她的肩膀,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我会帮忙跟进一下的。” “谢谢你,记者小姐。”胡女士来回搓着手掌,在问夏打算起身告别时又突然开口道:“我录了一点监控的视频,你要看看吗?” “可以。” 问夏从胡女士那里接过手机,手指轻点屏幕,视频开始播放。 不到三分钟的视频,播放到一半时,问夏突然愣住,随后又重新把进度条往回拉,同时双指放大屏幕。 她放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来来回回翻看那几秒,视频里出现一辆灰色面包车,且正好露出车牌号。 问夏心跳如雷,脑袋像被抡一拳般眩晕,她捂着胸口跌坐回椅子上。 出胡女士家的时候,问夏手是抖的,腿也是软的,那段可怕的回忆压抑不住地钻进脑海。 那个秋天,那个雨夜,那辆朝她而来速度越来越快的灰色面包车,那束亮到她无法睁开双眼的远光灯,还有她所失去的那些。 问夏站在原地微微仰头,太阳灼热地晒在她眼皮上,酸痛到眼角分泌出生理性泪水。 夏(10)微H 客厅里黑着灯,客卧尚未紧闭的门缝有一丝昏黄灯光泄出来,隐约可见客厅墙面挂着的时钟。 阳台玻璃门大开,晚风吹动浅色窗帘悠悠晃荡,外面躺椅上有道暗色身影,旁边的木制小桌上烟灰缸里歪歪扭扭堆着几个烟屁股。 正对面看过去的公园里黑漆漆一片,唯有几盏路灯在亮着。 李聿白坐在藤椅上,灰色衬衣松松垮垮掖在西裤里,上面解了两颗扣子,长裤包裹紧实有力的长腿,薄唇紧抿。 指尖是明明灭灭的猩红,空气中是飘飘渺渺的白烟。 背后挂钟走向十二点整,发出一声轻轻的报时,同时响起的是门外钥匙间的碰撞声。大概是屋子里太过于安静,把细微的声音无端放大。 李聿白听着那些窸窸窣窣,知道她从包里掏出钥匙了,叮铃桄榔一大串,然后是钥匙插进锁孔里旋转,随着咔嗒一声,门被轻轻推开。 问夏把钥匙放在玄关柜子上的小篮子里,弯身换鞋时发现李聿白的家居鞋还在,她发出猫一样的声音,自言自语:“还没回?” 她穿着拖鞋往前走了几步,就看到阳台上他的背影,挺拔清瘦。 挺久没好好说话了。 主要是李聿白不太想理她,似乎也不想看见她。问夏却不太想错过每个能和他说两句的机会,她有点局促地站在原地,“李聿白。” 其实问夏做好了他又不理她的准备,可又听到他喉间闷出一声嗯,然后低沉暗哑地声音响起:“怎么?”。 “你…你吃饭了吗?” 李聿白明显的停顿了下,轻咳两声:“吃了。” 问夏听到他的咳嗽声,没忍住往阳台走,看到烟灰缸里的堆积物,有点懵:“怎么抽这么多?” 她惊讶是正常的,因为从前李聿白不怎么爱抽烟,随后对上李聿白偏头看来的眼。 他的眼睛是漂亮勾人的桃花眼,看什么都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眸间是深邃的黑,像深不见底的渊,难以察觉任何情绪。 和他对视,问夏总是先举白旗的那个,她挪开视线,支支吾吾转移话题:“你怎么不开灯?” 李聿白掐着烟怼进烟灰缸里按灭,淡淡道:“你管我?” “啊?”她回过头来,摆着手:“没有,我就问问。” 他不说话了,问夏也自觉的离开:“那我不打扰你,我去洗澡睡觉了。” “张问夏。” “嗯?” 李聿白看她回头,嘴角勾起个漫不经心的弧度,薄唇轻启,幽幽道:“想不想上我?。” 问夏几乎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耳朵到脖子迅速变红,“什…什么?” 李聿白慢悠悠地起身朝她走了两步,微微弯腰,抬手捏住她的下巴摩挲:“做吗?” 问夏被迫和他再次对视,下巴那块儿被他弄的有点痒,可她无心在意。 因为他嘴上问出这样暧昧逼人的话,眼角眉梢却是透着隐约的冰冷。 问夏看得心脏发疼,低头躲开他的手,“我要休息了。” 李聿白拽住她的手腕,把人拉回胸前,“躲什么?” 她想推开他的手,可腕骨似乎都要被他重重的力道捏碎一般:“你放开我。” “当然会放,毕竟我们已经分手了。”他继续道:“你记得的吧?嗯?” 问夏的手此时正搭在他手背上,闻言停住动作:“嗯。” 她突然间不再挣扎,就那么小心翼翼地低着头,明明一副可怜又委屈的样子。 李聿白却霎时怒火中烧,“那天晚上为什么要叫我去接?” 她低头,沉默不语。 “成心在我跟前晃,你要想上床我陪你啊,上完能不能别出现在我面前了?” 问夏对着他摇头,眼泪不受控制地顺着脸蛋下滑。 梨花带雨,也不过如此。 李聿白看着她的样子,闭了闭眼,“哭什么?知道我舍不得赶你走是不是?” “不是。”她声音带着哭腔,抽抽嗒嗒:“我会尽快搬走的。” 她的反应让李聿白不怒反笑,松开了她的手腕。 问夏发觉腕上的力道消失,正想离开,背后突然多出只手,带着力道把她往前一压。 问夏腰间硬生生硌着李聿白的皮带扣。 她还没反应过来,唇就被他咬住。 他吻得实在重,在她娇嫩的唇上碾压,又熟稔地撬开她的牙关,舌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勾着她的,在她湿热口腔里追逐游戏。 又忽而裹住她不停闪躲的舌重重的吮,一腔浸液被他纳入自己口中,犹嫌不够,李聿白的手恨不得能将她塞进自己的血肉里。 她拍打着他的肩,舌根都被吸到发疼他还没有停下,呜呜咽咽抗拒。 可问夏的身体对他太过熟悉,就只是接吻,浑身就开始密密麻麻的酥痒,私处涌起情潮。 李聿白太了解她身体的变化,松开她被他肆虐到红肿的唇,一把将人拦腰抗起进了主卧。 夏(11)H 久违。 像是在外漂泊了许久,终于回到故乡的那种令人想要落泪的久违,让问夏眼里染上湿意。 白炽灯,温水流,还有破碎的娇吟和暧昧的喘息。 问夏像被剥了壳的鸡蛋,被李聿白按着趴在浴室墙壁上,白嫩光洁的胴体上分布着些暧昧的指痕。 前面是冰冷的墙壁,后面是坚硬灼热的男性身躯,问夏在冰火两重天中感受着李聿白的动作。 他挤在她腿缝中间紧实梆硬的大腿,他横在她胸乳下缘突起青色血管的手臂,他拢在她蜜穴花隙中轻捻作乱的五指,还有他贴在她肩颈来回舔咬的唇。 “哈…嗯……” 李聿白咬在她圆润的肩头,下面长指拨开两瓣阴唇揉捏,直到被他玩弄到充血肿胀,那道隐秘的缝隙??便朝他敞开,任他亵玩。 他掐住她那儿娇嫩的肉芽,听她情不自禁的一声嘤咛,随即腕骨上便多了丝她掌心的温度。 李聿白横在她肋骨处的手,拢住其中一只乳随意把玩,抓揉出各种形状。 问夏双腿止不住地抖,“别……呜呜…” “现在几点了你知道么?” “呜…我……加班。” “手机是摆设?”李聿白语气恶狠狠,手上用力掐了把她的胸。 “没……没电了,别,啊…” 腿心湿答答的,往下滴着透明的液体,被李聿白掌心接住随意抹在她整个小穴上。他伸着两根手指,尝试性里往蜜穴里钻。 虽然他们早已不是第一次,但也已经隔了两年多。她腿心滑腻但紧致,李聿白指尖触及便感受到那里的抗拒。 他朝她耳朵轻声喊她名字,灼热的呼吸随之喷洒而来,“问夏。” 语气突然温柔,让问夏回头看他,愣神的片刻,李聿白已然将两根手指蛮横地塞了进去。 那股突然的刺激让问夏仰头,蜜穴处是隐隐的异物感和酸胀,“李聿白…” 熟悉的,软绵绵的,拖长的尾音,李聿白垂眸看她湿润的眼睛,和从前没有任何变化,乖巧漂亮。 他心神一动,低头吻她,舌尖与她纠缠不休,手指也开始进出抽插,发出黏腻的水啧声。 李聿白吻的温柔,问夏逐渐适应,穴里溢出更多的水打湿他的手,沿着腿根往地板下坠。 问夏被他用手指送了一次高潮后,被他把身子折了回来正对着他。软绵绵的乳贴在他身上,稍微贴紧点就被压扁成圆饼状。 李聿白带着问夏一只手往下握住他的性器,而他眯着眼俯身叼起其中一颗顽皮的乳头含进嘴里咂磨。 问夏握住慢慢涨大的性器上下套弄,最顶端分泌出丝丝粘液,被她带着一同抚在柱身。 她不需要他的手继续带着,李聿白便将这只空着的手去握另一只被冷落的椒乳,问夏被他又玩又吃到内心深处开始空虚,便情不自禁地将身子挺高。 “哈……” 两只乳被他来回啃咬,乳头被他玩的嫣红,乳肉上覆着一层亮晶晶的水泽。 在问夏手快要废掉前,李聿白“啵”的一声吐出她的乳头,头埋在她肩上粗喘,最后重重一口咬住她纤细的颈子,闷吭一声射了出来。 问夏的手累得立即垂下,李聿白抬手扶着她的脸接吻。 细细密密的吻,睁着眼看她沦陷的吻。 另一只手抬起她一只腿缠在腰间,刚刚才射完的性器此刻又硬挺挺的抵在她穴口。 问夏腿软到快要站不住,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迎合他的缠吻。 李聿白扶她脸的手往下,握住性器摁着在她那道蜜缝上下磨蹭,他吮她嘴角,“想要我么?”又从洗漱台的架子上拿出个避孕套戴上。 问夏的唇下意识去寻他的,李聿白却偏不让她亲到,只在脸颊嘴角啄吻:“要我么?嗯?” 她收紧胳膊,送上自己,与他贴的更紧,是肯定又委屈的声音:“要,呜呜,只要你,李聿白。” 像奖励回答正确的小朋友一样,李聿白奖励性的让她吻上自己,而下面的性器也同时没入她的花穴之中。 “嗯……”问夏被撑的哀吟了一下,被李聿白抽送的动作撞的身形不稳。 问夏被打湿的长发凌乱地贴在脸上,贴在锁骨和胸乳,有几缕沾在了李聿白肩头,淫靡诱人。 李聿白精瘦的背上浮着水珠,坚硬的腹肌和问夏柔软的腹部没有缝隙般贴在一起,她的一只大腿被他挽起,她的手臂在他脖子上交缠。 这种没有任何阻碍的亲密,让李聿白莫名爽到头皮发麻。 就这么抽送了会儿,李聿白直接把问夏抱起来抵在墙壁上插。 问夏趴在他肩头,声音破碎沙哑,眼泪快要把李聿白的肩膀都浸透。 她哭得太厉害。 李聿白缓了缓,偏头看她:“怎么?” 问夏再次圈紧他,却没抬头,瓮声瓮气地回他。那声音太小,可李聿白听见了。 他没回答,喉咙吞咽间上下滚动,只沉默抱着她疯狂撞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问夏突然浑身绷紧,扬起脖颈,体内花液喷洒而出。 李聿白被她绞得尾椎骨都在爽,忍着射意把性器拔了出来抵在她穴口缓过这波。 夏(12)H 高潮过后的问夏软得像一滩水,在他怀里流淌。李聿白怕她着凉,随手抽了条浴巾把人裹好抱回了床上。 瓷白的人儿躺在深灰色床单上,黑的眸,红的唇,强烈的视觉冲击让李聿白心神一动,狠狠吻了下去。 女孩在他身下哭哭啼啼抱怨:“还来啊?” 李聿白咬她唇角和脸上软肉,手往下探进她尚含着水的蜜穴,听到她的话,带了点劲儿掐着敏感的阴蒂来回揉搓。 他没回答,但问夏看他脸色就知道,旷久的男人,这才哪到哪儿啊。 他折腾的她酥痒难耐,也忍不住逗他:“这两年,你就没找人纾解过吗?” 她话还没完全落音,突然尖锐地啊了一声,身子挺的又直又高,被李聿白死死箍着胯骨,他声音带着没消解的欲望,低哑而性感:“怎么没找过,一天百八十。” 问夏低头去看两人连接处,刚刚被他没打招呼蛮横地挤进来,大概是因着她的话生了气,一下顶到最深处。 被涨大的性器把穴口撑圆,里面是层层迭迭的软肉既抗拒又矛盾地裹吸着阴茎,李聿白稍稍退出了点,又狠狠操了进去,黑色卷曲的毛发色情地纠缠在一起。 问夏看得脸红,性器再一次退出时,一股清液也跟着浅浅流了出来,那是她不争气的证据。 “好看吗?”李聿白声音调侃,没等问夏回答又将性器狠狠顶入穴里深处,就着水声发出羞耻的咕唧声。 问夏捂着脸躺回去,哼哼唧唧,不成调地让他轻点。 “疼点好,长记性。” 问夏抬手掐他胳膊表示反抗:“我为什么要长记性?” 李聿白撩着眼皮看她,握着她左脚脚踝把腿搭上了自己的肩头,他俯下去把问夏整个人罩住,两条胳膊撑在她耳侧,下身抽送的用力,还能听到囊袋拍打问夏臀部的啪唧声。 “慢点…呜…”问夏掐他坚硬的胳膊,瘪着嘴撒娇。 李聿白还真慢了下来,又慢又重地折腾到她用另一只大腿暗示性地蹭他的腰,他也没理,只似笑非笑地开口:“和我玩心眼呢?两年没见考上卖惨研究生了?挺行。” 哦,这是早被看穿了。 问夏却是睁开眼,抿着唇笑,然后抬着胳膊像水蛇般缠着他脖颈,“谁让你不理我。” 他呼吸略重,俯在她身上,汗珠从他脖颈滑落掉到她胸乳,又顺着那条沟壑一路往下。 问夏看得口干舌燥,又气他故意折磨人,待他闯进来时小穴便狠狠收缩。 “你完了,张问夏。”李聿白被她故意一夹差点射了出来,直起身子握着她两条腿拉到最开,一下一下凿进小穴深处,龟头撑开蜜穴里曲折的褶皱剐蹭着她的内壁专捣深处的那块软肉。 问夏受不住就开始哭,小腿撒泼般乱蹬,手拍着他大腿:“轻点,呜呜…李聿白,轻点呀。” 李聿白充耳不闻,问夏被那股尖锐的酥痒刺激,浑身战栗,两团乳肉晃荡出淫靡的弧度,李聿白看了放下她一条腿,低头叼住一颗红莓。 他吃的色情,一口下去半只乳都在他口中,湿热的舌从下缘压着乳头舔到锁骨,留下一道泛着水光的痕迹。 问夏两手拽着他头发,哭得凶:“不要了……我不行了,李聿白。” 李聿白知道她快到了,淡淡威胁道:“你要敢先高潮,今晚都别想睡。” 问夏气得一巴掌拍他脸上,可拍完还是哭,“别这样…呜呜。” 李聿白松开被他蹂躏的奶子,低头吻她,两根舌头绕着圈缠绕,问夏双眼迷离地偷看他,被他抓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间,李聿白还没反应过来,问夏猛然收缩阴道夹着他的性器高潮了,伴着淅淅沥沥的水滴落在他大腿根部和床单上。 这是看着他的脸就高潮了? 李聿白勾着唇轻笑,也没把性器抽出来,就这样把问夏翻了个身,让她趴在枕头上撅起臀。 她高潮余韵不断,李聿白抓揉着她的臀,留下道道红色指痕,他对她的身体了如指掌,碾着她敏感的那块软肉磨了又磨。 问夏被欺负得全身泛红,又高潮了一次,淫水细细密密浇在性器上,李聿白节奏越来越快,很快就射了出来。 他爽得身心舒畅,把累瘫了的问夏重新翻了过去,看她被操到红肿的唇,充血的穴,看她粉色的身子,看得他差点落泪。 李聿白一手从她颈下穿过,一手抱在她腰上,把人完全占有般拥在怀里,低头在她唇上轻啄,“累了?” “嗯,要洗澡。” “再做一次。” “我不要了…哥哥。”问夏揪着他的手指求饶。 李聿白捏着她下巴亲,含糊道:“再叫一句。” “哥哥~” 他抬眼,恶劣地轻笑,“叫硬了,再来一次。” “不……” 夏(13) “李聿白,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李聿白闭上眼就遏制不住地回忆问夏说这句话的模样。她趴在他肩头被他撞的摇摇晃晃,又哭得厉害,等他停下,她抽抽嗒嗒声音破碎带着讨好意味。 他哪里听不懂这句话的潜台词。 他们从没真正分手,只不过是吵了一场有点漫长的架。 人还在他怀里睡得安稳,可他就是没由来地心慌,想起两年前久等未回的她,想到那通让他心脏下沉的电话,想到她一脚踩在死亡线上。 李聿白想着,两只手把她扣紧,直到她发出不适的嘤咛。他才确认,她是真的还在。 好端端的,活生生的。 可越这样,她躺在血泊里毫无声息的样子像老旧的胶片影像,在脑子里一帧帧浮现,阴魂不散。 * 问夏第二天醒来时,床的另一侧没有人在。她伸手过去摸了摸,没有余温,估计走了有段时间了。 她愣了下,努力回忆着或许半梦半醒间遗漏掉了他的告别。可怎么想也没有,只得翻身去拿手机,猝不防看到上面贴了张便利贴。 龙飞凤舞的字迹:“临时出差,两天。” 紧绷的情绪突然放松,问夏轻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起床,好心情一直持续到进了办公室,进门就看云谏脚步匆匆地要出门,手里还握着个牛皮袋子,脸上神情难看。 “学长?发生什么事了吗?” “哦问夏,正好,你跟我一起。” 问夏本来想和云谏继续讨论下那辆面包车和胡星星的事,但云谏看起来一副勿扰的样子,于是问夏也就先忍住了。 两人站在电梯门口等,门叮的一声打开,里面站了几位同事。她抬手,笑意盈盈和同事打招呼:“早。” 云谏侧目看过来,不经意瞥到问夏衣领下的红色痕迹,停顿仅一瞬便收回视线,等电梯里人出去后,迈进了电梯。 电梯门合上,问夏才打量着云谏再次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云谏深吸了口气,“刚刚接到消息,淮江水库出现一具女尸。” “哦。”问夏一顿,随后点点头,倒是没太吃惊。也不能怪她太无情,跑社会新闻遇到这种事其实不算罕见。 两人一同进入地下车库,云谏拿出车钥匙隔空摁了一下,白色奥迪车灯亮了亮。上了车,云谏才继续道:“水库抛尸,已经是这几个月以来的第四起。” “第四起?一直没有找到凶手?”问夏这时才有点诧异。 云谏努努嘴,把手里的文件递给问夏,示意她看。问夏打开,里面是前三次被害者的信息,她眉间越蹙越深:“全是未成年?” 云谏缓缓点头,“没有。而且,这些尸体还都丢失了器官。” 问夏怔了一下,“器官贩卖?” 淮江水库位于淮江儿童公园西南角上,因着儿童公园游客稀少,水库更是荒凉无人。 问夏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了好些同行在现场,挤在警戒线前面,吵吵嚷嚷地,其中最为尖锐的是一阵女人的哭嚎声。 警戒线四周围着警察,里面蹲着两个穿白大褂的法医,尸体附近有个女人被两个女警拦住。 问夏对哭嚎声倒是意料之中,只是那张眼熟的面孔让她不禁眯起眼,待走近些看清后,她惊呼出声:“是她?” 云谏从后备箱拿出摄影器材,闻声道:“你认识?” “昨天就是她打热线过来说女儿失踪。” 云谏皱眉,没说话。 两人一同上前,看清那具尸体。光看身量就知道是个还未成年的小孩,被水泡的发白浮肿,赤裸的皮肤上明显可见的缝合痕迹。 两人看着,心有不忍。 问夏喃喃:“昨天胡女士还和我说,她做了个梦,梦里星星和她道歉,说以后再也不乱跑了。” 胡星星从小只有妈妈陪伴长大,连梦里都是这么懂事。可这样乖巧的小女孩,顷刻间变成一具尸体,甚至还不完整。 两人忍着情绪按日常程序采集完回到车上,云谏翻看着相机里的照片,问夏手肘撑在车窗边沉吟。 “面包车,未成年,器官丢失……” 云谏手指一顿,“你想说什么?” 问夏偏头看他,“两年前撞我的同一辆车再次出现抢盗小孩,器官丢失意味着必然就会交易。” 随后她拿出手机在各个软件上搜索词条,在如今这个用社交平台升堂的时代,不论是失踪还是抛尸,讨论度几乎没有。 她举着手机递给云谏看,他缓缓将问夏的手按下:“这不能代表什么吧?” “的确有可能是因为影响太恶劣怕大众恐慌才摁下的。”问夏点点头,收回手机,“但是移植手术,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得起的。” 云谏舔舔唇,想起在病床上呼吸微弱的问夏,突然道:“这件事……” 要不你别插手了。 可云谏的话还没说出来,就听到问夏的声音。 “无论是为了找到馨宁,还是为了报撞我的仇,我都要把真相找出来,让他们绳之以法。” 夏(14) i5 2y z w.c om 李聿白不是第一次来北海,和问夏还在一起时,他们来北海旅游过,在某个假期。 问夏大学没参加过任何社团部门,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兼职,暑假她也在放假刚开始那会儿回去几天,然后回淮江打暑期工,为了不打扰到室友还特地在校外租了个房子。 李聿白也总是直奔淮江,有时候问夏空了,也会一起去别的城市走走。他俩分手的前一个月他连京西都没回,两个人就窝在出租屋里。 问夏怕热,稍微凑近点都要骂骂咧咧,可李聿白总觉得不够,把她摁在怀里做了一次又一次。 夏天总是暴烈又黏腻,窗外蝉鸣不止,屋内暧昧不息。 “聿白?” 陈飞的声音让李聿白停止回忆,“怎么?” “研讨会结束,你什么安排?去喝点?” “不了,我还有事。” “啊,什么事?” “私事。”李聿白利落撂下两个字,收拾着东西出了会议室,只留给陈飞一个挺拔好看但无情的背影。 研讨会在北海大学附近举行,李聿白他们的酒店也就订在这周围。 北海大学的校门有些年头没翻新,可以从圆拱形的弧度里看到远处落了半截的太阳,橙色余晖洒了大片。 李聿白闭着眼都可以描绘出这校门的细节,他俩在这校门口拍了一张合照,她俏皮地比着两根手指头弯着唇笑。 夜深人静,他隔着屏幕摩挲女孩娇俏的脸庞,也第一次有了后悔的感觉。 校门没有禁制,可以随意进出,李聿白慢慢踱步,这会儿在校园里散步的学生不算少,三三两两的,都散发着青春的气息。 “李聿白。” 身后传来一道女声,李聿白回头看去,是他约的人。 “你来了。” 客气且没有感情的寒暄让女人轻笑,随今撩了撩头发,“没想到还有机会吃你请的饭呢? “嗯,想吃什么?” “我带你去吧。”更多类似文章:p o18t s .c om 随今是问夏大学时的室友,因着问夏的关系两个人也算相识,带他去的地方是学校后门的小餐馆,环境算不上特别好。 “看起来虽然不怎么,但味道很好。我和问夏那会儿很喜欢来这吃饭,和老板都混熟了。” 两人坐下后,李聿白从口袋掏出纸巾细细擦着浮着油垢的桌面。 随今倒没什么所谓,随意擦了两下便结束,招来老板点菜,“你有什么忌口?” 李聿白摇头。 随今点菜仍旧速度,两三下结束,“见到问夏了吧?” “嗯。” “那你找我干什么?” “你认识云谏?” 随今挑挑眉,“怎么?知道问夏是特意为云谏学长去的淮江了是吧。” 她这话说的故意,说完端着杯子慢慢喝水,观察着李聿白的反应。 李聿白扯扯唇角,语气嘲讽:“是,然后两个人又一起去送死,你们淮江大学的奉献精神值得表扬。” 随今翻了个白眼,“说归说,别阴阳怪气。”她说着,越想越气:“你到现在还觉得问夏做错了?” “不至于。” “那你还生气到现在?她是太冲动了些,但是她也付出了代价。何况,那天她刚从医院回来想告诉你怀孕的事,谁知道晚上就出事了。” 最后两句话没过脑子脱口而出,随今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尴尬地舔舔唇,空气里蔓延着寂静。 李聿白眼神微暗,垂着眼皮掩去眼底的潮涌,再出声时,声音有些略微的暗哑:“我知道。” 随今看他那样,也叹气:“那你…” “好像所有人都觉得我们分手是因为这件事。”李聿白自嘲地笑了笑。 “不是么?” 其实身边好友都试探性问过李聿白,他怎么就和问夏分手了。他总是缄口不谈,只是某次对着醉酒的边淮袒露过一点心声。 “她那么爱打抱不平,爱见义勇为,又总是冲动不听劝。我赶回来是为了让她收回分手那句话,为了想让我们更长久的在一起的。” “她怎么就,那么不听话呢?” 他自顾自地说,声音含着哽咽和后怕,也没试图要对面似乎睡着的边淮回应什么。 “可你认识她的时候,她不就是这样的么。”但边淮不仅开了口,还让李聿白霎时沉默了下来。 是啊,他爱上她的时候她就是这样。 他还说过,永远支持她。 怎么后来爱得越多越懦弱。 初吻 李聿白父母在他高二那年像是约好了般默契,接连再婚。他原本是跟着他妈妈一块儿住,后来高二结束那个暑假,他提出要搬出去住。 他妈不太乐意,总觉得他还小怎么能一个人出去住呢,但是李聿白十分坚持,为此还请求范叔叔说服他妈妈。 他爸倒是没任何意见,李聿白房子还没找完,他爸直接开车带他到学校不远的一个小区看了套小户型拎包入住的房子。 李聿白本来只是想租的,他爸大手一挥付了首付。那会儿他挺感激的,后来才知道每个月还月供的是他妈妈。 古人常说父爱如山,李聿白却觉得他妈妈的爱也像山。 在九月底,李聿白收拾着自己全部的行李住进了他的新房子———对于他来说,姑且也只能称为房子了。 他邀请的第一个客人,是问夏。 炎炎夏末,阳光透过落地窗落在木色地板上,撒下一片斑驳。外面是无休止的蝉鸣,里面是空调运转的声音。 李聿白捧着半个西瓜放到玻璃茶几上,旁边还零零散散堆了许多零食,茶几和沙发中间铺着柔软的地毯和一个兔子玩偶。 他感受了下这个位置的太阳,决定还是再拉上一点窗帘,刚拉完门铃便响了。 说实话,那一瞬间他竟然有点紧张。 问夏穿着和他同款的火龙果色短袖背着白色书包站在门口,手里还提着一个保温桶,纤细锁骨处挂着一两滴透明的汗。 看见他时,她拎着保温桶的手抬起来晃了晃,嘴角扬起的笑比那一刻的太阳还热烈。 “你来了。” 内心在汹涌,他仍旧用平和的语气开口,只是蹲下时为她拿拖鞋的手抖了一下。 “嗯哼,我妈妈焖了番茄牛腩,还有红烧肉!”女孩边说边弯腰换鞋,然后不客气地往屋子里走。 李聿白关上门,满意地打量他特地给她选的兔子拖鞋,码数正好。 “哇,你买了西瓜呢。”问夏把书包放到沙发上,手指摸了摸西瓜,还是她最爱的冰西瓜。 “嗯。” “我给你把这个放厨房咯。” “好。” 问夏拎着保温桶进了厨房,眼睛扫到垃圾桶里的泡面桶,后面有脚步声过来,她视线自然地移开,打开保温桶盖,取了双筷子。 李聿白走到她旁边,脚无意地把垃圾桶踢远了点。 问夏把第一层的红烧肉取了下来,拿着筷子给他先夹了块牛腩,她睁着亮晶晶的双眼:“快尝尝。” 李聿白就着这个姿势,低下头咬下了那块软烂的牛腩。 很好吃,少女莫名红透的脸似乎更好吃。 “张问夏,你脸红什么?” “啊?啊,没有,衣服反光吧。” 李聿白点了点头,也没继续逗她。 两个人回到客厅,问夏双腿一盘就往地毯上坐,李聿白在开电视。 “看电视还是电影?” “想看加勒比海盗,同桌和我说很好看。” “好。” 问夏一手抱着西瓜,一手拿着勺子在西瓜最中间挖,是清脆而治愈的声音。他坐下时,女孩把挖出来的那块送到他嘴边。 “最甜的先给你吃。” “不用,你吃吧。”李聿白握着她的手腕把勺子方向调转。 “李聿白,你真好。” 她嘴上这么说,吃起来却毫不客气。 其实李聿白不喜欢吃西瓜,所以几乎全是问夏一个人吃掉了。他知道她贪这口,剩下的一半西瓜没冰,怕她吃多了冷的肚子疼。 这部电影问夏看得很入迷,李聿白却不太在状态。 女孩时不时抱他胳膊,某处柔软在他身上蹭来蹭去;还有她穿着牛仔短裤的腿,又白又嫩,激动的时候老往他这边挤。 李聿白侧头看着空调温度,22度。一边思考要不要把温度再调低点,一边剥开桌上随手拿来的糖塞进嘴里。 待他回头时,少女圆润的脸在眼前放大。这么近看,她皮肤上细小的绒毛都一清二楚。 “你干嘛呢,叫你都没听见。” 她拧起眉毛的样子也好看,红润的唇一张一合,李聿白没注意她说什么,有点发愣。 问夏鼻子翕动,嗅到一股薄荷味儿,问他:“你在吃糖吗?” 她靠得太近,李聿白觉得呼吸间全是她气息,说不上来什么味道,只知道浓烈到让他心跳剧烈鼓动。 又恐被她听到那急剧起伏的心跳,李聿白上半身往后退了退,歪头伸手去够茶几上的糖,“嗯,这个。” 穿着白色包装的薄荷糖被他的手举着递过来,问夏看了看,“好吃吗?” “还行。” 李聿白突然看到问夏唇边挑着个狡黠的笑,下一刻唇上便多出一抹柔软,她的话淹没在四片相贴的唇间:“我试试。” 干燥,温热,带着点淡淡的西瓜清香。 他们只唇贴着唇,问夏也没了动作,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操作。 理智告诉李聿白该退开,身体却一动不动,女孩双眼圆溜溜睁着,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脸。 这个触摸像是开关,问夏似乎找到思路,贴着他的唇开始缓慢地蹭着。 就这么上下左右,干巴巴地厮磨着。 李聿白看着问夏闭上的眼,心软地无以复加。 怎么能,这么可爱啊,张问夏。 闭着眼的问夏听到李聿白一声轻轻的叹息,刚想睁眼问问他是不是嫌弃她这么个亲法,就感觉到唇瓣被吮住,像是被羽毛扫过般轻柔。 那是和她的磨蹭完全不同的感受,自己的唇瓣被他咬进了嘴里。 好亲密,亲密到问夏莫名心颤。 她觉得有点痒,往后缩了缩,一只大手却摁在她后脖颈上,连带着她被汗湿了的一些碎发,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强势的力道。 湿滑的舌头撬开她本就没有防守的唇齿,钻进她温热口腔,然后四处作乱。 那股薄荷味直冲脑门,而那颗糖从他那边渡进了她嘴里最后又还给了他。 问夏只觉得他舌头所到之处不过也就那么点儿大的地方,而她全身却似乎都划过细密的电流一样,而电流汇聚的地方是少女羞于启齿的私密处。 “呜…李…” 从密不可分的唇瓣间溢出细碎的呻吟,被李聿白吞得含糊不清。 问夏发觉他吻得愈发深愈发凶,她抬起发软的手推了推李聿白肩膀,却被他抓住往她身后锁住。 因这个动作而挺起来的胸与少年的硬朗贴得更近,而后某只不受控制的手覆了上来,开始描绘女孩柔软的形状。 他揉捏的力道不算轻,问夏霎时心脏骤停,呼吸不顺,红唇微张任由他肆意横行。 李聿白松开她的唇,也截断黏连的银丝,他低头埋在她颈侧喘息,手却探进了女孩短袖内。 问夏没阻止,和他脑袋靠在一起,感受着他喷洒出来的灼热的气息,手紧紧攥在他腕骨上。 她的乳房小巧绵软,像融化的奶油,被他隔着单薄的内衣拢在掌心抓揉。 “李聿白,怎么这么热呀?” 她声音此刻软绵绵,像洒了一把白砂糖般甜。 李聿白听到她声音闭了闭眼,把手抽出来去搂她的腰,唇在她脸颊啄吻,声音低哑:“我得去洗个澡。” 不洗得出问题。 “嗯。” 可他迟迟没有起身,贴着她亲近,问夏乖巧被他抱着。 这个暑假,炎热潮湿,她却只记住了口腔里残留的薄荷味道。 而对于李聿白来说这间空旷的房子,因为有了她,往后才能被称之为回家。 — 夏,完。 秋(1) “我们在秋天相爱,也在秋天分开。” 这是问夏在分手那年,发的一条仅自己可见的朋友圈。分手后朋友们都惊讶且不理解,她也从未和任何人解释过。 爱确实是铠甲,又何尝不是软肋。 — 大三下学期期末考试周来临,那几天下午都没课,问夏选择和室友一起泡在图书馆里。 她们选了张带隔板的四人圆桌,随机落了坐后开始学习,问夏盯着课本看了会儿重点,心痒难耐地掏出手机。 这会儿德国时间恰逢早晨,问夏把做好的羊城旅游攻略发给了李聿白,又顺带多发了几句: 【早!买好机票了嘛哥哥~】 【今天太阳超大,我来图书馆复习啦,你呢】 【你都不知道今天我们第一节课做汇报的时候,黄教授在下面脱了鞋抠脚!然后随今拍了照片不小心发班群里去了,哈哈哈哈哈】 【中午的红烧排骨真的不好吃,等你回来吃你做的!我要吃两大盘!】 【(? ˇ?ˇ ?),在上课是不是,哼】 李聿白一直没有回复消息,问夏划拉了下之前的聊天记录回味,直到随今轻轻敲响她的桌子,“咋啦?” “你嘴再往上翘点,我看看能不能挂个油壶?” 问夏反应过来立马抿嘴,瞪着随今。 “李聿白惹你了?” “没有,我在等他消息呢。” “哼,人家大忙人。你好好复习吧。” “干嘛这样,德国留学就是很难很累的。” “恋爱脑。” 在随今的监视下,问夏安安分分复习了一下午,等太阳夕落,她们也收拾着东西打算去吃饭。 是在食堂遇到云谏的,他就是直奔问夏而来,大剌剌往她旁边一坐。 问夏嘴里还有没嚼完的饭菜,两颊鼓鼓,含含糊糊:“找我吗?” “嗯,暑假要不要实习?我这里有个名额,想推荐你去。” 问夏纠结了下才晃着脑袋拒绝:“学长谢谢你啊,但是我就不去了。” “为什么!?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只招两个人呢。” “我男朋友会回来呢,好不容易能回来待一整个暑假,我们打算出去旅游。” 云谏吸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点头:“好吧。” 但是那天很奇怪,问夏迟迟没有收到李聿白的回复,掐着点看他时间估摸着应该在休息给他打了个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掐断了。 第二天,问夏从学校菜鸟驿站把所有到的快递都一起拿了回寝室,乱七八糟的一大堆,有给李聿白买的礼物,也有给自己买的为了旅游穿的新衣服。 室友也兴致勃勃陪她试衣服,帮她看哪些好看哪些要退掉,遇到一件大红色性感的裙子还拉着她硬是化了个妆。 随今手里拿着那块名贵的表打量,眼睛瞥向问夏,“谈恋爱的人好可怕,到处兼职辛苦存的钱就换块表送男朋友。” 问夏竖着手指左右摆动,“念念同学,等你谈恋爱就知道咯。” “我希望这辈子都不会知道。”随今看室友给问夏化完妆,拿过问夏的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了李聿白,却看到问夏那一大堆没被回复的信息,同情地看了眼问夏。 异地恋,狗都不谈! 问夏是第三天早上才发现李聿白在凌晨两点多回了她信息的,差点就哭了出来,鬼知道她面上装得什么事都没有,心里却慌得不敢和任何人说。 【真漂亮,新壁纸有了】 【对不起啊,最近好忙】 【好,你想吃的我都做】 【机票还没买……】 【晚安,想你】 问夏又把这些消息一一回了,在看到机票没买那句话的省略号时,她莫名有了一种不好的直觉。 一直到她考完期末试那天下午回到寝室收拾东西打算回出租屋,就接到李聿白久违的电话,他听着问夏絮絮叨叨说了些日常,后面越来越小声地问他:“是不是你不能回来了?” 李聿白叹气:“是。问夏,对不起。” “哼,我就知道。”她还撒着娇,语气却是掩饰不住的难过。 “但是等这个实验结束,我还是会抽空回去一趟的,不过就是得九月了。” “好吧。”她默了默,再开口已经是哭腔:“我就是,很想你。” 李聿白听她在电话那头哭,心里也不好受,在她挂断电话后给她转了笔钱,【要不你和朋友去旅游吧,你不是想去羊城吗?】 问夏没收,点了退还,【想和你一起去的。】 【好,等我回来一起去】 问夏一个人在寝室待了一下午,晚上尴尬地打通了云谏的电话。 “怎么了?反悔了?男朋友回不来了?” 云谏一连三个问句差点让问夏破防大骂,却还是忍住,腆着脸问:“学长…那个实习,还要人吗?” “等会,我问问。晚点回你电话。” “好,麻烦学长了。” “客气。” 晚上问夏回了出租屋,一个人试着做了红烧排骨,拍了照发给李聿白,【求夸奖,(?????????)】 【真厉害,看起来很好吃】 李聿白情绪给她拉满,【全款买下,帮我多吃点】最后又再一次给她转了笔钱。 问夏其实不太想接受李聿白给她转账,总觉得两个人的感情里涉及到太多的金钱总不太纯粹。 还纠结着呢,就接到云谏电话说实习名额有她了,后面又接着说了些工作内容和待遇。 挂完电话问夏犹豫着还是领了,因为考虑到实习工资很低,她还要交两个月房租。 然后就收到李聿白的消息,【好乖,好好吃饭】 秋(2)微H 问夏实习前半个月都在打杂,做一些端茶倒水的工作,后半个月才被带着去完成一些简单的采访。 这天下午要去的是淮江某个孤儿院,孤儿院的两位院长被评选为淮江十大感动人物,问夏实习的公司也免不了跑去做个简单采访。 孤儿院坐落在淮江郊区,开车过去得一个半小时。问夏抱着摄影器材坐在后面昏昏欲睡,下车时眼皮都还没睁开。 孤儿院不算很大,但里面都别致应景地种了很多花草树木,还有一些秋千滑梯等娱乐设施,入耳都是孩童间的嬉笑声。 两位院长是夫妻,早早地做好了准备,穿着发白但干净整洁的衣物,腼腆地站在门口迎接。 采访比较简单,差不多的问题两位院长被问过很多次,所以回答起来也是游刃有余。 问夏站在旁边听了会儿突然想去上厕所,和同事说了一声便躲着镜头往外面走,看了一圈也没看出来哪里是厕所。 秋千架子那处有四个小孩,问夏走了过去和她们打招呼询问厕所的位置。其中一个小女孩嘴巴甜,喊着漂亮姐姐,直接带着问夏到了厕所然后又一溜烟跑走。 上完厕所出来的问夏没走两步,便觉得听到了轻轻的啜泣,她停下来屏息再听,是真的有,且就在厕所周围。 问夏犹豫了下还是绕着厕所转了圈,在厕所后墙看到了个正抱腿蹲着的姑娘,她慢慢走近,小姑娘听到脚步声抬头,一双美眸里带着防备。 “你好呀,我是来做采访的记者。我叫问夏,你怎么一个人待在这里?” 小姑娘没起身,却转了个身背对着问夏,明显拒绝她的交流。 问夏有耐心地再次走到她面前,正对着她:“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小姑娘估计是真的被欺负了,听到问夏这话才慢慢抬头看她,红通通的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问夏,漂亮的脸蛋上淌着泪。 问夏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给她擦了擦脸,“真漂亮,再哭就成小花猫咯。” 可下一秒,小姑娘像是应激一般抬手便把问夏推倒在地上,飞快地跑走了。 问夏下意识反手撑在地上,一脸懵地看着这莫名其妙的小姑娘,在小姑娘起身后才发现她怀里抱着个破碎的小熊。 还有,坐在地上因为视角过低才能看到的,小姑娘裙摆下小腿上的乌青格外明显。 掌心传来疼痛,问夏惊醒般站起来,拍掉小石子,她望着自己手心残留着一个一个小小的凹陷有点出神。 问夏回去的时候采访已经结束,她一肚子的疑问却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便沉默地跟着同事一起告别。 出孤儿院大门时,问夏不禁回头,却看到大门后面没有被完全掩住的那抹熟悉的裙摆,等了两秒,裙摆消失不见。 问夏带着心事下班,下地铁路过小吃街买了份快餐和水果,走到出租屋楼下时,发现楼下站了个眼熟的人。 李聿白穿着白色短袖懒懒散散地靠着墙,身材挺拔清瘦,眉眼困倦,指尖夹着根烟。 他轻飘飘抬眼看过来,冲她挑了下眉。 问夏立在原地愣了会儿,才瘪着嘴跑过去一把环住他的腰,头贴在他胸前,“你怎么回来了?” 李聿白从不和她说德国留学的累和苦,这假怎么来的也没说,只揉了揉她的头发,淡声道:“放假了。” 问夏带着他上楼,门刚开,李聿白直接把人压在门板上,捏着她的下巴抬起滚烫的吻随之落下。 问夏手指攥着他胸前的衣物,感受着他微凉的唇瓣碾上来,吮咬和厮磨,她顺从的打开牙齿,李聿白的舌顺着她唇缝滑进来,勾她的舌尖,又拖出来含弄。 问夏心跳得很快,被亲的头皮发麻,浑身划过电流似的被炸开,在他舌尖剐蹭她上颚软肉时,腿终于支撑不住地发软,被李聿白一手捞起。 他松开她的唇,抵着她额头,两人喘息加重而交缠,李聿白手指往下探进她裙子,摸到一手滑腻,低低一笑:“是不是很想我?” 问夏被他手指欺负地眼尾发红,哼哼唧唧,“去房间。” 李聿白轻啄一口她红肿的唇,“好。”却是抽出带着水光的手指,当着她的面放进口中,慢慢舔尽。 问夏看得脸红心跳,脸埋进他胸前,“你好色情。” “还有更色情的。” 李聿白弯身把问夏拦腰抱起进了房间,衣服一件一件被扔在各个角落,他做完前戏让问夏爽了两回,捧着她的脸一边吻一边在床头柜找套。 三个抽屉都翻完了,李聿白撤回手,重重吮了下她的唇:“我去买…” 打算起身穿衣服的李聿白却被问夏拉住手腕,赤身裸体的女孩像夺人魂魄的妖精缠了上来,娇声道:“我安全期。” 李聿白没来得及说话,咬住唇瓣,“进来。”他气血上涌,一个翻身把问夏压在身下,又被问夏翻了上来。 因为年轻,所以在某些方面又无知又无畏。当然这是后面的事了,至少此刻他们是快活的。 李聿白喉结滚动,看女孩皱着眉头握着他的性器往自己小穴里塞,那里窄她又几次没对准,堪堪擦过。 这比直接进去更让李聿白难耐,额头锁骨胸膛已经遍布汗珠,他伸着手用拇指按着问夏的唇摩挲,“张问夏你行不行?” 问夏张嘴咬住他的拇指,口齿不清开口:“你瞧不起谁呢?” 李聿白挑眉笑,捏着她两颊,食指撬开她的唇齿,指腹压着她舌面,看她深红的口腔。 他刚想开口说话,发出来的声音却是闷哼,问夏已经把他的性器吃进去一个头,这会儿正慢慢往下坐。 下面嫩滑湿润的两片阴唇像雨后的花瓣倒在两侧,嫣红的穴肉中夹着跟深色阴茎,一寸一寸淹没在那张贪吃的嘴里。 女上的姿势总是进的格外深,问夏全部吃完酸胀的难受,撑在李聿白胸膛上歇息。 李聿白另一只手压着问夏的蝴蝶骨往下,启唇将大舌伸进她口腔里搅弄,任她嘴角往下滴着淫靡的涎水。 等她快要喘不上气才放开,李聿白拍拍她的臀,“动起来宝贝。” 问夏看他一眼,扭着软腰按着自己喜欢的频率动起来,李聿白双手扣在她臀上,五指用力陷进臀肉里,然后被他往两边掰,掰完继续捏,捏完继续掰,直到臀肉被他玩的通红。 “哼嗯…” 问夏被他的性器顶到小腹酥麻,不自觉舔着下唇,弯身含住他胸前那点小小的乳头。 李聿白爱不释手来回对她的腰和大腿又摸又掐,待看见胸前埋着颗小脑袋努力舔咬他的乳头,喘息越重,他抬起手抚着她顺直的长发,温柔又缱绻。 问夏吃完一边换另一边,然后也不知道从哪儿掏出那块表,摸着他的手戴了上去。 下面穴肉还裹着阴茎又吸又咬,问夏却莫名害羞了下,啄了下李聿白的左脸,亲完抿着唇笑,又去亲他右脸,声音温软而呢喃:“李聿白,我好爱你啊。” 李聿白深深看着她的眼睛,感受着腕骨上的凉意,那一刻他突然很想哭,被人生动地爱着原来是一件这么幸福的事。 “我也爱你,夏夏,我最爱你。” 秋(3) 李聿白呆了四天就要回学校,订的凌晨的飞机,本来李聿白不想让问夏去送,又拗不过被她抱着撒娇,“我就要去。” “太晚了,等下你回来不安全。” “安全的,我打车回来。”问夏坐在他行李箱里,拉着他袖子,“我想和你多待会儿,你就让我送你吧。”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的问夏特别黏人,李聿白看着她的眼睛有点莫名的不安,于是无声同意。 到机场做完值机,李聿白要去过安检,问夏不能再一起进去了,他捏了捏她的脸,声音低而轻柔:“待会回去太困了就请个假。” “好。” “回去路上小心,打车再贵也别和司机吵架。” “知道了。” “好好吃饭,怎么又瘦了。” “哪有瘦,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孤儿院那个事,你别太担心。没有证据的质疑是造谣,如果是真的,你就报警,别冲动,嗯?” “嗯。” 她低着头,每应一句哭腔越明显,李聿白捧起她的脸,在她唇上不带情欲地印了一下,然后把人抱进怀里,“乖,下次见。” 问夏在他怀里流泪,因为说不出话,只能沉默地点头。 李聿白狠下心松开她,去排队安检,他甚至不敢再回头,等安检完才略微转身看了眼。 女孩穿着和他同款的白色情侣短袖站在外边,一张清丽的脸掩在黑色长发下,双眸布满血丝,嘴角下垂,隐忍着不让情绪泄露更多,瘦削肩膀上那轻微的颤抖却出卖了她。 李聿白按了按眼角,不敢再看。 问夏又过回了李聿白没在的那种日子,不太规律,饭是饿了才想起来吃,老愿意待在公司加班,被同期实习的同事说她内卷。 她也不想解释,默默做自己的事,周末得空了,问夏想着再去一趟孤儿院。尽管她说自己只是过来看看小朋友们,但院长接待的还是很热情。 问夏带了一些零食和水果,找了一圈也没见到那天的小姑娘,她最后才去厕所后面的围墙边,小姑娘这会没哭,仍旧抱着个破娃娃坐在地上。 问夏小心翼翼走近,讨好地递上水果和零食,“吃吗?” 小姑娘低着头没反应。 问夏戳了戳小姑娘的胳膊,“理理我呗,好不好?我过来一趟可远了。” 小姑娘听她卖惨的语气,才抬头看了眼问夏,可小姑娘眼里尽是凌厉的防备,“走开。” “愿意说话啦?和我聊聊天嘛。”问夏歪着头去瞅她,做着鬼脸,小姑娘不耐烦地转了半个身子,问夏又追了上去。 “你走开!”小姑娘伸手就要推问夏。 问夏握住她的手紧了紧,“你别怕。” 小姑娘本还在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也不说话,就静止在那儿。 打开一个人的心需要时间,问夏也不急,自言自语和她聊了会,临走时和她约定,“我以后每周六过来找你可以吗?” 小姑娘不说话,问夏得寸进尺,“那我就当你默认哦。” 后来问夏说话算话,每周六下午都来找她,小姑娘也渐渐愿意和她说话,告诉她一些关于自己的事。 小姑娘叫馨宁,有椒其馨,胡考之宁的馨宁,她来孤儿院的时候九岁。她说她爸爸失踪了,她没有地方去被送到了这里。 问夏问:“你妈妈呢?” 馨宁摇头,“我没有妈妈,我从来没见过她,爸爸说她不要我们的。” 问夏没有多想,只摸了摸她的头,本来想问问她那天身上的淤青,她却抿着唇不肯开口。问夏也没去逼问,就这么持续到了八月中旬。 那阵子因为另外一个实习生提前走人,本来就很忙,人手不够的情况下,问夏便成了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连带着加了两个周末的班,问夏忙的晕头转向,忙完那天下班回家路上,刚松口气又接到了陌生电话。 她疑惑地接听,听完愣在原地。 电话里院长哭着和她说,馨宁昨天下午偷偷跑出去,再没有回来过。还是馨宁同宿舍的小女孩说她是因为两个星期没有等到问夏,才跑出去找她。 “院长你报警了吗?” “我在派出所了。” 问夏听了立马转身跑出去打车到派出所,警察调取了馨宁路线上的监控。小姑娘身上没有什么零花钱,拦了辆计程车因为钱不够便没上车。 监控里,小姑娘抱着破娃娃走得慢,一边走一边防备地看着四周。直到一辆灰色面包车跟在她身后,跟了段时间才加速上前。 那动作利索干净,减速,开车门,出现半个男性身子,一只大手往下一捞,馨宁的身影便消失不见。 问夏看完那一幕,心脏像被拧住一样又气又疼,愧疚如潮水般涌出。 她和李聿白打电话说这件事,哭得很凶,一边骂自己没有责任心,还说怎么被拐的不是自己。 那头的李聿白沉默地听她哭,听她自责,只在她最后一句话说完后才开口,“别乱说话。”他继续道:“你们报警了,现在先等着警察消息,你别自乱阵脚。” 问夏趴在床上,一句话都没听进去,胡乱地点头。 可等了十来天,问夏结束实习即将要开学了都还没有等到警察的消息,她越来越着急,和李聿白打电话时不免就情绪不太好。 李聿白让她冷静点,说警察工作也是需要时间的。 可脾气上来的问夏听了更闷更气,“你可不可以不要老让我冷静冷静,我根本做不到。我要承担很大一部分责任。” “那你想怎么样?” “我想自己去查。”她声如蚊呐,知道李聿白估计不会赞同。 “你拿什么查?不是都报警了吗?” “可是,好像都没什么用啊。” “所以呢?你自己也说了,他们看起来训练有素,你手无寸铁的人想干什么?” 可她仍然坚持:“我总要试试的。” “我不同意。问夏,你乖点好不好?我会担心。” “好吧。” 她应得勉强,李聿白总不太放心。他太了解她的性格了,勇敢往往大多伴随着鲁莽,所以后来他每天都得给她打无数次电话,生怕她乱来。 “你为什么老是阻止我?!她是因为我才被抓走的,是因为我你明白吗?” 李聿白在那边语气暴躁,还破天荒地爆了粗口。 “你去忙吧,我不想再和你说这件事了。”她声音闷在被子里,说完就挂了电话,趴在床上哭。 问夏也不想每次短暂的通话里全是争吵,可是她没有办法做到李聿白说的让她安心等着。她闭上眼就在想,那样漂亮一个小姑娘被抓走后会发生什么,越想越睡不着。 如果她不多管闲事,不时常去找她,馨宁不会信任她更不会来找她,如果她能提前打电话告诉院长自己去不了,馨宁也不会擅自跑出来找她。 馨宁怎么会来找她?她是不是,有什么想要迫切的告诉她所以久等不到她才擅自跑出来? 秋(4) 大四上学期的课程比较少,除了上课之外问夏就开始琢磨自己去找馨宁,也没有告诉李聿白,他一生气两个人又要吵架。 最开始问夏还会去警察局问问进度,警察在团圆系统已经发布了馨宁的信息,也通过监控拍到的车牌找到了车主。 但车主说他那辆车很早就被偷了,之前也已经报警了但没有找回,而且事发那天他在别的城市出差。 那群人熟门熟路,哪里监控少往哪里跑,最后失了踪迹。但是警方已经围着最后消失的地方展开搜查,只是一直还没找到。 而且当时拐走馨宁的那个男人没露脸戴着口罩。 问夏垂头丧气的回学校,路上遇到云谏。 “问夏,怎么了?喊你喊几句都没听见。” “学长?你不是毕业了,怎么还回学校?” “有点事找一下辅导员,你呢?发生什么了?” 这件事问夏除了李聿白也没和别人说过,这会儿犹豫着或许云谏可以帮上点忙,就把事情全部告诉他了。 听完以后,云谏倒是很热心的说要帮忙,“我看看能不能联系下那边的人。” “那边?哪边?” 云谏眨了眨眼,指了指身上的短袖,黑色的。 问夏了然地点头。 第二天问夏上完第一节早八,背着包就出了校门,云谏打电话给她的时候,问夏已经坐上了地铁。 “你去哪儿呢?” “我去那个车主家附近看看,我总觉得人贩子不会在街上随便选辆车就偷。” “有道理,你把位置发给我,我陪你去。” 据那个车主说,那辆灰色面包车他买了很久,以前用来拖货的,开了十来年了,后来新工作公司有车分配,那辆车也就闲置了下来。 所以问夏直觉,人贩子肯定在附近活动过,说不定运气好,就住这里呢。 毕竟灯下黑。 车主住在淮江北边,一个老小区,本地人拆迁有了钱后就往市区搬,留下的这些房子用来出租。 周围环境不算太好,也没什么设施。小区楼下有条街,零零散散有些餐馆开着,而另一边便是些超市网吧等。 问夏眼睛聚焦在网吧两个字上,在门口站了会才迈步进去,里面灯光很昏暗,乌烟瘴气的。前台小妹坐着在看电视,见了人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开机?” 问夏眼珠子盯着里面转了一圈,点了点头。 “身份证。” 问夏低头去包里翻,找出来后递给前台小妹。 “开多久?” “嗯,先两个小时吧。” 前台小妹操作完后把身份证还给她,又告诉了她电脑编号和密码,“账号是你身份证号码。” 问夏点点头,拿回身份证进了里面。 都是群小年轻,不爱上学也不去工作,男男女女都有。问夏走得慢,一个个打量了一遍,眼睛扫过每一双摁着键盘的手。 云谏到的时候,问夏开着电脑在发呆,屏幕上放着电视也没看。 “怎么进网吧了?” “按照概率来说,这附近一带,人贩子会来的可能就是网吧了吧。” “也不一定。” “还有什么?” “去按摩过吗?” 问夏眼睛一亮,“那我们现在就去吧?”她迅速在电脑上点了下机,拖着云谏出门。 “等会,我上个厕所。” “好,我去门口等你。” 网吧里的味道问夏实在是有点难以忍受,以往李聿白抽烟也没觉得这么难受啊。 问夏站在门口想东想西,忽然过来三四个男人,嬉皮笑脸,上下打量着她,问夏回了个白眼,但也老实地往后面挪了点。 但耐不住他们故意过来调戏,其中一个推着另一个往她身上撞过来,问夏躲得及时,但身子不免偏了偏,刚想开口骂人,视线就滞在某一处。 顺着她目光看过去,其中一个旁观的男人手背上有道疤痕,一直往胳膊上延伸过去。问夏慢慢抬头,对上那个男人锐利的双眼,不禁打了个冷颤。 远处云谏跑了过来,扶住问夏,带着点宣示主权的意味把那群人赶走,“还好吗?” 问夏摇头,握着云谏的手臂,等人走后才开口,“我看到了!” “看到什么?” “监控里,那个手上有疤的男人!” “你确定吗?手上有疤可能只是巧合。” 问夏再次摇头,嘴里喃喃:“我不知道,但是太像了。” 监控里掳走馨宁的手有这么长的疤痕,偏偏那辆面包车车主附近也有个人的手有这么长的疤痕。 问夏怎么想都觉得巧合的可能性很低。但是她也不能平白无故冤枉别人,所以问夏没有立马和警察那边说,自己又过来蹲了两次。 她也在想,上帝会这么眷顾她吗?让她这么幸运,一下就遇到嫌犯? 可她不知道,运气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秋(5) 问夏来蹲了几次,有时候是云谏陪着,有时候是她自己一个人,把那个小区附近都逛熟了。 一开始也没那么幸运就真能随时遇到那个男人,是后来问夏在一个小超市买水碰到他过来买烟。两人视线一对上,问夏有股就是他的直觉。 再后面几次,她发现总是能偶遇到他,她就记住了男人的大致时间和行动路线。然后就开始跟着他,一开始也不敢跟太远,怕被发现。 期间李聿白打过两次电话,她接了一次两个人开口就吵,她气呼呼地把他联系方式拉黑一秒又放出来,也算解气了点。 时间过的很快,问夏情绪越来越低落,也越来越焦虑,也总觉得这个男人越来越可疑。 男人挺爱去网吧的,但每次玩得时间都不太长,问夏也进去等,熊心豹子胆的她就直接坐在人家斜对面。 等男人下机,叼着烟出门,她也连忙跟上。男人进了旁边小卖部买了包槟榔和烟,沿着马路往外走。 问夏手机嗡嗡震动,她连忙把手机静音,又点了微信回了云谏消息。那头云谏知道后,让她先别轻举妄动,等他过去。 问夏回了个好,抬头一看男人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她脚步加快,检查着每条他有可能拐进去的巷子,终于再次发现男人踪迹。 她的跟踪并不谨慎,可身处其中的问夏一心只想着会不会有什么发现,完全忘了自身的处境。 等她跟着男人走到一条越来越少人的路,再往前走是个废弃的仓库。问夏蹲在墙后看他拉开卷帘门,钻进去又迅速关上。 可短短的时间内,她仍然看到了坐在仓库里打牌的几个男人,并不是之前在网吧见过的男人。 问夏心里越发笃定,倒退着走了两步,然后开始往回跑,跑出巷子才开始有了正常的呼吸,她抖着手拨通了警察电话。 云谏比警察早到十来分钟,陪问夏在路口等,看她心急如焚的样子,也忘了避嫌握住问夏的手,“别担心,警察快到了。” 问夏下意识抽出手,点点头。 警察到的时候,问夏心脏扑通扑通跳的震天响。她立马带着警察去那个废弃仓库,卷帘门被警察强制打开时,问夏屏住呼吸等待。 门开,警察冲进去把那几个围坐在牌桌边的男人制伏,其余的进去搜查。 问夏跟在后面,转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 没有发现可疑的人,也没有发现馨宁的身影。可问夏不死心,指着那个正坐在楼梯阶梯上没什么表情的男人对着警察开口:“他手臂上,也有和监控里那个人贩子一样的疤痕。” 警察以他们赌博为由将人带走审讯,云谏和问夏就坐在警局外边等,还能隐隐听到那几个男人的声音: “警察叔叔,和朋友打个麻将也不行吗?” 一直到凌晨,那几个男人被批评教育了几句便放了出来,正准备去找警察了解情况的问夏刚跨上台阶便被人重重一撞。 幸好身后云谏即使扶住。 问夏抬眼,对上那个男人的双眼,“抱歉。”没诚意地说完,擦着问夏的衣袖离开。 问夏回头看去,那个男人也回头,双眼里爆发着狠戾,嘴角又扬起个轻蔑的笑,左手大拇指在脖颈间隔空一划,挑衅至极。 问夏呼吸加重,气血上涌,挣脱云谏的手,走到那个男人身边,“就是你!你这个凶手,馨宁在哪里!” 男人轻松地把问夏挥开,“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问夏咬牙切齿,“你给我等着!我会找到证据的。” 男人弯下腰身,对她低语:“阴魂不散是要付出代价的。” 事到这里,问夏哪里不知道自己是被耍了。他早就发现了她,诱她出马脚,诱她报警,聪明得很。 云谏及时过来把问夏护在身后,那个男人嗤笑一声,拍了拍并没有灰尘的袖子离开。 等人走后,云谏和问夏再次进去派出所,找他们了解情况,警察说赌博关不住他们,但是这个人已经被他们盯住了,会顺着他找下去。 问夏垂头丧气地出了警局。 “我送你回去吧?”云谏想着刚刚的情况,怕那群人在路上对问夏不利。 问夏摇摇头,“学长我自己回去就好了,谢谢你。” 而警局里头闪过一个身影,拍了张问夏和云谏说话的照片,摁着手机发了出去,发出去没多久李聿白的电话就过来了。 “什么意思?” 边淮看热闹不嫌事大,“看不出来吗我的白,你头上有点绿。” “滚蛋,这是哪儿?” “警察局呗。” “她怎么了?” “不知道啊,你要想知道我待会帮你问问。” “行。她…看着,没什么事吧?” “没,好得很,还揪别人衣领子。你女朋友挺彪。” 李聿白其实大概能猜测问夏发生了什么,叹了口气,和边淮挂了电话,就开始拨通问夏的。 问夏接他电话的时候正在回去的地铁上,声音明显的低落,“喂。” “到家了吗?” “还没。嗯?你怎么知道我在外面?” “你今天做了什么?”要不是问夏知道他在问什么,那口气活像在捉奸她。 问夏不想骗他,只能沉默着不说话。那头的李聿白在她的沉默里越来越生气,“张问夏,你能不能老实点?” “我很老实!我今天没有冲动,我是先叫了警察过去的。” 她很有理,李聿白听的双眼一闭,“然后呢?结果呢?你还去挑衅他们,你有几条命?” “我现在好好的呢,我们别谈这个……” “你是不是还打算继续下去?” 她想转移话题,他们很久没好好聊天了,可是被他打断,她实在没有力气再为这件事吵架了,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点头,“是。” “我不同意,张问夏,你听懂了吗?” “我理解你,我知道你怎么想的。可是,李聿白,我真的很难受,你让我每天坐着等,我真的办不到。我也想和你聊点别的,不想天天因为这个吵架。可是我觉得,我们好像……” 她越说,声音越哽咽,最后长久的停顿,等李聿白以为她挂了电话看了眼手机,就听到那边她冷静的声音。 “我们分手吧,李聿白。” 如果一切顺利,我会去德国找你,等你一起毕业。如果不顺利,真的出现最坏的结果,我也就不耽误你了。 秋(6) 被分手这件事让李聿白的暴躁和冷脸几乎持续了一个多月,直到九月底考试结束迎来假期。 别人都不敢太近身,生怕被李聿白刺到,但边淮不是,他就纯爱犯贱:“怎么着?失恋了?” 忙着收拾行李的李聿白腾地一下起身,把边淮吓了一跳。李聿白从旁边拿过那件问夏给他俩买的情侣短袖迭好放进行李箱,“没有。” 他从不觉得这简单的两个字,能真的让他们分开。吵架而已,又不是真的不爱了。 “那就吵架了,因为我发的照片?”边淮肯定道,语气一改之前的调侃,“人家小姑娘挺不容易,异国恋等你这么久,体谅着点人家。” “我知道。”李聿白低着头思考,明明上次回国还好好的,后来就开始吵,每次一打电话就变着法的吵架,完全心平气和不了一点。 好,吵归吵吧。在一起这么久也不是没有吵过架的时候,但这次她竟然敢提分手。 李聿白真是越想越火大,冷了她两天,又想起机场那幕,没忍住给她打电话,可结果还是在吵架,还被她拉黑了所有联系方式。 他一肚子的憋屈无处发泄,但边淮说得对。 在一起这么久,异国都要走完了,她等了他那么久,应该多想想她的,所以要赶紧回去把人哄好。 “哎,我听导师说你不打算留这里是吧?” “嗯。” “回国找那丫头?” “对。”李聿白语气冷淡,“她有名字。” “好好好,问夏大小姐是不是?你打算毕业就结婚?” 李聿白顿住,抬眼看边淮,后者仍旧低头在玩手机,似乎只是一句微不足道的玩笑。 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和张问夏结婚的话,未来大概是他们会在同一个城市,有个小小的房子,每天都能在一起,睡醒后是她,入梦前是她,也许很久以后还会有个像她一样把他气个半死的小娃娃。 好像,很不错的样子。 李聿白这几天一直都在想这件事,反复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决定好了,甚至还给他妈打了一次电话。 “你想结婚!?” 电话那头是他妈不可置信的声音,李聿白嗯了一声,“您觉得怎么样?” “什么我觉得怎么样,人女孩愿意么你就要结婚了。” “她会的。” “你求婚了?” 啊,还要求婚。 李聿白挂完电话又开始思考这事,从德国思考到淮江。他落地淮江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半,到问夏出租屋楼下时是六点零七分。 门关着,人还没回。 李聿白掏出之前配的钥匙开了门,里面还是熟悉的样子,乱糟糟的,但不脏。他把自己收拾了一通,又把房间收拾了一遍,时钟跳向七点。 问夏还没回,他打了个电话过去才记起自己被她全方位拉黑了,想着她可能是和随今或者其他室友出去约会了。 李聿白出了门,去了附近的商场买了点菜和水果要塞满出租屋里那个小小的冰箱。 在商场二楼路过一家珠宝店,看着门口的宣传海报,李聿白脑子里瞬间蹦出他妈说的“求婚”两个字。 求婚的话,应该得有个戒指? 李聿白拎着东西就进去了,服务员热情地接待,给他推荐款式。 柜台里的钻石在灯光照耀下闪烁无比,李聿白茫然地抬头,“我想要一个,可以求婚的戒指。” 服务员立马给他推荐了三个店里最火的款,李聿白却摇头,绕着逛了一圈指着玻璃橱窗里的另一处说道:“我要这个。” 是个简约款,呈六爪形托着中间雕刻精致的钻石。 服务员给他拿出来看了下,李聿白往自己左手小拇指一套,尺寸正好。他看着手指,勾着唇幻想问夏无名指戴上它的样子,她应该会喜欢的。 逛完回到家时,门还是关着的。 李聿白太阳穴突然像是被针扎一样刺痛,一股不安蹿到嗓子眼,他连门都没进,去楼下小卖铺找老板借了下手机给问夏打电话。 一直在响,却无人接听。 最后被自动挂断时,李聿白的不安被放到了最大。 他回去之后也没睡,在通讯录找到之前存的随今的号码。 “喂?” “你好,我是李聿白。问夏和你在一起吗?” “哎?没有啊,她下午说回去休息来着?没在家吗?” “有没有可能和你们另外的朋友在一起?” “我去问问啊,晚点回你。” 挂完电话的李聿白坐在沙发上盯着墙面上的时钟等待,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半梦半醒间,手机铃声在寂静的房间突兀地响起。 李聿白被惊醒,以为是随今的电话立马从茶几拿过手机,来电显示是“PEA”。 明明是问夏的来电,李聿白却仍觉得胸口压抑,在接通电话后没两秒手机砰的一声掉落在地上。 “朝圣街,救护车。” 短短六个字,李聿白却瞬间明白对面陌生男音的意思,甚至没来得及询问更多便挂断电话出了门。 秋(7) 问夏深知自己打草惊蛇,但是好在警察说会好好盯住他们,她也暂时安分了几天。 不过这安分是被动的,因为这段时间问夏总是不太舒服,想着趁着这几天课不多也没什么事,便去医院做了个体检。 她都做好了自己可能某个方面会不太好的心理准备,可怎么都没想到会是怀孕。 像是做了一道超过知识范围的数学题,问夏一脸懵,不知所措,磕磕巴巴开口:“那几天,我是安全期…” 女医生温柔地笑了笑,“很多人都有这个误区,每个人的排卵周期不一样,所谓安全期,只是受孕几率相较于平时来说更低些,不代表是真的安全。” “啊,这样…” “是打算留下呢还是…你男朋友什么态度?” “他还不知道,我也不知道。”问夏喃喃,“我要回去和他说一下。” 女医生点点头,表示明白。 出了医院的问夏仍旧还处在风中凌乱状态,她抬手摸了摸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 这里面,有个正在孕育成长的生命。 是她和李聿白的。 李聿白知道会是什么反应呢?也会和她一样,惊讶又觉得神奇吧。 问夏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这会儿德国还是凌晨,想了想还是打算晚上等他空闲的时候再给他打个电话吧。 要怎么开口呢? 回学校的公交上,问夏想了一路要怎么措辞。微信突然弹出消息,是问夏妈妈发来的:【夏夏,天气预报说淮江要降温了,要多穿点衣服,别感冒了。】 问夏顺势抬头看了看天,乌云密布,是要下雨了。紧接着弹出第二条消息,是问夏爸爸打过来的生活费。 她一一回复,并没有提及怀孕的事。还是先别让他们担心了,等和李聿白讨论一下再考虑其他的。 下午问夏没课,随今和另外两个室友都去了图书馆,她不想动,说要好好休息一下,便在食堂吃了个饭就回了出租房。 她睡了一觉,却睡的不够安稳。外面刮着风,屋内的问夏拧着眉心,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一直轻微摇着头,“不要,不要…” 像是梦魇加剧,她梦话的声音也逐渐加重,变得紧张,“馨宁!” 两个字脱口而出的瞬间,问夏腾地睁开双眼,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个不停,她平稳呼吸后接听。 电话那头是孤儿院的院长,说警察找到了人贩子的窝点,也找到了被藏匿的一批小孩,正让他们夫妻去一趟警局。 院长知道问夏每天也在担心,特意给她打电话问她要不要去。问夏立马起床,都没来得及收拾,穿了鞋拿了把伞就走。 床铺还乱着,门关上时,她看到墙面上时钟显示的时间,下午六点整。 因着可能要下雨的缘故,天黑的很快,还有点冷。问夏赶到警局时院长已经到了,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她走上前去,“院长,馨宁呢?” 院长抬头,睁着双哭红的眼睛,难过地摇头。 “什么意思?” “找是找到了,但是那群人贩子跑太快,只抓到了三个,救出的几个孩子里没有馨宁。” 问夏脑袋止不住地发晕,走进去想找那位负责馨宁案件的警察,却被另一位女警告知,“徐队还没回来。” 问夏握住女警的手,“我能见见那几个孩子吗?” 被拐走的几个小孩正被安置在休息室等待父母来接,几个人缩在沙发一角,显露出来的胳膊上还有部分伤痕。 问夏在门外透过玻璃看着他们脸上惊魂未定的害怕,心往下沉。她推了门进去,从手机里翻出馨宁的照片,“你们有见过她吗?” 几个小孩沉默着,没说话,只瑟缩在一团。 “如果你们见过,可不可以告诉我,我真的…求求你们好不好?” 他们抬头看她,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点的小男孩蠕动着嘴唇,“她被带走了。” “带去哪里了?” 小男孩摇头,“不知道。” 问夏摸了摸他的头,“谢谢你,谢谢你们。” 原本问夏还想问问警察有从这些小孩子那边问出什么没有,却被告知不能和无关人士透露案情。 无奈之下问夏只得先回家,而且似乎也快要下大雨了。临走时看到孤身一人的院长,问夏上前,“院长,你回去吗?” “问夏?可以送我到公交站吗?” “当然可以。” 问夏挽着院长胳膊,两个人躲在伞下,雨珠溅到伞面,噼里啪啦作响,吵得问夏有点心乱。 公交站台下站着几个躲雨的路人,问夏把院长送进去,“那我先回去了,院长路上小心。” 院长点点头,露出个温和的笑,“问夏,谢谢你。这段时间费心了,我相信很快就会结束的。” 问夏也没多想,点了下头就准备往她要去的地铁口走。她走得慢,一边走一边思考,那么多小孩,为什么独独带走馨宁呢? 问夏想不通,从口袋掏出手机,已经将近八点了。这个时间德国是白天了,她把李聿白的微信和电话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她点开通讯录,刚要摁下最上面那个联系人时,视线所及的地面上停留一双男性鞋子挡在她前面,问夏心里咯噔一下,缓缓把伞往后仰。 待看清身前人的脸后,手里的手机吓得差点掉在地上,问夏反应过来,往后退。她每后退一步,那人便往前逼近一步,带着似乎十拿九稳的笑。 问夏觉得胸口要爆炸,仍旧冷静地快速转头朝四周看了下,这边本就不是市区又下着大雨人更是少,而不远处立着个路牌,写着朝圣街。 她不记得自己刚刚走过来花了多久时间,但是无论是公交站还是警察局一定都不会太远。问夏给自己打气,只要跑过去就好了。 跑过去,就安全了。 这样想着,她握紧手机,把伞一扔转身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呼救。 问夏被瓢泼的大雨落到眼睛糊住了视线,风刮过耳朵挡住了听觉,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是刚刚那只满是疤痕的手里握着的刀。 她不知道那个男人在她身后多远,她只能拼了命的往前跑,直到身后一道强烈的白光照在她身上,问夏突然顿住了脚步。 视线和听觉在这一刻恢复,她回头看到一辆灰色面包车速度不减反增,带着远光灯极速而来。 问夏的腿像被水泥灌住了一样沉重,湿透的长发凌乱地散在脸上,灰色面包车在她漆黑的瞳孔里放大,她最后一声呼救被刺耳的碰撞声掩盖。 身体像软啪啪的海绵被撞飞后又重重砸回地面,她竟然感受不到疼,所以也不知道哪里最严重。意识模糊前,她再次握紧掌心的手机,另一只手抚上自己的肚子。 如果雨声能够怜惜地安静点,便能听到消失在空中轻到没有重量的一声呢喃:“李聿白。” 眼皮阖上前,那只从手背到胳膊蔓延着可憎疤痕的手从她手里拿走她的手机。 “朝圣街,救护车。” 说完之后男人把手机重新放回她身上,毫不在乎地转身上了不远处一辆黑色宾利。 秋(8) 上帝似乎不怎么允许有完全顺遂的人生。 比如给了问夏绝对的运气,那么恰好的遇到嫌疑人,却给她开了个玩笑,给了她重重一击。 比如给了李聿白顺风顺水的人生,又要这么恰好地让他爱上一个和他截然相反性格的张问夏。 当理智大过感性时,总是会被贴上冷漠,没有同理心的标签。但李聿白并不太在乎,他在乎的只有他自己眼里珍重的。 所以即便他完全理解在馨宁失踪后,问夏的愧疚和不安,可他仍然坚持不希望问夏过于冲动,认为应该把一切交给专业的人去查去做。 上学时,问夏的执拗顶多是不理解这道数学题为什么是这样解的。但越长大,她对应的坚持多了起来。 对于女性的态度,对于梦想的追求。 李聿白在这些方面是完全尊重她的,也因此在她填报志愿时说出那句话:“我会永远支持你。” 可当时的他如果知道问夏要用生命去成全自己,他大概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因为他贯穿一生的理智与冷漠,所以很难理解为什么会有人能那么不理智。 这是他和问夏这段时间吵架的根源,性格截然相反的两个人相爱了这件事,简直不可思议。 但无论如何,李聿白知道他这辈子是不能没有问夏的,她不理智就不理智吧,总归人还好好的就行。 没有人能描述他抱着这样妥协的想法回来找她和好,甚至想求婚的时候,看到的却是自己心爱的女孩躺在血泊中了无声息的画面是什么感受。 她全身都被淋湿,该有多冷。 可他颤抖着手,不知道该怎么去触碰她。 她浑身都是血,又该有多疼。 他只能握住她冰凉透骨的手,紧紧包在掌心,企图将自己的温度都渡给她,跪在地上一声又一声的叫着她的名字:“问夏。” 她腕骨上还戴着他上次回国遗落下的黑曜石手串,被雨水冲的油光发亮,蜿蜒的红色不断涌出,顺着身体的轮廓流向积水。 救护车的到来并没能让李聿白松一口气,他咬着牙帮忙把问夏送上担架,随后一同上了救护车。救护车一路呜叫不停,直到医院才停止。 李聿白整个人像被抽了魂魄般,垂着头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闭上眼就是刚刚那幕,他不敢再想,睁开眼,看着身上纯白的短袖染了一身红。 怎么会出这么多血。 一直到医生出来为他解答。 哦,原来是流产了。 流产,所以她怀孕了。 等李聿白消化完这几个字后,内心的悲痛被握紧的拳头稍微抑制,无法言语的煎熬让他不知所措,“那她…” 她人怎么样? 李聿白第一次尝试到害怕的感觉,他竟然不敢开口问,害怕听到那些他无法接受的字眼。 “全身多处骨折,没有伤及头部和脏器,孩子是保不住了。” 短短几十字,把李聿白从地狱拉回人间。他点点头,轻声道:“人没事就好。” 心脏落回了原处,李聿白坐到椅子上,手肘撑在大腿上,低着头。他喉咙发干,然后全身轻微地颤抖,有细小的水珠砸在灰色地板上洇出一个小圆圈。 问夏醒来那天,阳光明媚。她缓缓掀开眼皮,入目是天花板的一片白色,鼻子能闻到淡淡的消毒水。 她动了动手,发现很沉重,抬不起来,略微偏了偏头去看,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压在上面。 大概是感受到她的动静,本来就是浅眯的李聿白很快醒了过来,第一件事便是立马去看她。 四目相对,李聿白怔住。 “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问夏被撞那一刻的疼痛好像全转移到了此时,她撇撇嘴,“好疼。” “哪儿疼?”李聿白立马起身摁铃。 “不知道,哪里都疼。” 李聿白手指流连在她脸蛋上,“乖,医生马上就来。” 问夏点头。 “饿不饿?” 他不问的话,其实也没觉得饿。但是他一问,问夏就咕咕叫。李聿白听见,“想吃什么?” “红烧排骨,你做的。” “等医生过来,我去给你买粥。” “好吧。” 问夏情况算轻的,过几天可以起来走走,大概两个星期后可以出院。等医生做完检查,李聿白便出去给她买粥。 问夏侧着头看向窗外,手慢慢摸上一直平坦的肚子,眼角滑落出一道清浅的泪痕。 秋(9) p o 18l.c o m 问夏渐渐恢复,想吃的东西就有点多。李聿白就会多跑几家店给她买不同花样的,但总归都是些清淡没太有滋味的。 这天李聿白拎着快餐回病房时,问夏床边坐着个陌生男人。两人在聊天,神色不算轻松。 “撞你的人已经被抓了,但是周围找遍也没有找到馨宁,警察还会继续追查的。” 问夏点头,“那个手臂上有疤痕的男人,也被抓了吗?” 云谏摇头,“我去了警局,没看到有疤痕的。” 问夏心一紧,回想起自己昏迷前听到和看到的。其实那个男人拿走她手机时,她还是有点意识的,等他走远,她又迷迷糊糊睁开眼皮,看他坐进一辆黑色宾利。 在孤儿院里,馨宁明显是有事隐瞒着的。她最初也是想知道她发生了什么才去接近的,馨宁还没有告诉她答案就被人拐走。 像是意外,可偏偏一群的小孩子都救出来了,独独馨宁被人带走。 还有那个带疤痕的男人,如果最开始他完全无视她,不上钩不耍她,他们根本不会那么早被警察找到窝点。 这一切的一切,问夏都很疑惑。 所以,她觉得自己还得往下查。 可李聿白明显不这样想,他听完他们的对话,脸色不善地走进来,快餐被重重一放,“吃饭。” 床另一边的云谏知道这是问夏的男朋友,随意打量了一下,听出他语气不好,冲问夏笑了笑告辞,“那问夏,我先走了,你好好养病。” 问夏点点头。 等云谏走后,李聿白扶着问夏走起来,把买好的食物放在她手上,过程中一声不吭。 “你怎么了?” 李聿白看她一眼没说话。 问夏也没开吃,拉着他的手,“你怎么了嘛?” “我希望你,好好恢复。” “啊?我会的啊。” “不要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问夏对上李聿白不满的眼,突然就不知道说什么,“那些不是乱七八糟的事。” “那也不是归你管的,有警察就够了。” 问夏脑子里闪过那辆黑色宾利,直觉这人来头很大,万一买通警察怎么办。 “张问夏,你听到没有?” 问夏这会儿没力气吵架,只能沉默着吃着东西。李聿白居高临下,看到她发顶和明显瘦下去的侧脸,胸口闷着一股淤气。 问夏知道李聿白的态度,也不在他面前提这件事,两个人也相安无事了一段时间。一直到问夏快出院那两天,云谏临去出差之前过来看她。 李聿白被问夏指使出去买水果,趁着李聿白不在,又开始问云谏警察后续的结果。 “据那些罪犯交代,带走馨宁没别的原因,就因为长得好看。徐队听完气的差点没在审讯室打人,那个带疤痕的男人,他们却支支吾吾一直不肯说。” “还是用了点手段,那些人才开口。他们其实不认识那个男人,平时里就管他叫阿叙,也不知道他真名。因为他身手好,又缺钱,就让他一直跟着了。”更多类似文章:hu nzir j.c om 问夏点点头,“所以那个阿叙背后还有人。”估计还是个大人物,这点问夏没说,连带着那天昏迷前看到的也没跟任何人说。 云谏拍拍她的肩,“你啊,你想听我也就给你讲讲。明天就出院了,回去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别老想着这件事了。等你好全了,我们再调查也不晚。” “我知道了,谢谢你学长。” “不客气。” 问夏现在可以下地走了,她把云谏送到电梯口,云谏笑着让她回去,“你个病号还送我呢。” “躺太久了,想起来走走。” 问夏继续往前走,打算把这条走廊来回走一趟锻炼下,却看到楼道里坐着个熟悉的身影。 “你怎么在这啊?” 李聿白靠在墙边,双手抱臂,语气不明,“给你们让地儿呗。” “什么意思?” “就字面意思。” “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不相信我?” “我想的哪样?你们有私情?”李聿白嗤笑一声,“我宁愿是那样,张问夏,我就想知道你到底怎么想的?鬼门关走一遭不够,还想来一次是吧?” “这件事你别管,行吗?我们已经为这个吵了很久了。” “张问夏,你有没有心?我不管?你让我怎么不管?看着你去送死是吧?”李聿白手指点了点她胸口,“你不管不顾的时候,有过一丝一毫想过我吗?想过你现在还远在京西毫不知情的父母吗?你以为你有几条命够那群人玩的?你能次次好运到只是骨折吗?” “嗯?张问夏,你倒是说说?” 问夏仰着头和他对视,一脸不服输,“他们绑走馨宁在先,撞我在后。你要我怎么算了?馨宁到现在都生死未卜,你要我怎么坦然放下然后去过自己的生活?” “而且做记者本来也是这样,那么多的卧底记者每天都在死亡边缘徘徊。你明明说过的!” “你说会支持我的!” “我支持你做记者,谁支持你去送死?张问夏,你知不知道那天我看到你躺在那儿,我是什么心情?对,我没那么伟大。我只想要你平平安安的,这都不行吗?” 平平安安。 问夏轻轻摇头,“谁不想平平安安一辈子呢?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不想我的身上永远背着条人命,你懂吗?” “我说过,错的不是你,是那些罪犯。” “不是的,我也有责任的。” “问夏,别这样行吗?”李聿白走近她,张开双手想把她抱进怀里。 问夏却突然抬头,“反正,我们已经分手了。” 李聿白的手停在空中,“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已经分手了。所以,你没必要再担心我,再管我死活了。”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可我没有办法。 问夏不敢再看他,“你回学校吧。”说完她就离开了楼道回到病房。 分手归分手,该伺候还得伺候。两人不再说话,李聿白伺候她到第二天出院,他推着两个行李箱往外走,问夏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医院大门前有的士,李聿白拦了一辆,放了一个行李箱上去,又打开后排的门让问夏上去。 问夏站在车门边,一直看着另外一个还立在原地的行李箱。 “你回家吧。”李聿白看着她发旋,轻声道。 “那你呢?” “三个小时后的飞机。” 问夏点点头,“一路平安。” “也祝你平安。” 问夏坐进车里,李聿白帮她关上车门。车子发动,问夏看着李聿白逐渐变小的身影,豆大的泪开始掉,她飞快擦掉,可耐不住越掉越多。 李聿白看着计程车走远,摸着裤袋里坚硬的盒子边缘想,这枚没送出去的戒指,大概再也不会有主人了。 结婚誓词总说不离不弃,可明明没有生老病死怎么就走散了呢?李聿白想不明白,回德国的飞机上他做了个梦。 梦里是那年秋天,他和问夏坐在教室里,听头顶风扇呼啦作响,看窗外树叶摇曳。 问夏缠着他要他教她数学题,可她不专心听,左手撑着下巴歪着头目不转睛看他,李聿白在她灼热的视线中假装淡定。 他专心讲题,少女神游天际。 京西的秋天,风带着热气刮过,李聿白热得拽了拽衣领,下一秒就感受到一丝凉风,是问夏拿着本子替他扇风,见他看过来便甜甜一笑。 他怔怔看了会儿,回过神继续讲题,耳畔突然响起一道声音:“李聿白同学,我好像是喜欢上你了。” 李聿白握着的笔在试卷上画出一个又重又黑的点,他轻咳一声,“好好听讲。” “好吧。”女孩应得乖巧,下一瞬凑近过来,“你耳朵好红呀,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是啊,喜欢。 从你坐在墙头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