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哥和我男朋友互换身体这件事(1v2)》 1久别重逢的破冰只需要一次晨勃 我上次见陶决,他正赶赴十四个小时的国际航班,回他该回的地方,离我越远越好。 当然,我们的关系没修复到我愿意站在安检口外、隔着人群朝他傻乎乎挥手送别。我一路跟到机场,只不过是因为手机被他抢去叫车。 以及,由于他口语稀烂却屁话过多,把那位呼吸里带着rap的非裔司机聊得跟不上节奏,我素行良好的Uber账号迎来了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差评。 我两年没理他。 再见到陶决,他正在我男朋友身体里。 我知道这句话很有歧义,听起来像他俩被我捉奸在床。但此时此刻,我倒宁愿情况真是这样,至少他们还能同时在我面前出现,而不是—— 一个顶着别人的身体一脸懵逼,一个甚至不知道去了哪儿。 没错。 陶决,我同父同母的亲哥,在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清晨,灵魂抛弃了远在大洋彼岸的躯壳,不偏不倚,降落在我男朋友钟意的身体里。 本来我最初也是不信的。但钟意一来不认识我哥,二来自小移民,有时候说中文都卡壳,绝无可能一夜之间学会这么地道的北方口音。 ……当然最主要的是,在我问出第一声“你到底是谁”后,陶决楞了一下,随即开始报数字。 身份证号、银行卡号密码、圆周率小数点后一百位…… 这种脑瘫操作,也就他干得出来。 所以我信了。 房间里于是又陷入死寂。 “……要不,你先去……洗个手吧。”陶决开口。 “洗手可能不够,得洗澡,”我说,“你射得太多了。” “别——”他崩溃地捂住脸,“别说那个字!” 我近乎怜悯地看着眼前的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可怜被人占着身体疯狂崩坏形象的、我天使一样的小男朋友,还是该可怜这个在自己妹妹面前晚节尽失、八成是个老处男的我哥。 我又想了想,决定先可怜一下不得不面对这个局面的自己。 一刻钟前,我从浴室出来。钟意没盖被子,在床上睡成大字形。 钟意往往会早起半小时,以便准时用早餐的香气叫醒我。这个习惯始于两年前我们第一次同床共枕,雷打不动延续到现在。 也就是说,我其实没见过他早上睡醒前的样子——此处特指晨勃。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我会走过去,把手伸向他下身,掏出那根并不陌生的东西。 我本想点到即止,抽回手时却被攥住。他压抑地喘息,腰身耸动,握着我的手抚慰自己。 等我再反应过来,他已经射进我手心。浓稠的精液飞溅出来,我没被浴巾盖住的小臂和大腿无故遭难,染上几道白色。 然后他缓缓睁开眼,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的手,发出一声仿佛黄花大闺女被恶霸强夺清白一般、带着哭腔的惨叫。 也是在那一秒,我确定他不论是谁,都绝不可能是钟意。 但怎么就非得是陶决? 非得是这个絮絮叨叨啰嗦半天,叁句不离“求求了”、“姑奶奶”、“去洗手”的陶决? “身体不是你的,精液也不是你的,你扭捏什么?”我被他念得不耐烦,“你几岁了,二十五?脸皮这么薄,该不会真变成魔法师了吧?” “陶然……!” 陶决恼羞成怒,钟意那张好像二十四小时睡不饱的脸被他用得红扑扑,带着一股刺人的违和感。 我从刚才起强行压下的难过,开始吐着泡泡、缓慢地从水底向上浮。 “洗,可以。我要洗澡,你去给我放水。” 支走烦人的家伙,我打开微信,往下翻了半天,耐性耗尽,点开搜索。 输入“陶决”,无结果。 输入“哥哥”,只弹出一些没印象加过的群里不知道是谁的群名片。 输入“傻逼”,有了。 点进对话框,最底下是我两年前发送五条六十秒语音和一张Uber评分截图激情辱骂陶决的记录。他隔了一周才回复,转账6666,我没收,对话就此中断。 再往上翻,是“你已添加了Dark Flame Master,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我呸,还Dark Flame Master呢,老年中二病。 我一边毫不留情吐槽,一边把指腹按在“视频通话”的图标上,试图从那里摄取一点遥远的温度。毕竟,以现在的情况来看,钟意很有可能被换到了陶决那边。 视频打到第四次才接通,对面没开灯,画面一片漆黑,只有手机微弱的荧光照亮了小半张脸。声音传来,是我熟悉的倦懒语调:“Scarlett……?” 提着的心终于放下。 钟意像是对现状一无所知,睡眼惺忪地躲避着手机屏幕的光线,却碍于在和我通话,习惯性地时刻摆正镜头。这些小动作哪怕用陶决那张老脸做来也可爱得要命,我翘起嘴角,“在睡觉?” “嗯……不知道为什么,好困,也好累……” 我内心激情辱骂八成又熬了通宵的陶决,脸上不动声色,“那你睡一会儿,我等等再打过来?” “没事……”钟意打出一个绵延不绝的哈欠,“……我想听你说话。” 我眼睛一酸,不想被他看见,连忙把手机屏幕捂在胸口。微微发热的电子设备烫着皮肤,时不时传来令人安心的呼吸声,仿佛钟意真的靠在那里。 我静静地隔空拥抱着钟意,不忍心打破这份静谧,提及他身上发生的一切。 然而就是这片刻犹豫,陶决的嗓音穿透墙壁,丝毫不看气氛: “放个鬼的水啊陶然!你浴缸早放满了,浴室里水漫金山是要开游泳馆吗?!” 我下意识吞了吞口水。 钟意的呼吸声顿住几秒。 “……在你家里的,是谁?” —————— 想写一点实验性的东西。 如果喜欢请留言。 2你的密码他的密码好像都一样 由于突发状况,我最终还是没有去洗澡,只用身上的浴巾随便擦了擦手。 而在陶决的口头导航下,钟意举着手机成功抵达洗手间,对着白惨惨的灯光确认自己的现状。 “哇……真的不是我……” 他来回切换摄像头,一会儿对准镜子,一会儿对准自己的脸。毫无紧张感的样子噎得陶决欲言又止,似乎想把刚才那句“你先不要害怕,听我慢慢解释”咽回去。 “事到如今,还是让你们互相认识一下。” 我对着视频两端介绍道—— “我男朋友Cyan,Cyan Chung,中文名字是钟意。”显而易见的炫耀。 “我哥陶决。”显而易见的嫌弃。 陶决显然领会到了这份嫌弃,翻我一眼,“那你男朋友挺粗心,聊半天都没觉得不对,还指着我说‘那是谁,跟我长得好像’……一般来说,接到视频的时候就该发现这不是自己的手机了吧?” 啧。要不是心疼钟意的身体,我早一拳捶翻这个老阴阳人。 钟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哥哥说得对,我刚才睡昏头了,听到手机响就直接解锁,这样其实不好。” 我指关节捏得咔咔响,看向陶决的目光带刀,“是谁无密码裸奔,还反咬别人一口——” “你……你少血口喷人,我设了密码的!”陶决抗议。 钟意也在视频那头拉架:“没错,哥哥的手机确实有密码,只不过跟我的一样,我就没多想……” 陶决忽然哑巴了。 我停下掰手指的动作,不再看他,半晌,冷笑一声。 小时候,周围成年人对我父母婚姻的走向心知肚明,每次出去聚餐,我都要回答无数遍“你爸妈离婚你跟谁”。所以这件事终于发生时,我毫不意外,甚至有点雀跃。 因为——傻了吧,我跟我哥。 我一直以为陶决早在这事上与我达成共识。直到那天在机场,我死抱着行李箱不撒手,求妈妈再等叁分钟,哥哥肯定是路上耽误了,哥哥马上就来。 他说他会来。 但那天最后,还是我妈拎着哭到虚脱的我上了飞机。 当时我十二,小学刚毕业。他十八,正准备高考。 距离陶决飞来参加妈妈的葬礼,我们终于恢复联系,我的Uber账号惨遭他污染—— 还有五年。 陶决还在缩着脖子装鹌鹑,我懒得理他,凑近屏幕跟钟意说话。 “你昨天怎么突然过来了呀?” “我昨天……”钟意陷入回忆,慢吞吞往外吐字,“……Caleb过生日,叫他们实验室的人来喝酒……啊,蛋糕很好吃,有芒果夹心,我还想问他在哪里买的,下次给你带一个……” 他想着想着,记忆开始出现断片,“……但我不记得有去你家。” 我终于重新将目光投向陶决。 “不是,你怀疑我?”陶决一副被冒犯到的表情,“我灌他酒还是我绑他过来?我醒了就在这儿,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打断他,“钟意的手机呢?我要问一下Caleb。” Caleb是钟意室友,比他大叁岁,今年刚过合法饮酒年龄,想也知道昨晚他们公寓是什么惨状,钟意很可能是受害者之一。 陶决兴师问罪的气势瞬间瘪掉。他摸了摸裤子口袋,又摸了摸枕头下面,最后探身看向床下,捡起钟意的手机。 “我想起来了,昨天一开始好像不在床上,难怪总觉得浑身疼……你男朋友有睡地板的习惯?”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不讲究,随便找块地方就能睡着?” 我习惯性顶他一句,抢过手机,熟练地按下自己生日解锁。 陶决看着我的动作,难得没有开口顶回来。 3没有一个男人能活着走出妹妹男朋友的身体, 都市传说有云,没有一个女孩子能笑着走出男朋友的手机。 陶决明显知道这个说法。我在众多app里寻找通讯录时,余光捕捉到他脸上杂糅着“唯恐天下不乱”和“她要是哭了可怎么办”的微妙情绪。 然后这份情绪在他看到视频那头的钟意打着哈欠托腮等待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漏气。 陶决这种骗子,大概想象不到世界上还有像钟意一样的人存在吧。 我点开钟意的通讯录,从寥寥无几的名单里翻出Caleb的号码,按下通话。 …… 打了叁遍,无人接听。 虽然差不多能猜出原因,我问:“他们昨天喝了多少?” “便利店能买到的啤酒,每种都拿了一提回来,还有Tequila和Vodka什么的……啊,他实验室有个学长送给他几瓶——好像是叫,二……” “二锅头?”陶决插话。 “对,二锅头!”钟意拍手,“哥哥懂得好多哦。” 钟意就是有这种让时间慢下来的能力,说话慢吞吞,夸人也软绵绵的,像只大号树懒,又像不设防在你怀里蹭来蹭去的小绵羊。 我看着陶决嘴角抽搐、想发作却不能的模样,感觉心情又好了起来。 找不出头绪的事情暂且搁下,话题跳跃到“之后该怎么办”上。 没人知道身体交换的原理和规律,但从乐观的角度考虑,它可能只是一种暂时现象(“至少小说里都这么写!”陶决振振有词),暴露出去让太多人知情反而麻烦。 也就是说,直到换回来为止,陶决和钟意都必须对外扮演彼此,而眼下相隔一万多公里和十叁小时时差的状况显然不是最佳选择。 为了避免穿帮以及它带来的一切潜在问题,最好是身为无业游民的陶决买张机票,把他的身体和里面的钟意(主要是钟意)空运过来。 “——谁无业游民?!我那叫自由职业者、自由职业者你懂不懂?做软件外包很累的好吗,我看起来闲是因为上个月基本没睡才把手里的活儿结了——” “也就是你现在不用工作的意思吧?那更好,反正钟意不可能休学。” 我叫停陶决喋喋不休的辩解,下巴一抬,“就这么说定了,去拿我电脑订机票,现在。” 陶决啧了一声,去书房开电脑。 他离开房间后,钟意朝我眨了眨眼,凑近镜头小声道:“我其实可以休学,没关系的。” “我哥这人就是满嘴跑火车,他说的话你听一半就行,”我摇头,“而且我要保护你的身体,肯定得跟他一起走。他一个在哪里都能工作的‘自由职业者’换我们两个休学,想得还挺美,没门。” 话音刚落,陶决杀个回马枪,倚在卧室门口用钟意的脸做他那副老阴阳人的表情。 我敢说就不怕他听,气定神闲地用鼻尖哼出一个问号。 “我想起一件事,”他说,“我签证过期了。现在重新申请,最快也要一个月。” “继续。” “但你和钟意的回国签证一周左右就能下来。” “嗯,继续。” “……所以我是真的要替他上一个月课?” “是至少一个月。”我和善地补充。 钟意乖巧地双手合十:“麻烦你了,哥哥,作业我都会自己写的,但是这学期有一门课要做presentation……” 陶决忍无可忍: “——谁是你哥哥啊?!” 要不是他用着钟意的身体,我怀疑他血压在这几秒内飚得比某某币还高。 —————— 隐约感觉到我的标题一章比一章丧病 4所有以“谈一谈”开始的对话都通往不愉快 钟意会魔法。 我早就体会过这一点。现在,轮到陶决了。 但我猜陶决一时半会儿很难接受这个事实。毕竟,他前一秒还斩钉截铁地断言“我就是从这里跳下去都不可能替他去上课”,下一秒就莫名其妙打开钟意的手机找到课表,在钟意比比划划的解释中试图弄懂到底哪门课会有突击小测。 除了魔法,也没有别的解释。 在我感叹钟意的下蛊能力果然是跟人格绑定、与外貌关系不大的时候,两人已经隔着视频交换了常用电子设备的密码,以及一系列使用注意事项。 当然,基本都是陶决在交待,钟意全程只有两句话来回轮换: “嗯,好的。” “哥哥你用吧,没什么需要注意的。” ——就让总想抓住破绽噎人一句的老阴阳人毫无发挥空间,甚至出于补偿心理,不知不觉开始教钟意如何使用微信支付。 我笑得捂着肚子在床上滚,被老阴阳人反手扔了个枕头:“浴巾拉好!” 陶决啰嗦起来没完,最后我和钟意打哈欠的频率都卡上了点。我催着钟意去睡觉,便挂断视频,总算要去洗一个迟来的澡。 刚起身,就被陶决抓住胳膊。 “陶然,坐下,我们谈谈。” 需要“坐下谈谈”的,一般没有好事。我先下手为强:“谈什么?谈你射我手里还是谈你——” “陶然!” 我嬉皮笑脸地往床头一坐,双腿交迭,脚尖勾着拖鞋一晃一晃,“听着呢。” 陶决深呼吸几次,大约也知道此时死磕我的态度只会白费口舌,单刀直入道:“钟意多大?” “十八。怎么,你还想抓早恋?” “谈恋爱可以,但同居——你不觉得有点太早了?这应该是你们走到谈婚论嫁那一步才考虑的事情……” 这回换我深呼吸:“我们没同居。钟意有自己的住处,还有室友,你刚才没听到?” 陶决摆明不信,“你洗手台上的剃须刀片可不是这么说的。” “……” 我沉默片刻,“我偶尔会留他过夜,有问题么?你该不会连妹妹床上的事都要管?” 为了照顾他一个老处男的心理承受力,我特意选择比较含蓄的说法,用以代替“我们做过了,就在这张床上”。但陶决还是震惊得无以复加:“你才十九——” 我轻轻呵了一声,“妈妈十九岁的时候,你已经在她肚子里了。” “所以她才会跟那个让她十九岁就怀孕的人渣离婚!” 有理有据。 我拉开床头柜,“看,科学避孕。” 叁十六只装的超薄value pack已经用到见底,仿佛被它刺到眼睛,陶决用力闭了闭眼。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还太小——” “我不小了,”我拿出最后一点耐心,尝试和他讲理,“我是十九岁,不是九岁。你说什么我听什么的年纪,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别再想着时过境迁才来我这里弥补,挺多余的。” 讲理果然奏效。陶决闭上嘴,静静地看着我,像妈妈葬礼结束、他披着大雨匆忙赶到的那个下午一样,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又什么都没说。 这样最好。 我一身轻松地站起来,“谈完了吗?我这次是真要去洗澡了。” 地板之前被陶决打扫干净,浴缸里水位过半,搁置太久,已经冷掉。我放走一部分,再注进热水,直到温度微烫,才终于把自己泡进里面。 ——对付丧尸的终极武器,或许是泡澡也说不定。 我长舒一口气,漫无边际地想。如果被这样的温度包围,再冰冷的尸体也能重回人间。 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我捡起因为过长的视频通话电量告急的手机,靠在浴缸边将它解锁,退出免打扰模式。 数百条短信和几十个未接来电一口气弹出来,全部来自同一个号码。 我又往水中沉了沉,只留手和半个脑袋在外,开始在回复框里敲字。 【让我想想。】 【毕竟,我一直以来都把你当作父亲。给我点时间。】 发送完毕,我丢下手机,重新把变凉的指尖浸入水中。 全身都暖和起来时,我的良心也从冬眠中苏醒,逐渐觉得自己可能对陶决有些太刻薄了。 不管怎么说,我和他流着相同的血。 谁也不无辜,全是骗子。 —————— 我也想搞百收百珠加更什么的,但码字速度不允许,所以想想就算了。 5要么都不道歉,要么一起道歉 洗完澡,刚过上午十一点。 整晚没睡的身体开始抗议。我本想睡个回笼,直接快进到晚上钟意那边起床,这样就不必跟某人大眼瞪小眼熬过剩下的白天。 ……本该是这样的。 但有人一边捏着嗓子唱歌,一边在楼下叮叮咣咣不知在鼓捣什么,吵得我一闭眼就头疼。 在我蒙着被子试图入睡的五分钟内,他从残酷天使唱到哦洗海带,我不留神听进去几句,竟没有一个音在调上。 不止我耳朵脏了,钟意的嗓子也脏了。 “闭嘴——”我忍无可忍地掀开被子,朝楼下喊,“邻居会告我虐待动物!” 不能称之为歌声的歌声停了,叮咣声还在继续,话音遥遥传来。 “虐待——什么——动物——?” 我想想他被掐脖子似的唱腔,“鸡……吧。” 这回叮叮咣咣也停了:“说鸡不说吧——文明你我他——” 好家伙。 我跳下床,光脚奔到楼梯口:“我就说!文明去他妈!” 起都起来了,我索性下楼看看陶决到底在搞什么鬼。 然后就被焕然一新的厨房吓了一跳:“田螺姑娘?!” 房子是老房子,外公外婆传给妈妈,妈妈又传给了我。住进来那天起,我就没见过它这么干净的样子。 陶决端着锅铲给我面前盘子里的吐司盖上煎蛋,云淡风轻:“想道歉可以直说‘对不起’,不用给我迭称号。” “想道歉可以直说‘对不起’,不用把烤面包机擦到反光,”我毫不退让,“那东西几百年没开过,说不定早就坏——” 陶决的视线落在餐盘里的烤吐司上。 我想起烤面包机内侧顽固的焦黑色,把餐盘推远了些。 僵持片刻。 “……我拆开清理过了,”他又往煎蛋上盖了叁片西红柿和两片午餐肉,“而且你看我像是来报恩的吗?我还债还差不多。” 看在西红柿和午餐肉的份上,行吧。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陶决腾不开手,我从他裤子口袋里掏出钟意的手机,扫了眼来电显示,按下免提。 两秒后—— 至少四种来自不同国家地区的口音同时传来,七嘴八舌连番发问,活像一根爆竹炸开满屋子尖叫鸡。 “——谢天谢地,哥们儿你还活着!你怎么样,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到Scarlett家了吗?她说了什么吗?” “她说生日快乐,Caleb。还有,谢谢你们把她男朋友打包寄过来,”我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被平静的语调如实送入话筒,“以及她想问,你们给她男朋友喝酒了,对吗?” 尖叫鸡们一瞬间安静下来。半晌,离话筒最近、操着西海岸口音的昨日寿星结结巴巴: “……这、这个,你听我解释……” 钟意没满二十一,只能喝准备用来兑酒的果汁和苏打水——至少一开始是这样说好的。 然而一群平时埋头科研、难得放飞一次的单身汉喝到后面,就连自己拿着谁的杯子都搞不清了。直到钟意迷迷糊糊醉倒在沙发上,他们才发现那杯果汁并不完全是果汁。 见钟意抱着沙发靠枕叫“Scarlett”,几个脑子进酒的家伙一合计,便给他打了辆车。据他们说,钟意上车的时候看上去很清醒,还能报我家地址,他们这才放心让他自己过来。 “就、就是这样,Cyan没事吧?” 跟女朋友的哥哥换了身体算不算有事? 但眼下还不能确定身体交换的原因,我不好迁怒,只能就事论事:“运气好不等于没有危险。Caleb,你们让一个喝醉的未成年人独自上陌生人的车,他看起来再清醒也不代表这没问题。” 对面蔫蔫地回答:“我很抱歉,Scarlett,真的……” “既然你觉得抱歉,”我接道,“Cyan之后会在我这里住一个月左右。这段时间,他那份房租你看着办吧——总比付罚款和吊销驾照好,不是么?” 说完,我直截了当地挂断电话。 我审问Caleb期间,陶决吃完了他那份早午餐,正站在水池前洗盘子。钟意出现之谜水落石出,我看着他毫无表示的背影,扯扯嘴角。 “你现在总该相信了?我和钟意没有同居。” “但你给了他钥匙。” “以防我死在家里没人收尸。” 我笑眯眯地拿起叁明治,目送陶决一言不发走开,感觉放软的吐司不知为何,分外酥脆。 注意力回到自己身上,才发现贴着地砖的脚趾已经冷得蜷缩起来。我伸长了腿找到桌下的拖鞋,总算得救,往里一蹬。 ……嗯?尺码好像不对。 想起被我忘在楼上的拖鞋,再想起某人走掉时好像特别安静,连脚步声都没有,我又咬了口叁明治。 西红柿切太薄,午餐肉排列的方向不对,身为灵魂的煎蛋居然是全熟。 …… …………就,勉勉强强,一般好吃吧。 6指法,呼吸,节奏,暗杀 大约以为我那句“死在家里没人收尸”是故意刺他,陶决整个人进入了静音加隐身模式。直到晚上钟意打来视频,他才像个幽灵似的,无声无息从这座房子某个黑漆漆的角落浮现,挤占我本不富裕的手机画面。 彼时我正盯着在洒满阳光的窗边瘫成一条的钟意,享受某种无限接近于云吸猫的极致愉悦,定睛一看我自己这头的视频小窗多了张脸,差点当场翻下椅子。 陶决“啪”地按开卧室顶灯,站在门口强行给这场无中生有、八成是挟私报复的惊吓上价值:“怕了吗?怕就下次记得开灯,摸黑玩手机迟早要瞎。” ……行,可真行,太行了。 我又想文明去他妈了。钟意还在,忍一忍。 结果,陶决竟然不是专程来搞我一下的。 他还带来一个消息:他下午刚刚提交签证申请,替钟意约到了两周后的大使馆面签。 收获钟意十足诚恳但中文有待进步的夸夸:“哥哥好快哦。” 我趁乱跟上:“哥哥好——快——哦——” 被当头一掌劈在脑门。 陶决把我脑袋推开,行云流水地跟钟意加上了微信,打算在之后的两周里一边带他整理材料,一边加急训练他如何以“陶决”的身份通过面签。 与钟意的独处时光被横插一脚,但总归是为了一个月后重逢,我再不情愿也只能让位,无所事事地开始犯困。 视频是什么时候挂断的,我并不确定。实际上,我甚至不确定到底有没有挂断,也不确定自己是怎么到了床上。 意识仿佛离开身体,漂浮着穿过走廊,抵达尽头的琴房。 羊毛隔音窗帘挡住半扇月色,另一半披在钟意背后,像给他画了条尾巴。我伸手去摸,被他牵住指尖,一根一根亲吻。 好痒。我逗他:“快点,就现在,考你那首曲子的指法。” 他“诶”了一声,眼睛里却盛着一点得意,虚虚张开十指,指尖抵着我指尖,开始无声演奏。 钟意很聪明,只是没开音乐这扇窗。这么多年下来,就那一首曲子,我反反复复地教,最后还是靠死记硬背指法才学会。 ……得意个什么啊,指法倒是对了,节奏一塌糊涂。 我勾住他脖子,手指滑入毛茸茸的发间,“我教你。” 节奏就像呼吸。 开心时轻快一些,低落时沉闷一些。 被情欲浸染,下身湿透时,会乱一些。 钟意的手指修长干净,如果微微用力,手背上平时不甚明显的筋络会浮起来,有种在他身上很少见、带一点禁忌意味的情色感。适合弹琴,适合陶艺,适合绘画,适合一切能让它们动起来的事情。 或许也包括指交。但他将两根手指缓缓送进我身体里时,我仍然不可避免地产生“暴殄天物”的想法。 “钟意,钟意……”我大腿内侧抖得停不下来,小声叫他名字。 凌乱的水音混着喘息,一下又一下。我吸气,他抵进深处挤压软黏的穴肉;我呼气,他拨弄外侧肿大的花珠。 “是这样吗?”钟意鼻尖被我身上的热气蒸出一点汗,话音带笑,“我好像有点明白节奏了。” 他真的很聪明,死记硬背只需要背一遍。 但还不够,还不够。 我揪他衣领,“钟意,亲亲我……” 渴望已久的吻落在唇上,我绷紧身体,头脑昏聩,几乎想要在无孔不入的颤栗中,将他的手指永远留在那里。 我昏昏沉沉掀开被子,赤足走向琴房。 人影坐在琴凳上,仍是半扇月光,仍是那件衬衣。 潮热的梦褪去,只留下腿间满溢出来的湿润。比起在暗夜中疯长、如猛兽出笼的欲望,更像满满一浴缸冷掉的洗澡水,必须要放掉一些什么,再注入一些什么,才能重新暖和过来。 想要他。 想吻他后颈。想咬他耳垂。想撕坏那件衬衣,按他的脸在身下。想舔湿他手指,然后摇晃着腰坐下去,把他整根吃进体内。 我悄悄靠近,向那个背影伸出手。 陶决猛然惊醒,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暗杀你,受死吧。”我说。 —————— 暗杀,指陶然的性欲被我半途扼杀 陶然:我谢谢你哦 7陶决:我妹啊,她可真是个狼人 ……哈? 陶决真真切切一头雾水,随即醒悟,陶然大概是在复制今晚视频时的惊吓。 他越来越怪脾气的妹妹倒没有真的掏出一把刀来,心狠手辣捅他个对穿。她仅仅抱着双臂,亮出她一贯锋利的语气:“在这儿打什么瞌睡?又不是没给你准备房间。” “我想事情,一不小心。” 陶决活动了一下因坐着打瞌睡变得僵硬的肩颈,下一秒便听陶然不悦道:“拜托你好好保护钟意的颈椎。他才十八,别让他承受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毛病。” 他含糊应了声是,离开琴凳,准备回客房去睡。 陶然不让路。他正想绕过她,面前忽地掉下一句“想弹么”。 陶决一时没反应过来,听成谈话的谈,还有些意外——那应该是陶然现在最不愿意跟他做的事。 陶然抬起下巴,指指他背后那架叁角钢琴。 ——想弹么? 陶决头也没回,“不想。早忘干净了。” “真可惜,”陶然声调欢快,“妈妈最喜欢听你弹琴了。” 他读出几分恶意来,细微而诡谲,让他下意识将目光定在她脸上。 女孩皮肤透白,半张脸覆着月辉,半张脸浸在阴影里。她迎着他视线,很乖巧地笑了一下,那个笑容让他想起过去,想起曾经满口“哥哥最棒”、无论他做什么都喜欢跟着学的小姑娘。 但小姑娘不会这样说: “我其实没那么喜欢弹琴。妈妈让我继续练,还买了琴、装修这间琴房,只是因为你喜欢、你擅长。” “后悔吗,陶决?如果你当初没骗我,它就会是你的。我拥有的一切,经历的一切……都会是你的。” “可惜——”她摇摇头,遗憾地下了结论,“你不守信,也不守时。” 妈妈去世那年,陶决还没开始接国外的工作。有时候客户一句话下来,就得连夜打包行李,飞去另座城市赴一场毫无必要的会。 他的时间表拥挤得像早高峰地铁,一个月要睡好几次机场,把陶然邮件里写的葬礼时间排进去几乎是个不可能的任务。 但他还是腾出了一天。 那一天,暴雨、航班延误、海关电脑故障……墨菲定律弹无虚发。 奔波的终点,少女手撑与她单薄体型不符的巨大黑伞,葬礼已经结束,会场空无一人。 “你终于来了,”她说,“可是太晚了。” 小姑娘蓄起长发,穿上庄重肃穆的黑裙,眉眼依旧很像他。 也正是她,给他错误的时间,为他安上莫须有的罪名…… 降下延迟了五年的惩罚。 陶然记仇也不记仇,为了报复可以一直等待,报复过后又能立刻放下。两年前她在机场安检口外朝他比中指时,他以为他们已经和好了。 可眼前的陶然,在时不时刺他一句的行为背后,逐渐露出更加深层的恶意与怨恨。那显然不是为了一个Uber账号差评,甚至不单单因为他莫名其妙占据了她男朋友的身体。 陶决感觉自己像在看月亮。随心所欲、变化莫测、隐喻着疯狂的星体,每次抬头都变个样子,却每一个都不是它本来模样。 “钟意用什么牌子的剃须刀?”他突然问,“我那把前两天刚坏了,他估计不会用淘宝。” 陶然毫无防备地歪了歪头。 陶决无奈,“……我觉得也是。那他用电动还是手动?” “你可以都买,”陶然打着哈欠转身,又回到那副浑不吝的德性,“万一他想拿你的脸练练手呢?” 讨债鬼来了又走,陶决注意到面前的地板有什么在反光。 他蹲下来用指腹沾了一点。透明的,像是水滴,触感黏滑,气味—— ……不是水滴。他猛地察觉,受惊似的后退一大步,使劲用衣服下摆擦手。 然而黏腻的手感仿佛烙印在脑内,挥之不去,甚至由于心理作用,开始带上不属于他的体温,迫使他直面某件他既想不通缘由也找不到借口的事情。 那是钟意加上微信后发来的第一句话—— 【哥哥,可以买电动剃须刀吗?我不会用手动的那种……】 陶然洗手台上放着的,是双面手动剃须刀的替换刀片。 会使用它的人,如果不是钟意,是谁? —————— 陶决(疲惫):我为什么睡不着,主要是因为我妹给我表演了一个月下变身。 8谎言尝起来像煎蛋加一点番茄酱 一早起来,陶决举手投足都透着诡异。看到我下楼,他颠勺的手一抖,两个流心煎蛋像同极相斥的磁铁,各自朝反方向飞去。 我掉转手机镜头,对准手忙脚乱接蛋的陶决,“看,人类早期驯服野生平底锅的珍贵画面。” 钟意在那头配合地鼓掌。 力挽狂澜的平底锅训练师似乎想翻我一眼,目光飞到半路,后劲不足,咻地缩了回去。 这事得从我坏掉的卧室门说起。 老房子多少会有点无伤大雅的小毛病,修或不修都是一样的麻烦,难免让人心怀侥幸,总想着再忍忍。 久而久之,人会被房子驯化,养成一套独特的、外来者难以理解的生活方式。有人永远不会同时打开某两个房间的灯,有人只能坐在长沙发的正中间,有人养成了跳过楼梯某一阶的肌肉记忆…… 也有人的卧室门形同虚设。 木质门板变形已久,关得上,只是一推就开,都用不着拧门把手。我平时独居,偶尔留钟意过夜,没什么非要关门的理由,早已放弃和它斗智斗勇。 当然,我昨晚还是关了门。不为别的,只为隔音——再被陶决用那种见血封喉的歌声吵醒一次,我可能会弑兄。 但我昨晚仍然睡得很碎片化,梦做了一个又一个,梦里的钟意蛊到我醒来后还浑身发软。所以陶决喊我吃早饭时,我也没料到,这门太久不用,从一推就开变成了一敲就开。 当时我正在紧要关头,腰臀高翘着跪趴在床上,同时把吮吸和入体开高了一档,脸埋进被子里,假装被钟意捞着腰从后面贯穿。 我运气说好也好,正对着门的是脑袋而非生殖器;但说差也差,拔出小玩具时不慎手滑,它飞入我充当睡衣的宽松T恤下摆,然后滑滑梯一样…… 从领口掉了出来。 还在动。 小黄文里自慰被人看到,紧张之下直接在对方眼前高潮的桥段?不存在的。 尴尬使我秒变撒哈拉沙漠。 两秒间,我脑子里疯狂刷过几百条“只要有人比我更尴尬,我就不尴尬”和“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于是我抢在陶决有任何动静前,拉好衣服,坐直身体,捡起那根V形振动棒,坚定不移地在空中挥了挥,指着他字正腔圆:“除你武器。” 不愧是让救世主几度打败大魔王的咒语,击退效果一绝。陶决至今还卡在哑口无言的阶段,这顿早饭因而吃得很安静,他全程除了礼貌性地跟钟意打了个招呼外,一声不吭。 今天起得晚,钟意那边已经快到半夜,开始犯困。我哼哼唧唧缠了他一会儿,挂掉视频,再抬眼便看到陶决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好像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又好像在努力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为了不让尴尬回流到我这边,我决定放着他不管。 陶决用叉子戳着面目全非的煎蛋,金属划在瓷盘上,拉扯出一声长而刺耳的噪音。条件反射之下,我不得不分一些注意力到他身上。 他清了清嗓子,“陶然,你应该知道,忠诚是感情里很重要的一部分……” 琢磨半天,就这? 我甚至觉得有点好笑,“你不是吧陶决,这就要替钟意给我上贞操锁了?玩具也不行?” 陶决噎了一下,咳嗽起来,“……没,我没说这个……” “……”我反复咀嚼“没说这个”的言外之意,发现不论从哪种角度理解都只有一种意思,“你怀疑我——劈腿?” 陶决紧紧闭着嘴巴,咳得更厉害了。 就离谱。 离谱到我想生气都提不起劲:“说说你的思路吧大侦探,不然这个沾满番茄酱的盘子下一秒就在你脸上了。” 他吸了口气,不再继续绕圈子,“……你没说实话。” 我手指敲敲桌面,催促他继续表演。 “洗手台上的刀片。你暗示我,让我以为是钟意,但按他的说法,他根本不会用手动剃须刀,”陶决点开微信,给我看钟意发给他的那条消息,“也就是说,你们之中有人撒谎。” 潜台词再明显不过。 “你觉得是我?”我笑出来,“你才认识他多久,我在你眼里这么没信用?” “……” 在陶决的不否认中,我逐渐摸到缘由:“该不会,因为妈妈葬礼那件事,你一直觉得我是个撒谎精?你怎么不看看你自己——” “所以刀片是谁的?”陶决没接我的话头,“你说,我就会信。只要你肯说。” 果然还是绕不过这个问题。指尖又开始隐隐发冷,我用力攥了攥它们,压平不稳的呼吸:“……这有什么好追问?就算我真的劈腿,你不是应该无条件站我这边吗?” 他似乎料到我不会正面回答,叹了口气。 “就是站你这边,才劝你及时止损。会插足别人感情的人,怎么可能认真对待感情?你把自己交给那种人迟早要受伤。” 说得可真好。 现在倒摆出一副好哥哥的样子,早干什么去了? 烦躁和疲惫同时涌上,像某种腐蚀性液体从胃袋底部反流,趁我防御松懈的空档化为语言,无差别攻击面前的一切。 “陶决,你搞清楚。我不介意有个失联很多年突然冒出来的哥哥,但我不需要监护人,更不需要有谁自以为是地对我说教、插手我的生活。” 我盯着他,一字一句。 “如果你不能摆正自己的位置,等你和钟意换回来,我们还是像以前那样,别再联系了。” —————— 后半段已修改 9重回十八岁 春假最后两天在我和陶决的沉默中度过。 他每天叁顿准时叫我吃饭,我每天下午准时带他出去买菜、添置生活用品。我们只维持最低限度的交流,各自跟钟意对接,明明在同一屋檐下,却像小组作业里永远对不上时间的幽灵组员。 原本我并不后悔说出那些话,但随着沉默的时间延长,连钟意也察觉异样,提醒我明天上课,记得照顾一下陶决。 “哥哥把能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完了,我什么也不用做,他还要边工作边替我上课,压力其实全堆积在他那边……” “变成这种局面又不是你的错,”我按下刚冒头的一点点愧疚,安慰钟意也安慰自己,“别担心啦,我会看好他,不会让他出问题的。” Flag立得太随便,迟早要回收。 上午的课结束后,我在约好的地方干等十五分钟,陶决电话不接,消息不回,人也不知去向。 我从他前一节课教室找到下一节课教室,又去餐厅绕了一圈,几乎在东校区走满两个来回,才等来一个没有任何解释的定位。 我憋着满肚子气赶到现场,望见孤零零坐在长椅上的人影,“钟意滤镜”下意识开启,气顿时消了一半。再走近些,便连剩下那半也漏干净了。 钟意性子松弛,这几年身高又蹿得快,哪怕懒懒散散瘫在那里,姿态也是舒展开的。此时他身体里换成陶决,明明外表还是我熟悉的那个男孩子,却多出几分格格不入的紧绷感,不像个啰嗦又麻烦的成年男人,倒像浑身炸毛的小猫,让人很难再和他计较。 我站到他面前,“手机没信号,也连不上网,还迷路了?” 陶决缓缓抬头看我,猫与成年男人的影子各自晃了晃,收束成一个。接着他举起手机,满屏红色感叹号,只有定位那条发送成功。至于没发出去的文字,倒是都跟我的猜测对得上。 我只想不通一件事:“你迷路能跑这么远?过了天桥就是西校区了。” “……我也不想的,”陶决无奈道,“我本来站着等你,突然涌出一群人在那边搞快闪。我被他们卷进人流里,再挤出来就到这儿了。” 然后他还不方便找人求助——接了两年跨国工作,现在陶决英文水准足够糊弄,唯独口音一听就要露馅。上课那边有钟意写邮件给教授,自称“身体原因需要避免使用声带”,但日常生活还得靠他自觉当哑巴。 再者,钟意的人际关系简单归简单,但跟谁都能聊上两句,很难在短时间内让陶决全部记住。万一好巧不巧,问路问到熟人,又是一桩大麻烦。 “行吧,”我在他旁边坐下,后知后觉地发现背上出了一层汗,腿脚也开始酸痛,“……我先歇歇。” 陶决颇为意外地看我一眼,递来一瓶没开过的矿泉水。 或许因为在扮演钟意,陶决并没有摆出他平时做哥哥的态度。微妙的陌生感加持之下,我握着那瓶水,在“理所应当”和“拿人手短”间,终究是后者占了上风。 再次降临的沉默因而变得难以忽略。 “呃……”我重新建立对话,“上午的课怎么样?” “还行。”陶决回答。 我抠着瓶盖上一条条棱,绞尽脑汁延续话题:“大一的课对你来说应该挺简单吧?你都毕业好几年了……” 话一出口,就连我自己也觉得太过牵强,有尬吹的嫌疑。但陶决上学时成绩向来很好,在这方面并不谦虚,应该会吃这套才对…… 却听陶决道:“没有。” “我没去高考,”他盯着自己膝盖,“食物中毒,在医院躺了七天。” 塑料瓶被我捏出嘎吱一声。 “那你后来……?” 他嘴唇动了动,咽回一个看着像是“那个人渣”的口型:“他不想出钱给我复读,我就出去打工,自己学编程……其实没什么差别,累是累了点,但挺挣钱的。” “……妈妈知道吗?” 陶决摇头,“我都成年了。而且当初是我自己选择不跟她走,哪好意思一转头就找她。” 这是他第一次谈起七年前。 那一天,我哭到虚脱,被妈妈连拉带拽弄上飞机,终于接受现实,决定从此忘了自己有个哥哥。然而就算在那时,我也不得不承认,陶决肯定会过得比我好。 成绩优异、多才多艺,一个人就能组成一支乐队,有点无伤大雅的张扬顽劣,却又有那个年纪男生中少见的温柔细心,走到哪里都闪闪发光、没有人会不喜欢的陶决……哪怕他丢掉我,变成个讨厌的骗子,也会一路闪闪发光下去。 而不是像我一样,背井离乡,眼看自己落入深渊。 现在这又算什么? 带着香味的纸巾飘过来,像团云朵,糊在我脸上时却有几分故意为之的粗暴:“汗流眼睛里了,擦擦。” 我抓起纸巾,胡乱抹了把脸,凑到他耳边用力擤鼻涕。 10中国人在美国校园日剧跑,不失为一种文化 “你小时候,我也这样找过你一回。”陶决说。 “啊,我数学没及格那次?” “对对,你考了二十分,不敢回家——” “叁十分,”我纠正,“我写对了最后一道大题。” 陶决扯扯嘴角,表情好像在说“这有差别吗”。 那是我小学时候的事。 叁十分的数学卷子,拿着烫手极了。我磨蹭到家门口,思前想后不敢进去,干脆把书包往小区楼下一扔,自己跑走躲清静。 陶决拎着我书包,找遍附近每一个公园每一个能藏人的角落。傍晚时分,他在离家不远的废弃滑梯旁打开一罐可乐却不喝,这才把我勾引出来。 我白他一眼,“勾引什么勾引,谁馋你可乐,我那是看不下去!” “你还说‘快住手,放掉碳酸饮料的气是犯罪’,”他满眼促狭,“笑死我了。” “有问题吗?碳酸警察今晚就敲你家门,我跟你说你可别不信——”我一本正经地恐吓道。 然后呢? 然后陶决一手拿可乐,一手拉我胳膊,把我提溜出滑梯洞。我们在落满灰尘的长椅上坐下,可乐自然到了我手里。 我吨一口可乐,打一个气泡嗝,后面跟一句抱怨,活像借酒浇愁的醉鬼。 ——叁十分怎么了,我就问全班做出最后一道大题的人除了我还有谁……还!有!谁! ——可是、可是妈妈才不管这个……她才不在乎我能不能做出别人做不出的题,她肯定会骂死我…… ——要是你也考叁十分,妈妈肯定还是只骂我,妈妈从来都不喜欢我…… ——妈妈就只喜欢你!不管你做什么,你考一百分还是叁十分,弹钢琴还是弹棉花,妈妈都只喜欢你…… ——她就不能……也喜欢我一下嘛……呜…… 陶决蹲在我面前,拿走我手里捏变形的空易拉罐。 “那我只喜欢你,行不行?” 太阳即将落山,露在地平线外那一截好像数学老师欲盖弥彰的秃顶;路灯还没亮起,废弃游乐设施褪去白日的无害,逐渐蒙上恐怖片滤镜般的颜色。 整个画面中,唯一令人安心的亮光落在陶决眼底。 我哪里见过这种架势,呆怔道:“等、等量代换……?” “不是等量,比那还要多得多,”陶决的手搭在我膝盖上,热乎乎的,“我最喜欢你,连妈妈的份一起喜欢你,比所有人都更喜欢你——怎么样?” 我抽抽鼻子,“……勉勉强强可以?” “勉勉强强?”陶决咧开嘴角,威胁似的呲牙,“给你个机会再回答一遍。” 我腾地站起来,立正敬礼:“超级可以,完全可以,只要是哥哥都可以!” 陶决忍不住笑了,笑完又抬手弹我脑门,“什么啊这都是。” “……所以,”披着钟意身体的陶决煞有介事,“我一直没问,你到底做了什么才会只有叁十分?” “我倒着做卷子,只来得及写完最后一道大题,”我面无表情回答,“别问为什么,问就是小学生日常生活中最基本的装逼需求。” 陶决哑口无言。 我瞄了眼手机,大惊失色:“还有五分钟上课!” “五分钟,应该还好吧?” 陶决慢吞吞站起来,一个动作花掉足足五秒,仿佛钟意又回到了这具身体。 我却没空停下来欣赏这五秒。 “一点也不好!教室在东校区另一头,我们要跑对角线,十分钟能到都谢天谢地!” 我一把拽起陶决,像那天为了赶在夜幕降下前回到家,他拉着我跑起来时那样,紧紧攥住他的手,全速冲了出去。 暂时忘记中间发生的欺骗、背叛、一切。 “——十八岁男孩子的身体各种意义上都很好用啦,你倒是跑起来呀!” “……陶然!” 被我神来一笔的荤段子打个措手不及,陶决手心温度骤升。大约很快想起要装哑巴,压低的声音藏着一点恼,从我身后隐隐传来:“……什么啊这都是……” —————— 我好喜欢少年时期的陶决啊 今天开心,所以双更了,我是真的存不住稿 11达摩克利斯之剑 我和钟意专业接近,课表重合度很高,这学期只有周一上午是分开上课。 有我全天候照看,陶决的大学生活第一周,抛开在食堂与钟意的熟人打手势聊了十分钟差点被看穿,抛开无数次为了躲人不得不进行某种名为秦王绕柱的极限运动,再抛开突击测验中他无视我递的小抄奋笔疾书…… ……勉强可以算有惊无险。 我与他之间原本岌岌可危的战友情,在这些小风小浪冲击下,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高度。 但还没高到我可以完全放心,相信他不会去跟钟意讨论他在我浴室洗手台上的发现。 ——要知道,他们为了让口音相互传染,现在每天至少视频一小时,聊什么都不奇怪。甚至我某次路过陶决房间,听到他带着钟意在高强度报菜名…… 一个敢教一个敢学,只有我在门外听得心惊胆战,一方面怕我好好一个男朋友被带歪,另一方面也怕陶决把他捕风捉影的猜测说漏嘴。 剃须刀片像悬在我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一天没有说清,就一天不得安宁。 但我又能告诉陶决什么呢?除了“那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以外。 我清清嗓子,“所以,我现在要把它扔掉。” 陶决头也不抬,木制肉槌一下下敲在案板上,将红红白白的肉泥捶打松软:“毁尸灭迹?” ……现在这个画面你比我更像变态杀人犯好吗?! “是改正错误。”我咽回溜到嘴边的吐槽,纠正道。 敲肉声从四四拍变成四叁拍,“什么错误?”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不会再发生了,”我拍桌子划重点,“更重要的是我没有劈腿,你别去跟钟意瞎说。” 又变成八六拍,落槌时肉沫飞溅,“你觉得我会去瞎说?” ……这还真说不准。 陶决这人,看着不像循规蹈矩的类型,但正直也好迂腐也罢,他总是有一种奇怪的道德感。就算我被他骗过,至今仍对他抱有信任危机,也不得不承认—— 如果他真觉得我对钟意骗身骗心还见异思迁,会顾念亲情替我隐瞒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我当然希望你不会,”我只能说,“但我也是真的没法跟你解释它到底什么来头。所以,只有一个折中的办法……” 我捏着还没拆开包装的剃须刀片,扬手甩进垃圾桶。 “我扔掉它,就当从来没拿到过。你扔掉你的怀疑,就当从来没看见过。成交?” 陶决终于捶完肉馅,看了眼躺在垃圾桶底端的刀片。 “成交。” 晚饭是淋上一层黑胡椒酱汁的汉堡肉。配上奶油玉米土豆泥,颜色鲜亮的胡萝卜,唯一的败笔是放了两朵我不喜欢的西兰花。 “吃到讨厌的东西会做噩梦——” 我痛苦地趴在桌上,手指蘸着灌装冰可乐表面流下的水珠,歪歪扭扭地写“凶手是陶冫”。 对此,陶决表示:“吃。不然我就。你懂的。” 所以我早就知道今晚不会做什么好梦了。 然而知道是一回事,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最开始是小时候,妈妈的手按住我,不准我挑走碗里的西兰花。 那只手变成男人的手。 握着手机的,男人的手。手机上时而播放画面,时而疯狂弹出电话和短信,时而钻出另一只手,五指大张。 我向后退去,踩空跌落,不停下坠…… 坠入一片纯白。 白色的床单接住我,白色的被子裹住我。 好像掉进一堆羽毛,整个人轻飘飘的,浑身都暖和起来。 要是能一直待在这里,不用出去就好啦。 我扭头,看向躺在旁边的妈妈。 她的头发被梳理得整整齐齐,枕在脑后,露出眼角的小痣,和她最喜欢戴的珍珠耳钉。 妈妈也转过头来看我。 脖子弯折成不可能的角度,半张脸血肉模糊,眼球脱垂出来,另一只耳朵已经不见。 她说:“是你。” ……啊。 是我。 我丢了东西。 要找到它。 黑胡椒酱汁浸透纸巾,没能成为汉堡肉的肉末发出腥臭。 玉米粒倒空的铝罐滚落地面,喀啦一声。 胡萝卜皮黏在手背上,好像长出鲜红的鳞片。 西兰花。 一朵在我肚子里,一朵被我藏在最下层,就不会有人发现我其实扔掉了西兰花。 在西兰花下面,还有被我更早地抛弃在那里的东西。 我丢了东西。 要找到它。 12小浣熊夜袭垃圾桶 陶决举着手机,仔细看了半夜,也没能从字缝里看出字来。 设定成五分钟的自动锁屏,屏幕暗了亮亮了暗,始终停在微信聊天框。 那是晚饭之后不久,钟意发来的一条消息—— 【陶然最近……有什么异常吗?】 异常,顾名思义,指和平常不同。 问题在于陶决根本不知道陶然的“平常”是什么样子。 他在过去七年里只见过一面、联系不超过叁次的妹妹,究竟有着怎样的日常生活……他绝不会比问出这句话的钟意更清楚。 毕竟据钟意所说,他和陶然在她十二岁那年就认识了。 同一所初中,同一所高中,同一年进入大学……在成为男女朋友之前,他们原本就是彼此最亲密的友人。 相比起来,一个偶尔还会以为妹妹才十二岁的失职兄长能看出什么? 他只觉得十九岁的陶然从头到脚都异常。 关于自己的妹妹,如果有什么是陶决可以确信的,那就是——她厌恶谎言。 不仅讨厌被欺骗,也讨厌去欺骗。 这并不代表陶然不会说谎。只是,她明明可以把叁十分改成八十分,却选择在废弃滑梯里蹲到膝盖发麻、手脚冰凉;明明可以让他独自面对空荡荡的葬礼会场,此后余生都困惑于那天到底是不是他自己耽误了时间,却选择留下来坦白真相。 仿佛刻意要达成某种平衡,她的每一个谎言,最终都是在惩罚她自己。 ……然而,这仅仅是陶决过去所知道的陶然。 卧室床头柜的避孕套,琴房地板上的水滴,那天早上敲开她房门不小心看到的画面……一切一切都在提醒他,陶然已经不是记忆里那个小姑娘。 他轻易被一罐可乐收买的、率直且好懂的妹妹,早已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独自完成了从小学生到成年人的转变。 她还是把可乐当水喝,还是不爱吃西兰花,却很可能已经习惯了说谎。 他甚至不能断言“陶然绝无可能对感情不忠”。那是她成长中他无从了解的部分,他过去选择缺席,现在便无权探听。 ——陶然最近有什么异常? 陶决不得不承认,如果要回答这个问题,他只能站在同居一室的室友、甚至陌生人的角度,分析短短一周内的观察。 作为兄长,他给不出任何有价值的答案。 【怎么算异常?】 距离钟意那条消息已经超过五个小时,但对面很快来了回复:【比如,总睡不醒,或者总睡不着……】 陶决皱了皱眉,还没开始打字,便看到钟意发来的下一句。 【或者,周围突然出现她平时不会用到的东西。】 躺在垃圾桶底的剃须刀片突兀地跳入脑海。 毕竟晚饭时刚刚答应了陶然,陶决模棱两可地问:【我会注意。如果有要怎么办?】 对面“正在输入”了半天,最终放弃打字,发来一条语音。 连报菜名都像唱催眠曲的人,语气分外严肃,甚至能听出一丝被压抑过的急切。 “——绝对,不要让她靠近那件东西。” 喀啦。 几乎在语音播放完的同一秒,细微声响传来。 像铝罐落地。 纷杂的头绪中,有什么一闪而过。来不及犹豫,陶决扔下手机,夺门而出。 哗啦。 啪嗒。 沙沙—— 跪在厨房地砖上的背影太过专注,全然注意不到身后有人靠近,几乎将整个头伸进垃圾桶。 以她为圆心,厨余垃圾散落一地,如同某种常人难以理解的仪式。 “……陶然。” 半夜掏垃圾的小浣熊不吱声,一个空易拉罐被扔出来。 “陶然。” 压扁的牛奶盒被扔出来。 “陶然!” 团成一团的厨房纸被扔出来。 她终于摸到她要找的东西,浑身发着抖,尝试撕开包装。 陶决劈手夺下那东西,把她扯进怀里,一手牢牢摁住后背,一手从她乱糟糟的发顶撸到发梢。 “没事了,陶然,没事了……” 半晌。 “……没个屁事,”她牙齿咯吱打颤,“冷。” 13你看的是钟意,跟我陶决有什么关系 满身垃圾味自然上不了床,被子更没得盖。陶决放好热水,把我推进浴室,片刻后他自己也挤了进来。 我睡衣——确切来说是一件最大号T恤——正脱到一半,不上不下地停住动作,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他倒是十分自然地回身关门,还催促道:“露个肚子干什么,你不冷?赶紧进去泡。” “……我要脱衣服了。” “谁看你,”陶决头也不回,给我一个面壁的背影,“你小时候澡都是我洗的,尿布也是我换,你六岁尿床我半夜洗床单到四点,第二天考试差点睡着……” 我听得头疼,打断他,“你非得在这儿?” “我非得在这儿,”他说,“我要确认你不会出事。” “……” 考虑到自己刚做出的事,我没法反驳他。 行吧。 我麻利地脱掉T恤和内裤,将肩膀以下埋进热水里。体内最后一点寒意被水温驱散,声线终于不再发抖。 “来都来了,反正你也一身臭味,不如一起泡?” 在他开口拒绝前,我继续道:“不泡就出去。有人杵在墙边我不能放松。” 接下来无非就是比谁脸皮厚——我已经预判到陶决会迫于矜持,不得不还我清净了。 然而他只沉默几秒,便开始对着墙脱衣服。 ……??? 这还是陶决?? 我试探地叫了叫他,收到一声短促的冷笑。他扔下上衣转过身来,视线严格停留在我脖子以上。 “你要看就看。反正你看的是钟意,跟我陶决有什么关系。” 然后他叁下两下把裤子也脱了,跨进对两个人来说并不宽敞的浴缸。 驱逐战术失败,小算盘暴露无遗,我被他一通操作闹得没心思欣赏钟意的腹肌,只好抱膝坐着,嘟哝:“好挤。” 陶决似乎也没料到,以不碰到我为前提,把钟意一米八出头的身高压缩进浴缸会这么难,闻言眉梢大跳,表情管理几近失控:“闭嘴。” 口头冲突上升到肢体冲突前,我和陶决终于同时在浴缸里伸开了腿。 倒不是突然有个完美的领土分割方式从天而降——只是我们都挣扎累了,所以决定随它去。 就像两只争先恐后把自己塞进玻璃花瓶的猫,在被挤压的空间中逐渐成为流体,于是总算能与彼此和解,各自摆着“生鱼忧患,死鱼安乐”的表情瘫了下来。 “闲着无聊,来抽积木吧。”陶决冷不丁出声。 “?” “不是真的那种,我们换一种玩法,”他解释道,“一人说一个自己的秘密,后一个人必须说出比前一个人更大的秘密,才算安全抽出积木、放到最顶层。如果说不出来,就算作积木倒塌。” 什么乱七八糟的规则,而且又没有一个客观的标准来判定秘密大小…… 我打个哈欠,兴趣缺缺,“没意思,你自己玩。” “你怕了?”陶决尾音上扬,带出一声哼笑。 ……呵。 我困意全消。 “那也是你先怕,”我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不慌不忙应战,“我小时候会溜进你房间看你床底下的本子。” “你在诈我,”陶决不为所动,“全世界男人床底下都有本子,如果他们看本子的话。” 我送他一个“你对近在咫尺的风暴一无所知”的怜悯眼神。 “还有书架从上往下数第二排最右边,藏在曲奇铁盒里面那些。嗯——捆绑、制服、触手、ntr、叁人行……爱好还挺广泛的,但我真觉得你可以再挑一挑画风,胸大到那个程度已经算猎奇了。” 陶决抓住浴缸沿,表情僵硬,“……你那时候几岁?” “我当然可以告诉你,但你确定要一开始就接这么大的秘密?游戏难度会变成地狱级哦。” “……不用了,谢谢,”他虚弱地往水里滑了几厘米,决定先抽下一块积木,“我小时候特别不喜欢练琴,直到妈妈怀了你。她非得让我弹给你听,说是胎教什么的,我才慢慢喜欢上弹琴。” “真的假的?”我扯扯嘴角,“妈妈每次都说你又有天赋又努力,练琴从来不用她操心,跟我比不知道强多少倍。” 陶决愣了愣,垂下眼帘,“真的。我骗你有什么好处?” 谁知道呢?又不是没骗过。 我不接话茬,径自开启下一轮。 “我初中的时候有一次被人叫住,对方想让我帮忙给钟意递封信。那封信我扔了,钟意至今不知道。” 陶决“诶”了一声,“不怕我告诉他?” “你要说就说好了,反正钟意本来也不可能跟他有什么发展——那是个高年级男生。倒是我因为接下他的信,被喜欢他的女生看到,拉帮结派孤立了一整个学期。至于他本人……大概是觉得成为这种狗血drama的中心人物很酷吧,什么都没说。” 我对准欲言又止的陶决弹了个水花,继续道:“但我原本就独来独往,所以完全没发现自己被针对。直到钟意揍了他一顿,押着他来道歉,我才知道有这回事。” “……钟意居然会揍人的吗?” “希望你没机会见到,”我轻描淡写,“轮到你了。” 陶决沉吟着陷入思考。 “我初中的时候……”他露出怀念的神色,“在外面偷偷养了只小猫。有一回雨下得太大,我把它带到家里,好巧不巧,妈妈那天非要打扫我房间,我一着急就把它藏你房间了……还好那天你不在。” “原来是你,”我皮笑肉不笑,“你知道刚写完的作业出去一趟回来就变得破破烂烂是什么感觉吗?你不知道,你只在乎你的猫。” “呃……”陶决尴尬起来,“那你的作业后来……” “你想听什么呢?是我重写一份补到半夜,还是我第二天虽然交了作业但上课打瞌睡,最终也没逃过罚站?” “……要、要不,这一轮算你过吧……” “用不着。我还能给你提一提游戏难度。” 我盯着他,面色不善地抽出这一轮的积木:“我第一次是在高中。” “……高中哪年?” “最后一年。” “……和钟意?” “啊那不然?” 趁陶决消化这些信息,我打蛇棍随上:“没猜错的话你第一次还在?要是接不住就算了吧,也玩了这么久,差不多可以结束——” “我高考当天食物中毒,是因为吃了一碗面,”陶决低垂视线,盯着堆满泡沫的水面,自顾自说道,“他煮的面。” 14抽积木的最终赢家是 我当然知道陶决口中的“他”是谁。 我只是没想过,陶决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愿意叫他“爸爸”。尽管我无法否认,他从来都不是个好父亲,有时候甚至连好人都算不上。 更不可能突然良心发现,给赶赴考场的儿子准备早饭。 “……他是故意的?为什么?” “报复吧,”陶决扯出一个稍纵即逝的冷笑,半是得意,半是讥诮,“我说动妈妈带你走,坏了他的好事。” 父母办离婚时,陶决刚刚成年,抚养权争议便只落在我身上。 彼时妈妈忙着准备移民,丝毫没有争取的意愿。而我作为协调的关键人物,态度格外随便——反正也只有陶决会管我,跟谁还不都一样。 陶决就是在那时的一个下午,带我绕了点路,来到他曾经找到我的那座废弃滑梯旁。 我小学最后一年身高疯长,已经不能再轻松钻进滑梯洞。长椅倒还没坏,我们一人拿着一罐可乐,在那个似乎永远不会结束的暑假、永远不会结束的黄昏里,为父母婚姻的破裂碰了好几次杯。 然后他说,他不高考了。他说,只要我不选爸爸,妈妈会带我们两个一起走。 仿佛要刻意达成某种平衡,他同一句话里的两个谎,终究有一个成了真。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 什么事至于他非要在我和妈妈之间牵线,非要把我送走? 我忍不住坐直身体,后背离开浴缸璧,胸口几乎浮出水面。陶决的视线便“唰”地往上偏,务求不看到我脖子以下的部分。 “那是我下一轮的积木——如果还有下一轮的话。” 他盯着我,眼里写满“上钩了吧”。 事到如今,哪怕我是傻子,也反应过来他在套话。 我重新沉进水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有是有,就怕你接不住。” “说说看。” “我刚来美国的时候,因为MDD……啊,就是重性抑郁,休学过一年。跟钟意就是那时候认识的,他姑姑在我住的康复中心上班。” 我抬起眼皮,将陶决听到这话时的表情收入眼底,意外地并不觉得痛快,只从胃里泛起黑洞般的空虚。 在那空虚吞噬掉我的五脏六腑前,我再次出声:“就算现在我告诉你,这事和你真没关系,你也很难不多想吧?陶决,套我的话,是要付出代价的。” “……” “怎么样,还要不要继续?” 如果这里真有一座积木塔,它已经状若危楼,摇摇欲坠。 “我听到他打电话。” 陶决沉沉开口。 “拿你换了十万块彩礼,满十四就让人带走。要是一年内怀孕,他还能再收两万。如果生下来是男孩,多加一万。” 我没接话,也没动。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摆出了什么表情,以致于对面的陶决吐字越发艰涩起来:“骗你……确实是我不对。但我一个人护不住你,劝妈妈带你走已经是当时能想出最好的办法……” “你有没有告诉妈妈?” 陶决摇头,“要是被她知道,不可能不把事情闹大。虽然确实会对她更有利,但……” “但这样一来,你就很难再瞒过我,”我闭了闭眼,一声叹息滑到嘴边,变成似是而非的疑问语气,“可你既然要瞒我,为什么不瞒一辈子呢?” “我本来也没那个打算,只是你当时还太小——” “因为我太小,所以你觉得和我讲不通道理,只能靠哄骗。” 我给他鼓了几下掌,水花溅入眼角,粘膜微微刺痛。 “陶决,大侦探、大军师、大英雄——你可太了不起了,一切都会按你的计划走,你是不是还觉得牺牲自己换我浑然不觉中逃过一劫,特别伟大?觉得等过几年再说出来,我搞不好还会感谢你?觉得你把选择都替我做完了,我之后的人生就能高枕无忧?” 仿佛被我尖锐的措辞刺中,陶决搭在浴缸边的手指受惊似的缩了缩。 “我现在明白了。你不在乎我的想法,你只想解决问题,而我……”我停顿,轻笑一声,“是问题的一部分。我错在不该是个女孩,我错在不该只有十二岁,我错在明明只可能被你挡在身后保护,却还以为我们是并肩作战的同伴。” “陶然……” “陶决,没人喜欢当累赘。如果我在你周围只能做累赘,我们还是保持一点距离吧。兄妹成年之后关系疏远挺常见的,回不到过去也没什么。” 光是压制住身体里不停扩散的黑洞已经竭尽全力,我站起来,跨出浴缸,不想再听他解释,也不想在乎他会看到什么。 “……!” 黑暗毫无预兆地降临。 大脑得出“电闸跳了”的答案时,疲倦的身体正因惯性一脚踏空,只来得及在磕上冰凉的地板前护住头部。 寒冷和疼痛却一个都没出现。 腰上环着的手臂,肌肤相接的触感,甚至胸膛紧贴处传来的心跳……一切都再熟悉不过,令我险些在恍惚中相信,这片黑暗离奇地将钟意带回了我身边。 然而下一秒,我意识到这具身体里究竟是谁,拼命挣扎起来。他便也重心不稳,拖着我重新跌回那缸温水里。 水花声中,陶决用力收紧怀抱,像要把我压进他肋骨缝,“我改。我不会再当你是小孩子,一厢情愿地为你好、替你选择。” “……” “我已经没有事情瞒着你了,以后也不会再瞒你。你总得给我个机会……也给我一点时间习惯。” “……” “我们做兄妹也好,做同伴也好,做什么都好……你可以向我求助,我也会向你求助,行不行?” 我停下挣扎,脸靠在他肩窝。有水滴打中后背,留下一道微微发痒的痕迹。 “……好烫。”我缩了缩身子。 “是水太热。”陶决带着鼻音。 身体裸裎相对,人似乎也不自觉地坦诚起来。 我不合时宜地想起摇摇欲坠的积木塔。这一轮的积木还在那里,等待我将它抽出。 只要我说出那件事,就能彻底赢下这一轮,以及之后的所有轮。 然而我只是抬起手,回抱面前属于钟意的身体,和此刻停留在它里面的,我的哥哥。 “你说是就是吧,”我闷声说,“积木倒了。你赢了。” 15没关系,完全不行也很厉害了 那天之后,我和陶决陷入了奇怪的僵持。 当然不是因为我们一起泡了个澡,还在没穿衣服的情况下意外拥抱——首先身体是钟意的身体,从本质上就没有任何问题;其次,那可是陶决。 当初分开时我才十二岁,没有经历过在异性手足身边萌发性别意识的尴尬成长期。一旦到他面前,我的性别意识便会自动退行,回到那个留着狗啃短发、穿着他的旧短裤四处蹦跶的时代。 关于那个时代,如果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那就是—— 当一个人洗过你半夜尿湿的床单,洗过你吃坏肚子窜稀的秋裤,还洗过大雨天疯跑回来满身泥巴的你时,你们就是同穿一条裤子的过命交情了。任何可能导致他向“异性”这个概念靠拢的想法,都将招致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恶寒。 天可怜见,我连骨科文和骨科本子都消化不下去,性癖系统缺失好大一块,实乃人间憾事。 所以,虽然我会跟他开黄腔,调侃他老处男,日常生活中也会多少有点避嫌的意识,但怎么说呢……我见陶决无性别,料陶决见我应如是。 我与陶决僵持的根源,在于被我当作积木抽出来的抑郁病史。 这其实并非什么不能说的秘密。毕竟,他一天没跟钟意换回来,就一天会留在离我很近的地方,被他看出蛛丝马迹只是迟早的事。 问题在于,陶决开始对我有一种……欲盖弥彰的保护欲。 其中最让我忍无可忍的就是,我被禁止单独进入厨房,理由是“收拾起来很麻烦”——他直说怕我一个冲动拿菜刀割腕不就完事了? 我因而不得不跟他解释,七年前的抑郁早已痊愈,最近只是阶段性情绪低落,还没到复发的程度…… 然后,顶着他“没复发为什么买刀片”的无声质问,抬起两只既无遮挡也无伤痕的手腕: “所以说,我从来没有真的割过啦。我的情况比起自残,更偏向什么都不想做,不想眨眼不想呼吸之类的……至于刀片,就,你知道,很多东西买来未必是为了用。我只是需要有这么一个东西,像安慰剂一样,提醒我实在不行还有退路……” 在他表情变得更加难受、似乎又要哭出来前,我明智地匆匆结束这个话题:“至少,我买它的时候真是这么想的,没打算用。” 陶决张开嘴又闭上,似乎咽回了好多句已经成为肌肉记忆的“又在糊弄我”和“信你才有鬼”,让它们在胃里翻转一遭,这才打磨成连发音都透着不熟练的“你心里有数就行,别硬撑”。 努力到近乎可怜,足见我那天吓他不轻。 我本来准备好旁征博引妙趣横生地杠他两句,没曾想预判落空,便只挤出一句干巴巴的安慰:“没事,我有办法调节情绪,稳得很。” 调节情绪的办法,说简单也简单。 它理论上没有防止抑郁复发的效果,却也不妨碍我将它当作一种类似祈祷的仪式,大概和很多人飞机颠簸时“阿门”和“阿弥陀佛”循环复读、大考前疯转数十条赛博锦鲤、为了几天后的面试看遍星座运势、等等等等……异曲同工。 它从我十七岁起,以某件事为契机开始发生,每周至少一次,上不封顶,帮助我暂时清空大脑,释放一些多巴胺、催产素和内啡肽,无数次拉回我走向深渊的脚步。 ——简而言之,就是让自己高潮。 自从上次一大早被陶决目击现场,我已经一周多没进行过取悦自己的活动了。这或许能够解释,为什么我最近状态糟糕。 糟糕到钟意在视频那头肉眼可见地担心起来,问我需不需要一点帮助,他不太会但可以试试。 电话play语言play视奸play等一系列黄色废料冲昏了我的头脑—— 试试就逝世。 如果是平时,我完全可以在钟意生涩但迷之上头的低语声中把自己玩昏过去。但要我对着我亲哥的声音和那张跟我过分相似的脸产生不纯欲望……这是什么酷刑??? 不仅冲不动,还浑身鸡皮疙瘩。 “我有点明白你的感觉了,没有性欲的爱原来是这样的吗……” ——简直就是猫毛过敏却吸猫上瘾,活活吸出飞蛾扑火的壮烈。 我趴在床上,满心挫败,已经开始思考宇宙的真谛、生命的意义、以及要如何从哲学定义上成为一只小猫咪。 钟意特有的软乎乎语调从手机里传出:“没关系的,你很努力了,不用强求……” 然而嗓子毕竟还是陶决的嗓子,自带嘲讽味,怎么听怎么像“没关系,完全不行也很厉害了”。 —————— 搞黄× 整活√ 这章藏了钟意的一个关键设定,可以猜猜看 16未尝不是一种中之人 次日,厨房。 “对对,手再往左一点……啊、就是这里,用点力用点力,保持住……都叫你保持住了!” 我坐在流理台边缘,懊恼地推了推陶决,“你行不行啊,再来一次。” 陶决反复深呼吸,几乎要捏碎手里的玻璃杯。 “就一个杯子,从柜子最顶层拿下来放回去拿下来放回去,十五次了,有完没完?还有,用力是用什么力,哪里用力,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你是魔鬼甲方吗?!” 我抱着胳膊摇了摇头,甲方发言一句接一句:“这还得是你自己领会,实在不行就交给身体的肌肉记忆嘛,我看你第一次放上去的发力方式就很好。” “不是,你到底想让我领会什么啊?”陶决一脸崩溃,“又是‘弹钢琴但要弹得像不会弹钢琴’,又是‘伸懒腰但要伸得像没在伸懒腰’,现在还来这个……陶然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就想折腾我?” 我不置可否,并诚恳道:“拜托了,这真的对我很重要。” 一切的根源当然是两个本该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我男朋友和我哥——在某种不知名力量的作用下交换了身体,导致我男朋友必须在陌生的地方独自生活,我哥必须假扮十八岁大一新生,兢兢业业替人上课。 而我…… 其实本没有我什么事,直到我开始必须以自助的方式搞点黄色,来拯救我看似一片祥和实则一塌糊涂的心理状态。 糟糕的是,由于错过最佳时机,就连搞黄色的难度系数也翻了一番—— 一周多前,我还能抓着床单从梦中醒来,全心投入世俗而浅薄的肉体快乐;现在,我彻底不会湿,看片都能从演员的姿势体态中读出禅意。 这不是我第一次濒临复发。 实际上,最近一次就在去年。当时为了那点救命的多巴胺,钟意频频献身帮我,如同舍身饲虎割肉喂鹰,消耗掉床头柜抽屉里的大半盒安全套,留下许多供我日后取用的回忆素材。 我自知不该总是靠他,毕竟这对他也不公平。更何况他如今人在千里之外,确实帮不上什么忙。 这一次我只能靠自己。 再加上一点点想象力。 比如说,停电的浴室,交错的呼吸,水花声,皮肤上滚烫而湿润的触感,箍紧后背的力道…… 还要再说明白一点吗? 因为正在我哥身体里的我男朋友从外表上怎么看都是我哥,所以我只好用正在我男朋友身体里的我哥代餐我男朋友。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充当工具人的陶决不需要知情,因此我毫无心理负担。 当然,出于对他的保护,我会做得巧妙一些,让他猜不出我的意图,哪怕这会显得像是我在发神经。 ——被翻来覆去折腾大半天,陶决身上已经没了那股小心翼翼的别扭劲,现在比起担忧我抑郁复发,他或许更担忧我脑回路有什么大病。 “快快快,一个动作而已,”我不给他时间深想,火上浇油催促道,“真是最后一次,给你个证明自己的机会,你行不行就在此一举——” 头顶被压了一下。我反射性地闭嘴缩脖子,罪魁祸首便按着我的脑袋借力,投下一片足以将我罩入其中的阴影。 卫衣宽松的领口向一侧滑去,肩线因动作紧绷起来,削瘦的锁骨离我鼻尖不到五毫米。 他没有收手,我不能后退。 上方传来玻璃杯底落在木板上的声音。 “……我让你放旁边的柜子,没让你放我身后这个。” “所有杯子都在这边,就留一个在那边?你不难受我都难受。” “噫,强迫症。” “所以呢,”陶决退开一些,放我早已不堪重负的脖子自由,“够了没?” “……够了。” “那就赶紧让开,我要做饭了。” 他撸起袖子去翻冰箱,背影都透着不耐烦。 我哆哆嗦嗦滑下流理台,双脚触地一阵腿软,又做贼似的擦了擦台面。 —————— 最近叁次在忙搬家和工作上的事情,感觉一段人生的结束每次都这么猝不及防,总是站都没站稳被就推着往前走,像我经常做的噩梦里因为开得太快从高架桥上冲出去的车。 我不喜欢失控感,但生活的常态好像就是失控。 写这篇文也是,开始只是一个点子,一些大约不太常见的play(?),一种叙述方式上的尝试。但现在剧情慢慢展开,就发现早期设想的一些东西——比如抑郁症,比如性少数者的struggle,再比如现在还没写到的一个主要事件——很难用轻松的、四两拨千斤的形式呈现出来。 想表达的东西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有时候我写着写着就会想,这么表述会不会不够谨慎,会不会不够尊重,会不会有美化、娱乐化他人困境的嫌疑,会不会被人出警(纯属瞎担心,糊是最好的保护色)。 当然,我觉得进行这种思考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创作者的责任——并不是指“自我审查和自我设限是写作的一部分,不爽不要玩”,而是创作本身就等同于一种对自我的审视,也有必要经过一个发现问题、改进问题、输出更加成熟的内容的过程。 但它确实是一个非常不轻松,甚至有些痛苦的过程。痛苦的蚌和痛苦的沙子不停磨合,直到最后一刻,没有谁能断言这里会产生珍珠。(此处插入一个完全不生硬的求珠珠) 停下来的几天都在重读前十五章,总算把之前怎么改都不通顺的地方理顺了,痛苦中带着点开心,感觉这个刹车踩得很值。 嗯,我又可以继续了。 17倒数十秒与几毫米 我想过一万种代餐失败的后果,比如留下“看见钟意会控制不住浑身恶寒”的后遗症,比如代餐不成反被陶决识破并教育一顿…… 唯独没想过它真的有用。 而且未免好用过头了。 以至于那天心虚地溜回房间大冲特冲后,我没能立刻察觉:这件事从伦理道德的角度来看,十分危险。 等到我发现事情似乎有些不妙,时间已经走到交换身体第二周的后半段。一切都仿佛被什么推着飞快前进,不给人反悔的余地。 冒牌大学生的演技日渐纯熟,随遇而安的慢性子也在赶作业间隙加班加点准备好了面签材料,而我…… 与巴甫洛夫那只看到红灯、听到铃声就会分泌唾液的狗异曲同工。只要待在陶决附近,我就有概率陷入难以预测、难以理解,且极其不可控的随机发情状态。 面对陶决时应有的生理抵触、那条无形的线——好像在不知不觉间,被我大摇大摆地踩了过去。 我开始躲他,一回家就关在房间,除了吃饭绝不露面。 但你知道,人一旦出现失误,就很容易接二连叁,一路失误下去。我千算万算也没算到,以自我冷却为目标的自闭行为,看在陶决眼里竟成了抑郁发作的前兆。 直接导致他在这个本该睡到中午的星期六,早早蹲守在我房门外,扯着嗓子进行了一个二次元金曲串烧的热唱。 还自带伴奏,明显有备而来。 我拉开门,一枕头糊他脸:“别以为在钟意身体里就不会被我暴打。你们迟早要换回来,到时候你以为你逃得过?” 陶决不紧不慢接过枕头夹在胳膊下,关掉手机上正在播放的极乐净土,字正腔圆清唱“你想不想堆个雪人”。 我掏出背后另一个枕头堵他索命的嘴:“我看你像个雪人。” 他退开半步化解攻势并将之收为己用,双持枕头等待后招。 我的后招就是没有后招。 “有事说事,”我按住门把手,“不然我要睡了。” “你这个年龄段,你睡得着觉?不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走动走动,晒晒太阳?” “真棒,五十年后你肯定会成为广场舞团里独领风骚的老爷爷,特别特别受欢迎,大家为了给你当舞伴打得头破血流。”我一脸真诚,缓缓关门。 陶决用膝盖顶住门,不死心地尝试道:“就出去玩一会儿,就当陪我。” “行行行好好好,下次一定。”我不为所动,手上继续使劲。 门板发出咯吱声。 就这半秒钟的工夫,陶决抓紧时间利用他的回合:“我通票都买了,浪费可耻!” 我:“……啊?” 然后我们就在淡季的主题公园,把设施内所有过山车刷了两个来回。 起初狠话放得生龙活虎,第一轮刷完,“谁怕谁”和“来啊互相伤害啊”的气势已经打了对折。最后我和陶决是彼此搀扶着回到地面,八次过山车连着坐下来,四条腿哆哆嗦嗦,叁步打摆,两脸肾虚,一眼看去活像刚学步的小朋友玩两人叁足,马上就要摔得四仰八叉。 极限的天旋地转和体力消耗下,积攒几天的压力释放一空。再看陶决那副“赌上性命和无形的敌人(指抑郁)战斗终于把我妹救下来了,不愧是我”的欣慰表情,更是什么绮念都无法产生,只想把老中二病的灵魂从钟意身体里揪出来,囫囵塞进绞肉机。 勉勉强强算皆大欢喜吧。 我捧着大杯可乐猛吸一口,视线落在陶决手里没动多少的冰淇淋上。他瞥我一眼,我掀开杯盖,他便把冰淇淋倒扣进去,撑着膝盖摇晃站起,准备再去要个勺子。 看得人心惊肉跳的。我扯住他,“冰淇淋车都推走老远了。算了吧,凑合用。” “你能凑合?” “你清醒一点,这是钟意的身体。谁要吃你的口水,恶不恶呜诶——” 陶决直接舀起一大勺捅进我嘴里,“废话真多,拿去吧你。” 我被凉得一激灵,边吞咽边把湿漉漉冷冰冰的手往他衣领里塞。 吨完一大杯雪顶可乐,晃成浆糊的脑袋和软成面条的腿都有所好转,是时候启程回家。 陶决喊了我两声,往我正在看的方向望去,“想要气球?” 做魔术气球的老先生长得像肯德基爷爷一比一复刻,边看他面前的小孩子双举过耳朵跳来跳去,边熟练地拧出一只棉花糖色调的兔子。 我下意识摇头:“没事,算了吧。” “别总说‘算了吧’,”陶决满脸不赞同,“哪有那么多事非得你忍一忍、凑合一下才行?想要就去拿啊,跟我抬杠的时候一套接一套,什么时候倒学会委屈自己了?” “你上价值上得这么快,不去辩论简直屈才……” 陶决没理会我的明褒暗贬,拉起我就走。 来到近前,才发现爷爷是听障人士。他指指高脚凳旁两个颜色不同的小纸箱,接着便打量起陶决拉我的手,笑眯眯地比了几个手势。 大约在问我们是不是情侣。 毕竟陶决在外都扮演钟意,我自然点头。 爷爷笑得更开心了,拿起其中一个粉色纸箱,示意我伸手进去抽一张。 我不疑有他,只当是抽奖活动,卡片拿起来才头皮发麻—— ——亲吻十秒。 我刚想放下卡片,假装无事发生,陶决却分外眼尖,已经读出箱身上被我漏过的说明:“非卖品,完成任务免费赠送……你抽到什么任务?” “也没什么,要不还是算了吧。” 我花掉叁分注意力在糊弄上,动作便慢陶决一拍,被他一边嘀咕“什么任务能把你吓怕”,一边捏着我手腕看清了卡片上的字。 然后像是不知道如何反应似的,轻轻“啊”了一声。 ……让你别看你非看,现在倒好,要从一个人尴尬变成两个人尴尬了。 我赶紧挣脱出来,打手势告诉爷爷我们完不成任务,不必麻烦,却听陶决道:“十秒是吧?” 他把卡片递还给爷爷,双手捧住我脸颊,压低声音后屁话依然很多:“你行不行啊,在家窝里横,出门秒变怂包?快点演起来。” 凑近的五官是钟意,气息是钟意。 那副势在必得、一切皆在掌握、张扬而锐利的神色,却完完全全属于我记忆里意气风发的陶决。 十、九、八。 他拇指按在我嘴角,遮挡并未真正归零的最后几毫米距离。 七、六、五。 我忍不住微微向后挪,被加了点力气固定在原地。 四、叁、二。 “别退了,闭眼,”陶决用气声指挥,“不然要穿帮。” ……一。 我闭上眼,嗅到一丝没掺过碳酸饮料的,香草冰淇淋的甜味。 18在你身后 …… 好家伙。 我满脑子只剩一句“好家伙”,整个人仿佛被分割成两半,一半事不关己地惊叹陶决这个老处男居然这么会,另一半却膝盖发软指尖发热,浑身都不对劲起来。 陶决倒是问心无愧,大秀一波操作,可我原本就有那么点心虚在,这种时候无论说什么,都只会变成一场尴尬又别扭、不如不要发生的对话。 所以一上巴士,我就机智地靠着车窗装睡,把尴尬扼杀在摇篮中。 ……然后,由于演技太过逼真,睡到了终点站。 用节操换来的鸡腿气球(我特意找了图片,请爷爷做个看起来肥美多汁的)倒是被我护在怀里,完好无损。我抓着它下车,和同样刚睡醒的陶决面面相觑,在渐暗的天色里骂了句脏话。 陶决悻悻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瞌睡会传染……在外面呢,文明发言,文明——” 我冷笑一声,掏出手机疯狂输出,他那边微信提示音瞬间响成一团。 战场从线下转到线上,我不占他半点便宜,临时哑巴因而得以吵个公平架,亮出他码农的手速和海纳百川的表情包。 原本贫瘠的聊天记录,因我们相互甩锅而变得多姿多彩,充斥着文明的闪光与素质的芬芳。 我沉浸在输出中不可自拔,边走边埋头打字,甚至没有分心注意脚下方向。 毕竟死猪不怕开水烫,反正都已经拐到终点站……而且说实话,我并不想太快回到只有我和陶决两个人的家里,眼看着好容易回归正常的气氛重新变得奇怪。 但手机信号越来越差,发不出去的表情包成了最后一根稻草。我深吸一口气,刚想给他来个线下版“我小樱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是魔法少女.jpg”,屏幕上方突然弹出短信—— 【我在你身后。】 时隔两周,再次看到那个名字的瞬间,我难抑反胃,冷汗浸透。 在我身后,多久? 来不及思考更多,我丢给陶决一个“装死配合我”的眼神,转身面向西装革履、梳着背头的白人男性:“你吓了我一跳。” “我以为你们年轻人喜欢这样玩,”对方视线在陶决身上扫了一圈,“朋友?” “同学,”我回想下车后每个行动,飞快编织最合适的答案,“我下错站了,还好抓到熟人带路。” 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翳,压得人难以呼吸。 “原来不是特意来找我的?” 大手落在我头顶,重重地揉了揉,温和语气中满是亲昵,“小冒失鬼。” 不能甩开。不能在这里后退。 我挺直脊背,与本能抵死对抗,不露一丝痕迹,“你工作忙,我当然会先约时间,怎么可能直接跑过来。” “出差没有那么忙,亲爱的小家伙,而且我永远对你有时间。” 男人低沉地笑了笑,手掌滑向我头侧,指腹不经意荡过耳垂。 在已经用最糟糕的方式意识到其中狎昵的如今,即便用上全身力气,我也无法主观控制衣袖下一片又一片的鸡皮疙瘩。 好在那只手并未停留太久——又或者是看出我的寡言不同寻常,他问得有些迟疑:“你还在生我的气?” 是试探,还是真不记得? 我不敢赌,便只抬眼看他,回以模棱两可的沉默,等他主动暴露更多信息。 “那天我确实说得过分了一点,但我不能放着你不管。就算现在已经不是你的监护人,我希望我们至少还是家人……” 棕黄色的眼中满是关切,然而去掉那层信任的滤镜,它阴冷、黏腻,如同爬行动物的窥伺。 “……”我垂下目光,顺着对话的走势附和,“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那要不要一起吃晚餐?”他像刚刚注意到有第叁人在场似的,看似礼貌实则赶人,“带你朋友一起来吧,我可以送你们回家。” 我摆出几分合情合理的为难,“下次吧……玩了一整天,星期一要交的报告还没写呢。” 走出两个街区,确认那个人已经不在附近,我才缩短了刻意拉开的距离,回到能与陶决低声交谈的位置。 陶决完美接收到我无声的信号,脱离装死状态,开始往外倒他那一肚子问题。 “所以他就是Joseph?跟妈妈结婚的那个?” “嗯,”我实话实说,“妈妈出事之后,他对我有点过度保护,老说交了男朋友一定要带来给他见见……我都不敢想象他对着钟意没完没了交待注意事项的画面,真的尴尬。” “那你准备一直捂着钟意不给人看?我看人家挺关心你,万一哪天发现了不是更尴尬?” “……先能拖就拖,总不至于等我二十好几了,他还要来这一套……” 陶决促狭地抬起胳膊肘怼我肩膀,“人家好歹算是你继父,要挽着你进教堂的,你不会到时候才让他俩正式见面吧。” 我停下脚步,扭头看向陶决,第一次庆幸此刻站在这里的是他。 如果是钟意,恐怕早已从刚才那场不足叁分钟的偶遇中察觉端倪。 “你看什么呢?”陶决却误判了我视线的落点,望向街对面的便利店,“这个?名字是挺奇怪的……” 我举起鸡腿气球戳他后背,“没你奇怪。快点走,我饿了。” —————— 后面几章剧情会稍微有点压抑。 19事情逐渐玄学起来 玩了一天又绕了远路,到家时已经不早。陶然守着餐桌敲碗喊饿,晚饭便只能用冰箱里的速冻水饺将就。 讨债鬼大抵是真饿着了,丝毫不见平时嫌这嫌那的挑剔劲,五分钟连饺子带汤扫个干净。一问才知,周一要交的报告竟然不是她随口胡编,而是确有其事。 陶决还没开始说什么,那边先发制人:“我本来打算今天写的,谁知道被你拉出去玩……” ……行,还真是他理亏。 陶决闭嘴洗碗,余光看到讨债鬼咧着烫红的嘴角,边上楼边开视频。 “啊你都不知道,有人一大早起来拉着我去坐了八次过山车……但我拿到了这个!”镜头给到她手里握着的东西,“鸡腿气球——!” “哇,鸡腿气球——!” 欢呼的音调如出一辙,怕不是两个傻子。 楼上谈笑声告一段落时,陶决正从沙发下拎出一件形状凄惨的外套。 皱成咸菜干,一股淋过雨的土腥味,一看就是某人进门随手一扔,也不知道在这种次元夹缝般的地方藏了多久。要不是他这次地板拖得仔细,可能会阴暗潮湿地发霉到明年。 他捏着外套一角走进洗衣间,微信弹了条消息: 【哥哥有空视频吗?有东西想确认。】 钟意那边现在是周日,明天一早就要出发去大使馆,现在大概是想找他最后把流程、路线和材料顺一遍。 ……这小子,平时懒懒散散什么都不放在心上,该靠谱的地方却意外靠谱。目前看来也挺会照顾陶然,除了早早发生关系这一点,几乎无可挑剔。 但十七八岁的男孩子脑袋里一天到晚无非就那回事,钟意已经好过其中大多数,单纯得像还没开窍,更别说被生理欲望支配。虽然作为兄长这么猜测不太厚道……他们俩第一次八成是陶然先伸出魔爪。 两周时间足够他看出陶然是真的有被珍惜,用不着他充当阻挠年轻人谈恋爱的大家长。 陶决扔下脏外套,动动手指,回复:【有空。】 接着便转向另一堆待洗的衣服,一件件掏口袋。 硬币,餐巾纸,字迹辨认不清的小卡片,打开一半的零食……视频铃声响起时,融化的巧克力挤出包装,沾他一手。 他边清理残局边按下接听,对面顿了顿:“鸡腿气球做得好像啊。” “……啊?” 陶决一愣,脸上那点自己没察觉的烦躁消退了十之八九。 钟意慢吞吞道:“陶然说,要完成一个很难的挑战……” “还行吧?也没有特别难,就……”陶决忽然意识到对话的走向。 “她说是你用鬼斧神工的借位技术帮她赢到的,哥哥,鬼斧神工是什么意思?” “…………孩子乱用成语,别在意。” 借位而已,又有手挡着,亲兄妹能有什么问题? ……他当时是这么想的,事后却越琢磨越觉得不太好。现在被钟意一提,原本问心无愧也被问出几分心虚来。 不知道陶然说到什么地步,但这事肯定不能经他的嘴——他坦坦荡荡,不代表钟意也能心无芥蒂,还不如别给人家添堵。 “没事,哥哥,陶然都跟我说了,我没觉得不好……”声音从视频那头断断续续传来,裹挟了太多电流音,分辨不出其中情绪,“……其实,是松了一口气。她认识我太久了,现在突然要……拉开距离,我很担心她不适应。” ——黏黏糊糊的男朋友突然变成只能远观不能上手的亲哥,她会适应才怪。 陶决脑子转得快,思路跳跃几次,脸色一沉,“你该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想法?” 钟意连连摇头,支在桌上的手肘都抬了起来,整个人作投降状笔直后仰,“不是,我、我就是想说……哥哥来之后,陶然开心多了……” “拍马屁节制点,”陶决撇他一眼,没好气道,“怎么,我来之前她不开心,那留着你是等过年呢?” 大约做哥哥的就是这种拧巴心态,刚才还怕钟意介怀,现在又看不惯人家完全不为陶然吃醋。 但钟意显然没听懂“留着过年”是什么梗,一脸疑惑地歪了歪头。 就搞得陶决凶不下去,甚至反而良心作痛,开解他:“……行了,这几年多亏有你,不然我也见不到她这么生龙活虎的样子。别自己一个人在那边瞎想,这也就是还剩两周回来,再久一点我看她要去订做你的等身抱枕,一单十个起步。” 钟意边听边点头,也不知道这次听懂没有。 陶决自然没打算继续给妹妹男朋友当知心大哥,便换了话题,“你是想确认明天行程?” “行程我都记得,材料也整理好了……我想问的是这个。”钟意把镜头对准一个鞋盒大小的纸箱。 牛皮纸箱污迹斑斑,是几年前回老家奔丧,老头邻居转交的。 老头早年丧妻,大半生游手好闲,只凑合养活一个儿子,算给老陶家留了根。 而那位老陶家的根,受他言传身教,五毒俱全六亲不认,腆一张好脸招摇撞骗,哄得富裕人家独生女大着肚子私奔,还靠对方父母给女儿的断绝关系费发过一笔,六年生下一大一小,小的长到十二岁差点被卖了换钱。 陶家人个顶个的烂,好在时至今日幸存无几。陶决当时接到消息,还是因为有老头邻居辗转联系,说除他以外没人能收。不然别说丧事,老头入土都成问题。 至于箱中内容,就是本破破烂烂的家谱。他没兴趣翻,老头护得跟宝贝似的。 陶决凑近确认,渐渐皱起眉头,“我记得我早把这个扔了……它怎么了?” “它从储藏间上面掉下来,里面的书打开,是这一页。” 入目是一片密密麻麻的文言文,隔着手机镜头,一时之间辨认不清。 旁边配了张图,画的是两个人,和两根相互交叉的线。 ——交叉点上,赫然一个“易”字。 —————— 别信标题,整篇文玄学的地方真就这么一点(大概 20人还是应该相信科学 易…… 一字多义并不少见。写在这幅图里,却怎么看都只有一个意思。 ——交换。 陶决是相信科学的,但科学显然没法解释为什么他换到了别人的身体里。 于是眼前的封建糟粕反而成了最可靠的线索。 “上面都写了什么?” “我看不懂,”钟意摇头,“就是感觉这张图有点奇怪。” ……也对。 陶决再次凑近手机屏幕,两页纸又是手写又是文言,没有一个字看得清。 他叹气,“视频太糊,你拍个照吧,我看完再跟你说。” 然后他就听到对面他自己的嗓音向上抬了抬,隐隐能听出点期待:“啊,这个是可以拍的吗?会不会犯什么忌讳,然后闹鬼之类的?” 陶决:“……” 之前担心这小子在家闷出毛病,把视频网站账号借给他用,现在总算知道观看记录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古早鬼片都被吸收进了哪里。 “……年纪轻轻的,多看点阳间东西,相信科学!” 视频挂掉后,钟意很快发来照片。 陶决心中存疑,不上不下吊得难受,便直接在洗衣间一闪一闪的阴间顶光下看了起来。 两页纸里,文字只占一页半。他来回读了叁遍,原本不以为然的神色逐渐一言难尽。 ——简而言之,身体交换这事,属于一种陶家人的传统艺能。 源头是祖上曾有一对兄弟,一个高居庙堂,一个做了江湖游侠。做官的哥哥因冤罪入狱,弟弟四处奔走却不得其法,无奈求到神佛头上,甘愿以身相代,替兄长坐牢斩首。 第二天,弟弟醒在牢里,哥哥醒在佛前。 大概是手足兄弟的默契,两人没通过消息却也理解情况。兄长用弟弟的身体在外查清真相,弟弟用兄长的身体在牢里躲过数次暗杀,最终成功翻案,各归各位。 谁知道,这个buff,它不是绑定的。 它能遗传。 直到几代之后,有人翻出当年记载,才明白祖先挖了个大坑。 毕竟,神佛有情,却不负责送温暖到户。就算换了身体,能打出好结局的不过一二。 大多数人甚至还没意识到生死危机,就稀里糊涂交换了身体,更别说相互配合躲过一劫。即便侥幸逃生,也会彼此猜忌怨恨,闹得手足反目,至死换不回自己的皮囊。 陶家能落到现在这个血脉稀薄的地步,少不了它一份功劳。 但先别说他和钟意了,他和陶然也应该不能换才对啊? 多少代祖先已经替他们统计分析过了,写得明明白白:要达成交换的先决条件,除了得是同父同母的血缘至亲外,还得性别相同。 ……等等。 陶决想起些年代久远的回忆,飞快敲下一行字:【这本书往后翻,翻到最后有字的那一页,拍给我。】 不到叁十秒,钟意发来新的照片。 果不其然,最末端并列两个名字,一个是“陶决”,一个是“陶然”。 ——破案了。 老头满脑子封建糟粕,自然不可能把女孩写进家谱。可小时候的陶然剃短发,不穿裙子,什么事都爱模仿哥哥,有段时间甚至也包括……上厕所的站姿。 仔细想想,好像确实跟他们唯一那次被带回老家的时间重合。 所以这个故事的本来面目,其实是老头和神仙瞎到了一起,一个十几年前把他妹记成他弟,一个十几年后漂洋过海信号欠佳,把距离他妹坐标最近的男性认成了他弟。 ……陶决突然觉得很心累。 这么扯的故事,他怎么就闲成这样,还帮忙把逻辑理顺了啊?! 而且照这两页纸所说,只有一方面临近在眼前的死局才会交换……这都两周了,他和陶然哪来的死局?! 人还是应该相信科学。 他暂时想不出该怎么告诉钟意,就先扔下手机,继续做洗衣服前的准备。 还没掏过口袋的,只剩从沙发下扒拉出来的那一件。陶决把手伸进去时万分忐忑,唯恐从里面摸出一只多足生物。 还好只是一张纸。 确切地说,是购物小票。 店名有些眼熟,看起来奇怪,念起来烫嘴,正是今天路过的那家便利店。他好奇读法,回来后还特意查过,不是什么连锁,整座城仅此一家。 他没打算仔细看的,毕竟他妹也成年了,买什么都是她的隐私…… 陶然买了刀片。 在离家将近两小时的终点站附近,走进便利店,只买了一个剃须刀片。 陶决继续往下看—— 时间是,两周前,他在钟意身体里醒来的前一天,深夜。 —————— 下章回归第一人称。 其实不太确定第一人称穿插第叁人称的阅读体验如何……但我也想不出别的方式,就先这样(。 21魔法少女会梦见珍珠耳钉吗 ……终、终于! 我上传报告,一口气关掉十几个参考文献页面,身体虚脱,精神振奋。 时间已经是星期天下午——没错,只用一晚上加半个白天就完成了期限两个月的报告,不愧是我。 靠这点振奋吊住了命,我颤颤巍巍往楼下挪。 陶决坐在餐桌边,看鬼畜视频。开到最小的音量是他最后的温柔。 见我下来,他起身去热饭,嘴也没闲着,在云南山歌的背景音里嘲讽我:“小心脚下,不知道的还以为魔法少女半夜出去拯救世界了。” 我呵了一声,拉开椅子坐下。 “我觉得我赶due的气势和效率确实当得起一句力挽狂澜扶大厦于将倾——少年,你眼光不差。” “我嗅觉也没坏,魔法少女拯救完世界回来没洗澡吧?” 蛋包饭放在面前,上面甚至用番茄酱写了个“臭”字。 “啊对对对,臭死谁了,反正没臭到我,”我心情大好,不跟他计较,一勺子从中间挖下去,“午餐肉!我生命之光,欲望之火——” 饭后我舒舒服服洗了个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理智上知道应该为了今晚提前补个觉,毕竟我拼上老命提前赶完报告,就是打算晚上心无旁骛等钟意——男朋友要顶着陌生的身体,在陌生的地方独自出行,除非确认他平安到家,不然我什么都没心思做。 但一想到一个月时间已经过半,离真正见到钟意只剩两周,我又兴奋得睡不着。分明刚熬了通宵,还是精神奕奕得好像回光返照。 到了晚上,副作用就出来了。 我瘫在沙发这头,哈欠一个接一个,感觉已经不是睡不睡着的问题,而是下一秒就要失去意识。 陶决坐在沙发另一头,颇有一些幸灾乐祸,“你们魔法少女这么肝的吗,熬夜拯救世界回来还得写述职报告,不能补觉?” 我困得没力气理他。 仿佛梦回当年除夕夜守岁,我一个生物钟正常的人类幼崽每年都要被基因变异的夜猫子嘲笑。 说到守岁,我小时候总是撑不住。 陶决为了帮我保持清醒,就会骗我说,除夕夜零点前如果睡着,会看见有生以来最可怕的噩梦。 当然,等我长大一点,这个说法就行不通了。 没想到,时隔多年,我忘记防备,又被骗到一次。 医院走廊比印象中长太多。 他们不让我去看,但我知道妈妈被推到了哪里。 我偷溜进那个凉飕飕的房间,钻进白色被单下,躺在她身边。 上次一起睡,还是在她和那个人结婚之前。我们就像这样躲在被子下面,妈妈会讲她小时候的事,讲外公外婆的事,一直讲到睡着。 被单下的气味,混进一点消毒液,和一点仿佛掺了泥土的铁腥,主调却还是那股好闻的果香。 她是去和那个人约会的。结婚几年,还像刚恋爱的少女一样。 洒上她最喜欢的香水,戴上她最喜欢的珍珠耳钉。出门前掉了一只,我帮忙找到,还久违地夸了我一句眼神真好。 指尖已经发硬,掌心也冷冰冰的。只有肩膀还柔软,我轻轻靠上去,很节省地呼吸仅剩不多的香水味。 又想哭了,忍住。 不能弄脏妈妈的床。 几个护士一起来拉我。 挣扎之中,被单掀起,我看到妈妈的另半边。 …… 手不见了。 脸不见了。 眼球不见了。 耳朵不见了。 我替她找到的珍珠耳钉不见了。 我看到自己发疯一样扑向那个打着石膏的男人,嘴里喊着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反复几十遍,我终于发现自己在喊: 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22直钩钓鱼,钓你妹啊 “陶然!陶然——” 医院消毒水的气味消散一空。我睁开眼,和钟意锁骨上的痣打了个照面。 太暖和了,我脑袋有些糊涂,忍不住往这怀抱里又钻了钻,深深呼吸一大口。 抱着我的人浑身一哆嗦,仿佛在全力压抑当场给我一个过肩摔的冲动。 ——淦,想起来了,是陶决。 现在轮到我浑身难受,拼命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陶决死死压制住我,连人带毯子把我裹成一团……话说回来他什么时候给我盖的毯子? 我正走神,便听他问:“你梦见什么了?‘为什么死的不是……’?不是谁?” 我哽住许久,憋出一句:“……吾好梦中拯救世界,魔法少女的事你别管。都多大人了,赶紧撒手,抱你妹啊。” 平心而论,我这次演技属实烂到飞起。满头冷汗不说,裹着毯子还在牙齿打颤,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胸口闷得好像要背过气去。 但陶决居然没追问。 甚至连“抱你妹啊”这么明显、明显到我刚说完就后悔的杠杆支点都没抓,听话地撒开手,退回沙发另一头。 我总觉得他另有阴谋,但乱糟糟的脑袋没有余力深想,“钟意有消息了吗?” “几分钟前刚进大使馆。” “我睡了那么久?!” 抓起手机一看,果然叁人群里有十来条钟意时隔两周重见天日的感叹——“高铁好快”、“好多人”、“大家都好着急的样子”……还有最后的“要寄存手机了,等会儿shuo”。 ……字都打不完还要加上儿化音,看来他是真的出师了。 我愤愤地隔着抱枕蹬了陶决一脚:“不是让你叫醒我吗!” “……我真服了,你那是睡觉吗,你那是撒酒疯!睡得跟死猪一样,靠近还打人,没点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本事谁敢叫你?别不是偷偷喝酒了吧?” “你才偷偷喝酒,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闻见酒味就吐得生活不能自理——” 我说到一半想起来,我小时候没这毛病,陶决还真不知道。 他抬眼:“什么时候开始的?” “呃,反正有段时间了……”我一紧张,嘴上没个把门的,光想着模糊重点转移话题,“说起来当时Caleb过生日,本来我有收到邀请,但想着去也是扫兴就拒绝了……说不定要是那天跟钟意一起去,我最多吐一场,至少能知道你们俩具体是什么时候、为什么换……” “哦,行吧。” 结果这人根本没认真听我解释,又在看他那些鬼畜视频。 睡过一觉,困倦多少缓解了一些。 然而等不到钟意消息的清醒时间更加难熬,我打了几局消消乐就退出来,感觉做什么都兴味索然。 我开始放电音版大悲咒。 陶决的鬼畜视频屡屡被大悲咒卡点,终于忍无可忍:“你想说什么?” 我与他几乎同时按下暂停,客厅陷入寂静。 “……你知不知道,妈妈为什么不喜欢我?” “这是一个问题?” “对。” “我可以回答你,但你也得回答我一个问题,”他放下手机,指尖搭在毯子边缘,“你刚才梦见了什么?” “我也可以回答这个问题,”我把脚往毯子下缩了缩,又想拉毯子,没拉动,“……只要你先回答,为什么你明知道葬礼时间不对,还不拆穿我。” 陶决整个手掌按住毯子一角:“除非你先告诉我,七年前你抑郁的原因是什么。” 我用了点力气跟他拔河:“那除非你先告诉我,两年前开始每个月给我打钱的‘外公外婆的代理人’是谁。” “你上一次穿那件有毛绒帽子的浅灰色外套,是多久以前?” “你又是什么时候跟妈妈恢复了联系?” “你跟你继父的关系怎么样?” “……” 我已经意识到,他所有问题都指向同一个答案。 那些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不管处于漫长时间轴上的哪个坐标,归根结底,只有一个答案。 我想套他的话,正如他也想套出我的答案。 平时头脑清醒的我不会这样冒进——然而被一个噩梦引起的,不合时宜的求知欲,将我引进了这条死胡同。 毯子巍然不动。 我索性抛弃它,撒手向后挪,仿若断尾求生:“……你每周撸几次?” “……我答了你就答是吧?”陶决紧抿嘴角,“一到叁次,交换身体后还没有过。轮到你了。” 脚腕被隔着毯子抓住。 “陶然,回答。” “两周前,我和钟意交换的前一天晚上——你没有跟钟意一起去给他室友庆生,而是跑去离家两个小时的酒店找了那个男人,还在那附近买了刀片的晚上,发生了什么?” “你闻见酒味就吐得生活不能自理,”他停顿,却并未就此放过我,“为什么你那件浅灰色的外套上,有一大片酒渍?” 整张毯子都在发抖。 我挣不开他,双手捂嘴,控制不住干呕。 23半块积木 半杯冰水下肚,勉强压住了从胃到喉咙的灼烧感。 被匆忙使唤去接水的陶决一脸复杂:“憋回去不难受?” “难受,吐出来更难受,”我喝掉剩下半杯,断断续续喘气,“以前吐得太多了,嗓子不耐久,容易坏。” 冰水喝太快,好不容易暖和起来的身体再次被寒意侵袭。我裹紧毯子,陶决抬了抬手,好像打算揽我的肩,只碰了一下又收回去。 “你不是想听吗?就是你想的那样。他喝了酒,压着我动手动脚,事后自称什么都不记得——就像七年前一样。” 我把空杯子塞进他无所事事的手里,“别站着了,坐下听吧。” 刚到美国,妈妈迅速投入新的恋情,不出一个月就带回了她的新任未婚夫。 那个妈妈希望我在初次见面就叫他“Daddy”的人,蹲下来认真地对我说,可以叫他“Joseph”、“Joe”,或者什么都不叫,不用勉强。 ——很会讨好人的人。很难令人生厌的人。 ——和爸爸完全相反的人。 这是我对那个男人的第一印象。 妈妈是先做再想的性格,总会不假思索地按下生活的快进键。 我们很快搬离外公外婆留下的老房子,离开这座还不算熟悉的城市,搬去一个更加陌生的地方,正式住进Joseph家里,开始了妈妈梦寐以求的婚后生活。 那段时间我总怀疑Joseph加急报了个继父速成班。他功课做得极全面,按照我的喜好重新装修,买了一架钢琴填进我房间,还劝妈妈不要着急,多给我一点时间适应新环境。 他甚至会掐准时间带妈妈出去约会,让她没工夫监督我练琴,也让我少挨几顿骂。 我不清楚一个好父亲应该是什么样子,正如妈妈不清楚一个好丈夫应该是什么样子。但我们大概曾在某个时刻,不约而同地觉得,可能就是他吧。 直到感恩节晚上,我被一只手掀开睡衣。 巨大的黑影满口酒气,被小夜灯打中额角后,只用了两秒制住我。 挣扎的动静叫来了妈妈,他显得比我还惊慌。 ——喝醉,走错房间,什么都不记得。 ——做出这种事,没脸再待在这里,如果我不能原谅,他可以搬走。 妈妈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好像在期待我的答案,同时也害怕我的答案。 …… 说过会连妈妈的份一起喜欢我,比所有人都喜欢我的人,已经把我丢掉了。 如果妈妈变得更讨厌我,我还能去哪里? “我没事,”我说,“下次别再这样了。” 我没事。 我肯定没事。 呕吐是吃得太多。失眠是睡得太多。流泪是眼睛太干。不想上课是教室太吵。 想去安静的地方。想去安静的地方…… 记忆重新连贯起来的时候,我已经住进康复中心。 据说是因为环境突变,压力太大。感恩节晚上的事,好像只是我做了个噩梦一样。 那个家里再也没出现过酒的影子。 “那几年,我一直不怎么理他,如果妈妈不在场就完全没交流。后来妈妈出事……我是真心觉得,为什么死的不是他,那天要不是护士拉着,我能把他没打石膏那条腿也敲断。事后我也感觉自己做得过分,反而稍微能跟他聊两句了,就感觉妈妈好像还在似的,有点相依为命那意思吧。” 我看了眼如坐针毡的陶决,扯扯嘴角,继续道:“这不是妈妈忌日快到了吗,他那天说想聊聊,找我过去,结果一进门满屋子酒味。后面的事你也知道了,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 “……他碰你了?” “我把他打晕了。酒店摆件可比我那小夜灯沉得多,差点给他脑袋开瓢。” 陶决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 我紧接着道:“但我脑子太乱,以为把他打死了,当时心态就开始不稳。你也知道,我心态一不稳就需要……就是那个,金属的小玩意……结果我揣着刀片刚到家,他发来一堆短信问我什么时候走的,安不安全,还以为我跟他吵架气跑了。” 陶决那口气就噎在半当中,“……他又忘了?真忘假忘?” “谁知道呢,反正我不可能再单独见他。” 我轻描淡写地给这个细看疑点遍布的故事收尾,仿佛回到那天挤着两个人的浴缸里。 这次,一切都摇摇欲坠。 我只抽半块,赌他不敢让我抽出剩下半块。 赌他不敢试——先倒塌的是积木塔,还是我。 —————— 陶然没说谎,但也没说全。 24被偏爱的底气与不被偏爱的恶意 陶决素来干脆利落。想说就说,想做就做,从小耀眼到大,这一点随了妈妈。 所以当我看到那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出现在他脸上时,我就知道,我赌赢了。 现在是他的回合。 “所以你能回答了么?妈妈为什么不喜欢我。” 我刻意重复这个问题,体会着用舌尖反复舔舐溃疡般的,从自己对自己的恶意中诞生出的微妙愉悦。 陶决指了指自己耳后。 “这个,其实不是胎记,是烫伤。” 身体是钟意的身体,耳后自然什么都没有。但我是见过的——那块深色痕迹。 他嫌弃它不好看,总会把头发留得比别人长些,以至于我隔叁差五就能听到“中学部那个搞乐队的学长又被教导主任追杀剃头”。 “妈妈怀你的时候,那个人渣有一次想对她动手。我拼了命拦他,有什么砸什么,还拿菜刀,场面挺混乱的……后来他就再也没敢在家耍狠。” 他边说边观察我反应,见我没有特别抗拒,才小心翼翼道:“妈妈可能一直觉得是我救了她,所以总想补偿我,其实她真的没有不喜欢你。” “没有不喜欢你”的潜台词是什么呢? ——你很好,只是运气太差,生得太晚,没机会被偏爱。 这算什么答案? 我早就知道了。 “刚来美国的时候,我其实有点开心,”我耷拉着眼皮笑了,“妈妈终于有一次选了我,没选你。多好啊,以后你不在,她只会选我。” 就挺傻的。 “直到那天晚上我才明白,不是的。如果给她选,她选你,她选爸爸,她选Joseph,选谁都不会选我。” 十几年的困惑不甘,一个眼神就能死心,再也不需要答案。 “我唯独想不通,她为什么带我来。后来知道了,因为你。” 陶决似乎想解释,只挤出一个犹犹豫豫的“我……”。 “我没怪你。但原来你一直都清楚啊?”我抬眼看他,不带情绪,“你全都清楚,我是没有被偏爱的,是不会被选择的,你把我推给妈妈的时候在期待什么呢?你当初说会连妈妈的份一起喜欢我的时候,在想什么呢?你光明磊落运筹帷幄的脑袋里是不是在想,只要没有你,肯定就轮到我了,只要你让给我,妈妈肯定会像爱你一样爱我?” 他眼里能找到一丝惊慌失措,仿佛害怕我说出下一句话。 这甚至都不是剩下的那半块积木。 “可是陶决,”我轻轻开口,毫无指责他的意思,“如果我妈妈是你妈妈就好了……如果我是你就好了。” 我学他张扬肆意,我学他特立独行,我学他嬉笑怒骂,我学他插科打诨。 可我学多少年,依旧空有为他人所不能为的雄心壮志,没有拿叁十分卷子回家的胆量。 迎着我过于平静的视线,陶决的目光找不到落点,像在校区迷路的那天一样,整个人紧绷起来,又透着一股茫然。 我倚着沙发扶手,心想他这次总该说不出话了吧,却难免在沉默中重新品出些无趣。 我总是下意识地折磨他,哪怕症结并不在他那里。 ……算了。 总得有个人打破沉默。毕竟之后还要跟他抬头不见低头见,不提这些事,我们其实相处得挺好。 “你别难受了,我早就——” 他有些呆愣地“啊”了一声。 我倏地坐直身体。 昏黄的灯光在他睫毛尖上跳跃,投下绵延的阴影。往上,是彻底舒展的眉头,往下,是自然翘起的嘴角。紧绷感一扫而空,迷茫和疑惑只存在了一个瞬息,便被同化为听之任之。 这是我的钟意。 从里到外,从身到心。 我扑过去,紧紧贴在他胸口,“我好想你!” 钟意亲了亲我头顶,“我也是。” “怎么又把眼泪憋回去了?”他抬起我的脸看了一眼,又伸手捞我藏在毯子下的脚,“好凉……做噩梦了?嗓子还疼吗?” 明明没那么委屈的。明明能撑下来的。 但听见他声音的瞬间,我还是忍不住哭湿他领口。 钟意拉紧毯子,把我和他裹在一起,一下又一下捋我的背。 “嗯,做噩梦了,”我双腿缠在他腰上,鼻音闷闷,“我想要你……” —————— 无奖竞猜:下一章会发生插入的是? A.陶然和钟意 B.陶然和陶决 C.一看就知道该开车的节点和就是这么恰好的回忆杀 D.以上全错 25PartnersInCrime 十一岁钟意的日常:上学,放学,去姑姑工作的地方等她下班。 姑姑工作性质特殊,并不方便让他进到康复中心里等。他也不挑剔,每次就在离建筑物稍远一些的草坪上睡觉,吹吹风,晒晒太阳,偶尔和路过遛狗的人聊天。 等到了冬天,草坪躺起来不舒服,他就改成坐长椅,和认识的流浪汉分享一盒炸鸡块。 圣诞节后,正对着他的那间空病房住进了人。 是在学校见过的转学生,比他高一个年级。独来独往,很少说话,也不怎么笑。 透过那扇正对着他的窗户,他常常看到她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但又好像什么都没看进眼睛里。不论他在长椅上睡多久,醒来再看她,还是那个一动不动的姿势。 大概是相同族裔又年龄相仿的缘故,他有些替她难过。 某天起,她手边多了一只兔子毛绒玩具。 应该是从谁那里收到的礼物,她带它进出病房,在阳光充足的下午抱它睡觉,脸上终于开始出现一点点表情。 很快就能在学校见到她了吧。 这么想着的钟意,在沉入梦乡前一秒,被某种反光闪到眼睛。 他下意识寻找来源,反光的东西在她手里—— 是一块尖锐的碎玻璃。 顶着他拍窗的声音,她慢吞吞地把玻璃塞回小兔子里,拉上它背后的拉链,跳下床,打开一条窗缝。 口语还有些生疏:“原来你能跑这么快啊。” “你别……”钟意的手从窗缝挤进去,抓住她手腕,“别这样,伤害自己解决不了——” “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插话,“我没想解决问题,也没有问题给我解决。我就是问题。” “但你也不能——” “你不明白,”她轻轻挣开他,“快走。被人看到你在这里,Evelyn……你妈妈会有麻烦吧?” 钟意楞了一下,摇头:“她不是我妈妈。我妈妈带着全家自杀了,Evelyn是我爸爸的妹妹。” 她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才说:“那你妈妈肯定很喜欢你。” 他本来准备听到的是“抱歉”。 “抱歉”之后,往往会紧跟一句“好吧”,那份微妙的歉疚曾经很多次帮过他的忙。 他听见自己不知不觉说出口:“可是我被留下了……” 她嘴角动了动,似乎想笑,“你以为去死是去度假啊?” “那你还……”他瞄向她手里的兔子。 “我不想死,我想活着。但我会做噩梦……很不好,很不好的梦,”她语气毫无波动,像在说别人的事,“我控制不住。” 她和他从来没见过的妈妈生了同一种病。 他觉得自己要做些什么才行,“我帮你。我每天都过来,就在那里看着……” “不用。”她打断他。 又从窗缝把兔子递给他,“你帮我处理掉里面的东西就好。反正你已经看到了,那我们现在就是……”她搜寻着合适的词汇,“嗯……partners in crime?” 这个词好像不是这么用的。 他没纠正她,“我明天再来,把你的兔子还给你。” “等我什么时候从这里出去,你再还给我吧。”她关上窗户。 第二天放学,那间病房空无一人。 他在半年后才重新见到她。转学生因为休学,不得不留了一级,跟他同年。 她仍然独来独往,他在学校找不到机会跟她说话,在校外又找不到她人。频繁的关注引起了一些传言,他每次都认真澄清,但她还是开始回避他。 也许她觉得,他打扰到她的生活了。 他把床头柜上的兔子收进箱底。 又半年,他偶然听到认识的高年级男生在洗手间吹嘘:“那个中国女孩,她叫什么名字来着?……啊,是有一点可怜,但是嘛……被孤立一个学期而已,作为收下我的信的代价,怎么看都是她赚到——” “什么信?”他问。 “逗她而已,还能是什么信,你吃醋——” 他一拳捣在那张笑脸上。 “是吗,我都没发现。” “原来是他啊……脸打成这样,刚才没认出来。” “她们私下都来给我送过零食的哦?看来只有他沉浸在自己很酷的幻想里,好可怜。” “让他走吧,吵到我眼睛了。对,我的意思是你可以不用按着他了,popular kid。” ——押着那个男生道歉时,她目光在他们身上扫了扫,满不在乎地如是说。 “……你别那么叫我。”他少见地感到窘迫。 她说话的风格依然很跳跃:“你怕我复发?好善良哦。” 他不知道回答什么,便有样学样地跳跃:“你的兔子还在我手上。” 她笑得挤眉弄眼,比病房里的蜡像生动许多,“那你什么时候把它带来啊,partner in crime?” 他这次说出来了:“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它是指特别好的好朋友,不是什么犯罪搭档。” 而且扔掉碎玻璃也算不上犯罪……他把它包得严严实实,还贴了张纸条写明内容,肯定不会伤到别人。 “诶……是我用错了吗?”她惊讶中略带失落。 他忽然意识到他的纠正可以被理解成什么——既不是犯罪搭档,也不是好朋友,我们不熟。 她倒没有失落很久,“那我应该叫你什么?Evelyn有时候会跟我说中文,你有中文名字吗?” “……有。” 一遇到她,好像总是很容易陷入奇怪的情况,抓不住节奏,倒不如说常常被带跑节奏。 来不及解释的误会就这么被轻轻带过,他不太熟练地使用中文:“钟意。那你呢?” “陶然。”她一本正经地伸出手以示友好。 他握上那只手,“陶……蓝?” 她一秒甩开他:“蓝方人啊你?!” 26纯白地狱100% 钟意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popular kid”,但他总能轻易获得他人的好感也是事实。陶然称奇之余,偶尔会开玩笑,说要不然我们在学校还是装不熟吧。 与他走得太近多少带来了一些麻烦——升入高中后的陶然一如既往,没有在人际关系上投入丝毫精力,但因为他的缘故,显得远不如初中时那么生人勿近,难免就有男生开始跃跃欲试。 当然无一例外,都被拒绝得很惨。 “——什么叫‘我想和你试试’?他都不认识我,也没说过两句话,一上来就把我堵在墙角还靠那么近,是想试我的膝盖和他的蛋哪个更硬吗?” 她坐在他床上,一下捏扁两个橡皮泥球,又把它们团在手里揉搓一会儿,捏了个饺子出来,“真的会有人还不了解对方就想交往,想做更进一步的事情?那不就是见色起意?” “嗯……我也不明白。”他回答。 她给他翻译过什么叫“见色起意”,他不明白的当然不是这个词。 升入高中后,以前的朋友们纷纷变了个人,开始关注异性的容貌和身体,一段接一段谈恋爱。 好像只有他还没长大。 陶然把玩腻了的饺子锤扁,也说:“确实,你还没长大嘛。” 她举起橡皮泥盒子,指着上面的“Ages 2+”补充:“没事,我也没长大呀!这东西对小学生有点幼稚,但对高中生来说刚、刚、好!” 他搂着抱枕躺倒,从下往上看她:“要不然,我以后不跟别人说话……” 像她一样,变得不那么好接近,或许她能少些麻烦。 “你如果真心喜欢这样,我支持。如果只是为了我就算啦,”陶然在他头上胡乱揉了一把,“别为我——别为了让任何人开心,改变自己、压抑自己。会生病然后被关进小房间,只有每天下午能看别人在窗外晒太阳睡觉解闷哦。” 那天不是钟意第一次带陶然来家里玩。只是到了中途,以前从不来敲门的姑姑送过一次饮料,见他们在床上摆了个小桌板搓橡皮泥,神色复杂但又松了一口气似的关门退出房间。 他当时还不理解原因。 ……后来,其实也没有变得能够理解。 他只是渐渐开始觉得,自己大概永远不会理解了。 九年级的陶然喜欢搓橡皮泥,说是很解压。那段时间总有男生抱着“试试不亏”的心态接近她,她让他别插手,来一个骂退一个,仿佛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受委屈。但她捏扁橡皮泥球的时候,脸上表情确实比骂人时开心多了,他便也学着她捏,没来由的闷堵感减轻不少。 挨过殴打的橡皮泥果然变得特别松软,容易塑形,被她捏成一排又一排小零食和小动物,又在他书架上一天天干裂变色,最后被失去兴趣的制作者统统丢弃。 十年级的陶然某一天突然爱上了拼图。那段时间她在被人认真追求,对方用尽借口却没法把人约出来,不得已求到他这里,希望他让出一两天玩拼图的时间,她才有空赴约。他没拒绝也没答应,只疑惑地问“如果她想和你出去,为什么会每天来找我”。 他们在他房间的地毯上苦战数月,险些盯瞎两双眼睛,可惜没能拼完一千片的纯白地狱——最后一片离奇消失,仿佛从一开始就没存在过。 十一年级的陶然买了switch,一放学就拉着他在游戏里化身两只到处惹是生非的大鹅,玩累了便两个人往床上一倒,头抵着头睡过去。那时他已经隐约明白自己比别人缺了什么,也明白陶然总有一天会抛下他独自长大。他只能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睡颜,希望那一天不要来得太快……至少不要在他变得能够接受这件事之前。 但那一天还是来了。 本该睡熟的陶然,猝不及防地睁开了眼。 他的心思无处躲藏,在半暗的天色里束手就擒,等待她的审判。 他们初中时确实有一阵子热衷“看谁先忍不住移开视线”、“看谁先被逗笑”。陶然很擅长这种游戏,好像在哪里训练过似的,面对他从没输过。 这回她闭上眼睛—— 凑近,亲在他唇上。 “我可能……”他整个人僵住,嘴唇被她堵着,吐字有些含混,“我可能……是无性恋。” “多多少少有怀疑过啦。”陶然贴着他笑。 “……但你不是。”他说。 “对,我不是,”她肯定道,“我会对你有那种想法。” “但如果你不讨厌听到我这样说,也……”她伸出舌尖,飞快地碰了他一下,“也不讨厌我这样做的话,我们要不然……试试?” 他眼睫颤得像胸腔里那只不停振翅的蝴蝶。 “可是那盒拼图,说不定真的只有九百九十九片,不会找到第一千片……” “不是‘我们的拼图只有九百九十九片’,”她纠正,“是别的拼图都多了一片。” 27异地登录,强制下线 “是别的拼图都多了一片”——我当初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我也许永远无法和心上人亲密接触。钟意也许会在被我触碰时露出困惑而抗拒的表情。 十几岁的心动也许能弥补取向上的不合,但二十岁、叁十岁呢? 总得有一个人委曲求全,而那不应该是钟意。 在我万念俱灰时降落到我窗外的天使,不应该拔掉羽毛、剥下光环,从此被人世的重力束缚,失去那份让人心醉的轻盈,成为另一个我。 所以我们做了一个约定。 ——在十二年级春假,我们堪称糟糕的第一次之后。 钟意缺少性欲,却有一具容易泛红的敏感身体。 鼻尖和眼下浮起潮红,身上覆着一层薄汗时,会有种足以乱真的迷惑性,仿佛他此时此刻正与我一起在欲望中沉沦。 他拿过沙发靠枕垫在我腰下,性器往湿得滴水的甬道里又推进一寸,“疼吗?” 过去两周里朝夕相对的脸,在这一刻才终于久别重逢。 我摇头,大腿内侧催促地磨蹭他的腰:“不疼,你进来,到最里面……” 他听话地推到底,捣出一连串水声。 全身都在疯了似的想念他,不等他开始动,就一颤一颤地吮个没完。 钟意握住我伸向他的手,十指紧扣,俯身在我耳边轻轻喘息:“……你里面好舒服……” 还是那副软绵绵轻飘飘的语调,和夸我“橡皮泥捏得有创意”、“拼图拼得快”、“游戏打得好”没什么本质上的差别。 我憋回差点漏出的笑声,挺起赤裸的胸乳蹭了蹭他,“这里……这里也要。” 与我相扣的手指用力收拢了一下。他大约不是很想放开,便弓起上身含住一边乳尖,试探地舔了舔。 顿住,又舔了舔。 眼睛亮亮地抬头问我:“柚子……?” 这次我实在憋不住了:“噗、哈哈哈……对,柚子味的沐浴露,你还真尝得出来啊?” “好甜,”他边嘀咕边继续舔起来,“……想喝蜂蜜柚子茶了。” “冰箱里就有,杯子现在换到左边的柜——呜!” 我没防备,被对准弱点顶了一下。他跑题却不忘正事,挺胯在那里碾了又碾,直到我腰软得抬不起来,才慢吞吞往外退去。 沟棱刮蹭着完全撑开的内壁,也正因为慢,每个敏感点都被好好照顾一番,只这一下进出,就让人从大脑麻到指尖。 “你想喝就……哈啊……”我锲而不舍地非要说完,“去拿就好了……” 钟意困惑地眨了眨眼,好像真在考虑是否要现在去拿,犹豫两秒后,最终还是重新顶入我深处。 “不是应该做完再喝吗?”他迟疑道,“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 ……能说出这句话,就证明这点常识你是没有的。 我在上瘾般的快感中又一次不得不极力保持严肃:“你、你别总是……逗我笑啊……” 和钟意做爱,往往会变成这种奇妙的气氛。 奇妙,但并不令人难受——至少和我们的第一次相比。 为了不重蹈覆辙,我们当时约定,在“想要”和“不想要”的问题上,对彼此百分之百诚实。 他不对情欲进行拙劣的模仿,我不对情欲进行拙劣的遮掩。 只要是原原本本的他,在拥抱原原本本的我—— 单是这个认知,就足以让我高潮。 身体被接连不断的刺激推上云端,心脏却仿佛落入一池温水,像颗浴球被缓缓泡开,溶化成水面上一滩不知今夕何夕的泡沫。 “钟意……”我濒临极限,除了他名字以外,几乎发不出声音。 “嗯,”他却知道我要说什么,湿润的吻落在唇上,“我也爱你。” 细密的痉挛瞬间从小腹漾开。我浑身颤抖着回吻他,忽然察觉一丝异样—— 睁开眼,身上的人整个僵住,表情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惊恐。 下一秒,他猛地直起身,埋在我体内的部分却因后仰动作捣入了更深处。 “——呀、啊啊啊!”我双手还被紧紧扣着,只能拧身挣扎,“出去、出去——别顶那儿……!” “别吸,放松!我拔不出——” “你说什么屁话快放手!不行、不行了……!” “放什么手我又没——”他像是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在干什么,连忙双手举过头顶,“不是我!” “我不知道是谁吗,还用你说?!”我撑起脱力的身体,本想向后挪,却手滑推开了腰下的靠枕,整个人反而往前耸了一耸,阴蒂重重磨在他根部。 我与他几乎同时叫出声。 灭顶的感官极乐砸得我眼前发黑。再不拔出去,就要—— “——!!!” 我只来得及用仅剩的力气捂住嘴。 乱成一团的脑袋无济于事地期望,这能让我在自己亲生哥哥身下高潮的时候,保留一点最后的尊严。 28教练,我想放弃思考 死寂。 还是死寂。 有的人看似一动不动,实则灵魂已经离开地球表面,向火星高速发射。 但我猜陶决八成也在想“这地球待不下去了”。为了不跟他相聚火星,我只能把灵魂揪回来,跟身体一起牢牢安置在这个沙发上。 沙发不宽。 我裹着毯子坐这头,他提好裤子坐那头。 我们中间的地板上,躺着一个灌了白液的避孕套。 仓促滑落,没有收口。 必须有人说点什么—— 在它里面的内容流出来之前。 “……我,我收拾一下。”陶决先出声。 ——果然,一个合格的强迫症,必不可能放任地板在他眼前被弄脏。 他小心翼翼地捡起避孕套,尝试打结。 尝试打结。 尝试…… 我瞥见他不知从何下手的生疏动作,忽然浮现一个可怕的猜想:“你不会真的,没……” 他幽幽抬眼看我。 我心中大叫完蛋。 “呃,这个……”我乱糟糟的大脑转成陀螺,“这、这就是个意外,谁能想到换回来了还会再换一次!而、而且既然不是你的身体,理论上就不算你的第一次,你别太有心理负担,看开点、看开点……” 陶决终于成功给套子打上结,扯了张纸包住它,扔得远远的。 然后他转向我。 钟意瞳色偏浅,可陶决这样盯着我时,不知为何有种黑沉沉的错觉。 我开始出汗:“事、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现在纠结也没用,你就尽量……尽量别介意了吧……” “那你呢?”他问,“你又怎么样?你完全不介意?” “也没什么好介意的,反正身体是钟意的身体,非要说的话我觉得你受到的精神创伤会比我严重得多——” 陶决精准地捉住我毯子下的手腕。 “你不介意,你发什么抖?” 体温透过纺织物渗进皮肤。 他在入侵。 而我在被他入侵。 这绝非什么让人愉快的感受。然而体内刚刚平息的痉挛却离奇复苏,不知餍足地一抽一抽,挤出刚才未能流尽的液体。 我视线飘向一旁,“……刚做完,浑身没力气。” 他握得更紧,“明明介意,为什么要说不介意?明明不是没事——” “那你想从我这里,听到什么答案呢?” 我眼风如刀,猛地挥向他,声线猝然拔高:“我介意,我有事,所以呢?你就不能当成没看见吗?大家都活得轻松一点,别去思考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好吗?” “或者你非要我说出来——我明明知道这具身体里已经换了人,但还是恬不知耻地被插到高潮——对,我被我亲哥插到高潮了,而且现在里面还有感觉,这是你想听的吗?你是变态吗?” 手腕忽然一轻。 陶决松开我,双手将滑落的毯子提起,重新裹回我肩上。 “内容不对,情绪勉强算是到位了。你再接着骂我。” ……? 我一时不确定他是不是在说反话。奔流的情绪却等不起一秒犹豫,干脆利落地离我远去。 “……你、你脑子有病……?” 喉管阵阵抽痛,我这才察觉到自己声音沙哑干涩。 陶决扬起眉梢笑了:“孩子没吃饭,营养不好啊?怎么跟说悄悄话似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不回答,手绕到我颈后,专心地把毯子的两个角系在一起。 同样是打结,这一次他动作要熟练得多,甚至自带一股腌入味了的劳心劳力感,大概没少给两岁以前的我系围嘴。 可我刚才留给钟意的吻痕,此时正在他领口边缘半遮半露、探头探脑,将一切本该单纯的举动编排成某种黏腻而隐秘的暗示。 绝对安全的距离便不再安全。 心无杂念的触碰便染上杂念。 陶决浑然未觉,还摁着我的肩,阻止我战术后仰。 我用力闭了闭眼,“你到底想——” “我希望你先想到你自己。你好不好、你介不介意,而不是我——或者其他任何人能不能接受、有没有心理负担。” 他停顿片刻,又说:“但如果你非要怪谁,可以全都怪我。发生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他在我肩头那点地方拍来拍去,不知道从哪里练来放松筋骨的本事,好像中场休息时帮拳击手稳定心态的热血教练。 “……就算我有反应?” “正常现象。” “……就算这件事是因我而起,是我缠着钟意要做,才会——” 嘴角被两根手指捏住,看似热血实则魔鬼的教练恨铁不成钢地啧了一声:“不会说话就别说。” “也别想,”他继而补充,“什么都不用想。” 什么都不用想。 我什么都不想地落入面前的怀抱,什么都不想地跟随他数的拍子调整呼吸,什么都不想地被隔着一层毛毯捋后背安抚…… ……唯独这个很难不想。 指尖停留过的地方无不酥麻。我别无他法,只能把脸往他怀里埋得更深,闷住凌乱的喘息和鼻音。 “嗯……就、就算我……” “我知道,”从头顶传来的声音毫不动摇,“正常。” 29逐渐融化 熬夜降智,诚不我欺。 哪怕第二天醒来时整个人依然浑浑噩噩,回想起前一晚听到的无数句“正常”,我还是没忍住,“磅”地给了自己脑门一下。 异常好脾气的陶决、异常松懈的我、异常粘稠焦灼的气氛…… ——哪里正常了?! 然而昨晚,大抵是想坐实那个“正常”的说法,陶决丝毫没虚,压着嗓子一遍遍问我“够不够”,我于是糊涂着脑子一遍遍答“还没”。 太久未曾尽兴的身体过于敏感,仅仅是被轻抚后背,就像只发情的兔子似的,打着哆嗦埋在他怀里哼哼唧唧,甚至还莫名其妙高潮了一次。 最后我筋骨酥软,累到眼皮都抬不起来,强撑着扯了张纸巾擦身体,打算破罐破摔原地入睡…… ……就擦出一滩血迹。 悄然提前的生理期赶走了一切旖旎。陶决手忙脚乱地打扫,我手忙脚乱地去洗澡,期间叁人群里弹出钟意报平安的消息,附带一张手拿糖葫芦看起来很开心的自拍。 他什么都没问,我和陶决什么都没说。 叁人群倒是一如既往地热闹——为了庆祝钟意成功拿到签证、归队进度条只剩两周后的一班飞机,我们从早上起就在交换彼此的表情包库存,提示音断断续续,一直响到晚上下课回家。 我的视线越过手机屏幕顶端,窥探陶决脸色,试图结合他几分钟前发的“没有困难的工作,只有勇敢的猫猫.jpg”,分析他风平浪静的表象下究竟藏了多少做贼心虚、若无其事和粉饰太平,它们又是如何在那张饼状图上叁分天下,不分日夜杀得你死我活。 毕竟,虽然昨晚那场意外之后并没发生更出格的事情,但要是只我一个人良心作痛到无心干饭,怎么想都太惨了。 然而陶决今天食欲好得出奇,顶着我的目光又盛了一碗罗宋汤,并行云流水地把他这顿的第二碗饭扣了进去。 “不愧是我,调味和火候都完美,这么大的碗我还能再下两碗。” “碳水战士叉出去,”我抿着勺子朝他呲牙,“你要是敢把钟意的身体吃胖就等着凌迟吧。” 陶决对我的威胁视若无睹,“你不懂,他这个岁数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少了长不高——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反正你能不能有个一八五以上的男朋友,就看你哥我够不够努力了。” …… 我竟然浪费了叁十秒听他胡扯。 但胡扯归胡扯,看他吃得这么香,我也被勾起一点食欲,总算开始对碗里的食物下手。 土豆入口即化,卷心菜面中带脆,午餐肉吸足番茄汤底,一口下去浑身都暖和起来,仍然是小时候吃过的味道。 这么一想,好像从我有记忆起,家里厨房就是陶决在管。他手艺一直不错,只是当年看多了他下厨,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以为人必须站在板凳上才能炒菜。 我舀起碗底的牛肉块,“……你是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差不多……你刚出生那会儿?大的小的都躺着哭,总不能我也加入,咱们叁个哭到饿死算了。” 他边说边从碗口抬起头,看我一眼:“还烫呢,你当心别一口吞,尤其牛肉会——” ——会爆汁。 “你怎么……嘶、你怎么不早说……” 眼泪和汗说不清谁先谁后,灼痛从舌尖烧到喉咙口。模糊的视野中,陶决两步绕过餐桌,一把拉开我捂嘴的手:“吐出来,快点!” 我梗着脖子,较劲似的边挣扎边吞咽:“吃进嘴里的肉、啊疼疼疼——吐、吐是不可能吐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吐的……!” 我言出必行,说不吐真不吐,但下一秒就挣开陶决直奔冰箱。 可惜,拼手速,我终究是输了。 陶决半途劫走我手里的可乐,单手摁住我头顶,严防死守般挡在我和冰箱中间。 近在眼前瞬间变成如隔天堑,此时我已经被烫得眼前发黑,只隐约听见他说什么“第一天”、“肚子疼”,又让我张嘴,便想着张就张,大不了咬死他,然后去抢一辆破破烂烂的老旧皮卡,面朝夕阳亡命天涯。 我连怎么在州际公路上打劫加油站都想好了,口中忽然一凉。 “……?” 陶决一手摁我脑门,一手捏着冰块塞进我仍在使劲的嘴里,挤出一个事不关己的表情:“不心疼你男朋友的手就接着咬。” 我赶紧松开牙齿,仔细确认没尝到血味才放心。 就这一秒钟走神,冰块被陶决趁机推入更深处,用两根手指夹着在舌面上来回滑动。刚刚还张牙舞爪的疼痛,此刻被一寸寸镇压,温驯得像从未存在过。 而我也终于意识到,我和他的距离似乎太近了一些。 “可以了,不用……嘶……” 脑门上的手滑到下巴,捏了捏我开始发酸的腮帮。 “不用什么不用,这不是还疼吗,”陶决掀起眼皮,露出几分他惯有的、让人牙痒的笑,“我做饭好吃我知道,倒也不必为了一口肉烫成这样,搞得我还怪不好意思的。” 如果他的手指没在我嘴里,这句话说不到一半就会被我顶回去。然而现在,我既不能咬他,也不能杠他,同时失去物理攻击和魔法攻击,除了缩着舌头躲避之外别无选择。 可就连这么朴素的愿望都无法实现。 口腔内不过方寸,躲去哪里都迟早落网,一追一逃间,没烫到的地方也不能幸免,全被他指尖逐一探过。 舌头适应了冰块的冷,便越发难以忽视与之截然不同的另一种温度。那温度划过舌面,勾挑舌侧,分明不是有意撩拨,却将我自己都不清楚的敏感点扫了个遍。 逐渐缩小的冰块仿佛某种隐晦的倒计时。似是而非的搅弄与摩擦之下,不仅仅是冰块,连舌头都快要融化成水。 我抓住身后流理台的边沿,徒劳抵抗:“别……唔……别弄了……” “忍一下。现在拿口腔烫伤不当烫伤,后面几天有你疼的。” “那、那我也……可以自己……” 口中积攒了太多液体,我停下来吞咽,却被陶决牢牢卡住下巴,无法合拢齿关。 “这么凉你也敢咽?让它流出来,没事,我接着。” 冰水混着唾液溢出的同时,冰块也彻底融化。舌根被他指腹直接碾弄,酥麻一股股涌向大脑,冲击我仅剩不多的意志力。 他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做什么?还是只是我脑子不干净? 我腿软到几乎站不住,放弃治疗般闭上眼睛,再也无力压抑喘息:“你……你是不是……哈……呜……是不是傻……” 陶决的动作暂停一瞬,随即撤走了抬我下巴的那只手。 无处借力,我脚下陡然打晃,却着实松了一口气。 这样就好,快点、快点反应过来—— 然而那只手落在我腰后,顿了顿,将我揽向他。 30因为是哥哥,所以 一锅罗宋汤,两个人,足足喝了三天。 陶决提着吸尘器经过陶然的卧室,像昨天和前天一样敲了敲门,在一声中气十足却也不乏敷衍的“马上”后,将吸尘器留在纹丝不动的门旁。 这扇年久失修、曾经一敲就开的门,被他拖延症晚期的妹妹用了不到半小时拆掉换新,已经恢复了它该有的功用。 就在三天前,她推开他的当夜。 陶决只在陶然房门前停留了几秒。 盘踞在这栋房子里整整三天的番茄浓汤香味跟着他下楼,时刻为他回放与这股气味有关的、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 ——陶决,我给你机会解释,但你最好先想清楚。 ——不是什么都能回房间睡一觉就重启,权当没发生过的。吵架可以,意外可以,这种……这种事情不行。 用力推开他后,陶然踉跄倒退两步,脸上潮红倏地冷却。 他当然可以解释。 “看你站不稳,扶一把而已”、“下意识动作也要追究,人与人之间还有没有信任了”,一万种诡辩话术供他驱使,只要不痛不痒地糊弄过去,转天又会是新的一天。 毕竟,他又不是什么禽兽,也没真肖想自己的亲生妹妹。越界之举确为故意,但那另有原因—— 他一直知道陶然是容易内耗的性格,看似事事不挂心,实则习惯谴责自身。就像她和钟意之间一样,乍看是钟意处处照顾她、包容她、被使唤得团团转,实际却是她承担起保护者的角色,将钟意与外界可能存在的伤害隔绝开来。 所以在察觉到陶然拿他当钟意代餐的时候,陶决实际松了一口气:哪怕做出常理上不该做的事,哪怕会伤害到别人,陶然选择先保护她自己,就是一件好事。 但他很快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代餐这事,本质是拆东墙补西墙,或许能缓一时的燃眉之急,但只要陶然还遵循那套向内追责的思维模式,心理上的重担就无从纾解。 再加上,她似乎在此之前就对钟意抱有相当程度、莫名其妙的负罪感。如果不逼她一把,让她别无选择地宣泄出来,症结只会越藏越深。 这个故事需要一个反派。 那么他来成为坏人就好。 被怒火席卷、被臭骂一顿、被投以看垃圾的眼神……他早有预期,也能接受。 可他失策了。 没有愤怒,没有鄙夷。 她眼中先是茫然,随即一点一点、一丝一丝,掺入深不见底的失望,在他开口前,就缝住了他的嘴。 含着的话吐不出咽不下,就这么焖过了火候,焖出几分先前被浓汤掩盖的、番茄本身的酸苦。 即便陶然这次的疏远并未隔夜,对他的态度早早回归平常,简直如无事发生一般—— 那酸苦却还缠绕在舌尖,仿佛嘲笑他:你看,这扇门原本不必关上,好一波反向操作。 陶决日渐不安。 他隐隐觉得这事还没完,却猜不透陶然的想法,只能从钟意这边入手,旁敲侧击打探陶然的状况。 钟意倒是不负期望,问什么说什么,没问的也说了一堆,连性取向都随口交代,丝毫不担忧女朋友哥哥对他的观感。 陶决这边还在消化,几行字打了删删了打,太多问题不知道该从哪个问起,对面就又发来一条:【我没有很喜欢,也没有很讨厌。但哥哥不用担心,只要陶然需要,我都可以的。我们之前也会像哥哥看到的那样】 好像是打到一半误触了发送键。 唯恐他接下来补充什么让人尴尬的信息,陶决敲键盘敲出残影: 【停!!!】 【不要举例!别告诉我细节!】 【不想知道!】 并非对陶然的处境漠不关心。 陶决仅仅单纯地感到不适。就算他想知道,他会自己去问陶然,这小子难道不明白什么叫点到为止,不明白——情侣之间这种私密的事情,不能随随便便对人说吗? 他这么想着,也这么问了。 【没有随便。因为是哥哥才说的。】 ……得到了多少显得油嘴滑舌蓄意讨好,思及对方性格却觉得大概是认真在说,因而让人很难继续责备的回答。 ……算了算了。十八岁而已,要学的东西还很多,自己十八岁时未必比他强多少。 陶决重新整理过心态,试图把话题拉回他本来要打探的方向。 将聊天记录往上翻的手指忽然顿住,他意识到自己刚才忽略了一句、确切来说是半句话——【我们之前也会像哥哥看到的那样】。 陶决捏紧手机,深呼吸。 不能因为最近焦躁又挫败,就对无辜的人迁怒、恶意揣测。 【去面签那天发生的事,你没有什么想说吗?】 对面慢吞吞敲了三分钟的字:【排队的时候帮一个爷爷整理资料,文件夹不小心被吹走了……虽然最后都有捡回来,但弄得很乱,给哥哥添麻烦了,对不起。】 【………………我是说,在那之后,我们突然换回来之后的事。】 钟意发来一个恍然大悟般的“啊”,随即又敲了另一个三分钟:【我本来担心突然换人,陶然快高潮的时候被打断,会变得很难受……但她说没事,最后也好好地到了,就还好。那天真的多亏了哥哥。】 就还好? 多亏了哥哥? 眼前的文字明显超出了常理范围。荒谬感压过一切另外的情绪,陶决因此还能冷静地打字:【你也跟陶然这么说了?她对你来说就这样而已?】 【!!】 【不是】 【不是这个意思】 【哥哥可能误会了】 对话框一下弹出四条,第五条的“正在输入”断断续续,在陶决耐心耗尽前终于出现:【因为是哥哥,所以才可以。对陶然,对我,都是一样的。】 压着火气等来的解释,就只有这么一句谈不上新鲜的漂亮话。 而接下来的第六条,更是崩断陶决脑中最后一根维系涵养的弦。 他一个电话拨过去:“什么叫‘之后这段时间也想拜托哥哥’?!你把陶然当什么,问过她愿不愿意吗?你有那种癖好就滚去找别人,别扯上陶然!恶心、下作——算我看错人了,你配不上她——” 回应他的只有呼吸声。 直到他停下来喘口气,钟意才犹犹豫豫出声:“……不是的,哥哥真的误会了,怪我没说清楚。但是,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说才清楚……” “陶然以前说过,她绝对不想被送回那个小房间,重新变成病人。所以只要她需要,无论什么我都会做。” “但现在的状况,换成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趁机做出伤害陶然的事情。只有哥哥是无论如何都可以信任的。” “因为哥哥是哥哥,这一点绝对不会改变。” 陶决浑身血液几乎停滞。 ——“因为是哥哥”,原来并不是一句漂亮话。 因为是哥哥,所以是世界上唯一没有理由对陶然产生情欲的男人。 因为是哥哥,所以在把陶然当作女人看待前,会更先记得她是妹妹。 因为是哥哥,所以绝对可以在复杂难解、一团乱麻的状况中把持住自己,成为他们悖离常理前的最后一道防线。 钟意此前与他素不相识,现在会对他这样信任,无非是因为陶然。 因为陶然一天天软化的态度,和一天天不经意流露出的、被打碎后缓慢重建的信任。 而他又做了什么? 自以为是、自作主张,明明承诺过不会再一厢情愿地为她好,却又一次用毫无必要的自我牺牲,将那份信任推翻在地。 “而且,我问过陶然了。” 刚被他毫不留情训斥过的男孩子仿佛不知道何为记仇、何为怨恨。比平时放得更缓的语速,也仅仅是听起来有一点难过。 “她说……如果我觉得可以,那她也可以。” 钟意还说了什么,陶决已经听不清了。 他耳边嗡嗡作响,时而是小学生陶然立正敬礼的“超级可以,完全可以,只要是哥哥都可以”,时而是十九岁陶然那句他并没真正听到却能够想象出的、语调轻松带笑的“如果你觉得可以,那我也可以呀”。 他还想起陶然小时候总是玩不厌的信任游戏。 她向后倒去,相信他会接住。 他却又一次,擅自离开了他本该守住的位置。 现在她躺在地上,浑身鲜血,扭过脸笑嘻嘻地对他说,你看呀,哥哥。 你看呀,你是原因,我是后果,这一次,可别再忘记了呀。 31演人者人恒演之 我并未参与的那场对话,在下一次视频中被钟意如实转达——倒也不算完全如实,我能从他简略过后的“哥哥不是很开心”中推断出,陶决八成暴跳如雷地凶了他一顿。 假正经、死变态、老处男……有种来和我对线,为难钟意算什么本事! 我打定主意不给他好脸色看,还时不时意有所指地提醒:我生理期快结束了,要做什么准备就尽快吧。 在我坚持不懈的摧残下,陶决短短几天内把他宁流血不流泪的中二人设崩了个干净。每每听到我提起即将发生的那件事,总一副将哭不哭的样子,问我要不要再考虑下,认真考虑,别让自己后悔。 而我也次次耐心回应:“找你帮个忙而已,不愿意就算了,怎么搞得像逼良为娼?好没意思哦。” 大抵接收到了我话中“派不上用场就消失吧”的潜台词,听到回答的陶决往往会一秒消沉,稍长的刘海垂落下来,只露出半边泛红的下眼睑。 不得不说,这招对我有奇效。 好几次我险些刹不住rua他脑袋的冲动,但一想到这个滥用钟意外表摆出淋雨小狗模样的人是个不要脸的老东西,又只能咬着牙收回蠢蠢欲动的手和不到一瞬的心软。 毕竟,人做了选择,就要承担后果。 “而且我真不是针对你……至少不完全是。” 我裹着一身热气,把还在滴水的发梢甩到沙发靠背上,用打开易拉罐的“呲”声盖过陶决的抽气声,满足地喝了一大口冰可乐,又说:“所以你做好身心准备了吗?要是明天临阵脱逃说自己不行,钟意会风评被害的,好歹是他的身体。” 跑着去拿毛巾的陶决脚下一个踉跄,僵硬的背影仿佛写满“不如就这么溜掉算了”。 但他最终还是拿着毛巾原路返回,站在沙发后替我擦干头发。 大约在这些天里认识到无论说什么都会被我带向那个话题,他变得寡言许多,几乎到了能不开口就不开口的地步。刚巧我比起听他说话,更喜欢看他话到嘴边不得不憋回去的样子,沉默便成为一种常态。 碳酸气泡声和织物摩擦声此起彼伏,可乐中微不足道的咖啡因显然无法抵御这种组合催眠曲。连日浅眠的疲劳之下,我只勉强数到第五个哈欠,就毫不挣扎地坠入黑暗。 握着可乐罐的右手忽然被抓住。 有掌心冰凉衬托,手背感知到的温度愈加灼热。冷热交加唤起的记忆并不美好,我猛地清醒过来,挣脱未果反被攥紧,一句“你有病吧”刚要冲口而出—— “要睡还是要喝,选一个吧,”陶决反应过来,急忙补充,“……你别多想!我是怕你洒一身,我还得清理沙发——” 太晚了。我左手已经覆上他来不及抽离的手背,指尖沿着凸起的筋络轻拂描画,划过因用力而绷紧的掌关节,挤入毫无防备的指缝。 “陶然!放……” “你怕我多想什么?你觉得我会多想些什么?” 指尖反复抵弄指缝。 “能被我‘多想’到的事,哪一件我们没做过?” 指节浅浅抽插,饱含某种心照不宣的隐喻。 “再说,这不正是你要的吗?你偏要我多想,偏不愿意当一个好哥哥……” 看上去用力过度以至于微微发颤的手,却意外容易撬动。只需指尖抵着指尖,轻轻一送…… “……啊,就是这只手吧?那天塞进我嘴里的……” 钟意的手。 即便自己不理解情欲,也努力在我身上点燃情欲的手。 却又不是钟意的手。 而是明天会在视频那头的钟意面前,执行由钟意提出、我认可、陶决被迫接受的提案,让我高潮的手。 “我还以为,”我捏了捏他食指和中指的指尖,笑道,“你会更期待一点的呀?” 陶决声音里带上哀求:“放手,陶然……是我错了,你要是以后不想看见我,等一换回来我就走,再也不来打扰你……陶然,别说了……” “我以为你是敢作敢当的人,比我不知道强多少倍。现在才发现,原来你只是每次都恰巧能找到机会,从后果面前逃跑……原来你也不过如此嘛。” “但你有没有想过,那些后果最终都落在谁身上?那个因为你抢先做了选择,而没办法自己选择,只能被动接受一切的人——后来怎么样了?” 被我捏住的指尖又是猛地一颤,不像个无所不能的兄长,反倒像被捏住后颈的小动物。 可笑之余,难免有些兴味索然。 好在,明天之后,一切都将走上回归正轨的进程—— 陶决和钟意各自做了他们的选择。 我也已经做下我的选择。 “人做了选择,就要承担后果。” 我终于放开陶决,将连续弹出好几条消息、闪烁个不停的手机屏幕反扣,回头对上一张想哭却不敢哭的脸。 我端详这张脸,端详上面属于钟意的五官,和不属于钟意的细微神态,仿佛同时注视着在这个世界上仅存的、与我有所关联的两个人。 然后熟练而轻佻地,输出对其中一人的恶意。 “这么简单的事情,应该轮不到我教你吧?——哥哥。” ——————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马上就是肉和虐一起来啦(手舞足蹈 陶然在计划着很危险的事情……不如说是已经计划好了。 32弄湿少许,对准若干,放进去适量 不枉我前一天晚上费心铺垫,转天陶决连敲门声都掺着悲壮,甚至在我说“进来”后,动作僵硬到把刚修好的门推得吱呀作响,想也知道他脑袋里冒出了什么东西。 啧。 我心底暗骂老处男就是麻烦,扭头继续跟钟意分享刚刷到的猫猫视频,趴在床上边笑边晃腿,把陶决晾在门旁,半个多余眼神都没给他。 大约过了两条猫猫视频那么久,才有微弱的声音从身后飘来:“……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 “想都别想,”我扯开一个“敢走试试”的核善微笑,从床头柜抽屉挖出个扁盒子,“来吧这位勇者,挑选你的武器。” 陶决别无他法,深呼吸几次打开盒盖。 然后呛住。 “这、这……你……我、什么——哈????” “醒醒,大清亡了,”我冷冷道,“在别人展示她珍贵收藏的时候摆出这种表情,你礼貌吗?” 钟意在视频那头适时接话:“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因为太壮观忍不住‘哇——’地鼓掌了,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很厉害,有好多完全想象不到的种类……” “对吧?而且现在更壮观了,还有新买的两根没试过,等你回来一起试试看呀。” “好耶——” “等下、不是,”陶决终于驯服他的舌头,不再结巴,“你们这是什么‘等你回来一起去野餐呀’的语气?!而且在一整箱……” 他噎了噎,大约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用一个词准确形容箱子里包罗万象的类型,只好概括而论:“……一整盒小玩具面前喝彩鼓掌,那个诡异的画面才让人想象不到好吗!不要说得好像那才是正常的反应——” 我:“诶嘿。” 钟意:“诶嘿。” 陶决:“…………禁止诶嘿!!” “别这么严肃嘛,气氛轻松一点才不容易尴尬,”我翻身起来,跪坐在床沿朝他举起盒子,“一般来说我很快的,赶紧完事我还要看剧呢。” 陶决的目光在我和玩具之间跳了几个来回,忽然醒悟“赶紧完事”背后的意思:“所以你们说的……帮忙,就是这个?” 他似乎用了好大力气憋住句末的“而已”。 “不然?” “那……那你自己来不就好了?!” “天啊,原来还可以自己动手,我怎么没想到呢——歇歇吧大聪明,我要是能,还会是这个鬼样子?” 我把盒子往陶决手中一塞,利落地后仰倒入床里,在他手忙脚乱边捂眼边咳嗽时将掀到肋骨的T恤下摆重新拉好,冷酷道:“少废话,搞快点。” …… 架在床头的手机开着视频通话,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从另一个方向,某种我早已听惯的低频嗡鸣正缓慢靠近。 陶决的视线躲避着我,姿势别扭地弯下腰,左手撑在床沿,右手握着嗡鸣声的源头,战战兢兢伸向我两腿之间。 打小没在成绩上受过挫折的这位哥,此时像个浑然天成的绝望学渣,把试卷翻得哗哗响,却只能目如死灰地写下一排力透纸背的“解”。 我都能猜到他的思考步骤——“既然是电器,总之先按下开关吧!” ……不好意思,从第一步开始就错了呢。 拼命抑制吐槽冲动的间隙,我隐约想起,这本该是个十分糟糕的场景—— 我只穿了件宽松T恤,下半身一丝不挂。 我哥和我男朋友,一个动手操作,一个远程观看。 ——总之,就是那种,两个男人各怀心思,却不得不为了女主的幸福放下嫌隙暂时合作,期间明争暗斗疯狂雄竞,床下孔雀开屏床上孔雀发情——那种放在黄文里绝对会很美味,但哪怕把手机亮度调到最低还贴了防窥膜,你也不愿意在公共场合点开的场景。 然而我看了看左边屏幕里打哈欠揉眼的钟意,又看了看右边整个人散发出“我是谁我在哪救救我”气息的陶决。 ……并没有什么身为背德小黄文女主的实感呢!本就不多的性欲完全熄灭了呢!! 这样下去不止眼前的小目标,恐怕连我的计划也没办法顺利推进。 “……我说。”我动动手指,勾住陶决衣角,尝试拯救过于搞笑的气氛。 陶决打个哆嗦,宛如惊弓之鸟:“你、你说?” “别抖,会痒。也别偷偷给钟意递眼神让他帮忙作弊,他看不懂你的暗示。以及……”我从齿缝中吸气,“……以及我暂时还没有开发那边的打算所以别再往下了!你手再这样抖下去我要去肛肠科挂号了!” 余光瞟见钟意已经半个身子笑出屏幕。 场面彻底变谐,回天乏术。 眼看救不回来,我忍耐多时的疑问终于爆发:“你到底会不会啊?!” 陶决也很崩溃:“我不会啊!这题我没复习!!” 我大惊:“等下、你居然是会提前准备的那种类型?好怪,什么闷骚老处男人设,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陶决:“奇怪的前缀增加了?!而且没经验提前做做功课很正常,别把人说得好像变态——” “但你不是什么都能做好吗?就算没经验肯定也能靠莫名其妙的天赋一鸣惊人,我相信你!” “……不要在这种地方相信!话说回来为什么你会对我有这么大的误解??我们是亲生的吗?是亲生的吧?!” “应该是?!如果不是的话被领养的肯定是你——” “反弹!人身攻击禁止!!……算了,我不干了,你会你来你行你上!” “你以为我不想吗?我没试过吗?”我猛地坐起来,陶决不得不后仰以免撞上,“没用,一天比一天难,我现在就算湿透了也还是一碰自己就想死——” 两腿之间既没有对准也没有效果的振动停了下来。陶决收回手,关掉房间内唯一还在发出声音的东西。 “那你来教我。” 他说。 “呃……” 我不太习惯他这样。不讲多余的话,不用多此一举的关心和照顾消耗我对他的信任…… 一时有些反应不及,“就,弄湿,对准,放进去……?” 他表情显而易见地僵了僵,看向钟意。 “告诉我你有更不抽象的说法。……她不会觉得这样能把人教会吧?” 就在我以为钟意不会接他的茬时,视频对面叹了口气。 “我确实有,”钟意缓慢地抬眼看了看我,动作本身因为他此时披着的外壳颇有些违和感,但话里压着点细微的委屈,乍听竟像极他自己的嗓音,“……我也做过功课的,会很奇怪吗?” —————— 记住“一碰自己就想死”这个点,后面会考到。 33三个人的车底有点挤 34我偏要黑白分明,水落石出。 35青春电影在逃主角 36主角之外选角失败 37十四个问号 38讨债鬼如是说 39也会有人为你在黄昏里跑到喘不上气 40因为是自己的身体,所以毫不犹豫地打了呢 41钟皇后陶贵妃二人谋害陛下罪不容诛 42地狱笑话自贩机 43冗长梦魇的另一位宿主 44谁要和你们三个人的电影 45是谁在深夜冷水泡绿茶 46兄啊你别骚了我害怕 首先容我辩解——独自坐上车、走进那家酒店、敲开那扇房门时,我没打算活着回来。至于回来之后要怎么面对被我搅得一团乱的关系,更是想都没想过。 于是事到如今,我才发现:钟意和陶决,都不对劲。 我不想将任何人牵扯进来、独自寻找答案的两年,终结于本可以结束一切的那天。 落空的计划没有带走任何一条命,然而那一天的余震仍旧波及到了离我最近的两个人。 很多人会用“你连死都敢还怕什么活着”来规劝轻生者,但去死其实意外地不需要什么勇气。 它只需要一点点冲动,一点点恰到好处的行动力,以及一点点知道该在什么时候放弃思考、放弃深究的明智。 相比起来,活着才更需要持续不断的勇气。不仅要坚强地面对镜子里自己都嫌弃的发型,还要坚强地安抚情绪低落的男朋友和莫名其妙发疯的兄长,每一天都有很多个脑中闪过“要是死了谁还用管这些”的瞬间。 微妙的后悔大约被钟意所察觉,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他开始异常主动地找机会贴贴。 毕竟性取向应该不会因为换了个身体就发生改变。就算会,以陶决毫无悬念转职魔法师的情况来看,他的身体也并没有淫荡到能把暂居其中的无性恋掰成有性恋。 钟意的反常尚能解释(而且必须承认我确实享受其中),但陶决……我实在看不懂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总归不会是什么好药。于是我决定暂时不去招他。 我决定、暂时、不去招他。 ……架不住他非要招我。 而且我前一秒还躲在衣帽间跟钟意贴贴,下一秒就被手持吸尘器的陶决破门而入,跟一身清爽的钟意相比可谓浑身破绽,因而被陶决摆起兄长架势单独扣留时,心虚压倒性地胜过了为数不多的理直气壮。 老阴阳人平常一副笑嘻嘻没正形的样子,突然冷下脸连我都有点吓到,一时之间忘了自己根本不必怵他。 “做到哪一步?” “就,亲……亲了而已。” 我回答得斟字酌句,谁料老阴阳人把门一锁,转瞬间冰消雪融,在钟意那张跟严肃不搭边的脸上挤出一个怎么看都不像要干好事的表情。 “亲了哪里?” “……嘴。” “上面的嘴,还是……” “兄、兄啊你别骚了我害怕!” 陶决没绷住,笑了出来。 他锁门之后就规规矩矩地站在墙边,与我隔着几个身位,这时又笑得肩膀都在抖,按理说不该有多少压迫感。可他笑完又不说话,视线直勾勾地飘过来,衣物之下的情动痕迹仿佛被那股奇怪的热逐一扫过,刚刚就在这里被钟意触碰的感觉也开始苏醒。 虽然也有钟意格外主动的缘故,但在他说“就当成不是我、而是哥哥在这里,你想怎么做都可以,不要顾虑他的心情”时没顶住完全是我防守薄弱。半推半就除了本垒以外全部做过了、还被哄着叫哥哥的场面…… ……不、不至于真的被陶决听见了吧。 我尴尬得手指抠墙。 之前睡他是主打一个恶有恶报替天行道,这下人赃俱获搞得像我当真觊觎亲生兄长的身体一样——情侣之间关起门来搞的背德play被本尊抓到就是纯粹的公开处刑了,那种事情不要啊……! 这衣帽间一秒也待不下去了。 我看准时机跳起来就跑,怕陶决阻拦还先虚晃一枪再去扒拉门锁。可惜他站得离门太近,我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就被摁在门板上,挣扎中蹭灭了吊灯开关。 “好粗糙的假动作,”他评价,嫌我还不够尴尬似的,“你腿一动,我都听见水声了。” “好恶毒的耳力,”黑暗里看不见脸,对身体原主的滤镜自动关闭,我磨了磨牙偷换概念,“再不放我去厕所就要尿你身上了。” “又不是没尿过,我怕你啊?”他分了一只手出来按压我小腹,“快,开始你的表演,完事我喊你男朋友一起收拾,看看是谁十九了还尿裤子。” 尿急自然是托词,但让他这么一按,又多出几分真。 我两手都被捉在背后,挣脱不开,眼看小腹越来越酸胀,忽而想起这人收藏的本子里包罗万象的性癖,不祥预感笼罩全身——他可能并没有在逗我玩。 我可以选择当场去世。 但就算我选择当场去世,也逃不过近在眼前的失禁。 “……哥、亲哥,你是我唯一的哥,你要是不小心听见什么大逆不道的虎狼之词就当没听见,千万别往心里去,你宝相庄严哪是我们这种小屁孩两句话能亵渎的——” “不能吗?”他如我所愿停手,“你都喊他哥哥了。” ……果然听见了啊这家伙! 事情败露,我干脆摆烂:“那你报警抓我吧。” 陶决没有立刻接茬,沉默了几秒。 “你是不是还觉得我在逗你玩?” “怎么会,刚才我眼前出现走马灯的瞬间已经重温了你当年的本子收藏,很难否认你确实做得出把人搞失禁这种事呢。” 他牙疼似的嘶了一声,“不是说这个,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认真考虑过我的提议?” “就算只是作为人形按摩棒也想继续参与我的生活的提议?有啊,很不错,完全看到你想当个好哥哥的决心了。” “……” 我听到陶决压抑的、仿佛无可奈何的深呼吸。 腰后有什么抵了上来。 要说我完全没察觉到怪异,那一定是在撒谎。毕竟钟意可不会在用全身力量压制我的时候,也刻意弓着腰隔开老远。 会这么做的只有陶决,或者说,需要这么做的只有陶决。 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并不知情欲为何物。此时此刻抵在我腰后的、具象化的欲望,仅仅来自于陶决自己。 但这除了说明他心理上没有勃起障碍,还能说明什么? “你想表达的是?” 虚心求教的同时,我不合时宜地注意到,身后的双手已经重获自由。 取而代之的是耳边像被克制过频率的、深深的呼吸。 “……不要再这样对自己了。不要再明明看到了男人指向你的欲望,却闭上眼假装它不存在。你的感觉没有出错……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没有错。” “……” 我张了张嘴,总觉得一瞬间涌出了很多问题,随即意识到自己并没出声。 “……你——” 什么时候发现的? 是在知道我、妈妈、和她选择相信的男人之间发生过的所有事情之后,还是更早、听到我提起那个给钟意递信的高年级男生的时候,就已经—— 喉咙首先干涩起来。 于是我依旧没能发出声音,但问题的答案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长年累月的自我欺骗,心知肚明的认知错位,像被海水反复浸湿的沙堡,满身咸涩却日渐牢固,让人几乎忘记它本来的面目。 也许我只是……想从谁嘴里,听到这句话而已。 逐渐适应黑暗的眼睛隐约看到陶决双臂抬起又垂下,像是一个想抱住什么却半途而废的姿势。 随即,他带着我的手摸到门锁,将它旋开。 “那个提议的意思是……你抓到我的把柄了。” 抵在身后的器官不知受不受他控制,蓦地弹动一下。我听到他格外明显的吞咽声,依然刻意控制着频率,似乎只是不想显得下流。 然而断断续续的吐字,尽管显而易见地出于难堪、而非某种猥亵意味,也让他的努力功亏一篑。 “……只要你还是你,我还是我……你永远都可以用它、要挟我、做……任何事。” “……” 即便不是自己的身体,用勃起的性器顶着正在流泪的亲生妹妹,对他来说也足够难堪。 难堪是把柄,不伦的欲望是投名状。 筹码是自身,策略是all in。 哪有这种哥哥啊? 自由的指尖从锁栓滑下,摸到了门把手。 他问我有没有认真考虑,却不问我考虑的结果。以为不看成绩就可以当成没考砸,这种事情我小学二年级就不做了。 “……任何事?” 我轻声重复这叁个字,手上虚晃一枪,恶狠狠地把他刚才旋开的锁栓拨回原位。 —————— 兄啊你别骚了我害怕:句式套用自“叔叔你别拉了我害怕”。没看过的朋友可以去搜一下原梗,希望可以带给你们一天的快乐。 47有没有可能就是想让你知道他吃了什么呢 h 好烫。 隔着衣服也烫得吓人的手落在腰上,我整个人被翻了个面,背靠门板,正对一张越来越近的脸。 如果这是本小说,接下来我应该会被按在门上亲。 我当然没有在期待这种事情,也绝非不想大煞风景地嘲讽该桥段之老土、情节之俗套,借此对跟不上时代的老处男打出会心一击。 但陶决下手太快,没给我输出的机会。滚烫的掌心胡乱摩挲我腰后的布料,逻辑已死的动作模式里分明除了心慌意乱就是六神无主,将我揉向他时竟不带一丝踌躇。 我失重跌进他怀里。 迎面撞上急促颤动的喉结,撞得它直往下沉,挤出一声无限近似求饶的低哑呻吟。 空气也烫人起来。夲伩首髮站:hehuan4 .c om 我被按住腰背,动身不得。 鼻尖被浮动的喉结蹭来蹭去,仿佛某种纠纠缠缠的角力。我花了几秒钟,才恍然意识到…… ……他又在吞咽。按捺不住地,下意识地。 然后他问,“可以吗?” 第一个“可以吗”是可不可以把我抱起来。 第二个“可以吗”是可不可以伸舌头。 第三个“可以吗”有点不一样,是他终于肯稍稍停下,确认我到底还喘不喘得上气。 我哥一如既往地搞不清做事的顺序,反反复复问来问去,到了最后一个“可以吗”,才是可不可以问我锁门的原因。 “……、……你说呢?” 我捂着麻透了的嘴唇反问他,“我看你想象力挺丰富的,要不自己随便领会一下?” 想必听出其中“好烦”的意思,陶决不再追问,抱着我颠了颠,逼我为自己的人身安全搂紧他的脖子。 啧。也就是借着钟意的身体,他才能抱得这么轻松。等换回去之后…… 换回去之后,已经不需要他暂代任何角色的时候,我还打算继续被他抱吗? 稍一走神,我被放在中岛台上。 铺满台面的衣服压在身下,是我拉着钟意来此厮混的借口,却直到陶决敲门时还乱作一团,横生许多原本没有的褶皱,给陶决破门而入时发黑的脸色贡献了不可忽视的一份力。 现在他倒不在乎新洗的衣服被压出褶子了。强迫症和洁癖统统出走,只留一个满脑子想着和妹妹接吻的变态,借着黑暗再度欺身下来,抬起我的脸边吮边吞。 与陶决断联后很久我才知道,别人家兄弟姐妹都会打架。至于不打架的那些,或许不常打,或许不再打,但绝不会一次都没打过。 我和陶决是个少见的例外。不光因为六岁年龄差带来的绝对压制,也因为当时的我唯他是从,于是没有抓挠咬拧掐,没有专攻下三路的阴毒格斗技,只有“哥哥说什么都是对的”。 直到这一刻,曾经哪怕是作为兄妹最最亲近的那些年也从未发生过的、赌上尊严和骄傲和最后半罐可乐的近身肉搏,才迟来地降临在我与他之间。 大腿内侧挤进绷得死紧的腰。收不回的舌头被含得啧啧作响。 我屈起膝盖缓冲他压上来的体重,被捞起腿仔仔细细地亲,亲完往他自己肩上顺手一架,摆成了个更方便顶撞的姿势。 明明是个除了那次被我骑着要过之外别无经验的老处男,却本能地挺动腰身,隔着衣物精准寻到曾容纳过他的缝隙,将渴望嵌合的部位一下下喂过来。 衣物相互摩擦的干燥声响被彻底浸湿时,陶决哑声问,有套吗。 我脑袋迷迷瞪瞪,身体早就准备好迎接他了,被这么一问才想起来,“没有。……你清醒一点,钟意现在用的是你的身体,我拿套跟他躲进这里是打算干什么啊?” “怎么就不能打算干什么了,我的身体不行?” “我哪知道行不行我又没试过!”我习惯性回嘴,下唇被他咬了一下说“别打岔”时还不服气,“谁打岔了根本就是你自己先——” 他这次亲得很重,也深,堵住话音的同时,又像是私心夹带了几分气恨,恨我还不赶紧明白过来,却没想过叫不醒的人其实在装睡。 ……我当然明白他在问什么。 我只是,还没办法回答。 生怕再次被我从生活中割除,慌不择路的兄长亲手融合了名为情欲的怪物,让它凭依他、占据他、成为一半的他。如今兄长与男人一体两面,就算我只取其中一面,也无法回避没有被我选择的另外一面。 各归各位之后,我面前这具身体变回完整的钟意后—— 我能够明知对面是货真价实的亲生兄长,也不会在那张和我九分像的脸上出现热烈的情欲时,不堪直视地移开眼吗? “你别搞错了。” 想让我缺氧的人,自己却先狼狈地喘了口气。 “我只不过是、给你看看我愿意付出的代价,没说你一定要接受。” 这实在不像陶决。 我愕然抬眼,借着从门缝钻进来的光,瞄见一对与他平稳笃定的语调不相称的,通红的耳朵。 “你只想要哥哥,我就只当哥哥,不让那些肮脏念头沾到你一丝一毫。你只想要男人,我就去结扎,去定期体检,干干净净没有风险地给你玩。如果你全都要,那最好。如果……” “……如果我都不要,阁下又该如何应对。” “对啊,我该怎么办?”他跪下来,慢慢分开我的腿,“不然每周给你转账6666?” 声音是顾左右而言他的油滑兄长,唇舌是放荡却小心的笨拙情人。 被亲生哥哥尝那里的味道,我后知后觉地感到羞耻,便也顾左右而言他起来。 “上次说钟意事事随我开心迟早出问题的不是你?” “当然不是我,”他干脆地耍赖道,“最会哄我妹开心的人不是我,我妹愿意护着的人也不是我,反正什么都不是我。” 被他边耍赖边抢走的内裤不知所踪。我听着从更下方传来的、湿黏的布料裹住什么来回套弄的水声,隐约对它的去向有了点头绪。 ……变态。 但身体毕竟不是他的,直接用手撸好像更变态……我咽了咽口水,吞下那两个字。 我这边难得体谅,陶决却恶人先告状:“……想到什么?怎么突然夹我舌头……” 没等我开骂,他先低低笑起来。不解风情是假,明知故问是真,一边顶着收缩把舌头送得更深,一边堪称激烈地动着腰,冲撞他手中能拧出水的贴身衣物。 窄小可怜的布料被拉伸到极限。我当成居家服穿着四处走、款式跟男式的大同小异、自问谁看了都很难产生绮念的平角内裤,在洗过它也晾过它的人手里沾满体液,被奸淫出响亮的咕唧声。 他一点不肯忍,顶得用力了就喘出声,一声声把淫乱的想象灌进我脑中。 ……仿佛,被万般捣弄的不是一片寻常布料,而是它本该妥帖遮挡、严防死守,不给对妹妹贴身衣物发情的变态兄长轻易插入的地方。 打着颤在他嘴里一股股喷出来时,我不得不承认—— 终究是我小看了他。 相比之下,他此前一切欲说还休引我多想的撩拨,完全称得上纯情。 等到彼此都喘匀了气,陶决起身开灯。 我流出的东西被他吞得七七八八,不用怎么清理。他收拾完自己,从抽屉里给我拿了条干净内裤,然后把那条吸饱两人体液、从形态上很难再被定义为内裤的布料往兜里一揣,就要开门走掉。 我看得五官皱在一起,忍不住叫他:“你……” ……把内裤还我。或者至少别脏兮兮地带着它走来走去。 脑子里想的是这个,嘴上说的却是:“你不问了吗?” 出卖色相至此,难得气氛正好,真的不打算问出一个答案,或者要到一个承诺吗? “不问了。把我当成什么,可能对你而言有很大不同,但对我没有差别。” 他轻松道。 “不论变成谁,我都没办法不用我能想到的所有方式来爱你。所以你拿走你不讨厌的部分就行,是不是简单很多?” 陶决背对着我,还是那副笑嘻嘻中带点欠揍的语调。 但他如果想装得轻松,其实不该那么早就开灯的。会让我很难忽视他握住门把手时究竟用了多大力气,以至于从这个距离都能看见泛白的关节。 我决定暂且不戳穿他。 “……我很挑食的。” “还好吧,无非是煎蛋要流心,坚定可口党,不吃西兰花……” “那你做饭还加西兰花?还逼我吃?” 门边的背影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想起那个被迫吃掉西兰花结果做了连环噩梦的晚上,我恶向胆边生,提上裤子就翻脸不认人,“下次不准背着钟意这样勾引我!搞得我很难办的,要怎么跟他解释……” “你不如问问他想怎么跟我解释,”陶决说起这个倒理直气壮起来,“他走的时候鼻子和下巴都是湿的,拿别人的身体偷吃也不知道擦擦嘴。” ……原来是在这里暴露的。 节操反正没了,我愤而抓起手边衣服扔他。 “你才偷吃、你才不擦嘴!” —————— 之前46章首发后整体修过一次,每章都有或多或少的措辞调整,31章起有较多大改/重写,新内容粗略合计有1.5万字,之前剧情和情绪走向比较含糊的地方都有细化,还增加了一点喜闻乐见的发展。 修文后还没有重看的朋友,建议至少重看一下大幅改动的章节:31-34、37-38、46。 已经重看过的朋友请无视这段话! 48我哥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被我扭头忘到脑后、不知所踪的那条内裤的下落,后来是在钟意这里获得了线索。 “路过洗衣间的时候有看到,”钟意如是说,“不想打扰他,所以假装没看见绕过去了。结果第二次路过的时候他还在洗……这么难洗吗?” ……他就是洗给你看的啊。 想了想这两天他们之间若有若无的较劲,我决定不说出来。 钟意没再追问,放下剪刀和梳子,拍掉挂在我鼻尖的碎发,“好了。” 我接过他递来的小镜子左看右看时,陶决已经像个依靠特定剧情触发的npc一样,提着他的专属道具吸尘器闪现在我房间门口。 “都别动,先把衣服脱了,”他一副要和什么大战一场的样子,“动作小点,别搞得整个房间都是碎头发。” 去掉后半句,完全可以报警说有变态入室行凶。我理都不理他,举着镜子连连发出赞叹的声音:“好厉害……!第一次给人剪头发居然像专业的一样!” “只是在我觉得会好看的地方修剪一点点而已……”钟意还很谦虚,被我扑过去在脸上重重亲了一口。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异性恋对男性的审美能力是一种致命诅咒——的确不无几分道理。 换成是陶决,现在应该已经被我大义灭亲了。 感觉到我嫌弃的视线,陶决忍无可忍地用力拍了拍门框:“快脱!脱完快去洗澡!” 本想功成身退的钟意被挡住了路,缓缓反应过来,“我也要脱?” “你衣服上碎头发不比她少,脱完把手拍干净去楼下洗……住手!没让你全脱完、不要用别人的身体裸奔!” 在陶决的惨叫声里,钟意叹了口气,重新把短裤提好。 我还是头一次看到他眼里闪过疑似“好烦”的情绪,险些笑倒在床上,给陶决的崩溃火上浇油。 然后我就被赶进浴室洗澡了。 隔着一道门,吸尘器的声音响了又停,停了又响,紧接着是抖动床单、挪动家具的声音。最后的最后,强迫症拿着黏毛滚筒进来刷刷刷地粘了半天,这才满意离去。 我吹完头发出来,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床单和被罩都被换过,干净的棉T恤折好放在上面。 ……还有一条内裤。 是与其说不解风情,不如说根本没有风情可解的纯色平角内裤。拿起来之后能隐约看出,裆部有微妙的、不太规则的变形,不像被穿旧洗旧后的那一种,而是曾经被什么用力撑开,一遍遍拉伸、套弄、顶撞…… 变形成这个样子,居然还要洗干净还给我吗。 毕竟不好裸着下身出去再拿一条,我说服自己把它穿上。 布料失去了很多弹性,变得比之前松垮不少。裆部无法完全紧贴私处,只能虚虚实实地荡在那里,留出一块仿佛在暗示什么的空隙。不动还好,一旦走动,本没有贴合的布料会被牵拉起来,突兀而暧昧地一触即离,在身体最隐秘的部位、反复刻下浅尝辄止的颤。 他是知道会这样,才……? ……不,应该不会。区区刚开荤的老处男,没道理能算得这么准。最多最多,可能只是有点幼稚、有点烦人地,想要我记得他对这条内裤做过的事情…… 身体诚实地发起热来。我被冲上头顶的晕眩虏获,忍不住夹了夹腿。 楼下一片静悄悄。 听不见擦洗东西,也听不见整理收纳,甚至听不见陶决无所事事时看鬼畜听相声的动静。 不仅没有声音,也没有人影。 我洗澡不算快,钟意和我差不多同时开始洗,现在应该早就出来了才对。 我直觉陶决在作妖,想起之前跟他们说清始末时两人的反应,怕不是在背着我密谋什么计划,便放轻脚步往客房那边走,靠近时果然听到陶决的说话声。 房门紧闭,我把耳朵贴上去听,只能听个大概。 “……要是疼就说,别忍着。” 床架吱呀一声。钟意抽了口气,说还好。 …… …………哈? 又听陶决说:“还能继续吗?要不改天也行,不急这一两天。” 门那边传来一阵金属碰撞声,我没听清钟意回答了什么。陶决顿了顿,说:“那行吧,张嘴。舌头保持住,尽量别往回缩……” 我脑子里闪过一系列满清十大酷刑。 又闪过一系列烙铁烫舌尖之类,古早小说里写的那种,主母惩戒侧室的手段。 先不说明明钟意才是主母——果然在作妖啊陶决这家伙! 身体是他的,他有百分之百的支配权……趁现在胁迫钟意,弄伤他自己的身体让钟意受苦,可不就是最最安全划算不会被我绞杀的报复方式? 就因为钟意那天急着赶来拦我,给了他一拳? 我破门而入:“——大清亡了!陶决老贼,停下你在做的事情!” 陶决站在床边,还弯着腰,闻言缓缓扭过头,用一种“你是不是刚才洗澡的时候脑壳拉链没拉好”的眼神看我。 钟意坐在床上,也向我投来疑惑的目光。没来得及收回去的舌尖上,赫然一颗金属舌钉。 我的CPU散发出焦香。 “就、就这几秒钟,你给他、不是、你给你自己,穿了个舌钉……?” “你真看得起你哥,”陶决扯出一个虚伪的笑,“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49你的同伙发来犯罪邀请 “你是说,交换那天你睡着的时候什么都没戴,后来觉得才一个月而已就没提醒钟意,谁知道他作息健康,把你身体的修复能力拉高了一个档次,现在耳洞差点长死,只能重新捅开?所以就未雨绸缪地把剩下的耳钉舌钉全戴上?” 听完解释的陶然,十分冷静地整理现状、消化信息,十分冷静地—— 一把揪起她哥衣领。 “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没数,让钟意替你受罪,我骂你还错怪你了?” “话不是这样说的,”陶决咳嗽两声,努力为自己辩解,“我每年打一个,恢复期除了新打的那个全都不戴,从来没长起来过,我哪知道换成他就……” 呼吸一下子通畅了。却不是陶然买了他的账,而是她听都没耐心听完就撒手转向钟意那边,撩开他两侧的头发,倒抽一口气:“这么多?!疼不疼?” 肯定没他刚打的时候疼。陶决心里有那么点不是滋味。 “只有一个是重新捅开的,其它都没事,舌钉也还放得进去,等到明天估计就没感觉……” “我问的是钟意。”陶然给他一个冷漠的后脑勺。 “不疼,只是有点重。” 舌头上多了根金属钉,钟意说话更慢了,慢吞吞地替陶决解释:“是我拜托哥哥把这些都戴上的……不要怪他。” “诶?但……”陶然犹疑地看了她哥一眼,靠近钟意耳边,压低声音,“是不是他威胁你?是就呼吸,不是就单手倒立。” “你再说一遍谁威胁谁?”她哥额头跳起一根青筋,“不想让我听见就别说那么大声!” 陶然移开视线,脸上已经有几分心虚。 她不敢直视他,却还敢挡在他和钟意之间,色厉内荏地顶嘴:“你才大声、凶什么凶?” 下意识护住钟意的动作里,全是习以为常的偏向。在这份偏向面前,兄长与外人无异。 陶决突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也对,陶然根本什么都没答应他,是他自己不敢正面问一个答案,又擅自期待些有的没的。 世上能有几件两全其美既要又要的好事?他已经借着男朋友的身体为自己窃取了一席之地,活该得不到妹妹第一眼看见哥哥扎成筛子的耳朵时、那一瞬间的心疼。 他只是有点喘不上气。 房间不大,人一多起来,空气就稍显稀薄。 他在这里住了一个月。床是双人床,枕头有两个,床头柜一组配套,上面摆设相互呼应,衣橱一边一个隔床对望…… 整个房间像能从中间折迭,连墙上插座都是对称的。 横看竖看,就他最多余。 …… 门被重重甩上,连带着地板也震了震。 钟意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没关系吗?” 我也没想到陶决反应那么大,甩下一句阴阳怪气的“反正碍事的人干什么都碍事”就走。莫名其妙,不知道又在突发哪门子恶疾。 “谁要理他,”我强迫自己忘记那双泛红的眼睛,“没人逼他把自己搞成那样,就算耳洞全都长死了也不是你的责任。他这么喜欢疼,到时候直接在旧耳洞上重新打一遍不是更省事?都不用糟蹋另一块肉……” 钟意笑出来。 “你刚才这么说,哥哥就不会气跑了。” “……我管他气不气跑。” “而且,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钟意又说。 “哥哥说他很早就开始了,舌头上这个也有两年,我以为你都知道……” 两年? 上一次见陶决,的确是两年前。可我搜遍当时的记忆,也找不到对他身上任何一个金属钉的印象。 只有一个消瘦而疲倦的人影,顶着一张久别后分外陌生的脸。留长的头发被雨浇得盖住耳朵,却始终没有走入我伞下。 在一场被刻意安排得唯独他没能赶上的葬礼会场外,面对亲手罗织罪名只为朝他举起铡刀的妹妹,第一句话是“加个微信吧”。 “……就没多问,不是想故意瞒着你。” 钟意的声音由远及近。我回过神来。 想瞒我的当然不是他。 或许是两年前的陶决,或许不是,但肯定是这几天里跟披着哥哥身体的男朋友亲亲贴贴那么多次、居然完全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的…… 我捂着脸倒进床里,掩住不成调的悲鸣。 ……甩锅甩得风生水起,到头来罪魁祸首竟是我自己。 这份懊恼并未被钟意放过。 床垫下沉,他气息靠近,鼻尖轻轻拱着我两手之间的缝隙,让我不得不松开手,给他看我脸上悔不当初的表情。 “不过,耳朵没有发现就算了,这里——”他伸出舌头,露出已经被舌钉填上的凹陷,“有个洞诶。再怎么说也应该能感觉到吧?” 毕竟都被那样亲过了——我听出他没说的意思。 舌头紧贴着相互摩擦,每一寸都被好好照顾,并不炽热急切、却足够冷静细致,因为注定没办法变成亲着亲着擦枪走火的状态,所以反而能够吻得更久,久到把脑细胞都溺死在交换的唾液中。 在那样的吻里…… ……根本不可能发现的。 且不说身体多少还是亲哥的身体,下不了手乱摸乱看。 “被、被你那样亲的时候,谁还有空关注舌头上到底有什么啊……” 我重新捂住脸,在人工制造的一片黑暗里发出“我要是去做间谍肯定活不过第二集前五分钟”的复杂声音。 “那,要看看吗?耳朵,舌头,或者其它地方……?” 我没有立刻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手被他牵着,一路向下—— “不趁现在把想看的地方都看一遍吗?换回来之后,不一定还有这样的机会……” 与我相似的脸近到看不清,唇贴着唇送来暂栖在语言之中的、鲜红漂亮的乐园果实。 “我偷偷给你看……不告诉哥哥。” ……会变成另一种意义上的partners in crime啦。 我毫无自制力、且从善如流地想。 反正——好孩子和好成年人都绝对不可以吃下的禁忌果实,其实早就已经用苹果酱苹果汁苹果派之类的方式没少品尝过,事到如今与其矫揉造作地对不良诱惑说“不”,还是直接一口咬上去更痛快些。 而且比起这个,我实在太过好奇。 又是哄着我叫哥哥,又是让我把他当作我哥、想怎么做都可以,现在还主动戴起我哥的耳钉舌钉,几乎把他自己搞成一种我哥试用装的、我的这位安心与信赖的犯罪同伙,到底、该死的——在打算什么。 50张三与她愉快的伙伴 我哥不穿衣服的样子,上一次看,他没开始发育,我勉勉强强记事。记也没记什么好事,只知道天上下雨,沙土变湿,能玩到我哥放学。 我哥路过我,第一遍没认出,走远了又倒退回来,大惊失色端起我就跑。 陶决后来跟我说,那片工地五六个人抄上家伙追了他两条街,以为他偷水泥。何等酣畅淋漓的一场极限逃命,身为其中主角之一,我却只留下了撕心裂肺的记忆—— 彼时还不到初中、叛逆苗头尚未萌发、远近闻名的好脾气乖小孩我哥,脱得剩一条短裤,不见天日的削瘦身板白得发光,坐在浴缸边上,心狠手辣地把我搓了三遍。 三遍。 第一遍的时候我嘎嘎狂笑,第二遍我开始有点困,第三遍我疼得哭。陶决哄不住我,只好进来陪我洗,让我也搓他,拿刷子搓,使劲搓,把皮都搓下来才解气。 浑身脏兮兮固然难受,但被摁着搓澡更加委屈,我左右开弓把他刷得红一道白一道。 陶决连连喊疼,一次没躲。 他说,你看你哥不是也疼了,别哭了。 很早开始,是多早呢? 是什么时候打了七个耳洞,又是想着什么把舌头穿了个孔呢? 脱去上衣的皮肤还是白得发光,和我一样,应该是来自妈妈的基因。 能一眼数清肋骨的细弱身板,也并没有疯狂长出成年男性饱含力量的血肉。弹滑的薄肌贴在表皮之下,鼓得很是含蓄,像一具还不足以承载暧昧暗示的未熟躯体。 线条从腰开始锋利地收窄。 运动裤挂在胯骨处,再往下,就是我从未见过的部分。 钟意牵着我的手,放在浮起肉色血管的小腹。 在漫长而丰富的合作史上,曾为我拉开过初中凌晨两点本该上锁的铁门,也拉开过高中经济学期末考本该上交的小抄的、我忠诚而默契的犯罪同伙,这一次,拉开的是我哥本该戒备森严的裤腰。 我前脚刚把我哥气跑,俨然已经坏事做尽,却还有些底线在,没胆子直接看。 只是很诚实地把手下滑半寸,伸了进去。 ——软的。 整个缩起来,安安静静地躺着,摸上去很乖巧、很无害的样子。 同伙直到此刻依然尽职。 在我内心对这具身体评头论足的时候,他重新调整跪坐的姿势,把双腿分得更开了一些,方便我仔细触摸感受。 “他是……”我分辨着掌心的触感,不自觉问了出来,“……是天生没有,还是……” 十分含糊的问法,钟意却自己补完了上下文:“刚才洗澡的时候剃掉了。” 我手上一顿,抬眼看他。 同样的事情换个人来做,忽然就值得了万般宽容。没办法狠下心责怪,只能后退似的把手腕抬起一些,暂停并不带多少邪念、更多出于好奇的触摸。 “……有时候真的不明白你在想什么。” “你明白。” 钟意轻轻笑着纠正我,“你明白我在想什么。但你不用在乎我在想什么。” 他双手捧起我的脸,用额头来贴我的额头,像鼓励也像催促。 “继续……再多摸摸它,把它叫醒。” 事已至此,最后的遮蔽物无疑有些欲盖弥彰了。 半软的器官彻底暴露在空气中。等待新的触摸降临的几秒间,已经因为先前的触摸逐渐胀大。 膨胀开的部分干净浅淡,找不出色素沉淀的痕迹。只是这样看着,很难和“一周两到三次”的频繁摩擦联系到一起。 更难想象说出“一周两到三次”的那家伙本人……做着那件事情的样子。 哪怕我在某种意义上已经亲眼看过。甚至就连那条被惨无人道地猥亵过、变得略显松垮的内裤,此时此刻也还穿在身上。 借用他人的身体、多少还留有一点矜持的情况下,都可以激动到那种地步。如果换回他自己的身体…… ……会损坏到没办法还给我的程度吧。 一周两到三次,是想着什么射出来的呢?从青春期起就涉猎匪浅的重口味本子,手机某个收藏夹里画风粗糙的成人向动画,或是网络上随便点进去就能在线观看、进度条一下拉到关键处、满屏白肉汁水飞溅的性交视频…… 总归不可能是像现在这样,被亲生妹妹的手直接握上生殖器。 与不讲道理的生理躁动一同升起的,是成倍的犯罪感。 被害人不在现场,唯有一根对于这个年纪的男性来说似乎太过敏感的性器正在勃起,不受他身体的暂住者任何个人意志的影响。 ……或许还是受了一点影响的。 如果是陶决本人在这里,还不等我抬手,大概只用朝那里看一眼,他就会捂着脸、要哭不哭地飞快硬起来了。 是怎么从心无旁骛给妹妹搓澡的可靠兄长,变成能随时随地对妹妹发情的没出息模样的呢? 他也曾经历过、我此刻正在经历的——异样的,异常的,异端的,下身充血的同时、后颈却寒毛直竖,让人难以分清究竟是恐惧还是情欲的感觉吗? 手逐渐握不住。 钟意低下头,在我睫毛上落了一个短暂的吻。我仓皇抬眼,金属光泽在他张合的双唇间闪烁。 然后我才慢半拍地听清他在说什么。 “湿得好厉害……”他说,“看来是没问题了。” 51被害人只有一个 “……那你又想、去哪里呢?” 我反手抓住他。 忠诚而默契的共犯,帮我适应的不止这具还原了我亲生兄长原本面貌的身体,还有触摸它、甚至享用它时避无可避的背德感。 赤裸的身体,完全勃起的阴茎,靠近时不熟悉的气味和不熟悉的心跳声,他把这些留在这里,他要去哪里呢? 会不会只要一个错眼,就消失到别的什么地方去呢? “你让我再也不能丢下你了,现在倒要——” “嘘——别哭。” 钟意把我搂进怀里。 “我哪里都不去。在你做好选择之前……哪里都不去。” 单薄的锁骨盛不下更多液体。 它们顺着胸膛流下去,打湿沿途的皮肤,画出蜿蜒曲折的水痕。 然后水痕风干。 就连为他而流的眼泪,也无法在这具身体上留下痕迹。 “……一定要选一个吗?” 他不正面回答,却说,“如果现在我告诉你一定要选一个,你会真的选一个吗?” “……必须、一定要选吗?” “必须、一定要选哦,”钟意用相同的句式,笑着重复道,“如果你问,我会这么回答的。” 我说不出话,只摇着头抱紧他的腰。 如果、如果是陶决在这里的话,如果现在是陶决面临这样的选择,如果陶决是我—— “——不可以。” 湿漉漉的鼻尖被轻轻捏住。 我跟随那股力道仰起头,透过湿漉漉的视野,对上仿佛能看穿一切的澄净目光。 …… 我有个哥哥,胆大妄为,一身悍勇,在十几岁的年纪把自己活成了行走的电影主角。 他会用钢琴弹摇滚、爬树敲别人家窗户,也会在危急时刻站出来保护妈妈,哪怕以自己受伤为代价。 我穿他穿过的衣服,做他做过的事,模仿他的行为举止和说话方式,站在他的影子里,便以为自己也能成为英雄。 就算后来,离开了我、不再做哥哥的他,只是个面对许多事情都无能为力的胆小鬼—— 离开了他、不再做妹妹的我,却已经无法相信,从他影子里走出的自己,站在光下,也会拥有影子。 “你遇见我的时候,不是谁的妹妹,只是陶然。” 我听到钟意这么说。 捏着我鼻尖的手很温柔,人却一点也不肯心软:“所以——禁止偷偷作弊。我不要一个完美的、正确的答案,我要你的答案。” …… 我的、答案……? “…………不。” 我说。 “如果你问选A还是选B,答案是不。如果这是一个问题,答案是不回答。如果你说不可以,答案是我不听。如果你必须、一定要答案……” 答案被挤压成一长串低闷的鼻音。我后仰挣脱他的手。 “如果你必须、一定要答案,答案是没有答案,在我做好选择之前,你们谁也跑不了,就是要一直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地继续下去,这样你也可以吗?” 这一次是钟意没有回答。 他抬起我的脸,仔细擦干我睫毛上残存的湿润,久久注视着我,然后—— 缓慢地放松脊背,弯下腰来,近乎坍塌在我肩上,低喃着“谢天谢地”呼出一口长气。 我拍拍他后背。 “……如果我真的选了,你打算怎么办啊。” 钟意想了想,轻飘飘道:“不知道……?” “……” 总觉得在另一个人那里好像也得到过差不多的回复。思考着是否我的问法不对时,脖子被舔了一下。 “不知道,但是这个……” 说话间,他大约是故意的——同一个位置,又被舔了一下。 温热湿润的舌头上,停留着同样温热湿润、让人无法立刻联想到金属的金属。只能以诡异形容的触感,却让不相干的地方挤出了不相干的汁液,触电般紧缩起来。 “……可以有很多用法吧?可以在很多地方、做很多让你觉得舒服的事情……就算以后换回哥哥来做,也不会比我做的更舒服。” 正值普通男性一生中最容易满脑子黄色废料的年纪的、我普通而又不普通的共犯,或许时常因为没有把性爱这件事列入考虑范围而看似单纯懵懂,却绝不缺乏这方面的知识和技巧。 因而他说得十分笃定,也由于这份笃定,反而显得有些恶意: “——舒服到,你以后每次被哥哥这样做,都一定会想起我。要是这样的话,就算你做了选择,选的不是我,又有什么关系?” 陶决是在这个时候敲门的。 只敲三下,紧接着伸进一只手,扔来一个半开的纸盒后飞快地缩回去,仿佛再慢一秒就会被重新关闭的门夹住。 我捡起纸盒,感觉一瞬间涌出了很多问题。 ——他什么时候开始在外面的?听见多少?又是什么时候跑上楼去拿了避孕套?他这是——几个意思? 就连钟意都露出了有些无语的表情。 实在尴尬,实在丢人,我试图说些什么:“也、也不用把一盒都拿过来吧,虽然没剩几个了……” “可能是担心自己的身体早泄?”钟意十分体谅地猜测,“但万一不是早泄,而是更严重的问题,可能一个都用不上呢。” 我下意识看向他两腿之间。先前完全勃起的阴茎,稍稍放置便已经重新软掉。虽说钟意自己平时就这样,但现在毕竟是陶决的身体,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什么…… “要是真的有……”我不太忍心再想下去。 “那也只有试过才知道啦,”钟意安慰我,“要不要试试?” “……在这里?现在?做完还得让他进来换床单?” “在这里,现在,不一定。” 钟意边说边撕了一个套下来,“如果早泄,可能就不会到需要换床单的地步……?” “……喂!”门被捶得砰砰响,“有必要说那么多遍早泄吗?!” 我却已经没在关心了。 手被牵着重新覆上温热的器官,还没碰几下,它就迅速膨胀到握不住的尺寸。 指尖轻轻抠弄泛起水光的马眼,我忍不住发笑,“你也会故意欺负人啊?” 钟意毫无防备,颤着腰喘了好一会儿,才能重新出声。 “嗯……大概,算是合理猜测?”他捉住我的手,似乎怕我再给他来一下,“受到这种刺激的时候,好像比我的身体更不耐受,平时也很容易就会勃起,有点麻烦……” 原来是被烦到了。 “好啦,不逗你了,”我捡起他刚才没拿住的避孕套,撕开铝箔包装纸,“直接进来吧。” 永远对我有求必应的、我温柔而狡猾的共犯,分明抵着不需要额外准备、正随呼吸起伏发出糟糕水声的地方,依然先认真用手指确认过里面的状态,才肯一点点挤进来。 将我亲生兄长身体的第一次夺走的共同犯罪,还没完全进入就遇到了阻碍。 “……不太妙。” 钟意撑在我上方,艰难地大口呼吸,“好像已经要……唔、放松一点、现在真的很……” “我、我尽量……但我也快要……”我夹住他的腰,全力抵抗高潮之余,不免怀疑人生,“怎么回事,老处男第一次秒射就算了,为什么搞得我也这么快,传染吗……?” 钟意嘶了一声,按住我的嘴角,“别……别现在笑、会憋不住……” 我很少见到他比我还没有余裕的样子,尽管知道其中恐怕是难受居多,仍不禁缺德地催促:“别管他了,我看谁敢自己秒射还怪你不好好表现……呜、快点、里面——” 头一次吃下的、血亲的性器,整根填了进来。 伏在我身上射精的钟意整个人都在发抖。 疯狂收缩的内壁被强烈的存在感挤压,避孕套顶端的储精囊被射得鼓起来,一颤一颤地戳蹭高潮中的子宫口。 一秒前催促的尾音被拉长成变调的尖叫。 知道有人在外面听,我叫得超大声。 52现在就是最好的时间! 第二次不在床上。 门在背后,上一次没来得及脱的内裤挂在膝弯。钟意捞着那条腿,深深浅浅地撞进来,被黏嗒嗒的内裤沾湿手腕内侧也没有察觉,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平时的他会更轻、更慢,把他自己当玩具,送到最里面顶住之后就不太喜欢动,只揉一些别的地方让我高潮,也不是每次都会射。抛开陶决那次不提,我被这样直白抽插的经验少得可怜,努力消受之外,实在没有工夫问他是否勉强。 门板被撞得摇晃,钟意断断续续安抚我“没关系”、“快要适应了”,却好像越来越喘不过气。 缠他再给一次的是我,看他这副样子于心不忍的也是我。可惜身体和脑袋相比更加自私自利且毫无慈悲,在他咬着哭腔又射出来之前,我大概喷了两次。之所以说两次,是因为第二次之后就没有再数。 于是鸡飞狗跳的星期天傍晚,我哥裤子都没提好就被迫又换床单又擦地。我与共犯一个脱力一个恍惚,神志双双出走,都不记得问他站在一门之隔的地方、究竟解开裤子干了什么。 发散了大把精力,再次坐到沙发上的时候,不论是谁都安静许多。 重新洗过澡的钟意看上去不像刚才那么难受了,枕着我的腿呼吸轻缓,闭目沉沉欲睡。我避开刚复通的耳洞,边用手指梳理他微湿的发梢,边抬头看了看陶决。 长沙发被我和横躺的钟意霸占,他被挤去边上的单人沙发,别别扭扭正襟危坐,试图假装他没在看这边。 “……还行,”我说,“如果你很想知道的话。” 陶决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我没——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想问了?!” “都没说是什么还行,你就急了?”我慢吞吞道,“万一我说的是你耳洞打得还行呢?” 陶决死死盯着我。 “你最好是。我光擦地就擦了半小时,这只能叫还行,什么才算很好?你想把房子都淹了?” “……好也不是你好,”我被他盯得心慌,不知道在怵什么,越说越小声,“还好是换成钟意,真让你自己来,第一次估计还没进去就……” 一触即发的战争,被居然还没有睡着的钟意打断施法。 “……耳朵,有点疼。” 陶决瞟了一眼,去拿了酒精棉签回来,站在边上揣着手指点我怎么操作。 “刚才洗澡的时候沾水了吧?没什么事,酒精涂一下就好。” 我半信半疑,“你的经验可信吗?” “你说呢?”他朝我面色不善地呲牙,“我打第一个耳洞那年,你还只知道一跟别人吵架就喊‘我哥疯起来敢吃屎你怕不怕’。” 我仔细给钟意涂着耳朵,心不在焉地跟老阴阳人抬杠:“那你可以不应声啊,非要从中学部绕过来接茬说你还真敢,我只能理解为你也乐在其中。而且又没碍着你被那么多女生追,至于一点小事记到现在吗?” “——哈???” 老阴阳人顾不上阴阳了,甩出灵魂三连问,“哪有女生追我?我怎么没听说?你又是从哪听的?” “有学姐找我打听你,多的时候一天好几个呢,”我边说边啧啧摇头,“全是学姐,好漂亮的,又送零食又抱着我夸我可爱,从你饮食起居到生活趣事问得事无巨细——挺可以啊陶决。” 童年的快乐回忆下一秒就被无情打碎: “……你猜为什么全是学姐?”陶决木着脸道,“学长不敢找你,怕被我揍,都是付钱雇你那些好学姐去问的。她们踩着我的黑历史发家致富,可不得对你好点平衡一下功德?少脑补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不可能……”我试图拯救一些童年的美好,“你不是人称芳心弓箭手,一瞄一个准——” “我谢谢你提醒。” 一瞄一个准的芳心弓箭手抬起我下巴,俯身凑近,手上发力,把我为数不多的脸颊肉捏得凹陷进去。 “弓箭手是后来好听一点的版本,最初的版本是持矢哥。笑啊,怎么不笑了,是天生不爱笑吗?” 我憋得五官扭曲。 事实证明,身体原主人的经验还算有些参考价值。 处理过伤口的钟意很快恢复了精神,浅浅发红的耳朵恢复如常。倒时差的困倦也被外用酒精的冰凉带走,他从我腿上起来,连哈欠都不再打了。 我有心让他多躺一会儿,却被他先抱过去安慰:“没事的。其实人的记忆并不可靠,大脑会欺骗自己,把看到的一部分现实和自己以为会发生的事情结合,然后填充润色……” 我靠在钟意肩上,长长叹了口气。 不是不懂,也不是不能接受现实。 但换成是谁,突然得知自己人见人爱说出去好有面子的哥哥,其实是个被他同级生群起而嘲之的持矢哥,笑过之后应该都会消沉一下、自我怀疑一下吧。 “……我明白,”我闷闷道,“就是觉得,对很多事情都不确定起来了。” 经常吵到不可开交的父母,仔细想来,却没有多少亲眼见到他们吵架的印象,反倒是和陶决在废弃滑梯边写作业的记忆比较深刻。 随便写写就交上去的作文拿到满分的时候,会被字迹漂亮的语文老师私下叫去无人的办公室。而老师欲言又止、问我需不需要帮助的那场谈话,在记忆里只留下了淡淡的、似乎被错怪抄袭却没有申辩的委屈。 婚礼前夜最后一次和我躲在被子下聊天的妈妈,问出“我可以和他结婚吗”时的神情历历在目,现在想起来,那却不像母亲对孩子的试探,更像少女对闺中密友的依赖。 还有…… “……那天,我真的没有……让妈妈带上行车记录仪吗?” 钟意握紧我的手。 忙忙碌碌的十一年级,和钟意开始交往的十一年级,在SAT和ACT之间赶场的十一年级,隐约知道自己很快会离开那座城市、离开妈妈身边的十一年级,每一次偷听都在倒数、每一次偷听都不愿意错过的十一年级…… 我会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记得地——放过那样一个机会吗? 陶决挤进我另一边的空位,捏住我的脸,替我松开不自觉咬紧的牙齿,于是声音终于能从其间传出。 “……想不起来。我想不起来、我明明递给她了,为什么……” “如果重现那个场景,能想起来吗?” 脸还被陶决捏着,我转动僵硬的眼珠看向他。 “……怎么重现?” “找不到东西的时候,如果回到最后看见它的地方,重复自己当时做过的事,不是会更容易想起来吗?” 陶决的目光紧紧黏上来。 在一眨不眨的、锐利的盯视里,仿佛有什么拨开云雾,还我一片清明。 “……你是说,回那个家去,趁他不在,把该想的都想起来、该找的都找出来……” 没有备注名字的号码依然不时发来语气亲昵的信息,说这边的工作已经结束,他决定为我多留几天,因为下次见面约在周三。 现在就是最好的时间。往返至少需要一整天,如果要去,那就要快。 但大学生拥有朴素的烦恼,最迫在眉睫的就如:明天周一,后天周二,全都有课,课上还有小测。 明明现在就是最好的时间…… ——我和钟意的手机同时响了一声。 是邮件提示音,点开来看,明天仅有的一节课,因教授个人原因取消。 我一把抓住陶决正要收回的手,又攥紧了另一边的钟意: “现在就是最好的时间!” 53开车生气统称路怒,他算个鬼的脾气好 ——说走就走。 陶决不慌不忙收拾出一个小行李箱时,他妹楼上楼下杀个三进三出,总算把衣服穿齐,与她难得动作很快的男朋友在门口会合。未雨绸缪的操心兄长一手拉一个后领,各塞了件厚实外套才放人,一路被讨债鬼吐槽“说走就走的旅行带什么箱子”,好险赶在租车行关门前冲了进去。 陶然自告奋勇先开一段,只开到附近加油站就换了人。她自称没大事,却明显状态不对,钟意便接管方向盘继续上路。 讨债鬼争夺副驾未果,抻着脖子找架吵。陶决忙着指挥钟意绕开修路封掉的高速入口,没空接她的茬,再一转头人已经在后座睡着了。 “……然后连这根线,就能放手机上的音乐……” 钟意正回答他刚才的问题,陶决低声打断,“先不用了,让孩子睡。” 顶着他的脸也自带一股温顺感的年轻人点点头,把手机导航的声音也调小了。 踩着傍晚的尾巴出门,加满油箱开上高速时已经天黑。 妖魔鬼怪纷纷现原形,会开车的和自以为会开车的在夜幕下各显神通,垫高拉满的改装皮卡用远光灯普照地平线,战损Mustang以几厘米之差擦着陶决这侧的后视镜一骑绝尘,他捂紧口鼻打了个喷嚏,甚至不知道那股窖藏陈酿的大麻味究竟属于这条高速上的谁。 一个没有高考的国家,自然也没有高考后扎堆学车的准大学生。不能合法喝酒的年纪却能合法持枪,而合法驾驶的年纪比这两个都早,在有些州又略晚于合法结婚。匪夷所思的合法年纪只会绕晕他这个外来者,本地人高中期间考下permit才是常态,至于年轻的灵魂对生命是否有敬畏、又能否意识到自己驾驶着杀伤性武器,在后果发生前不归法律管辖。 毫无怨气地给远光皮卡让路的钟意,无论放在怎样的语境下,都是个不折不扣的例外。 就算故意用别人的身体下套,故意把别人的妹妹惹哭,还胆敢故意提出莫须有的二选一,也只会让别人觉得:果然是他,非得是他,不能不是他。 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轻轻敲了两下。 “哥哥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陶决尴尬地收回视线,忘了防备这个在时机上稍显唐突的问题,“……九月。” “九月就二十六岁了吗?” 陶决没有立刻回答。 想来应该不是为了嘲讽他人老珠黄——如果提早几天,他或许会这么告诉自己。已经隔着门被早泄三连击的现在,他有些摸不清对方的用意。 但年龄增长毕竟是客观事实,他再含糊也没用,只能说是。 钟意听了直叹气。 “我还以为到了年纪,身体会安静一点……看来是不会。” 陶决猛地咳嗽起来,回头看一眼陶然没醒,捂着嘴又咳好几声。 “……没话说可以不用……” “是换个话题的意思吗?”伸缩自如的中文水平又一次发挥功效,理解未尽之语全靠意会,在陶决把气咳顺之前续上新的话题,“哥哥数学应该很好吧。” “想找人代写数学作业?”嗓子还哑着,陶决干巴巴道,“别太高看我了。我妹可能没跟你说过,我只上到高中。” “陶然说过。她也说过,哥哥的成绩一直很优秀。” 伸缩自如的中文水平在这一句上缩了回去。 言外之意没打中目标,陶决自觉无趣,扭头看向窗外,“能写,不保证正确率,挂科了不算我的。” 慷慨至此自有条件。在他心态出现更大问题、说出更多不该说的话前,他只想让钟意赶紧闭嘴。 “如果哥哥想写,我不介意。但我没有那种意思,只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 该闭嘴的人偏不闭嘴,且因为注意力九成在路面,嗓音神游似的越发漂浮,空气含量拉满。饶是知道他对谁都夹、也早就习惯自己的嗓子被这么夹起来的陶决,仍然忍不住挪远了点,几乎贴着车窗玻璃。 “……你、你问。” “25-7,要怎么算才会小于18?”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 陶决慢慢坐直了。 “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吧,”兄长的硬骨头伸展开来,从自卑男人动摇的影子里破土而出,“比如计量单位不一样,25斤减去7公斤肯定小于18,比如遗漏了另外的条件,其实不一定只减了7,再比如我第一个耳洞是十五岁打的,你女朋友当时最多只能跳起来打我膝盖,会记得才有鬼。” “所以是每年打一个的说法不准确吗?” “多谢你没直接说我撒谎。” 陶决哼笑一声,又答:“是,也不是。是每年打一个,不是从十五岁那年开始。” “那其实是减6?” “是减7,还有一个在舌头上。” 说到这种程度,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侧后方睫毛颤动似睡未睡的一个妹妹,开着车分心套话的半个弟弟,在此刻成全了兄长的坦白局,“生日礼物不能当面送,总得找个办法吧。” “惩罚自己也算办法吗?” “大概不算,我没想那么多,就只是受不了她哭。要不怎么说讨债鬼呢,看见了浑身难受,看不见了还总想着,是不是在别的地方自己偷偷哭——疼一下,流点血,会好一点,更多是为了我自己好过。” “好差劲……好像那种给一岁孩子买PS5当生日礼物的爸爸。” 陶决忍不住缺德一下,“我没机会当爸爸了,除非你们俩愿意。” 钟意短暂地投来一个能被解读为“你在说什么屁话”的眼神,轻描淡写道:“我这边正好有两个职位空缺,爸爸妈妈随你挑,只要没有自杀倾向,就已经超越了百分之百的前任员工。” 无法缺德到底的常识人猛抽一口气,“……地狱笑话通过那什么传播?” 无法立刻从“那什么”发散出常识范围内的联想的无性恋思索片刻,才把频段对上,“应该不会吧,不然哥哥怎么没传播到呢?” 终于对上的频段让一切变得更好理解。 被接二连三噎住,陶决悟了:这一刻,他的差劲程度甩开远光皮卡,远超战损Mustang,才逼得时常逆来顺受偶尔委曲求全的软性子宽容不复,句句是气。 更别提那份宽容一开始就是连带宽容,原本也没多少可挥霍。 54从小哭包到小哭包 有了对方在生气的认知,陶决接下来听到“哥哥没有自己想做的事吗”时就不太惊讶了。 发出灵魂质问的人并未使用正确的质问语气,只是很普通、很家常、很寒暄式地以潜台词问候他:你想过你的所谓付出给了你妹多大负担吗?你知道任何不可割除的关系都需要有边界,否则难免成为一种绑架吗?你沉浸在自编自演的苦情剧本里,问过她一句、给过她一个选择吗?你这么离不开她吗?你没有自己的人生吗? 现在想过了,现在知道了,现在不会了,对。 陶决在心里回答了前四个,停在第五个。 有吗? 只有极少数展现天才资质的小孩会在六岁就被定下今生职业规划,他被赶鸭子上架之前,却不记得自己展现过任何做哥哥的突出资质。相比之下,妹妹这个职位好坐得多,落地即入职,并永远享有哥哥一职的考评权,可谓特权的集大成者。 近二十年深耕同一领域的从业经验绑定了他,无所不能的哥哥断不可出现任何退行征兆,否则便会立刻退回又怕虫子又怕鬼、父母一吵架感觉天都要塌下来的小哭包——自特权的集大成者开始听懂人话,陶决就不准妈妈再叫这个小名了。 没有吗? 开始弹琴是胎教,弹下去却是真的喜欢,得知弹了十二年的钢琴在住院期间被趁机卖掉时,离职十二年的小哭包也曾短暂地重操旧业。 可小哭包没有谈梦想的权利,已经不再受未成年人保护法庇荫的无业游民也过了适合被称作小哭包的年纪,不论他是否为了交换什么而向命运献上了什么,那些他想要交换到的什么又是否会以他期望的方式降下。 那之后呢? 无所不能的哥哥赶走小哭包,从此不知后悔为何物,直到考评再临,特权的集大成者瞧他没一处顺眼:真行真行你真行,拿前程似锦换个抑郁症,赔本买卖赔出梭哈的架势,谁看了不夸一句搞砸自己命运成全助人情结、圣光普照算盘精——我就跟你说,就这个职位,外面有得是刚满十八岁的大学生愿意免费上岗,比你年轻比你可爱比你屁股翘,爱干干,不干滚! 好一番面面俱到的指示,哥哥懵了,无所不能的头衔一闪一闪,竟像要熄灭:可……可我也十八岁过…… 扬帆远航又七载的小哭包杀个回马枪,早料到有此一劫:后悔啦?真后悔啦?要不换我上? 陶决未语先哭。 钟意久久没听到回答,也没追问,眯着眼睛绕过纠纠缠缠相互加塞的远光Civic和远光SUV好一会儿,才发现副驾在掉眼泪了。 “没事的哥哥,这边很多人喜欢改前灯亮度,眼睛不舒服就先休息吧,我可以自己看路——” “你赢了。” “……?” “我一直怕她哭,等到她已经不会在我面前哭了,又开始后悔。” “……” “以前不敢看,现在敢看了,无论如何都想看,气她凭什么偏偏不给我看,再不抓住机会,以后见个面都难上天了,还看她哭?做梦吧!” “……” “结果我和她之间,爱哭的其实从来都不是她。” “……” “……所以你赢了。我从头错到尾,从动机错到手段,我们俩的亲情我敲诈勒索,你们俩的爱情我入室抢劫,现在两头抓两头没,怎么不算福报呢?” “…………哥,你别急,是我说得过分了,但我——” 刚满十八岁的大学生哪里会说得过分,倒是后座辛勤考评的那位恐怕这一轮要多列一条罪名:不肯交接工作、蓄意为难继任员工——他好你坏,判剥夺离职补贴,微信拉黑走好不送。 而且注意看,连哥哥都降级为哥,明显是有人拿了内定转正offer,已经飘起来了——人家一个顶俩,占着男朋友的位子操着哥哥的心,物美价廉任劳任怨,说话还是个天然夹,早该把倚老卖老的劣币给驱逐啦! “——不是想赢。” “啊?……啊??” 又搭戏台又架聚光灯又酝酿情绪,引导对手破大防自曝其短,这叫“不是想赢”,那想赢该是什么路数?直接请出宜家风格组装式家用断头台Sokkomb吗? 大学生原来这么可怕吗?清澈在哪里,愚蠢在哪里,举报通道又在哪里?驾照上出生日期有目共睹,臣妾要告发钟皇后谎报年龄混淆视听罪不容诛—— 皇后把车稳稳地停在了灯牌灭掉一半的加油站。 荒郊野岭,夜黑风高,经常杀人的朋友都知道,杀人容易抛尸难,谁敢保证自由美利坚某条高速拐下来往山上开不会有什么废弃的邪教据点供着一座断头台…… 皇后左手摊开一包湿纸巾,右手摊开一包面巾纸。 陶决抽了抽鼻子,哪个都没接。 “……又是二选一?你故意的?” “强迫选择原则,”钟意说,“很常见的心理技巧,会让人只考虑要拿哪一个,意识不到另外的可能性,比如眼泪已经干了,其实根本不需要纸巾。” “……或者眼泪干了但脸还脏,其实两个都需要。”陶决喃喃。 “或者就算不选,其实两个都已经给你了。”钟意变魔术似的摊开空空的双手,示意他往下看。 陶决低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扔到腿上的两包纸巾。 好得很,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二选一,有的只是小情侣的鬼把戏,全过程只有听墙角的哥哥受到伤害。 “……我不信。你就真的没有一点点想赢?” “怎么会?”钟意反而惊讶,“但如果被选择的理由不是我够好,而是我还没有那么差……就算能赢,有什么意义呢?” 或许清澈但并不愚蠢的大学生去了洗手间。陶决从副驾下来,把自己塞进歪七扭八睡了个人的后座。 “醒醒吧,该听的不该听的你都听了,别太过分。” 婴儿般的睡眠,婴儿父亲般的睡眠,都比不上他妹此刻装睡的睡眠。 “……真睡了?” 他妹呼吸平稳。 “……我白说了,也白哭了?” 他妹眼皮不动。 他妹的哥哥眼皮颤动,刚才的情绪还没走,眼看又要鼻酸,胳膊被捅了捅。 “你们小哭包开大是一点前摇都没有啊?” 陶决大惊:“等——你从哪听说的?” “可能确实有很多个瞬间,妈妈更喜欢你。但也不是完全不存在——” 他妹睁开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妈妈更喜欢我的瞬间。她早就偷偷告诉我啦,想不想知道是什么时候?” 陶决抢先一步,把他妹即将吐出无情真相的嘴捏成饺子皮,“不想,谢谢。” 无论是什么时候,他心理上都不太能接受。 车是临时租的,可选车型没有几个,后座空间狭窄,不够酣畅淋漓地打上一架。 陶然的拳头示威性地抵在侧腹,陶决念起考评这回事来,赶紧把手松开,那拳头便也滑落下去,大约是说这次饶他一命。 逃得一命的老员工却依旧心思活络:“他都十九了。” “我知道啊?”特权的集大成者活动着被捏酸的嘴皮子,不以为意,“但我生日不是还没到吗,我十九他就十八,反正比我小一岁,这种细节不要介意啦。倒是你,人家公平公正,你扭头打小报告,好肮脏的成年人……” 好好好,反正总归是肮脏的成年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什么谎报年龄,原来都是投陛下所好,小情侣的又一个鬼把戏。 他也不知道脸上露出了什么表情,引得刚才还是拳头的那只手落回腰侧,柔软的掌心隔着几层衣服,安抚似的蹭他,“你赢不了的。” 陶决用力闭起眼睛。没关系,不要紧,以后有得是她偏心的时候,他迟早会适应…… “他也赢不了,”那只手后知后觉地摸到他躯干的颤抖,“……哎,你这是又要开大了?” “不是我,不是他,还有谁?你还想让谁——” 我,”陶然推了推他剧烈起伏的胸口,截停正飞快向悲观结论滑落的排除法,“虽然现在还没赢,但我会赢,赢到你们谁都看不到希望的程度。……一定会。” 心脏的位置被按住,陶决怔怔愣愣,半天才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而这又是一句怎样的承诺。兄长的眼泪和男人的眼泪一起读完了条,双重开大,势头惊人,抽噎得极其没有出息,却还有力气把眼前的人形抱枕压进怀里,更加没有出息地边说边打哭嗝。 “可、可以,我没意见——后妃相争,陛下得利……史书、诚不我欺……” 55Fight-and-flight 2w96. co m 我说要去找钟意的时候,受害人情绪趋于平静,既没有一言不发地攥住我手腕,也没有眼睛眨巴两下就开始掉泪。 直到我下车走入稀疏的雨幕,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轻易地放我脱身,轻易得仿佛问心有愧:与降雨量不相称,地面太过湿滑,明显已经下了有一会儿。 钟意是淋着雨出去的。 加油站值夜班的便利店店员往往见过大世面,不会因为有人匆忙闯进来直奔厕所,就随随便便停下装填咖啡机的手。 我来不及打个礼貌而短暂的招呼,障碍赛跑般径直绕过货架,跃过横在脚下的拖把杆,在洗手间过道闪烁的灯下找到我那位给车内的局部降雨留足场地、却没能躲过大自然馈赠的共犯。 他靠着墙一动不动,听见脚步声,迟缓地抬起头。 “……你也来上厕所吗?” 我走过去拉他的手,“主要是来捞你……好烫!” “是吗?”他慢吞吞地恍然大悟,“……啊,所以才晕晕的……” 如同被点破后倒地而亡的空心比干,原本还能自力靠墙站直的人在这一刻迅速坍缩成发烧该有的样子。我撑住他下滑的身体,不得不丹田发力,“不、要、用——那种置身事外的口气啦!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回家……” “……不回。”夲伩首髮站:2w8 9. com “乖乖乖,上车睡一觉很快就到家了,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 他抬起滚烫的手按住我,又重复了一遍“不回”。 忽明忽暗的洗手间过道,于是迎来了提着两把伞的陶决。 他顶着在场三人中最年轻的身体,一边轻松接过一个成年男性的重量,一边不住低头瞄我,试图提前回答我尚未出口的质问:“耳洞发炎又淋了雨,就是会发烧啊,我之前也经常……” “别废话了,你先带他回车上。”我揉了揉用力过度的腰,并不是很想立刻计较这些,便假装没听到他话里的心虚。 “那你……?” “我买了药就来。” 拎着陶决留下的伞,我走进货架的丛林之中。 装填完毕的咖啡机亮着灯,店员坐回柜台后,似乎准备好了提供帮助。我沉默而快速地穿过排列方式似曾相识的货架,像个熟练而冷酷的丛林猎人,一件件摘取必要的东西,把它们一股脑堆在他面前。 见过大世面的店员瞟我一眼,什么都没说。 …… 雨越下越大了。 “可以多给我两个塑料袋吗?” 我问。 …… “——还好多要了一个塑料袋,不然全都泡水啦!” 我劫后余生般钻进车里,先扒下了外面那层挡掉大部分雨水的塑料袋,才从干燥的那一层掏出退烧药和退热贴,把前者扔给在后座照顾钟意的陶决,没接他“再不回来我就去厕所捞你了”的话茬。 打湿的外套丢在前座,我仔细擦干皮肤上残留的水分,捏着退热贴的盒子钻过驾驶席和副驾中间的空隙,挤进他们俩中间。 钟意身上还是很烫。 我边用自己给他降温,边从陶决手里接过药和水,哄着他吞咽下去。手伸向退热贴时摸了个空,陶决晃了晃盒子,如同摇晃一副不知道下一张会抽出什么的纸牌。 “怎么是开过的?” 我嗯了一声,“包装换了,我怕买错。”又紧接着问:“你也要贴?不贴就给我。” 陶决不疑有他,大约以为我冷硬的态度是还在生气,一秒都没敢耽搁地把盒子递回来。我处理完钟意的脑门退热事宜再一转头,便看到他盯着这边,像个突然意识到青春不再、开始害怕叛逆期女儿不给自己送终的老父亲。 “……以后我生病,你也会这么照顾我的吧?” 说得好像现在我旁边那具一不小心就发烧发炎、拖累我男朋友受罪的虚弱身体不是他的身体一样。我笑得十分核善:“当然会,我最会了。三百零七个月大的孩子生病多半是装的,打一顿容光焕发,打两顿起死回生。” 陶决被噎了一下,不说话了,嘴抿成一条直线,就要去开车门。 我拉住他,“……干什么?撒娇没撒成也别跑啊,外面那么大雨……” “去前面开车,”他罔顾将能见度削减为零的雨势,嘴硬道,“不是不回家么?还要开好几个小时……” “不回家也不急,”我打断老阴阳师的施法,“你看看天气,开上路就要大家一起回老家了,歇着吧。” 陶决还想再说什么,我松开他根本没使劲的右腕,手往下滑,指尖对准指尖。十指相扣,他终于不乱动了,改为一下接一下地握我,手指掌心一起发力,轻得像试探,又重得像纠缠。 “……你舍不得我也淋雨,是不是?” “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你心疼我,是不是?” “随便吧,你开心就好。” “你敢不敢看着我的眼睛说不是?” “第一,你现在的眼睛不是你的眼睛。第二,我寻思我也没说‘不是’两个字。第三……” 第三,没有第三了,两只眼睛是普通人类能拥有的上限,至于我为什么在数眼睛,则是因为我的脸刚被他另一只手抬起来,视线与他相撞,撞入一片模糊的微热。 我吞了吞口水。 “……第三,傻了吧我还真敢,就像我哥敢吃屎。” 陶决笑出了声。 在真正直面过屎尿屁的强者面前,屎尿屁战术铩羽而归。模糊的微热于某个节点化为清晰的意动,触发词并非“不是”或“吃屎”,而是如果仔细推敲会比这两个更奇怪的——“我哥”。 嘴唇上感觉到轻微的压力。 抬起我脸的那只手伸出拇指,从下唇揉到上唇。亲昵有余庄重不足,作为对“我哥”二字的反应无疑失格,没有一个正常的哥哥会这样摸自己的妹妹。 而且还边摸边把嗓音夹了起来,九成的哀求裹着一成不自知的迷乱,格外黏黏糊糊。 “再叫一声……你再叫我一声。” 我见过他狼狈地握着我的腰激烈挺动,也见过他跪在我腿间发情自渎。在只有我和他的空间,满面羞耻却毫不矜持、整个人仿佛醉在情欲里,那种样子我并不陌生,也不觉得抗拒。 然而离开特定场景,兄长最多只能半真半假地与妹妹的男朋友争宠。他已经如愿做回哥哥,成功用一场声泪俱下的剖白换我心软,何必要在不需要涉及情欲的场合也做出这种用“孔雀开屏”形容都太过含蓄、完全可以理解成释放性魅力的行为—— ……话说,他知道他在开屏吗? 我头皮发麻,更不想张嘴了。双唇消极地被拇指指尖反复顶开,在我不遗余力破坏气氛的尝试下,发出一种如果翻译成人类语大概会是“阿巴阿巴”的煞风景唾液音。 陶决完全无视了我的尝试,将我与他之间本不宽裕的空隙进一步压缩。 “……钟、钟意——” “早就睡着了,别吵他。” 借宿在男朋友躯体里的兄长,擅自将这双眼浸上湿热的痴意,倾身压过来。 退热贴脆弱的纸盒被我捏出“咯吱”声。 不用后退,没有那个必要,既然已经攥住了通往退路的门票,fight和flight可以各押一半,怎样都不算我亏…… “你以为我要干什么?”陶决无辜道,“脸红什么?闭什么眼?” 比我略高的体温从脑门传来。我用力抬起眼皮,一字一顿:“你钓我。” “试试你有没有被传染发烧而已,”他仔细感受相贴的额头,仿佛真在试体温,“……脸好热啊,不会真发烧了吧?” 看看这半点诚意都没装出来的语气。后槽牙下意识磨了磨,“是吗?我感觉发骚的另有其人。” “孩子发音都发不准了,怪可怜的,我给你捋捋舌头?” 游移在下巴上的手替我松开牙关,像在催我张嘴。短短一息的工夫,兄长的恶劣调侃无缝切换到人皮禽兽包藏淫欲的质问,“下午做的时候,他是不是没亲你?” 这次是我的嘴画出一条直线,拒不招认。陶决右手扣紧我时至此刻依然在他掌中的五指,左手近乎放肆地揉弄我开始充血的下唇。 “不承认也没用。你这里很容易肿,有没有被亲一眼就能看出来……你看,我只是这样揉也会肿。一会儿等他醒了,你就这么跟他解释……” 被点到名似的,睡梦中的钟意忽然发出不适的呻吟,朝我这边靠过来。 陶决动作僵住,随即在我不敢置信的目光里——整个人迅速缩回原位。 我导入前因,细品了一下,忍住当场爆笑的冲动,“……你怕他?你开始怕他了?” “谁怕了,我只是——” 陶决贴着被雨点暴打的车窗玻璃,用更小的声音嘟哝了一堆“内定转正”、“邪教断头台”等等,我既没听清也没听懂的词组。 甚至怕被我继续追问,他紧接着开始装睡,什么都不再回答。 56区区两根 堪堪挤下三个人的后座,在真睡的人和装睡的人的均匀呼吸声中,冲上了困意浓度的巅峰。我坐在真睡与装睡的分界线上,被双份体温包夹,眼皮下坠,睡得毫无悬念。 ……醒得曲折离奇。 便利店冷白的灯光穿过雨幕,抵达这片车内空间时裹了一层蓝幽幽的色调,让人一时难以分清,究竟哪一边才是光怪陆离的梦。 我从被装进罐头激流冲刷的幻觉里缓过劲,终于分辨出——从头顶传来、不止歇的水流声,来自现实。 陶决支着下巴看向窗外,留给我半张心不在焉的侧脸。钟意靠在我肩上,气息依然略显沉重,但和刚才相比舒缓许多,身体也已经没那么烫。 两个人都醒着,都没有叫醒我。 我心下一悚,看向自己的右手。 退热贴的盒子还捏在手里,开口处合得不严实,俨然一副坦坦荡荡不屑遮掩的模样。 大概没有被人动过。……大概,但总归不能在这里确认。 昏沉的脑袋被这么一激,醒得很是透彻,再难继续忽略身体上的违和感。 梦里怎么使劲也跑不起来、回归现实甚至连劲都使不上了的腿,原来是被一边一条,分别架在了两个人膝上。本该由于这个姿势感到凉飕飕的地方却异常闷热,或者、更加贴切的形容词是“拥挤”—— 出门前匆忙套上的宽松运动裤之下,贴身衣物被拨到一边。脆弱的身体裂缝并未直接袒露,而是被两只堵在那里的手挤得密不透风。 ——两只,体温不同的手。 谢邀。 我的确曾经强睡亲哥并对他打出999精神伤害,但还没有丧心病狂到拉着发烧的男朋友在高速旁边搞3p车震,虽然这样一说好像听起来更可疑了。 遇事不决,先骂陶决。 我静默三秒,向左抛出一句:“……你有病?” 陶决维持着托下巴的姿势,只把头转了九十度,似笑非笑地盯着我。 这副表情他现在几乎不做了,往回推个十几年倒是很常见。神清骨秀的少年随便往哪里一站都显眼,用不着出声,只要似笑非笑地勾勾手指,我就条件反射地跳下滑梯,爬出沙坑,或者从别的什么我正在玩的东西上脱离,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回那个我们俩都不愿意回的家。 十几年后,暴雨落下的夜里再也没有唯哥哥马首是瞻的小屁孩,出言不逊仅仅是我对他所有冒犯里程度最轻的一种。什么都变了,连他勾起的手指也换了个地方。 他用指尖勾挑我身体里微微凸起的褶皱,掌心压着小阴唇摩擦,动作没有很熟练,老处男的扭捏却一去不返,竟从钟意那双清净透彻的眼睛里挤出些妖妃式的勾勾缠缠欲语还休。 “我没病,”黏糊糊的视线蹭了我一身潮湿,然后擦着我落在另一侧的钟意身上,不知道算栽赃还是算戴罪立功告发主谋,“他才有病。” “……我吃过药了。” 体内的另一根手指也动起来。它的主人一边跨服搭腔,一边把拇指虚虚贴在我阴蒂上,没有使劲,很礼貌地先问道:“可以吗?” 我哥那双和他本人不一样、生得很会蛊人的眼睛,这下是真的很会蛊人了。 “……你在想什么啊,”我无视早已妥协的下半身,坐怀不乱地探了他额头一把,果然并没有奇迹般恢复到正常体温,“是以为我绝对不会拒绝你吗?” 那边那位小哭包可没胆子策反我的共犯。始作俑者只会是钟意,而他这样做,一定有必须这样做的理由。 仿佛回应我尚未言明的疑问,毛茸茸的脑袋偎着我的手蹭了蹭,撒娇撒得执拗。 “我已经吃过药了,所以,你也……” 温热的指腹搭上右腕,离我紧捏着的退热贴盒子,不过半个手掌那么远。 我静静看着他,正如他静静看着我。熟悉到不需要任何暗示,就知道彼此的下一步动作。 现在闭上眼睛,会得到一个舔舐伤口般的、轻柔的吻。 轻柔,却并不浅尝辄止,反而狡猾地撬开我,怂恿我把他的气息当作止痛片,完完全全吞进肚子。 前提是我哥没有突然冒出来破坏气氛—— “还犹豫呢?区区两根,这就怕了?” 微张的唇近在咫尺,我趁钟意的注意力转移之前先凑上去亲了个够,才凶狠地朝陶决道:“来啊!谁怕谁!” 57然后,在降雨的夜里 和几个小时前吃下过的、尺寸更夸张的东西相比,两根成年男性的手指确实只是“区区两根”而已。 彻底撑开的内部尚未完全恢复原状,两只从相反方向伸来的手因而得以顺畅动作,开始在有限的空间内争夺地盘。 更沉不住气的显然是我那位今年九月就要满二十六的哥,每次钟意揉到我舒服的地方,他就趁着那阵急促的收缩挤到现场,试图把钟意的手挤开。我段位更高的共犯则处于另一个极端,被挤了两回索性不再纠缠,灵活的指尖动得越发自由,次次落在不同的敏感点,又次次都不恋栈,把等着偷学的陶决远远甩掉。 两根湿淋淋的手指戳来绕去,大约害怕弄伤我,谁也不敢有大动作。 而且他们还时不时毫无预兆地相互配合,真的太容易幻视某个雨中斗舞的古早台剧表情包。 我越憋笑越憋不住笑,便扭头盯着陶决。 他以为我有所企图,神情柔软下来,只是嘴上还别扭道:“现在想起你哥也在了?” 见我绷着嘴角久久不回答,他又有些慌了,“……疼?还是难受?” 我一声不吭地看他变脸如变戏法,直到再也憋不下去,才缓缓用口型说出“你们不要再打了啦”。 “……” 横遭精神污染,陶决的嘴角也抖成了心电图。他紧接着意识到什么,脸色黑得飞快:“你是不是故意逗我笑,想给他作弊?” 我往钟意那边靠了靠,翻个白眼,“我看是你在逗我笑。就你们俩这个高下立判的技术差距,需要我帮他作弊?” 陶决自取其辱,说不出话,扳过我的脸用力亲下来。 后座就这么点地方,如果光线足够,从钟意的角度能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包括我脸上一瞬间的惊慌。然而在深夜昏暗的车里,在足以把我们三个统统淹没的大雨里,只有水声。 只有水声。 细密的,淫猥的,唯有那种用舌头做爱一样的吻法才能发出的水声。 被噙住的唇舌喊不出任何一个名字,向钟意伸出的手也被陶决拦截。我骤然失去锚点,分明被两人份的体温包围,却仿佛飘零在暴烈汹涌的雨中,只能专心辨别身体里的手指,借此获取一点短暂而缥缈的支撑。 体温高出一截的是钟意,紧张兮兮到发颤的是陶决。 看似漫不经心挑弄、实则自有轻重缓急的是钟意,总是随着喘息不自觉加快动作、猛然醒悟才想起要慢下来的是陶决。 分辨谁是谁的游戏就像盯着移动的杯子猜小球,一开始轻而易举,但只要杯子的位置不停交换、节奏逐渐加快,总会迎来眼睛跟不上的那一刻—— 心神一散,温柔侍弄的成了陶决,重重抽插的那一边却像是钟意。 并非实质的交换在黑暗里无声反复,从抚摸我的手法,到对待我的方式。身体和灵魂都不再是唯一的判断基准,仿佛以他们撑开的部位为中心,无数个平行世界同时向我坍缩,这一秒像躺在男朋友怀里施舍心碎的兄长一个吻,下一秒又像被兄长抱着打开双腿、邀请撞破兄妹偷欢的可怜男朋友加入指奸。 暴雨拍窗死谏,被肉欲熏心的昏君当作play的一环。思绪被咕嗞咕嗞的水声浸湿,纷纷流向梦都不敢梦的荒唐情节:也许,也许我本来就有两个哥哥,年长的白天处处操心生怕我被外面的小男生摸了手,晚上却偷拿我贴身衣物哭着自慰;年轻的常常跟我玩在一起,又总是一副没开窍的样子,其实早在大哥眼皮底下勾着我悄悄把所有花样试遍……或者、或者根本没有什么哥哥,只有久别的童年玩伴从天而降,不知道修炼了哪门子人形春药一样的邪功,无所不用其极地讨我欢心,却挤不走我青梅竹马的恋人也抢不回初恋的头衔,只好厚着脸皮自封男朋友二号…… 头脑陷入酣醉般的混沌,我挺起腰胯撞向他们的手指,抵着上方舔吮我的唇舌肆意尖叫、任性索要,想要不论是谁都好,碰一碰我的阴蒂、就碰一碰—— 两根手指同时抽离了。 身体在惯性下跟随他们抽出的动作上抬,却只含入更多空虚。短短几秒被拉得无限长,时间的缝隙里填满了尖锐的痒。 就连压在唇上夺取我呼吸的吻也戛然而止,不肯再多给半分甜头。 我从胸腔里挤出咬牙切齿、近乎憎恨的泣音。 “……可恶……” 自给自足当然可以,但已经被这样钓到半空,如果得不到期待的东西,空落落的反而难受。 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 被不上不下的悬停感折磨疯的前一秒,我终于想起,人是有两只手的。 纸盒落地声中,我一边一个,同时抓住了两只湿漉漉的手腕。 “快……” 催促被打断,钟意的抚摸如褒奖,落在我汗湿的后颈。 “做得很好。” 裹满我体温与体液的手指,两根一起重新挤了进来。 “——!” 我几乎失去声音,“太深……” 腰猛地向后反弓,短短一瞬尝到太多滋味的穴吃得尽兴,里里外外都绵软松懈,轻易被入到了底。两个人的指尖同时在最深处试探,如同两瓣柔软的嘴唇轻吻着宫颈口,异样到令人头皮发麻,药物成瘾一般迷乱致幻的快乐中,我隐约听到陶决啧了一声。 “舌头都垂在外面了,有这么舒服吗……叫声哥哥,我就……” 他嘴上拿乔,脸却诚实地挨过来,跳过了讨价还价的环节直接白给。 我头晕目眩地仰起脖子迎接,舌尖厮缠,蹭到温热而圆润的金属。钟意把我往怀里紧了紧,低低的气声从相连处传来,像抢跑得逞的轻笑,又像满足的叹息。 “要我吧,我比较便宜,什么都不用叫……” 好一手漂亮的先斩后奏。 露在空气里的一小截肉被钟意吸得发烫,我想给陶决放水都没机会,手探出去捞他一把,只捞到握紧的拳头,便又不得不动用忙碌的口腔,为他实时播报使用体验算作安抚:“……别难过……唔……还是有点舒服的、你的……” 不习惯的金属触感刺激着舌面,津液应激分泌,张口发声时几欲溢出。 含不住,咽不下,来不及—— 彻彻底底、变得一塌糊涂前,被深重的喘息与急促的吞咽封住。 陶决赌气似的咬了我嘴角一口,像是终于悟透了此间真谛,决定把唇舌用在废话以外的、正确的地方。 哪怕那里并不只有他一个。 ——混乱的吻一发不可收拾。 被两个人的指尖一起照顾的脆弱宫颈也好,在两个人掌中颤抖着、被左右夹击的肿胀阴蒂也好,都仅仅是这个瞬间的预演。 我在错杂的呼吸间无法自控地颤抖,抖落一切被人世伦理加诸于身的常识与教养,重新降生为宇宙中心不可一世的婴孩。自私是骨骼,残忍是血肉,裹上一层未经雕琢的粗糙恶意做皮囊,再披上一身对万事万物的幽微愤怒当衣裳,这一次总称得上准备万全,可以从妈妈的肚子里出发啦——然后呢? 然后我掉落在降雨的夜晚,80号州际公路边趁着夜色摇晃得十分可疑的rental sedan后座,兄长与恋人的怀抱合力织成的安全网当中。 被我唯独无法割舍的两个人含在舌尖疼爱,却不思回馈,不知饱足,只懂得茫然而贪婪地紧缩身体,把我该有的和不该有的、该要的和不该要的,都死死攥在掌心。 58放置了一个存档点 日出时分,我重新踩上平地,腰以下麻得像蚂蚁在爬,全拜一条紧身牛仔裤所赐。 刚开始穿它的时候它还不是紧身,但刚开始穿它的时候我也只有十七岁。至于陶决临出门为什么会把他妹压箱底的牛仔裤塞进箱子里,作为他妹本人我毫无头绪,但如果他没有多此一举,那条裆部湿透的宽松运动裤就要在我身上风干,留下一片让人尴尬的水渍了。 更主要的是—— “说走就走的旅行只需要灵机一动,你说换洗衣服?什么换洗衣服?” 当时听到我这么说的陶决,表情似乎有一点想打人。而他最终没有打的原因,并非什么为人兄长的恻隐,而是他手上还挂满了我刚喷出来的水,动一动就会扬得到处都是。 ……然后他把水全抹我裤子上,一脸得意地从他神奇的空间折迭行李箱里变出这条牛仔裤,并在我和它殊死搏斗时瞳孔地震,似乎终于意识到他脑子里两年前好不容易替换掉十二岁版本的、我十七岁的尺码,又一次没跟上我实际成长的速度。 我两步跨上大门前的台阶,与去年八月穿着同一条牛仔裤、只背了个书包飞奔而下的残影擦肩而过。 本该大包小包的准freshman轻装出发,书包里除了身份证件空空如也,美其名曰家在这里随时都能回来,说了好些似是而非的话糊弄那个人,就像妈妈死后我一直在做的那样。 小心拿捏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时而表演不设防的亲昵,时而捏造如梦初醒的退缩,我以此在这栋没有明确证据却处处让人不适的房子里保全自身,一切演技都出自本能与直觉,直到能够名正言顺离开的那一刻。 穿上唯一不是那个人挑选的、妈妈葬礼后被哥哥硬塞到手里的衣服,奔向提前等在车站的钟意,曾有短短一瞬,我以为自己真的再也不用回来。 掏出钥匙,用力怼进锁孔,陶决无奈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跑那么快干什么,腿不麻了?” “你带着钟意慢慢走,”我一把拉开门,掏出手机竖在身前,如同对这栋房子举起盾与剑,“我有正经事要做。” 小视频主角远赴别州求学,偷拍摄像头失去用武之地,应该已经很久没有被开启过了。保险起见,我依然用手机拍照模式把可疑的地方全扫了一遍。 在我爬上爬下扫雷时,陶决把昏昏欲睡的钟意安置在沙发上,悄无声息地站到我背后。 我此刻侦查点满,强得可怕,猛一回身倒吓了他一跳。 “这附近我都检查过了,歇着去吧不用你忙——” 我拍拍他胳膊,一眼瞄到他手机屏幕,话音戛然而止,再开口便结巴起来,“……你,你还特地下个app啊,又不一定有用……” “所以不会只用这个。” 陶决切出界面,给我看他手机上好几个不同的隐藏摄像头检测app,“可靠程度存疑,但多重保险总比没有好。退一万步说,真有几个漏网之鱼也不要紧,他没那么快赶回来。” 他抬手使劲揉了我头顶一把,绕过我往楼上走去,嬉皮笑脸道:“再说了,咱们有叁个人,怎么可能让你单挑boss?乖,不用怕。” 又是故意招惹我一样的戏谑腔调。 紧绷的神经不知不觉放松,我朝几步之上他的背影呲牙,“你再说一遍谁怕——” 话音未落,陶决踩着吱呀作响的楼梯原路折返。我预判他伸手是要捏脸,一个自信的战术后仰,被他捞了个准,勾着腰捉进怀里,顺理成章地吻下来。 刚甩给我的屁话余音尚在,这张嘴亲起人来却万分温存,语气也软得不像他。 “……我怕。别露出那种好像要自己一个人上战场的表情,算我求你了,行吗?” 穿戴整齐的时候和他这样……好像在光天化日做坏事。 明明舌头都没有伸。 后仰的颈椎从内部开始发痒,我用模糊的“嗯”声充当模棱两可的回答。 两个人分头扫雷,比我自己四处检查要快得多。我原本没想叫醒钟意,但他听见我和陶决下楼的声音,自己捂着额头坐了起来。 “烫倒是不烫了……”我扶住他打晃的上半身,“感觉怎么样?还是很困吗?” 钟意点头又摇头,一句话说得中英夹杂,颠叁倒四。 “大概,没关系……一直都是这么困的,现在生病,不像平时能抵抗住。” 他自己的身体没这毛病,常年睡眠不足、积攒的困意经过一个月健康作息也消不掉的人是谁一目了然。 我审视的目光转向坐立不安的某人。 “……换回来之后你给我马上去体检。” “我不是我没有——” 慌张的辩解迎头撞上强硬的安排,陶决辩到一半突然噤声,不敢置信地愣了一下,脸上缓缓漾开某种雀跃傻笑的雏形。 他多半并不自知,否则绝不会允许这种辱没兄长形象的重大表情管理事故发生,哪怕他现在用的是别人的脸。 “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我能录下来吗?等等,先别说,我还没开始录——” 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急促地打断他:“想什么屁吃,干正事要紧!” 作为搪塞陶决的借口,“干正事”的紧迫感确有一些,毕竟——重现我所记得的、妈妈出事那天早上的场景,说来简单,实际未必能一次到位。 记忆是不去重温就会褪色的东西。这么长的一段时间,我知道它就在那里,却总是不敢轻易触碰,或许已经彻底丢失了很多细节。 我掐着手腕,在沙发前来回踱步。 陶决乖乖闭嘴不再打岔,钟意也在用尽全力保持清醒,两个人安静坐着等待我开始叙述,该说话的人却像被什么捏住了喉咙。 晦暗的情绪才一滋生,就不由分说翻涌上来,拖着我向下坠。 如果我能再勇敢一点、皮糙肉厚一点…… 掐到发麻的左腕上,突然多了一只手。 我低头看它,它猛地使劲,把我拉得重心不稳,跌坐到沙发上、两个人中间特意留出的空隙里。 “坐好吧你,”陶决收回了手,若无其事道,“走来走去看得人头晕,你问问钟意晕不晕?” 我没问,钟意也没回答,只把手搭在我膝盖上。 “那天是,”他短暂停顿,食指两次抬起又落下,敲出稳定而舒缓的节奏,他叹息般的话音混入其中,“什么样的天气呢?” 我深吸一口气。 “那天是……” 59有什么flag立起来了 po1 8uu.c om 那天是春假结束之后,暑假开始之前,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普通星期六。 天空晴朗,温度宜人,全世界都是春天到来的气息,适合没有花粉过敏的人出门约会。 比如我。 如果我不用在家练琴的话。 当然,只要我和钟意公开,就能立刻获得在这种日子出去玩的豁免权。妈妈不是严防死守的古板家长,反倒常常怂恿我趁大好辰光去谈个恋爱,提前刷足经验,以后没那么容易被男人骗。只是每当她这么说,我就会把书包里的AP课本一本一本掏出来迭在她眼前,以行动无声表明她女儿已经被沉重(物理)的课业压垮了肩膀,什么青春貌美的男高中生,只要跟他们分到同一个小组做project,熬过几个大夜之后看谁都是红粉骷髅。 两眼空空的人设维持得太好,我不费吹灰之力,把钟意捂得严严实实。 总而言之,长话短说,那天出门约会的人不是对花粉不过敏的我,而是吞了一片过敏药还在打喷嚏的妈妈。 我对Joseph明知道妈妈花粉过敏还不修改出行计划这事颇有微词,但不仅吃了药还把口罩翻出来戴、想去约会之心昭然若揭却还在傲娇“要盯着孩子练琴,她弹不顺我就不走”的妈妈也有点……嗯,不好说。更多免费好文尽在:po18qb.com 如果肩负把曲子弹顺的使命的冤大头不是我本人,这CP甚至有点好磕呢。 实在不想妨碍这对笨蛋夫妻约会,我拼命集中精神,居然真的无伤通关了那首平时总在同一个地方出错的练习曲。妈妈欢呼着跑下楼换鞋,我回头和Joseph对视一眼,没话找话地叮嘱他照顾好她。 Yes Ma'am,as always,他笑着说。 然后楼下传来一声惊叫,我赶到玄关,看见妈妈弯着腰——在找耳钉。我第一眼还以为她摔伤了,结果是打个喷嚏把耳钉打掉了,怎么做到一把年纪还这么冒失……对吧? “……你等等,为什么是我扮演那家伙,他扮演妈妈?”陶决发出异议。 “这不正讲到耳钉吗?”我示意他稍安勿躁,“反正扮演妈妈的身体是你的,怎么不算母词子啸呢?” 防不胜防的谐音梗,把陶决噎个踉跄。 钟意重新戴好我装模作样从地上“找回”的耳钉,凑过来在我脸颊响亮地亲了一口。 “宝贝最棒啦,最喜欢你啦!”他说完台词,尽职地停下来确认,“……是这样吗?” 我竖起拇指,“一字不差,超还原的!” 又大仇得报似的跟陶决炫耀:“听到没,妈妈说最喜欢我,你当时不在场真是可惜了。” 陶决眉头跳了跳,忍辱负重继续走流程,“所以直到你找回耳钉,妈妈说最喜欢你为止,那家伙在干什么?站桩吗?” 那家伙从楼上慢慢走下来,问了句“没事吧”,妈妈的注意力就全在他身上了。 ……大概只有找到耳钉的那一秒,才短暂地最喜欢我。 没关系,习惯了。 我从玄关置物架上拿起行车记录仪,把它递给挽着男人手臂、一脸雀跃的妈妈,故作轻松地说—— 客气什么,快跟你最喜欢的人去约会吧。 全然不知,这是我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然后。 我对于那场不像离别的离别仅剩的伤感,在接下来漫长的、机械的、毫无感情的逻辑复盘里,被陶决不厌其烦且事无巨细的追问消耗得一干二净。 “你刚说,他们在玄关当着你的面亲了一下,挽着手出门了,之后呢?” “两个人从玄关一路腻腻歪歪到车上,我等他们开出driveway才锁门,练了一会儿琴就去补觉了。” “为什么补觉?” “知道他们一大早要出去约会,连夜重新调试了一下窃听器,搞到后半夜才睡。” “所以,窃听器……我是说行车记录仪——” “都一样啦,你把它们看成一体也无所谓。” “……行,所以调试好之后,是直接放在玄关了吗?” “凌晨特意下楼放东西太可疑了,怎么想都应该是第二天趁吃早饭的时候顺路一放吧。” “哪里顺路?从餐桌绕这么大一圈顺路到玄关不是更可疑吗?!” “反正又没人发现……” 这个问题也不是今天第一遍回答了,我想了想,改口道:“……虽然当时是这么以为的,但没发现的应该只有妈妈。那家伙一直在偷拍,恐怕早就看见我往行车记录仪里安了什么,真亏他能装得若无其事,明知道有窃听器还跟妈妈聊那种……” 嘶、不对,他该不会是因为我在听才故意……他以为这是play的一环? 谁和他play,我吗? 肠胃刚刚滚动起熟悉的作呕感,右手就被施加了一股外力。 向外逸散的思绪被毫不客气地打断。陶决收拢五指,包裹住我的手,托起我握在掌心的行车记录仪,用他的语言重新梳理我的叙述。 “你熬夜调试窃听器,第二天早上才把它带下来。早饭后所有人都去了楼上琴房,先下来的是妈妈,然后是你,最后才是那家伙。他和行车记录仪都离开过你的视线,但不是同时,他没有机会单独把行车记录仪拿走、或者对它做什么。如果你确确实实把行车记录仪递给了妈妈,看着她出了门,同一台行车记录仪就不会毫发无伤地回到你手上。……所以,你觉得是你的记忆出了问题。” “很难不这么想吧?” 两句话就能说完的事情,他陪着我翻来覆去地盘,依然总结得没有一点主观推断,就很……陶决式的体贴。 我缓缓吐出一口气,接受现实般闭上眼睛。 “那段时间的记忆都很模糊。等我想起还有行车记录仪的时候,它就在玄关放着,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偏偏只有那天忘了让妈妈带上它,会不会是我没办法接受,我太想逃避责任,所以自己把记忆修改掉了呢?” 会不会,就连满怀期待地赶来这里,也并不是为了获得更多通往真相的线索,而是仅仅想要让自己好过一点呢? 我咽下这句话,专心调整呼吸,再次让肺部充盈起来。 就算是…… 就算是,也没有什么好羞耻的。 想要更轻松地活下去,原本也不是应该感到抱歉的事情。虽然现在还做不到,但总有一天,我可以不再需要像这样反复地、生硬地提醒自己。 我从陶决掌中抽出右手,把行车记录仪放回外套口袋。 “已经够了?”他问。 “算是吧。这么长时间,盘了这么多遍逻辑,挖不出新东西了。”我回答。 “那就不算白来一趟。”他又问,“走之前要打包什么吗?” 我摇头,他便拍了拍在我们盘逻辑时支撑不住睡过去的钟意,把人拍得从长凳上往下滑。 竟然没醒。 陶决尴尬地收回手,偷瞄我的脸色,迅速探了探他自己身体的额头。 “也不烧啊?算了,过来搭把手,把他搬上车睡……” 他催第二遍,我才终于肯动,从另一边扶起钟意,却伸腿拦住他。 “……?” “先不走,就在这里睡吧。大家都需要休息,疲劳驾驶不安全,尤其刚说过妈妈车祸的事,感觉好像有什么flag立起来了……” 视线过久地停留在陶决眼下熬出的淡青色上,久到我很难对自己撒谎,说此刻心口被揪起的感觉仅仅是对这具身体健康状况的担忧。 我因而掐断了欲盖弥彰的废话。 “你也需要……我是说,你需要休息。” 60安全屋与坦白局 钟意睡得晕过去一样,怎么也叫不醒,我和陶决便简单收拾了楼下唯一能躺人的客房,合力把他搬运到床上。 我跑前跑后给钟意擦额头掖被角,忙完一抬头,只见陶决揣着手站在旁边,欣慰得像看到了他自己的老年生活,笑眯眯的眼里赫然写着两个蛮不讲理的大字:代了。 我最见不得他这样,一把提起他卫衣领口,在他“我睡沙发、沙发就行——”的抗议声中把人拽上楼,拖进我自己的房间。 关门,上前两步,推他上床,一气呵成。 “叫吧,叫破喉咙也没有……” 反派发言才说到一半,受害者已经在床上摆好造型。 我一个枕头飞过去,打断他脱衣服的起手式,“矜持一点!” “对不起嘛,”他抱住枕头,顶着钟意的脸故作懵懂,“我一看你那副恶向胆边生的表情,就下意识觉得你要对我做点什么。你到底做不做?不做就算了。” 当然不做。不可能做。根本就不是做的场合。 再说,我也已经差不多能分清他到底是真的动了念头,还是只是在装傻活跃气氛。 我用膝盖把他顶到床的另一侧,抢回枕头拍在床上,单方面结束话题:“睡觉!” 毕竟不是能放心久留的地方,睡也要睡得争分夺秒。 我们俩困成这样,按说应该沾床就睡,然而我闭眼许久,依然被耳边反复吸气的声音吵得不耐烦,“……怎么了?” “你有没有闻到……” “这床闲置大半年,被子上一点灰都没落,鬼知道发生过什么……少闻少看少想,别惦记你那洁癖了,不然能膈应到明年。” “不是,你仔细闻!真有一股甜得发腻的香味,好像水果放烂了似的……” 被他这么一说,我也吸了吸鼻子。 “……确实,闻多了还有点反胃……” 气味这种东西,察觉到了就很难无视。我们各自循着香味翻找,最后在床下锁定了源头:一盒果香型的空气清新剂,已经挥发掉一半。 把它放在我床下的人,除了这栋房子的主人之外不作它想。 平平无奇的空气清新剂顿时烫手起来。我和陶决把它拆开检查了个遍,没看出什么可疑之处,只能拧紧盖子不让它再扩香,又开了一点窗缝通风,姑且就此作罢。 这回总算能睡觉了。 躺好没两秒,我恨恨地睁眼,“……嗓子里全是那个味,我现在清醒得可怕。” 陶决的脸色也很难看。以他的洁癖程度,想必被恶心得不轻,就这还嫌外面风太冷,不准我把窗户再开大一点……又吹不到他身上,谁要他多事。 我捅捅他胳膊。 “反正都睡不着了,说两句,促进一下空气循环?” 陶决翻身侧躺,面向我这边。 “嗯,给你唱个摇篮曲?还是要听故事?” 人一旦太过疲惫,太过松懈,就会连语气也温顺起来。他不找茬贩剑,反倒让我有点想欺负。 我的手钻进被子下,捅了捅他肚子,“你现在可是待在我从十二岁住到十八岁的房间,躺在我从十二岁睡到十八岁的床上……你确定不要问点什么?” 沉甸甸的目光一下掉进我眼里,又迅速错开,落到我肩头。他像是在认真思考该问什么、怎么问,许久没有出声,低垂的眼帘时不时牵着睫毛轻轻颤动,仿佛咬钩的鱼一张一合的腮。 生日都跟谁过,初潮是在几岁,哪一年开始抽条长高,又是什么时候留了长发、穿起裙子…… 我猜他会问这些。 他抗拒不了这些原本对他而言唾手可得的细节,即便现在时过境迁,以他如今的立场,不论怎么问都会蒙上一层不单纯的底色。 十二岁到十八岁,我的直觉早在那时就预先示警,本能地厌恶这个处处被视线渗透的房间,整夜整夜难以安眠。但这里毕竟还算是我的主场,最适合用来打败一个自以为已经安全了的骗子。 十九岁的我无法责怪他,却也同样无法假装——假装我从未在那六年里每一个辗转反侧设想他轻松人生的长夜、为每一个我没能到达的“如果”,咬着牙真切地嫉恨过他。 从蛛丝马迹中收集足以审判他的证据,已经成为一种嗜血的肌肉记忆。 我等他问,像等待狮子虚弱下来的鬣狗。 “那段时间……” 陶决终于开口。 “妈妈……的那段时间,你……哭了几次?” 情绪卡顿,我楞了一下。 “……没数。” 从刚才起就悬停在我肩头的目光,不受控制似的飘回我脸上。 “很多吗?” “也不算吧。在医院的时候几乎没停过,从医院带着妈妈的东西回到家,又哭不出来了。” 他不按套路出牌,我的剧本便也惨遭腰斩,不知不觉被卷入他的节奏,继续说下去。 “之后就是在忙葬礼什么的,还有……啊,还要照顾那家伙,当时觉得妈妈应该不希望我放着他不管,所以能帮忙的都会帮忙。乱七八糟的事情很多,但还是每天强撑着去上学,到了外面至少能喘口气。钟意那个时候也忙,打工的日程都排满了,熬瘦了一圈,也就中午在学校能休息一下,他还全用来陪我,想尽办法躲着人带我四处去玩,逗我开心,一次都没问过我为什么不跟他公开……” 侧脸陡然一暖,是陶决的手掌盖了上来。 “你干什么、我又没哭……” “我知道。” 拇指轻柔地摩挲下眼睑,抹去并不存在的湿润,留下一阵稍纵即逝的痒。 我打了个哆嗦,听到他追问:“后来呢?” “就,还是要继续生活嘛。妈妈的事故有疑点,但万一惊动了那家伙,不知道会被做出什么,只能先稳住他再慢慢查,剩下的精力不够用来哭,可能就因为这样才恢复得很快,没有难过太久……” “恢复了,还是忍住了?” 话里的漏洞被他抓住,我抿抿嘴,放弃了抵赖。 “……我哭给谁看?钟意也没有妈妈呀。” 贴在脸上的手不动了。 陶决恍然地望着我,喃喃道:“……就是那个时候,是不是?” 体温相融,掌心与脸颊接触的地方结了一层水汽。湿润的触感在皮肤表面扩散开来,他的嗓音,他的目光,都仿佛浸在水中,偿还两年前那场将我淹没的、绵延的潮湿。 “就是那个时候,你发现……就算我在,也不会让事情变好了。所以你不需要我了,葬礼那天其实是告别,你叫我来参加的不是妈妈的葬礼,而是、是……” 即便身在远方,也被妹妹当成精神支柱的、某位兄长的葬礼。 我亲手审判他,处决他,埋葬他,从此只需记得——与手足至亲分道扬镳,不过是成长中常见的阵痛。 我挣开贴在脸上的那只手,语气轻松道:“那个时候,我忘了一件事情。……说实话,这件事情,我刚刚跟你盘逻辑的时候才想起来。” 见我并不否认,还不让他碰,陶决好像又快哭了。眼圈通红,胸膛喘不过气似的急促起伏,他就用这副天要塌了的表情等我的下文,没有一点哥哥的样子。 ……倒像个与我同龄的少年。 他在钟意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有过一双尚未知晓何为疲惫的眼睛吗? 他居无定所四处打工,顶着那张过于稚嫩的脸,茫然地被裹进滚滚人潮,被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的人们推来挤去,眼中光芒一点点熄灭时,心里在想些什么呢? 同一年,同一时刻,我们在世界两端各自落入命运的陷阱,依然不肯在下一次见面时放过彼此,于是他只能借助我不可靠的回忆,勉强拼凑妈妈人生最后一天的模样。 明明……在世上还没有我的六年里,妈妈只是他一个人的妈妈。 “嗯,就是……妈妈也是你的妈妈。” 接下来的话有些不好意思说,我倾身向前环抱住他,埋在他胸口闷闷道:“所以,没让你见到她最后一面,是我该道歉。对不起。” 陶决用力回抱我,压抑地抽噎了一声。 61你也爱一下你哥哥,好不好? 左右已经在妹妹面前坐实了小哭包的称号,陶决连装都不再装,眼泪续了又断,断了又续。 大概以为他还对妈妈的葬礼有心结,陶然花了十二分力气哄他。哥哥过去不是个需要安慰的哥哥,妹妹自然没有机会练习如何当一个能把哥哥哄好的妹妹,只会手忙脚乱地凑上来用袖口给他擦脸,平时的不假辞色丢得一干二净。可她越是好声好气,陶决就越忍不住去想,如果他和钟意没有交换,如果没有这一个多月间避无可避的相处,那么等他再听到妹妹的消息,会不会是另一场葬礼、她自己的葬礼…… 她沿着那条被他亲手推上的岔路跌撞而来,需要多少个幸运到不可思议的巧合相互累加,才能好好地走到今天? 惊悸与后怕化为实质,大肆挤压五脏。 模糊的视线里,他看到陶然露出了一个仿佛无计可施、又有几分像纵容,总之和任性讨债鬼不相衬的表情。没等他细看,她气势汹汹地翻身骑上来,把他摁着手腕压在床上,亮出犬齿威胁“再哭就亲死”。 打破边界、带着情色意味的亲昵,他从煎熬抗拒,到后来洗脑自己接受,现在只觉得欣喜且庆幸。 绞紧的脏腑瞬间变得软蓬蓬、毛绒绒。疼痛化为等量的痒,眼底酸涩不再,他想硬挤两滴,一时竟没挤出来,愣愣道:“……不哭,能不能也亲死?” 陶然故作凶恶的表情没挂住,空白了一瞬。陶决仰起头,趁机追着她讨要更多优待,“能不能把我手松开再亲?我想抱着你……” 反倒是放话说要亲死他的人先听不下去,亲自来堵他的嘴。 交缠的舌尖起先带着眼泪的咸涩,几番进退后只剩回甘。他衔住她,拥紧她,口无遮拦地一遍遍夸她好甜,夸到她受不住地推他。 “哥、哥哥不可以啵妹妹嘴——” 总嘲他在鬼畜区买房,她自己还不是被烂梗腌入味了。陶决失笑,见招拆招道:“那你当姐姐也不是不行。” 尽心安慰兄长的乖妹妹听得此言,又变回了眼珠子滴溜乱转的讨债鬼,揭竿起义之心蠢蠢欲动,可惜不到两秒就被重新镇压,能屈能伸地求他给条活路,放她喘口气。 漫长的镇压过后,陶然整个人让他亲软了,头顶乱翘的短毛都服帖下来。 “既然你和钟意能互换,说明灵魂确实是存在的吧?” 陶决正要问她何出此言,便听她紧接着嘀咕:“如果妈妈看到我们这样……” “妈妈不是那种满口大道理的家长,”他弹了下她脑门,“你想象得到她破口大骂,怒斥咱们俩不知廉耻的样子吗?” 陶然想了想,“……不至于,她自己都恋爱脑晚期,一天到晚念叨爱情至上那一套。好像是我幼儿园那阵子……” “天天睡前讲小美人鱼是吧?每次讲到最后就哭得稀里哗啦。” “对对,还哄不住,把咱俩全累睡着才算完事。” “年轻的时候更勇了,刚高考完就敢跟人私奔,被骗得孩子都会打酱油了才想起来要结婚。” “婚礼录像才离谱,司仪从这么个故事里编点好词也不容易,她上来就抢了人家的话筒说这明明就是爱情长跑,主打一个跑得够远——全场宾客没一个敢吱声,镜头扫过去爸爸脸都黑了。” “就这种除了脸一无是处的人渣,还能中蛊似的上头那么多年,又不听劝,又不离婚……” “结果一下头跑得比谁都快,笑死,怎么不算恋爱脑贯彻始终呢?” 大逆不道的兄妹你一言我一语,把生身父母编排了个遍,自觉孝感天地,相视咧嘴,如出一辙地嘿嘿两声。 “如果是她的话,应该只会问我——”陶然清了清嗓子,模仿妈妈的语气,“——那你爱你哥哥吗?” “那,你爱你哥哥吗?” 陶决把她垂在颊边的发梢捋到耳后,用他自己的语气,重新问了一遍。 那缕头发被这么一碰,不羁地反翘起来,随着陶然错掉半拍的呼吸跳了跳,轻挠他的掌心。 她没应声,嬉皮笑脸的神色逐渐褪去。后仰些许拉开距离的动作里惊与慌各自参半,死死盯着他不放的目光却又暗含尚未自知的执迷,像极了昨晚在车里被他揉弄唇瓣时、欲言又止的那一秒。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表情?孔雀开屏一样,就好像在求、求欢……” 和他一样天生色淡的嘴唇濡湿胀红,亲起来柔软适口,也终于不再说些冷漠气人的话,会哄他,心疼他,关心他。明明这就应该够了,这就已经够了,之前说好的程度到这里就可以了。 他还想要些别的。 陶决把她的手捞到胸口。 “我不是在求欢。我是在求爱。” 他的十几岁,也曾模糊地憧憬过与谁坠入情网、共度一生。后来一直没有遇到那样的对象,自然而然地不再想了。或许一切自有定数,他全部的份额早给了陶然,本来也不存在爱上别人的可能性。 妹妹正按着的位置胀痛而充盈,并没有热烈得像世人用语言或文字描绘的怦然心动,只是一贯如此,哪怕换了身体,也为她跳动着同样的频率。 他捧着陶然的手,做足乞求的姿态。 “你也爱一下你哥哥,好不好?” 她却在他掌中乱动,像在评估他、审视他,又或许只是在折磨他。陶决不敢拦,由她从心口摸到喉结,再一路滑到肋骨下缘。 往复好一阵子,陶然大约是摸够了,反过来勾他的指尖,轻声说了句什么。 陶决耳边嗡鸣,只看到她唇瓣张合。 “我说,”她难得耐心地重复道,“一下就够吗?” 62才十九岁的宝宝,尿床很正常的。 不够。 要很多下。 一直不停地撞进去,做那对把他们生出来的男人和女人做过的事。 上了小学就不再需要他帮忙洗澡的妹妹,被他从头到脚剥得干干净净。 记忆里活蹦乱跳黝黑结实的四肢,握在掌中却只有细细一段,极易摧折。小时候圆鼓鼓的肚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瘦得肋骨根根分明。岁数还用“十”开头的年轻人,生活习惯比他一个昼夜颠倒的奔叁老码农还颓,饿了不会自己垫两口,饭做好送到嘴边催着才吃,身上贴不住一点肉。 鬼知道他这一个月有多努力。陶决诉苦般、更激烈地挺腰,验收他努力的成果。 小腹好容易贴实的一层春膘翻起薄浪,被撞得一阵阵往上涌。躺下后就原地解散的平坦乳包,本来只剩一对尖尖不屈不挠地翘着,这时也晃得肉浪翻滚,极具欺骗性。他不觉用手去握,用唇去吸,专注地、全身心拢着掌中这点肉,包饺子填馅一样,边往里不住捣弄装填,边从另一头小心合拢封口。 难伺候的家伙,从小到大都难伺候。一开始用手弄她,讨债鬼明显是受用的,缩在他怀里嗯嗯呜呜,满口说着舒服、想要,等他真的掏出套子来,又瞪圆了眼睛连声骂禽兽,骂他早有预谋心怀不轨,边骂边夹他的手指,故意找麻烦似的,偏不给他抽出去。 她不肯放,他就只能单手戴套。他活到现在近二十六年,涉及到要用套子的场合仅仅一回半,既不是他自己的身体,也没让他自己戴。单手操作无疑是越级挑战,他磕磕绊绊,生疏得遭她嘲笑。 然后他抵在那里,隔着一层橡胶薄膜察觉到未消的肿胀,正在犹豫时,被她在腰后交叉双腿,蛮横地锁住、吃进去。 她是怎么说的来着?钟意的身体她闭着眼都认识,一口气捅到底也不会受伤—— 行,用他的身体,就肿成这样?他当然知道他们做了两次,动静很大,她两次都喷出来了,她男朋友也很小心——所以是他身体的问题吗? 哥哥和妹妹的器官不匹配,男朋友的才好,所以她才敞着被哥哥的性器操肿的穴,又来主动吞下男朋友的这一根——是这样吗? 陶决想起来还是气,边撞边低头咬他妹的喉咙。 “……妈妈怀你十个月,怀我也十个月……我就是为你长的、提前给你准备好的,你凭什么嫌弃我……” “什么乱七八糟的……”陶然颤声骂他,骂声下一秒就被撞散,大腿内侧的软肉贴着他的腰,爽得直发抖,“……呜,顶到了……” “嘘,嘘……乖一点。” 他手舌并用,钻进她艰难呼吸的口中纠缠。 “你男朋友就睡在楼下呢,就在这个房间的正下面……被他听见怎么办?他知道你天天晚上都用腿夹哥哥的腰吗?” “谁天天夹你,做梦、放屁……!他听见,那也是你挨打——” “是吗?” 陶决轻轻合眼,再睁开时便成了性爱中仍然目光澄净的少年,动作也放缓下来。 “和哥哥在这张床上做过了吗?我都闻到了,好浓的味道……” 模仿这具身体的主人原本就不困难。他们本质里有相似的地方,即便表现方式截然相反,对同一个人的、近乎执念的爱也异常得如出一辙。 被倾注了两份执念、或许此刻还浑然不觉的人露出恍惚的表情,在他开始模仿的瞬间绞紧腿心,也不知道是明目张胆拿他代餐,还是故意逼他破功现原形。 执意扮演男朋友的兄长并不中计,抵抗着致命的收缩,一寸寸拔了出来。 套子里湿湿黏黏,全是他流的水。陶决忍得头脑发麻,握着胀痛的器官,“啪”地抽在她来不及合拢的小阴唇上。 “哥哥这样过吗?……没有?这样呢?” 虎口卡住腿根,他在她最白嫩的地方留下浅淡的指印。牙尖嘴利的讨债鬼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他假装没读懂,费解地笑了笑,转而时轻时重地向她红肿哆嗦的阴蒂发问。 “……也没有?那你们做了什么啊……哥哥让你舒服了吗?比我更舒服吗?” 显而易见的送命题,他没在期待回答,便任由她糊弄过去。反正挨了打的肉瓣食髓知味,已经学会在他抽下去时偎着他卖乖,她出不出声都无所谓了。 ……也并不是完全无所谓。 终究还是更想得到独独给自己的反应,兄长说出戏就出戏,把妹妹抱个满怀,沉腰将性器整根碾在她阵阵抽搐的细缝上。 “又不会说话,又不会叫人,”他咬着她的唇埋怨,“白长了张好嘴。” 暗示到这个地步等同明示,他妹立马顺杆子往上爬,含着他的舌头哼哼唧唧地叫哥哥。 哥哥进来,哥哥给我,哥哥疼疼我,哥哥的也舒服、和钟意的一样舒服……什么好话都让她说完了。 陶决听得心满意足,掰开她淌水的可怜肉洞,一口气入到底,撞软她圆鼓鼓的阴阜。 他仔仔细细卖力伺候了好一会儿,咂摸出几分不对。 “……提他干什么,是不是想我和他一起进来?……进哪里?你说呢?” 陶然就又不吱声了。 她哪怕叫两声含糊过去,潦草哄哄他也行啊…… 陶决便也较着一股劲,她不说就不追问,只捣得更深更密,有意变换着角度压迫膀胱,掌心威慑性地轻抚她紧绷的小腹。 无言的推拉胶着难分,却没能持续太久。 敞着两腿的先泄了出来,跪着挺腰的被喷洒满腹热液仍旧不停,直到前者再也憋不住声音,支离破碎的喘息间夹杂着“要漏出来”、“等等”和“停一下”—— 素来对妹妹少了点原则的兄长充耳不闻,只在她最后崩溃大叫“要尿了”的时候,狠心地四指发力按住她小腹,拇指伸到下面,揉搓亟欲张开的尿孔。 “才十九岁的宝宝,尿床很正常的。尿吧,没关系……” 他盯着那个湿红的小孔,已经忘了为什么与陶然较劲,只是着迷似的盯着,近乎痴怔地喃喃:“……尿一点出来给哥哥,像你小时候那样……” 63坏女孩 天地良心,距离陶决上次射精还不到二十四小时(如果我没看错他听我和钟意墙角时的动作)。憋没憋多久,怎么骚起来简直像男鬼索命? 我当时离尿在床上,大概只有半个小拇指那么远。 当然最后也没差多少,我被他拎去厕所,用把尿的姿势抱在马桶前。 “你小时候不是总喜欢学我,站着尿?哈……哥哥可以,是因为比你多长了一根这个……哥哥把它借给你,现在你也可以站着尿了……” 用着钟意的声音,喘得这么色情,内容更是糟糕透顶。然而里面插着东西、被深深顶弄的状态下,我全身都在不妙地沸腾,没空吐槽他借花献佛。 ……就,就这么失禁了。 等到我和他都简单清理过下身、恢复了一些理智,我还是没想明白到底为什么会在完全不对的场合和完全不对的时机,纵容了莫名其妙燃起的性欲。 莫名其妙,莫名其妙—— 我对着床头的行车记录仪,忍不住猛捶自己脑瓜子。 这里可不是什么安全屋。钟意还在楼下病着,妈妈的事没捋出头绪,本该补个短觉好开车跑路的我和陶决居然趁机做得不知天地为何物,休息不了一点。 来的时候天蒙蒙亮,现在已经过了中午。日光倾斜成刺眼的角度,从打开的窗缝钻进来。 再耽搁下去,总觉得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正好陶决收拾完厕所的痕迹,擦着手出来,我看也不看地抓起行车记录仪揣进外套口袋,“走吧,我去叫钟意。” “好熟练,”陶决“嚯”了一声,“你一直把它随身带着啊?” “这不是装了窃听器嘛。我多少还是知道这个不能被发现的,虽然知道也没用。” 我摆摆手,自嘲地环视这个藏满摄像头的房间。 Joseph手机里的视频和照片太多,那天来不及细看,只看出仅仅拍摄角度就超过叁种。 虽然刚才排查时一无所获,但那些摄像头应该还以关闭的状态留在这里——他被我发现偷拍的当晚,还敢继续短信轰炸试探我,不至于心虚到出差途中特地折返销毁罪证。甚至,他或许在等待一个时机,把我带回来、重新放入他的蛛网中央…… 如果不是为了休息,这个房间我一秒都不想待下去。 我转身催促陶决,却见他也正望着我,犹豫地开口,“……姑且问一句,行车记录仪,你后来拆开看过的吧?” “当然没——” 我脱口而出,随即咬住自己舌尖。 ……为什么我从来没想到过要拆开看看? 陶决快步上前,扶住我摇晃的身体。 “你别太苛责自己,回避跟创伤相关的东西是……” 我挣开他,扑到书桌前,拉开抽屉抄起工具,叁两下拆了行车记录仪的外壳。 “……没有。” 我喃喃。 没有窃听器。 甚至没有装过窃听器的痕迹。我贴过胶带的地方光洁如新,拔记忆卡时在外壳内侧留下的划痕也不见了。 “……这不是……” 不是我装窃听器的那一台。 不是我调试好后再也没离开过视线,直到亲眼看着妈妈带出门的那一台。 什么时候被换掉的?上车后,行驶中,还是……事故之后? 再想想,再多想想,就快要摸到真相了…… “他买了一模一样的来骗我,也就是说——” 螺丝刀脱手掉落,我急切地站起来,顶着刺眼的阳光看向陶决。 “我没记错!那天车上有行车记录仪——他做过的事,全都被拍下来了……!” 陶决挪了半步,用身体挡住直射向我的光线。视野暗下来,余光里依然有什么东西在闪,大约是反光,我用力眨了眨眼。 ……奇怪。不对。哪里不对。 不应该反光的地方,我没有检查的地方…… “拉上窗帘!”我对陶决吼道,“全拉上!” 遮光窗帘落下来,我走近那面墙,用手机对准了住进来第一年、妈妈送的生日礼物。 我亲手钉在墙上的木雕鹅头。 …… 取景框中央,鹅的右眼跳动着微弱的红光。 他会不会已经看到,又究竟看了多久、看到了多少? 假设他一直在看,从我们走进这栋房子起,过了几个小时? 那个脑子不正常的变态——会因为他看到的东西,做出什么? 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我和陶决几乎同时冲了出去,在楼梯前撞个结实。 他一把拉住我,“我去背钟意,你——” 楼下传来刺耳的刹车声。来者大力摔上车门,震得二楼地板都在摇晃。 计划有变。 陶决推沙发,我扛椅子,赶在那人靠近将大门卡死。门锁从外侧转开,下一秒就被暴躁地砸响。 我按911的动作屡屡被拨进来的电话打断,刚想起可以开免打扰,外面和手机忽然都没动静了。 暂时的平静反而异样。我与陶决对视一眼,谁也不敢松懈。 极端的寂静中,手机重新振动起来,仍然来自那个我没存姓名的熟悉号码。 我无声示意陶决继续报警,一边按下免提。 “——Daddy的小女孩不乖了。” 黏腻的嗓音瞬间填满狭窄的玄关。 “让你的小男朋友停手。否则,很糟糕、很糟糕的事情马上就会发生……” 他看得到……他当然看得到。 我握紧手机,“……你在哪里?” 对面只传来低沉、平缓的笑声。 “我警告过你了,不要和男孩子一起玩,为什么不听话呢?” 门的另一侧依然死寂。 他下车砸门时明明那么暴躁,是在诈我,还是真有后手?我到底漏掉了什么? ……不,他最会故意说些鬼话来动摇我,虚张声势罢了,半句都不能信。只要不放他进来,我们就没有太大危险,比起带着生病的钟意逃脱,还是守住大门更稳妥…… 等等。钟意、钟意所在的房间……离那里最近的是—— 我顾不上和陶决解释,横穿客厅向后门奔去。 但还是晚了。 高大的男人提着站都站不稳的钟意,出现在走廊拐角。 “你哥哥和你真像……” 他赞叹般地说着,又向我走近一步,露出顶在钟意脑后的手枪。 “不小心杀掉了,会很可惜的。” 我拦住追上来的陶决,强迫自己站在原地。 “杀人是重罪。如果你只是强奸我,甚至可能都不会被判刑。” “强奸?”男人面露讶异,“我从来没想过强奸你,我们两情相悦,不是吗?我保守的东方小女孩,明明再也没有什么好顾虑,可还是只肯悄悄看着我,从来不敢坦白她的爱意……我等了那么久,等我的小女孩长大,直到能够摘取她的纯洁,但她——” 如在梦中的语调急转直下。他扫视我与陶决,用枪口顶得钟意弯下身子。 “——坏女孩,非常、非常坏……怎么可以因为和爸爸闹别扭,就对别的男人张开腿呢?你看,现在,因为有个坏女孩做了淫荡的事情,她的哥哥说不定也要失去生命了。” ……“也”。 上一个是谁,妈妈? 他不是初犯,也不怕在这里杀人。 不管他是有什么逃脱罪责的手段,还是已经疯狂到不在乎后果…… 现在激怒他,对谁都没有好处。 我拉着陶决后退一步。 “……你想要什么。” 这个曾因温柔体贴在妈妈的追求者们中胜出、得以登堂入室成为她第二任丈夫的男人,收起爬行动物般的阴冷眼神,露出了他的招牌微笑。 “首先,把你的小男朋友绑起来。如果你心软,绑得不够紧,你的哥哥……” 抵在钟意脑后的手枪被拉动套筒,发出子弹入膛的咔嗒声。 64回旋镖 身后时不时传来“不够,再多绕一圈”的命令声。我如数照做,将陶决双手反绑在楼梯栏杆上,低头咬断胶带。 “现在可以放开我哥哥了吗?” “还不到时候,亲爱的。” 男人一手举着上了膛的枪,一手按下已经不太清醒的钟意,强迫他双膝着地。 “他在发烧!至少让他躺下——” “看起来我的小女孩终于迎来了她的叛逆期——偷尝禁果,不接电话,现在又对Daddy大喊大叫……”浑浊的视线毫不掩饰地落在我身上,男人低声骂了句“dirty little brat”,焦躁中混着某种扭曲的兴奋,“想要Daddy配合你的新玩法,是吗?” 我的目光紧紧锁住抵着钟意后脑勺的手枪,一字一顿:“放开我哥哥。” 男人短促地笑了一声。 “你妈妈也是,你哥哥也是……你对血亲的维护真让人嫉妒。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是你真正的爸爸……”他闭上眼,仿佛沉浸在幻想中,“但也许现在这样更好?至少我们可以有孩子——我们可以生一个像你的小女孩,白天她叫我Daddy,晚上她的妈妈也叫我Daddy……” 作痛的胃早已麻木,这时竟又一次重重翻涌,我只能强忍着不吐出来。 “……放开……” 艰难的重复被男人打断。 “好了、好了……我怎么会伤害你哥哥?我还需要他挽着你走进教堂,把你交给我——只要你听话。只要你现在向我证明,你会听话。” “……怎么证明?” 将我的回应视为服从,男人满意地笑着,用他擅长的、那种能轻易获取他人信任的语气哄劝道:“亲爱的,你全都明白,不是吗?我想做的从来都只有一件事……” 我当然明白。我早就明白。但,现在? “你难道想在这里……” “为什么不呢?现在,这里,让你哥哥见证我们的结合,让你带来的那个无耻的小偷看清楚,你很快就会连他是谁都不记得……一切都刚刚好,我的小女孩终于到了可以结出果实的年纪……” 逐渐意识到他在说什么,我手里的胶带卷被攥得变形。 “至少、至少换个地方,给我一点时间准备——” 惯用的托词这回没有奏效。 “我给过你足够的时间和自由。等你高中毕业,允许你去外州上大学……可你呢?失去贞洁的坏女孩,没资格提要求。现在,脱掉所有衣服,像条小狗一样爬过来,求我让你怀孕。” 男人威胁性地压低嗓音,食指移动到扳机上。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背后是被胶带贴住嘴巴、这时忽然开始徒劳挣扎的陶决。面前是用力抬起眼皮、却只能发出微弱呻吟的钟意。 错杂的声响中,我辨认着钟意喉咙中挤出的音节,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沉默片刻,低声退让。 “……我会照你说的做。能不能先让我哥哥吃药?他身体一向不好,再这样下去……” “什么?我听不清。小狗应该怎么请求主人?” 皮肉而已,皮肉而已,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再说反正这里所有人都看过…… 我清空大脑,干脆地脱掉衣服跪下。 “求你。” 肆无忌惮的视线下一秒便舔了上来,仿佛在寻找某种可以当作餐前甜点的难堪与窘迫。 “聪明……但爱偷懒,”他朝我抬抬下巴,催促道,“再努力一点。” 我早该想到的。他容忍我的表演、容忍我的反复无常,当然不是因为他真的蠢。 他只是喜欢这样的玩法——顺从里的叛逆,亲近里的退缩,一切都只是通往最终释放的过程中、打发时间的漫长前戏。 我深吸一口气,压回四肢着地时冲到嗓子眼的呕吐感,一步步爬到男人脚边。 钟意就在那里,垂着头,呼吸微弱。高热中的体温从空气里渗透过来,像一条裹住我赤裸身体的柔软毛毯。上膛的枪还抵在他脑后,我不敢轻易碰他,抬头看向正俯视下来的、握枪那只手的主人。 男人另一只手解开西裤的皮带与纽扣,等待我进一步的取悦。 我直起上半身,咬住纽扣下方的拉链,用嘴将它拉下。还没拉到最底端,气味腥臊的器官猛地弹出来,我后仰避开,被喘息粗重的男人捏住下巴,固定在原地。 “熟练得让我生气。看来比起纯洁的乖女孩,你更适合当一只淫荡的小狗……” “我没给别人这样做过。” 鼻尖离勃起的生殖器只有一寸,我从牙缝里挤出字来,提醒他,“药。” “Well played,”男人松开我的下巴,在他握枪那只手的手背上嘲笑似的鼓了鼓掌,“药在哪里?” 我指指客厅中央的茶几。男人的视线从我身体上扫过,喘息声愈发兴奋。 “去吧,撅高你的小屁股——记住,小狗不会用前爪拿东西。” 从楼梯口到客厅,如果用走的,只需要短短几步,也不会被裂开的木地板划破膝盖和手掌。 但现在不是我该抱怨的时候。 茶几上散着三个玻璃杯,退烧药的盒子躺在正中,偏偏那盒在此时或许能救命的退热贴不知所踪。 我没犹豫太久,咬住其中一个玻璃杯暂且折返,一路摇摇晃晃,回到钟意身边时洒得只剩小半杯。 “真是温柔体贴的小狗,”男人夸赞道,“我的腿受伤的时候,你也曾经这样照顾我,多么美好……没有你妈妈,只有我和你,在这个家里互相舔舐伤口……” 我低头把杯子放在地上,无视刺痛的膝盖再度往返,将那盒包装上写着“24H”的退烧药放在玻璃杯旁,随即匍匐身体,尝试用嘴咬开盒子。 男人观赏了一会儿,大约耐心耗尽,“够了。用手喂你哥哥吃药,快一点,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我迟疑地抬头看他,直到又一声催促落下,才将手伸向药盒。 在地板上撑到发麻的手指抖个不停,药盒几次掉落。我总忍不住去看枪口的位置,紧张得呼吸不畅,一边用带着哭腔的颤音乞求男人再等等,一边把玻璃杯塞进钟意手里,重新活动手指捡起半开的盒子。 手忙脚乱之间,钟意没拿稳杯子,水尽数洒在男人裤腿上。玻璃杯四分五裂,男人咒骂一声,枪身略略偏移—— 温热的呼吸擦过耳边,像一声久别重逢的叹息。 “现在。” 药盒坠地,刀片自下而上,割进裸露在外的阴茎。同一瞬间,钟意敏捷弯腰避开枪口,趁男人痛得捂住下身时击飞他手里的枪,翻身将他压在地上。 然而上了膛的手枪已经走火,枪口直指我身后、被我亲手绑紧在楼梯边的陶决的方向。 ——砰! 眼睛和大脑都跟不上一切发生的速度。子弹击中什么的闷响从背后传来。 我僵硬地转身,刚才还绑着人的楼梯栏杆上多了个冒烟的弹孔。陶决站直身体,手腕上层层迭迭的胶带从中间断开,切口整齐。 他丢开和我手里那枚一模一样的剃须刀片,揭掉嘴上的胶带,大喘一口气,骂了句“卧槽”。 我看看他,又看看钟意,恍惚地确认他们都还活着。接着,我走向那个我曾经以为无法击败、无法逃脱,现在却被摁在地上的男人。 我在他身边跪坐下来,不在乎自己赤身裸体,只是毫无预兆、近乎疯狂、接二连三地出拳,发泄沉积的郁气。 男人吐出满嘴鲜血,依然用那种居高临下、教导者一般的眼神看着我。 “你难道不想知道……你装了窃听器的行车记录仪在哪里?” 我的手一顿,“你骗不到我。” “你觉得我把它销毁了?”他挤出一个刺眼的笑,“傻孩子……你是因为嫉妒,才会监听我和你妈妈,我开心还不够,怎么忍心销毁——” 他话音未落,我一跃而起奔向墙边。 钟意来不及阻拦,陶决也慢了半步。我举起那把沉甸甸的手枪,双手不住颤抖,“——别以为我不敢!” 仿佛一脚踏错,从此世的缝隙滑落到彼世。一左一右、焦急地叫着我名字的声音逐渐拉远,耳边只能听到魔鬼低沉的喘息与引诱。 “乖孩子,对准我……没错,就这样,我教过你上膛的,用力向后拉,然后……” 我沉入更深的恍惚,不由自主地接过魔鬼的请柬,左手握上套筒。 “然后,把你的手指放在扳机上,轻轻地……只要一下,我会永远留在你梦里——” “我妈妈或许不是个好妈妈。” 我垂下枪口,看清男人眼中的狂热,冷冷打断他,“但你又算什么东西,也配让我背上一条命?” 一切声音重新清晰起来。胸腔深处的心跳声,两侧如释重负的呼吸声,甚至窗外的风声,还有…… 我在渐近的警笛声里关上保险,把枪一脚踢开,望着他迅速灰败的神色,幸灾乐祸道:“先操心你自己的睡眠质量吧。我会确保你烂在监狱里的,不用谢。” 65步骤哥哥洗我猫咪 就像倍速播放的走马灯。 警察破门而入时,钟意还在按着Joseph,陶决只来得及脱下外套盖住我。现场情况一目了然,我顺理成章地交代了从小到大被偷拍骚扰的经历和妈妈车祸的疑点,虽然要配合调查暂时无法返程,不得不在附近酒店先凑合几天,但比起稳吃牢饭的另一位当事人,这点不方便完全可以忽略。 直到被陶决和钟意扶着离开警局,泡进酒店浴室的热水里,我才逐渐产生“居然真的抓了他个现行”的实感。 “……” 后背贴着光洁的瓷面,我放心却紧张地往水里沉了一截,放心在陶决仔细刷洗过的洁癖认证浴缸,紧张在面前两个人磨刀霍霍的架势。 “……你们俩,非要,一人搬个椅子,坐浴缸旁边?上次看见这种配置还是奶牛猫洗澡视频,两双手大战四个爪子,那猫叫得可惨了。” 陶决打了满手洗发水泡沫,啪的一下全糊到我头顶。 “闭眼。算你今天运气好,只用被一双手洗,还比人家少洗一个爪子。” 钟意捧着我包扎得分外夸张、打个响指能灭掉半个地球的爪子,挡掉我躲闪泡沫时扑腾起的水花,劝道:“忍一下,你的右手不能沾水呀。” ……谁能想到。 我险些同时失去的两个人,一个从走火的枪口下毫发无伤逃得一命,一个脱离挟持后奇迹般地退了烧。枪声响起的房子里,除了被我揍出一脸血的Joseph,受伤最重的竟是我自己。 膝盖和手心的擦伤来自脱困前的忍辱负重,指关节的钝痛则来自脱困后的暴力发泄。在这些小伤之上,把右手包得看不出本来形状的绷带之下,还有一道更深、更长的切口。 ——拆去包装、用割成条的塑料袋一层层缠好的双刃剃须刀片,在千钧一发的反杀时刻,由于被我握得太紧,割穿了塑料袋,留下一条鲜红的掌纹。 流水的刀片铁打的我,第一次真的皮开肉绽,居然不是为了自裁。 止疼药的药效强劲,我动了动指尖,并没有想象中撕扯伤口痛彻心扉的感觉。陶决的手如影随形,在我眼皮上飞快地抹了一把,“还不闭眼?泡沫都进去了。” “我闲得无聊嘛,你洗头好慢。” “轻了嫌痒,重了嫌疼,都合适了又嫌慢,就你最难伺候。” “哪里会难,轻轻重重快快慢慢,交替着来就好了啊。” 陶决举着花洒冲掉泡沫,横我一眼,“出息了?当着你男朋友的面,开黄腔调戏你哥?” 我梗着脖子大放厥词,“我不止调戏,我还要辣手摧花,我一晚上把你们全睡了——” “睡睡睡,都能睡,咱哥仨今晚酒店结义大被同眠。” 陶决满口敷衍,挤了坨沐浴露往我脖子上搓,又把我从水里拉起来,洗菜似的洗我脖子以下的部分,洗得毫无感情全是技巧,活像戴了什么精神贞操锁。 他越不接招,我就越来劲,故意扭着身子把胸往他手里送。他却偏不咬钩,揉匀沐浴露就滑开,我追他逃地搓洗完一轮,才终于肯把我抱起来——放到钟意身上。 “腿打开,下面也得洗。” 我在他的迷惑操作下哽了哽,“你洗就洗,钓我干什么?搞成这种姿势我不想歪才有鬼。” “那就多看几遍奶牛猫洗澡,荡涤一下污浊的心灵,”白天还热着眼角哄我尿给他的人,现在倒摆出兄长说教的态度,“这姿势怎么了,多适合驱魔,驱到你了?” 钟意及时出手,从背后握住我亟欲暴起揍人的两只胳膊,发出不嫌事大的感叹,“真的好像洗猫。” “……” 火起了,火灭了。 陶决跪坐下来,掰开我乱蹬的腿。我正式痛失四肢自由,转念想起他俩还没换回来,揍人也揍不痛快,索性放弃抵抗干巴巴道:“行吧,步骤哥哥洗我猫咪。” “看个片还活学活用上了,”他吊起眼梢扫我,“没有步骤哥哥,先拿亲哥凑合吧。” “好好好,亲亲哥哥——” 陶决一个战术后仰。 我都看见他嘴角在疯狂上翘了,坐怀不乱的金钟罩竟还没破,指尖不为所动地从我大腿根往上推,借着花洒细细的水流冲洗干涸的体液。 褶皱的部分也被他翻开来,轻轻揉搓到不再滑腻,却又理所当然地产生了新的滑腻。 钟意怀里,陶决面前,我在全世界最让人安心、最舒服的地方,想要变得更加舒服,怎么不算理所当然? 穴口一抽一抽地流出与温水质感不同的热液。我盯着他,他盯着那里,喉头滚动,睁眼说瞎话。 “差不多……洗干净了。” 明明就没有。 我不稀罕求他,扭头去找钟意的唇。 钟意配合地低头挨了挨我,并没有像平时一样将吻加深。 “……再等几天,等到手恢复一点之后,可以吗?” 一触即离,素得要命,甚至在我继续凑上去时狠心退开,由他做来是再直白不过的拒绝。 身体里流窜的潮热倏然冷却,我愣了愣,点点头,没再说话。 和钟意约定以来,这是第一次被他拒绝。 就算一直或多或少地有所预期,但当那份微妙的、并非有心的冷淡真正落到身上,突如其来的羞耻感顷刻占了上风。像某种作用于精神的止疼药渐渐失效般,过去下意识不愿仔细体会的感受反扑上来,嘲笑着我当时纸上谈兵的漂亮话。 只尝了一口甜头,就敢不假思索地宣称能接受全部,对他不尊重,对自己也不负责。 ……感觉糟糕透了。就连此时此刻,满腔后知后觉的酸涩委屈之中,真要细究起来,也并没有多少我曾经允诺给他的公平。 “——来来来,最后冲一遍水就洗好了。” 陶决视凝固的空气如无物,在我肚子上拍出沙瓤西瓜的声音。 我正愁没有台阶,闻言唰地挣开钟意,钻进花洒的水幕下。动作太快,跟着站起来的钟意握了个空,我对上他的视线,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便逃避似的转向陶决。 直到余光瞥见一只五指蜷缩垂落下去的手,我才醒悟这种逃避会被如何理解。再想去看钟意的表情已经晚了——陶决帮我冲洗完身体,一张浴巾遮天蔽日地盖下来,手法粗糙地裹着我脑袋来回搓。 “跟他别扭什么,”多事的兄长凑上前,压着嗓子嘀嘀咕咕,“把你撩起来又不管,你不是更难受?” “……说得好像你没撩我一样。” “那能一样吗?他不是我,我也不是他,你应该最清楚。” 脑门被隔着浴巾弹了一下。分明什么都看不见,大脑却自己编织出无比清晰具体的画面,把顶着钟意的脸笑得一脸欠揍的陶决放大在我眼前。 他们之间的差异客观存在,我当然清楚。 但人都是贪心的。 一旦真正见过这具身体、这张脸动情的样子,就会不自觉期待更多,难以从过去习以为常的模样里获得等量的满足。即便我再怎么告诉自己,钟意没有做错什么,也并不缺少什么,潜移默化中改变的标准依然在擅自惩罚他,擅自滋生丑陋的情绪。 回过神,擦拭头发的手变得轻柔。浴巾拉下,面前已经换了个低垂着头的人。 我望着他,一句句掏出那些与糟糕情绪一起咽下去的话。 “皮肉伤而已,我吃了止疼药的。” “我知道你担心我,怕我感觉不到疼,忘了手上有伤,投入起来一使劲把伤口扯开。” “……但这都是我过了一会儿才想通的。刚才那一秒,我是真的有点难过。” 和我九成像的脸迟疑着抬起。 “……所以,还是一千片更好吗?” 我与这张脸相识十九年,头一次看到这样小心翼翼、溺爱得连这份溺爱本身的重量都不忍让我亲自背负的神情。 并不是只有一边的标准发生了改变。我有我的功课要做,但这个认知已经足够我暂时放过自己。 “他算什么一千片?二百五而已,不能再多了。” 我向前一步,归巢般地把自己送进钟意怀里,仰起脖子,等一个真正的吻落下。 功成身退的二百五十片拼图在角落发出煞风景的声音:“Hello?有人吗?什么叫二百五而已?家用灯泡二百五十伏也会烧坏的,有灯泡权益保护协会管管吗?” 66但世界拥挤不堪……妈妈。 有家不能回,有课不能上,有肉不能吃(对就是你想的那个肉),给自己放个小假大约就是这么一回事。我举着伤手,轻松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只需要决定下顿饭吃什么的日子。 陶决对这种堕落日子深恶痛绝,却苦于借不到酒店厨房,一天三顿激情口头审判一切不出自他手的食物:外卖油腻不健康,楼下餐厅倒是健康,只有一吃一个厌食症的白人饭,就连早餐自助切好的水果也不如他自己切的新鲜…… 我终于被他烦得不行,咬着筷子去掀钟意后背的衣服:“好大好红的豌豆印子——来人,护送公主殿下回宫!” 陶决从我嘴里拔走筷子,换了个方便左手用的塑料勺给我。 “谁家公主殿下像我这么劳碌命,天天伺候小公主就算了,还要连她驸马一起伺候……” 我:“嘿嘿,想吃奶油炖菜。” 钟意:“嘿嘿,想吃糖醋排骨。” 陶决:“就点上菜了啊?!” 我原本还想问他们那天趁我睡着,对我藏在退热贴盒子里的刀片做了什么——这点淡淡的疑惑并不持久,很快就跟着一日三餐和陶决的抱怨一起消化下去。 横竖不过是一个履行同伙职责转移犯罪凶器,一个行使兄长权力没收危险物品。至于他们是否合谋、又是否商量好了用那场夜雨里的混乱交缠引开我的注意力,似乎也没有追究的必要。 两枚刀片都出现在了最合适的地方,所以钟意会暗示我去拿那盒二十四小时只能吃一粒的退烧药,陶决能割开胶带及时逃生。 我只要知道这个这就可以了。 小假放到第三天,连我都吃腻外卖,开始馋陶决手艺的时候,警方的联络及时到来。 与我在酒店附近的广场见面的,是三天前铐住Joseph、给我披上毛毯的寸头女警。当时没有细看,现在和她并排坐着,总觉得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 “先说好消息吧,”她被直勾勾盯着,并未表现出反感,还朝我笑了笑,“我们在你继父的书房里取得了关键证据,再加上枪支威胁、恐吓……足够他为他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之后如果有需要你帮助确认的细节,我们会尽量远程和你沟通——你可以回家了。” 我稍稍松了一口气,又问:“那,坏消息呢?” “你房间床下的空气清新剂里,检测出了挥发性的药物成分。剂量不大,通常一周内就会代谢掉,但回去之后最好和你男朋友去检查一下。还有……” 她收敛笑容,继续道。 “你之前提到的行车记录仪,确实就锁在你继父书房的保险柜,跟其它关键证据一起。我们解析了里面的视频和音频,很遗憾,并不足以对他提出谋杀指控。” “所以……不是他做的吗?” “从这次获得的信息来看,你母亲的车祸,确实是一场意外。” 她拍拍我的肩,又说了一遍“很遗憾”。 搁置已久的记忆被肩上温和的重量唤醒,我重新辨认她的五官:“……Officer Carrillo?” “现在是Officer Robertson了,”两年前耐心向我说明情况、帮我理清一团乱麻的后续步骤的女警抬了抬眉梢,伸手指向她胸前的名牌,“无意冒犯,我们在这方面和医生差不多,工作时间说‘很高兴再次见到你’会有点奇怪。” 两年过去,盘在脑后的长发变成寸头,又改掉了姓氏,难怪我一开始没认出来。 她无意多谈自身,重新将话题移回眼前的案件,“我知道你一直想为那场车祸找一个解释,但无论如何,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并不明智。” 我听懂她的言外之意:“你刚才说,解析了行车记录仪里面的视频和音频……” “也包括植入在它内部的窃听装置,”她点了点头,示意我稍安勿躁,“好消息是,虽然手段不正当,但你当时还是未成年,也没有造成实际损害,所以不会被追究法律责任。坏消息是,队里要求我对你进行基本的安全教育和后续风险评估,所以之后的一段时间,你需要经常和无趣的警察保持联络,未必每次对话都会像今天一样轻松。” “我明白,”我看向依然包得像个粽子的右手,猜出她多半是替我争取过的,“谢谢你。” 她并不推辞,掏出手机按了几下,我这边立刻响起短信提示音。 “这是我个人的联系方式。今天就不多耽误你的时间了,早点回家休息吧。” 我盯着那个已经被保存为“Caleb姐姐”的号码,反复退出又重新打开,最后忍不住叫住正从长椅上站起身的警官。 “……或许,你有一个和我同校,学物理的弟弟吗?” 再次收到和案件有关的消息,是回家的一周之后。那箱警官姐姐说取证结束会尽快归还的个人物品,比我预想更早地寄到了家门口。 通体战损的行车记录仪就躺在箱子最上层,我抓起它飞奔上楼,满屋子翻找工具箱。 半路杀出一个钟意,右手狡猾地揽着我腰,跳舞似的原地转了一圈,左手对我已经结痂的伤手使出一套精准擒拿。他看了眼伤口,朝我摇头:“还不行,你不想快点恢复了吗?” “手一直不用会变钝的!”我大声抗议,“而且我现在就要听!一秒钟都不能等!” “不然我替你拆?”收缴我工具箱的元凶倚着门槛,挥了挥手里的螺丝刀,“全给公主殿下安排好,你就坐在那儿,点播放就行了。别怕,别怕,我们俩都出去,我们俩不听。” 手在钟意手里,工具在陶决手里,我倒是也没有说不的余地。 等他们各司其职安排好了视频音频耳机饮料零食靠垫,心满意足地退出房间,我终于坐到桌前,点开第一个视频。 记忆卡只有当天的记录,挡风玻璃外的景色变了又变,唯一不变的是那个季节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每一秒钟都发生着无数死亡的地球上,偏偏就有那样的一天,好到无法想象,它会是任何人的最后一天。 我抱着靠垫,在驾驶和副驾的絮絮交谈里吸了一口饮料,恍然回到高中那几年的深夜。 保护也好,监视也好,我用借口把自己骗得深信不疑。实际我什么都没做到,只是在无数个夜里周而复始地盯着屏幕,看妈妈见过的沿途风景,听她用我很少听到的语气、说我很少听到的话题,想象那是只有我们两个的公路旅行,然后告诉自己,这些总有一天会发生的。等我长大,会发生的。 视频一个接一个播放。 从城际公路转上州际前,男人懊恼地一拍方向盘,说油不够了。 妈妈笑骂他约会都不提前准备,骂完又说正好想吃加油站的热狗和薯条,撒娇地喊那个年长她十几岁的男人“Daddy”。 耳机里清晰传来男人倏然粗重的呼吸声。 我反射性地呕了一下,画面正好结束在加油站。 再下一个视频里,他们已经加完油,重新开上高速。不知道停车期间发生了什么,妈妈情绪有些低落。 五分十一秒之后的内容全部损坏到无法播放,剩下两个还没看的视频也未能幸免。我关掉它们,点入音频的文件夹,快进到差不多抵达加油站的时间点。 两个人一起下车,不久后带着塑料袋的声音返回,窸窸窣窣地分享高热量垃圾食品。男人听起来心不在焉,话比平时少很多,妈妈也有所察觉,问他在看什么好东西,一直盯着手机。他含糊回答没什么,又欲盖弥彰地跟了一句别问,妈妈便嘻嘻哈哈地作势要抢,直到他抬高声音、反应过度地吼了句“停下”。 车内陷入死寂。 我于是意识到他在看什么——他在看我的照片。 翻涌的胃里浮起某种猜想,我继续听下去。 加油站的小插曲结束,妈妈很快被他三言两语哄好,又开始嘻嘻哈哈地举着手机沿途拍照。 大概是想稍作弥补,几分钟后,导航出故障时,男人主动开口,让妈妈拿他的手机重新输入地址。 “我相信你”、“你可以看任何东西,我只希望我们之间还有信任”…… 我忍不住嗤笑。这么明显的以退为进,也就哄得住一个比他小十几岁的傻白甜。 果不其然,妈妈哼了一声,说她才没兴趣看。男人放心地笑笑,夸她“乖女孩”。 “乖女孩”没再说话。 她沉默得很突兀,开车的男人没过多久便察觉不对,叫了她一声。 依然没有回答。 就在我以为音频也损坏了的时候,耳机里一前一后,炸响两声怒喝: “你在看什么——把手机放下!” “别碰我!你让人恶心……她当时才几岁!我要报警——” 前后不过几十秒,这就是我能听清内容的最后两句话。 接下来,只有听不清的争执声,咒骂声,大吼“放开方向盘”的男声,尖叫的女声,刹车声,撞击声,死寂。 漫长的死寂。 …… 足够我明白发生了什么。 我坐在那里很久,久到电脑进入屏保,再进入休眠。 右手的伤口渗出湿意,我等它流到指尖,才后知后觉地木然扯起一张纸巾。 我在黑暗中凝视漆黑的屏幕,好似那里渐渐生出一张眉眼像陶决,唇鼻像我,组合起来偏偏成了多情薄命相的脸。 喜欢甜甜的、果香调的香水,却爱配上稳重的珍珠耳钉,搭得不伦不类。天天学打扮,天天学不会,全靠底子撑着,反正总有人最吃这套精心打磨也藏不住的钝感,夸两句娇憨可爱,就能把她端上桌。 看男人眼光差,脑袋也不聪明,还容易冲动,天真单纯,想一出是一出,仿佛根本没有准备好当一个母亲,永远是那个孤注一掷跟心上人私奔的小姑娘。 我好像比谁都了解她。 又好像从来都没有了解过她。 67我不在这里的一个月间 期末周前,Caleb Robertson起了个大早,给他一个多月没回来住过的室友开门。门一打开,室友的女朋友笑眯眯地说“Hi”。 “我带了我哥哥一起来帮忙,不介意吧?” 小情侣身后应声探出一个脑袋,Caleb恍惚地摇摇头。 ……阳光下看,好像确实没有那么吓人了。再说,室友和他女朋友都活生生站在眼前,或许真的是他想太多。 他迎进三人,揽过室友的肩,边走边唉声叹气。 “房东说今年要涨价,我也在考虑要不要继续租,这个时间房子太难找了……真羡慕你,可以直接搬去Heather家,我当然不是说我也想搬去Heather家——” 室友一弯腰,从他胳膊底下钻出,头也不回地往卧室去了。Caleb大惊,顾不上剩下两人和他并不太熟,一把拉住求证:“他怎么了?我做了什么吗?他为什么不理我?” “可能是起得太早了吧。” 顶着像是复制粘贴的一张脸,兄长面色和善,轻轻移开Caleb握在他妹妹胳膊上的那只手,与旁边幸灾乐祸疯狂憋笑的妹妹形成反差。 女孩推了推兄长,催他去卧室帮忙。她自己则落后一步,煞有介事地揶揄这间屋子目前唯一的住客:“你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 “我发誓我什么都不清楚,”Caleb大感头痛,“拜托,饶了我吧,我那么好的室友都被你抢走了。” 对面的白眼翻到了后脑勺:“明明就是我先。要不你也找个命硬的女朋友收养你吧,靠继承遗产活着那种。” “命硬……?” 大概是个从中文直译过来的词,Caleb不太理解。 “就是难杀的意思啦。” 女孩揉着她自己乱蓬蓬的后脑勺,很有故事地笑了笑。 他好容易淡化的心理阴影猝不及防揭开一角,打了个冷颤。 Caleb Robertson二十一岁的第一天,宿醉,头痛,被室友的女朋友在电话里问责,到了晚上,又开始做怪梦。 像坠入了在某个节点发生变动的平行宇宙,他在梦里重新过了一遍二十一岁的第一天。 一样的宿醉,一样的头痛,不一样的是室友——完全联系不上了,室友那个保护欲高到有点吓人的女朋友也没打来任何电话。两人就这么失去音信,他总觉得不好的事会发生,求助了在警局的姐姐,生怕自己酒后闯下什么大祸。 姐姐搁置了本来打算当天递出的调动申请,暂缓搬家进度,说会替他问问看。 转天醒来,他以为自己只是论文写迷糊了,毕竟现实中姐姐根本没提过要搬家。 下一场梦的开头,连上了前一场的结尾。 Heather死在自家浴室,而他那位小绵羊一样的室友正在接受调查。 法医鉴定的死亡时间与室友抵达女友家的时间重迭,现场没有争执痕迹,只有一盒染血的剃须刀片。但警察赶到时,室友已经神志不清了,泡在满是血水的浴缸里抱着尸体不撒手,不论别人问什么都不回答,徒增调查难度。 这些细节是之后在警局被告知的——作为事发当晚最后见到室友的人,他和一起庆生的几个朋友都接受了问话。 他还在警局见到了Heather的继父,一位悲痛到失态的父亲。 隔着一条走廊,愤怒的哭喊声震得他忍不住侧目,反反复复只有一句“It's always the boyfriend”。周遭无人,姐姐叹了口气,“如果光凭这句话就能给人定罪,他自己早就被判刑了。” 他没能立刻听清,等反应过来再追问,姐姐却不回答。 尽管最关键的凶器——剃须刀片上只有Heather自己的指纹,不相信女儿会自杀的继父依然坚称一定是男朋友动的手,请求警方务必还他真相,调查与问话便延续了一小段时间。 在继父反复要求的深入调查中,警方重新搜索Heather的家,这一次,找到了她当晚买刀片的购物小票。 事件以此告终,结论是死者抑郁症复发,由于思念母亲过度悲痛,选择结束生命。 听到结论时,那位父亲仿佛一下子被抽去力气,摇晃着要倒下。他站得近,上前扶了一把,听到对方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语:“是我……是我!都怪我,我不该又和她说起她妈妈……可她那天甚至都没有哭,还在安慰我,怎么会——” 是啊,怎么会呢? 自案发后再也没有对外界产生过反应的室友,虽然被警方证实无罪,却被唯一的亲人留在了精神科医院的病房里。 没有人能理解原因,没有人能接受现实。那个他只见过几面的女孩,就这么毫无预兆地离开,把她男朋友的灵魂也一起带走了。 在室友的病房外,他第一次见到Heather的哥哥,当下以为是死者复生。 飞来处理妹妹后事的青年疲惫地朝他点头致意,快步走进病房。透过玻璃,他看到室友僵直的眼球久违地开始转动。 ……真的很像。 所以当他得知室友恢复神智,被Heather的哥哥接出病院时,他并不意外:如果真有一个人能把室友从行尸走肉的状态中唤醒,那个人就在眼前。 他只是没想到对方善良至此,愿意放下自己的生活,留在陌生的国家帮助实际上素不相识的人康复。 作为朋友,他相信室友无辜。但作为死者亲属,对方有一切理由怨恨当时唯一的在场者,就像那位被他拦住才没有闯进病房揍室友一顿的、愤怒的父亲一样。 他偶尔会被善良的兄长联系,被邀请去和室友见面,据说有助于恢复。室友的状态一次比一次好,最后一次时,甚至能在和他聊天时,露出不太明显的笑容。 连贯的梦每晚如约降临。他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差,经常忘记时间,几乎到了混淆梦与现实的境地。 直到在梦中最后一次与室友见面的转天,这一连串他想都不敢想的荒唐事迎来结局—— 室友死在Heather去世的那栋房子里。 Heather的哥哥报警自首后,在案发现场饮弹自尽。 Caleb Robertson从浑浑噩噩的下午觉里醒来。 他一个电话叫醒了习惯早睡的房东,又一个电话拨给刚刚获得的号码,心脏狂跳,浑身冷汗。 “先别问为什么,现在能见一面吗?对,现在,只有你和我……你有哥哥吗?你先别管我为什么问——就当是救人一命,我有话要说,求你了!” Caleb恍恍惚惚,被喊了几声才回神。Heather的手在他眼前晃了几个来回,这一幕颇有既视感。 “……他们两个呢?” “刚搬了最后一箱去车上。你没事吧?”她用胳膊肘顶住差点打到他脸上的门,“看你黑眼圈好像淡了点。之前你说的,奇怪的梦,现在也还有吗?” 他楞了楞,“没……没有了。” “那就好。” 她手里提着个褪色的毛绒玩具,依稀能看出兔子的形状。她朝他挥了挥兔子玩偶,露出右手掌上的新鲜疤痕,一只脚跨出门外,一只脚悬停在半空:“还有,谢谢你那天给的电话……在微妙的地方用上了,不过不算什么坏事。” 语焉不详,没等他的追问,也大约不会给他什么回答,她另一只脚落了下去,向着站在车边的两人一路小跑。 今天还是醒得太早了,他的眼睛承受不住外面的阳光,往回退了两步跟他们道别。手机在口袋里振动,弹出一条转账提醒,是天使一样的室友把这段时间要分摊的房租打了过来。 Caleb嘿嘿笑着,迅速敲了条短信跟他客气:不用了吧,你又没有回来住,而且当时算是和Heather说好了,这个月的房租我全包…… 他发送出去,满心欢喜地朝那边挥手。室友也抬起手挥了两下,两条回复同时抵达—— Cyan:啊,是这样吗? Cyan:你可以现在转回给我:) Caleb一下子哭丧了脸,扭头关门。 他的手握在门把上,一个不受控制的想法闯入大脑:室友刚才回他短信的时候,拿出手机了吗? 模糊的念头只停留了不到一秒,他想,也许是自己没看清吧。 …… 大大小小的箱子堆在客厅,收拾它们也许是钟意的事,最后八成会变成陶决的事,总之不会有我的事。 大清早搬家搬得一身汗,回来之后舒舒服服洗完了澡,我现在只想睡觉。 没有任何事情能够阻止。乱成一团的客厅不能,近在眼前的期末周不能,我哥和我男朋友到现在还没换回来这件事也不能。 尤其是陶决跟我交代了老家那本奇奇怪怪的家谱之后—— 封建迷信这种东西,我只信左眼跳财右眼跳痉挛。死局,什么死局?我还有一口气在,这个世界就没有死局。 所以我睡。 窸窸窣窣,被子里长出一个顶着我哥身体的钟意,洗得香香的过来陪睡。我四肢并用地抱紧他,他捋着我后背轻哄我,呼吸逐渐放缓成相同的频率。 窸窸窣窣,被子里又挤进一个顶着我男朋友身体的陶决,也洗得香香的过来陪睡。可惜被子里温度已达上限,我把他往边上搡了搡,他吸一口气,我闭着眼都听出这是要破防,赶紧又把他拉回来。 天杀的我刚洗的澡……算了,凑合睡吧。 我太久不做梦,忘了入睡姿势一凑合,就很容易凑合进噩梦。 冗长的,阴郁的,预料之中的,预料之外的。 素不相识的两个人,共同生活在已经没有我的屋檐下,像两条互相搀扶的游魂。 起初只有年长的会开口说话,喋喋不休地说我小时候的破事,时隔太久,我本人都无法验证其真实性,总觉得他抄了别人的相声段子。后来年轻的也张开了嘴,从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到逐渐能说连贯的句子,把我的初中和高中讲的像什么青春电影。 我挂在天花板上,捧着脸听他们一天天地聊,感觉噩梦好像没那么噩了。 我就知道,能一起做饭、一起吃饭的人,不会相处得太差的。 直到有一天,年长的洗完了碗,问:是你吗? 年轻的把碗接过来,放在沥水架上,说:是我。 我从横梁上“啪叽”一声掉到地上,挤进他们俩之间,一会儿辩解“哎呀这是个梗啦,初遇篇和初中篇都讲过的知识点(狂敲黑板),意思是说他是我的partner in crime,我犯什么罪都有他一份”,一会儿大骂“你个智障怎么不去看两本推理小说长长脑子就跑来这里做大侦探,一般来说死得最早的才是凶手”。 子弹穿过我的手,子弹又穿过我的手。 我才想起,这里已经没有我了。 只有一栋房子,两场谋杀,三具尸体。 我料事如神,果真满身大汗醒来,澡白洗了。 两侧空无一人。 稍许,一边一个,从床下探出不知道是睡懵了还是摔懵了的脑袋。 和我长得很像的人说:“哎我说你把你柔弱不能自理的年迈亲哥踹下床就不会有一点良心作痛的——诶?” 和我长得不像的人说:“身体好轻松,头也不痛,脖子也——诶?” 68关于我哥和我 la mei 3.c om事(正文完结 摆脱期末周别无他法,要么毕业,要么退学。 接下来一周,每当我和钟意濒临崩溃抱头痛哭,总有个陶决幸灾乐祸地路过:哎呀,出来混迟早要还的,你看人家疤头救世主每年打完了魔王,不也一样要回来考试? 我双手朝他比中指,“不用考试的老东西少来我们眼前晃,有损这个房间的学术氛围。” 陶决啧了一声,嘀嘀咕咕退出去,依稀在说“你瞅你俩扔这一地什么玩意乱七八糟的”。 由于选课不同,钟意比我晚结束一天,最后一门不是考试,正是他在交换转天说起过的presentation。 原本是留足了时间准备的,但经过一些充斥着玄学与犯罪色彩的跌宕起伏,三个人里竟没有一个记得这茬。 ……还不如考试呢。 一天要睡十几小时的人形树懒破天荒熬了大夜,好容易苦尽甘来搞定回家,一沾床就失去了人形。 陶决想叫他吃饭,我说别叫了,正好,你跟我扫墓去吧。 陶决说这么突然? 我说你下周的机票都买了,真当我瞎? 陶决说,哎呀。更多免费好文尽在:jizai3.com 妈妈和外公外婆埋在同一片墓地,离家很近,打车半小时不到。 傻白甜一辈子只吃过男人的苦,家长活着给她留房子,死了给她留位子,从入门到入土,安排得明明白白。 “这种神仙父母怎么没给我摊上啊?”我拍拍亲妈的墓碑,发出灵魂质问,“怎么到我就是——诈骗犯的爸,恋爱脑的妈,破碎的哥,命硬的她?” 一家子的碑齐刷刷立在眼前,三堂会审似的,陶决规规矩矩站得笔直,气势自动弱下来,“也不至于破碎吧……” 我靠着墓碑,连说三个no。 “碎了呀,稀碎。你的音乐梦想呢老码农?食物中毒窜出去了?” 陶决嘶了一声,仿佛在脚趾抓地,“搞那些又赚不到多少……以后吧,以后。” “以后是多久以后?‘外公外婆的代理人’再也没钱打给我以后吗?” “那点钱才哪儿到哪儿,人家有存款——” 在我凶恶的瞪视下,他扯谎扯不下去,终于开始往外吐实话,“……我是妈妈葬礼之后找到他的。他说既然妈妈已经去世,交代的事情也都办完了,他之前没联系过你,之后也没有必要联系你。……就,被我钻了空子。” 难怪当时我没收微信转账,他居然沉得住气。 “回去之后别给我打钱了,”我说,“不然我就拿你的钱,在家包养男大学生。” “年纪轻轻熬个夜跟要他命一样那个吗?准了,”他抬眼,“正好欠他们老陶家家谱一个弟弟,择日入赘吧。” “我说正经的!” 陶决就不吱声了。 我看他这副样子就来气,扭头朝墓碑喊:“妈他睡我!睡好几次!” 陶决毛都炸了,扑上来捂我的嘴:“不是,谁睡谁啊?!再说也没几次!” “你怂什么你不是不怕吗!”我一口下去咬到他撒手,无情冷笑,“晚上等着,看她打不打你就完了。” 陶决搓着手上的牙印,连叹竖子歹毒。 到家时天刚黑,桌上的饭没动过,钟意还在睡。 睡得一副初具人形的样子,我看着就犯困,轻手轻脚洗漱完,钻进热乎乎的被窝。 陶决来过几次,试图叫我起床吃饭。第一次我说不饿,第二次我说不吃,再后面直接没理他,往钟意怀里拱了拱。 陶决大约是放弃了,退出房间,再回来时带着一身沐浴露的香味。 叫不醒就加入是吧? 床垫下沉,体温从背后靠近,我好心给他腾位子,他忘恩负义切我中路。 中路的尾巴被他捏在指尖揉,揉立起来,就着满手液体往下搅合,一根,两根,三…… “有完没完?”我压着气声,按住他的手。 “早着呢,”他在我手底下暗度陈仓,插进第三根,“这才到扩张。” 我往后一摸,套都戴好了,不免瞠目结舌,“有必要这么出卖肉体吗?” 陶决捏着我的大腿肉,痛心疾首道:“煮好的面啊!隔夜就坨了。” 他送进来,坨的是我。 收放自如的洁癖眼下大概是收了,不在乎蹭脏被子,湿漉漉的手把着我撑得发颤的腿根往后带,架在他自己腿上,用膝盖顶得更开。 我像被拉到最满的弓,向后弯折着,绷在他腰间。 床晃得厉害,钟意唔了一声,沉重的眼皮到底没掀起来,只捧着我的脸,肌肉记忆一样寻到缝隙伸进舌头。 两相夹击,我猝不及防高潮,陶决猝不及防被我夹射,狼狈地喘息着咬我后颈。 “唔,抱歉……” 始作俑者揉揉眼睛,也不知道在跟谁道歉,翻个身继续睡。 “……” “……” “让孩子睡吧,怪可怜的,闹他干什么?” “你怎么不轻点?都快把床摇塌了,我一个人吵得醒他吗?” 甩锅甩不出个章程,陶决与我面面相觑。片刻,他抽出来,把我翻了个身,又把枕头拉过来垫到我腰下。 黑灯瞎火,我看不清他动作,只听见套子打结的声音。双腿被他的腰卡得合不拢,滚烫的器官贴在大腿内侧,滴了一滴什么下来。 他用拇指把那滴精液抹了,抽出床头的湿巾仔细擦我,再擦干净他自己,撕开新的避孕套。 我虚伪地客气道:“又来?” “你自己说的,睡好几次。总不能让你空口无凭……” 挤进来的部分比刚才更硬、更烫。他捞起我两只手,迭放到我嘴上,说“把嘴捂好”,话音刚落一入到底。 我叫也叫不出,套在他那根东西上,哆嗦得像左手摸火线右手摸零线。 在生气。绝对在生气。 我用力夹他,终于挣扎出一丝发声的空间,“不就是不让你打钱……至于吗!” 陶决重新捂好我的嘴,隔着手掌落下急促的吻,说,至于。 “你那时候才十二……他开价十万。” “十万,折算成美元,勉强够你现在一年的学费。” “不算太多,是吧?但如果不是十万,是一百万,一千万,一个亿——” “你和我都流着他的血。那里面没多少公序良俗,也没多少世道规则。” “我怕,万一,真有那么一天……” ……会为了无论如何都想得到的事物,献上不该拿来交换的代价。 他用他,换我一无所知的安稳。 我用我,换妈妈洁白无瑕的幸福。 他和我都没能如愿。原本,不该拿来交换的东西,就不会换来完美的结局。 亲生兄妹在床上媾合,撞击不该撞击的部位,交融不该交融的体液,好一出不堪入目的俗世惨剧。 只是还好,我们都活着。 隔着手掌交换的吻,近到睫毛交织。我轻轻舔他掌心,他动得更加忘情,几乎把我密不透风地裹进怀里。 床架吱吱呀呀,床头柜叮叮咣咣,脑袋黏黏糊糊,陶决忽然不动了。 我从他臂膀里挤出一只眼睛——钟意不知何时翻身回来,正托着腮看向这边。 他眼里还有点睡意,看不出醒了多久。指尖温温热热,撒娇似的勾我掌心,摸那条时不时发痒的疤。 “真的很灵活啊。” “……?” “捏东西也好,拼东西也好……需要动手的事情,从以前就很擅长。如果不是那天太着急,只要你不想,是不会被刀片割伤的。” “……” “但你还是把它们包住了。万一被除你以外的人发现,对方就不会受伤,是这样吗?” “是、是吗……?” 钟意的语气总是这样,说什么都像说好话。比如现在,感觉他好像在夸我,又不太确定。 他低头,目光似乎扫过了我与陶决相连的部位,又似乎没有。右手被他捧在掌心,推顶着指尖,慢慢地十指相扣,然后他问:“爸爸,是会用塑料袋包住刀片的人吗?” “……不是。”我说。 “他是会让别人替他空手握刀片的人……大概。” “那妈妈,是会用塑料袋包住刀片的人吗?” “也不是。”我说。 “她是……会被刀片割伤,伤好了之后,下一次又被割伤的人。” 钟意问完,心满意足地拍拍我的手。 “也就是说,你已经长出爸爸和妈妈都没有的部分了,很棒呀。” 他的视线越过我,大抵从陶决那里读出了什么,微微挑了挑眉。 “那,哥哥呢?” 他停顿,如同将试卷翻了一面,露出背面的附加题,“是会用塑料袋包住刀片的人吗?” 我摇头,不假思索。 “他是会好好利用被塑料袋包住的刀片,割断胶带逃生的人。” …… 我上次见陶决,他正赶赴十四个小时的国际航班,回他不得不回的地方,重新与我天各一方。 可惜,我们的关系依然没修复到我愿意站在安检口外、隔着人群朝他傻乎乎挥手送别。我一路跟到机场,只不过是因为手机又被他抢去叫车。 他自知理亏,一路上都在跟我解释为什么没去开个本地手机号,沦落到如今一出门就断网的地步。我左耳进右耳出,直到他说马上回国开也白开,才缓缓看他一眼。饶是语言不通的uber司机都读懂了空气,摇头晃脑挤眉弄眼地提醒他把皮绷紧点。陶决偏不信邪,等到了机场,借着钟意的掩护,旁若无人地摁着我亲了好久。 我两天没理他,被他顶着个“我是妹妹的atm奴”的神经头像疯狂打钱,最后实在忍不住把他拉黑了。 再见到陶决,他正站在我家门口。 平安夜的大雪落满了他的行李箱,我叉腰面朝给他开门的钟意,开始指桑骂槐。 “这就是你说的圣诞礼物?你们俩串通好的?你什么时候开始跟他有小秘密了?” 陶决悻悻地笑。 “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像我这样惊艳了时光温柔了岁月的少年应该去上个大学,挥洒一下青春。” “噫,收收味。你说‘青春’的时候加龄臭从字缝里漏出来了。” “不是我说,你们美国申请个大学麻烦死了,这个考试那个考试一堆文书材料和portfolio交上去还不知道能不能进……没赶上秋季截止,还好赶上了春季,等完录取信又等签证,尘埃落定了才好告诉你嘛。” “啊对对对,你开心就好。” “这边的计划定下来,国内的事情还要收尾。一来二去,就忘了找房子。……怎么办啊,怎么办呢?要是在零下十几度的大雪里露宿街头,划一根火柴,妹妹给我盖被子,划两根火柴,妹妹给我暖被窝,划三根火柴,被窝里的内容需要确认年龄并付费解锁,划四根火柴,妈妈一把掀了被子,举着衣架在河对岸朝我招手……青春还没开始就要结束啦。” “……” 燕国地图热胀冷缩,只起到了一个对匕首的装饰作用。平安夜刺客不以为耻,揉揉发红的鼻尖,行云流水地把脸皮甩出两个街区。 “真的好冷啊学姐,不让我进去吗?” 夹子音,上目线。 骨骼清艳的手指钩着精心搭配的choker,往下一拉,放出冻得泛粉的喉结。 好生卑鄙,卑鄙至极,就连钟意都“哇”了一声,发出并不像在夸人、反倒更像是“王负剑”的声音。 距离我心志不坚、放修炼半年的狐狸精登堂入室,还有三秒。 我猛抽一口寒风进肺,用零下十几度的冰冷嗓音佐证我最后的刻薄:“姐什么姐,三十岁才大学毕业的老东西。” 番外一(上) 陶决回国是五月中,回得急急忙忙,没赶上他妹六月的二十岁生日。 陶然有所预感,三令五申不准再穿孔,谁知他这次跑去纹身。八个数字刻进下腹,像把人当牲畜打上辱没尊严的编码,又像寥寥几笔勾勒的简洁淫纹。 尺寸不大,一个小号创可贴就能盖完,不妨碍将来去他们老二刺螈的精神故乡泡温泉。靠谱的兄长连这种远在天边的问题都考虑周到,卡着国内生日零点,亮出恢复好的崭新纹身跟他妹邀功。 旖旎缱绻的背景音乐一开,半明半昧的柔和侧光一打,腹肌腰肌人鱼线莅临红毯争相艳压,无心插柳浑然天成的艺术氛围里,隐隐可见数学的精密与严谨。 唯一美中不足,充血的东西直径赫然,翘起来正好挡住一块,哪里还看得见纹身。 那厢陶然颇有研究精神,戳了戳镜头说“道理我都懂,但是鸽子为什么这么大,这不科学”。 陶决随着她戳的动作抖了抖,看她受限于手机屏幕尺寸、凑近了也没他鸽子大的脸,深以为然道:近大远小,很科学。 可惜科学的鸽子尚不足以蒙蔽寿星的双眼。 还需要让硬的东西软下去,涨的东西射出来。 前精满溢,洇湿了中指的关节戒,又垂下去污染小指的尾戒。他戴着两枚金属毫不留情地撸自己,快时银光闪闪,慢时水光潋滟,喘息时再露一点舌钉,画面效果好到每个像素都透着精打细算。 陶然稳坐视频那头,审视地哼了一声。 他被她这样看着,呼吸都掉血。血条剩一小半时,自动进入二阶段,马上就失控到没心思贯彻美学,只记得一迭声叫妹妹、乖乖,挺腰操自己的手,动静很大,摇得椅子乱响。 射到八个数字全浸在精液里,他终于放了那根被摩擦得通体发红的玩意,黏糊糊的指尖刮奖似的抹开精液,揭露一个平平无奇的日期。 陶然坐不住了。 陶决钓得心满意足,哪怕他妹挂断视频是急着去白日宣淫,宣的还另有其人。 他扣上衣服,关了音乐,打开白惨惨的顶灯,自去面对他的一地鸡毛:楼下举着扫帚骂骂咧咧打上门来,问他大半夜咣当咣当的吵什么吵。 被生活全方位暴打过的成年男人精神状态极其稳定,自称因童年阴影会经常梦游,刚才梦到在商场骑摇摇车,并绘声绘色献唱一段爸爸的爸爸叫爷爷,吓得楼下跌跌撞撞倒退离去。 眼看又是一年。 新的一年,要过新的生日。美国长大的小孩,二十一岁意义重大,这还是陶然十二岁后第一个跟他一起过的生日,陶决提前好几个月就憋不住了。 想整点花活的手蠢蠢欲动,白天刚搜了些入珠的教程,晚上就被大数据精准告密到两个同居人那里。 陶然连夜杀进他卧室,一脚踏在他两腿之间,警告他想都别想,再想踩烂。 毕竟是被生活全方位暴打过的靠谱兄长,自然万事有planb。 不能入珠,结扎也是好的。算上术后三个月的复查,现在去做,六月正好有礼可献。 于是马不停蹄地预约了附近诊所,一周后借口买菜独自前往。 ……与他妹,及他妹的男朋友在诊所外的走廊撞个正着。 狭路相逢,兄与妹同时开口—— “你们跟踪我?” “我就知道有鬼!你哪次出门买菜不先到我眼前晃三个来回再走?” 好像晃多了就能把她揣兜里带出去似的。陶然一脸不屑地撇嘴,“而且谁跟踪你了——我陪钟意结扎。你又是看什么难言之隐,非得偷偷摸摸来?” “我结……”陶决反应过来,“你什么?你陪他什么?结什么?” “和你一样,结扎。”陶然打断他喋喋不休的问号,“别怕,不是结婚。” 她看一眼乖乖等着的钟意,补充道:“也可以是。” 钟意“啊”了一声。 “这是求婚吗?我愿意。” “……你倒是挑挑场地啊!” 她跳着揉他脑袋,被抱起来转了一圈。 小情侣在耳边吵吵闹闹,陶决有些呆愣。 “他为什么要结扎?” 陶然也呆了呆,反问:“为什么不呢?” 轻飘飘的语气听得陶决眉头打结。 “难道你们不打算……” 他话没说完,陶然拉起钟意就走,诊所也不进了,把不知自己说错哪句的兄长留在原地。 陶决一路追到电梯前。 陶然半个眼神都没给他,弃电梯走楼梯,可终究耽搁了几秒。 密闭的楼梯间只回荡着呼吸声。兄长堵在几步之下,没有要让路的意思。 她想推开他继续走,钟意的手从背后伸过来,拉着她轻轻说“当心”。 楼梯毕竟不是打一架分出对错的地方。他们也不是非要靠打一架分出对错的年纪。 陶然闭了闭眼。 “做也不行,不做也不行,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是我想怎么样。” 陶决下意识纠正,窥探到她神色,又放缓语气,“……我知道钟意很好。如果我只是一个可以跟你谈恋爱的普通男人,不会比他做得更好。但他和我不一样,他不是你哥哥。” “所以呢?说点我不知道的。” “血缘不会消失,爱情会。每次心里涌起一点后悔,就消磨掉一点。我没有说结扎不好,我只是觉得,会不会……太早了。” “……等多久才不算早?” 陶然垂眼看他,没有立即还嘴,仿佛真听了进去。然而再下一秒,陶决就知道他那口气松得太早。 “等到二十五岁?三十岁?三十五?或者我应该问——你要等多久?把我推回去过正常的生活之前,若无其事地当上舅舅之前,你打算等多久?” “我不是那个意——” “假设我让你如愿以偿,”陶然打断他,一字一顿,“当上舅舅之后呢?舅舅不会再进妈妈和爸爸的卧室了吗?舅舅会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吗?舅舅会搬出去住吗?舅舅会结婚,会有自己的孩子吗?” 她咬字用了十分力,胸腔急促起伏,单薄的双肩气到发抖。陶决看得难过,跨过他们之间那几步去捉她,她竟还后退,在他面前退进另外的避风港。 “你知道我不会!”他急道,“我不可能……” “那我就会吗?你觉得我跟你睡过之后,还能让我的孩子叫你舅舅吗?” 刺进他脏腑的针如果有实体,掉在地上就是一声清脆的响。 “……所以,还是因为我。” 陶决嗓音发涩,用力咽下那句他不敢听到回答,因而不敢问出的话——是我妨碍了你们吗? 陶然报以冷笑。 “少以为什么都和你有关。我陪他来,是因为这件事我们早就一起决定了。”她深呼吸,挥开他伸来的手,“你说得对,钟意和你不一样,他做事之前会和我商量。你呢?” 她冷淡的目光是最严重的指控。 陶决不敢呼吸,脏腑里的针每呼吸一次就狠狠扎他,扎一下觉得自己罪大恶极,再扎一下又觉得委屈。 真要说错,这里任何一个人都没错。可要是没人认错,僵持便还是僵持。 也因此没人料到,钟意会在这时开口。 “……难道不是因为,我们三个加在一起,都凑不出一对完整、合格的父母吗?” 三个人的相处,有独属于恋人的部分,也有独属于兄长的部分。像这样独属于后者的部分,钟意很少主动参与,有时还会退离现场,让兄妹用他们自己的方式交流。 毕竟有他在的时候,他们反倒吵得更久些。 但这条规则显然不适用于今天。 在凝固的空气被一句话搅散、天生无法对地狱笑话视若无睹的兄妹脸色瞬息万变时,他并未止步于此,而是可靠地扛起了这个一天要散八百次的家。 “但是,如果你们都坚持的话,我有一个提议。” 番外一(贰):俄狄浦斯夜不能寐 “今天我们欢聚在这里,是为了庆祝我们从小到大的好哥哥陶决,正式加入这个家庭。” 蛋糕上只插了一根蜡烛,陶然把它推到陶决面前。 “来,吹吧。吹完你就是咱们家的新成员了。” 陶决看着他妹核善的笑脸,感觉她点的不是蜡烛,而是他的坟头香。 结扎还是做了。 在并没有什么第二根半价优惠的情况下,两个人一前一后进去,相互搀扶着出来。晚饭不得不由唯一能够正常行动的陶然安排,菜色和口味都不予置评,也就是把外卖装进盘子里的表现勉强算可圈可点。 还有蛋糕…… 插了一根蜡烛,祝贺陶决小朋友生日快乐的小蛋糕。 “你不是认真的吧?”陶然笑嘻嘻地不回答,陶决转向钟意重新确认,“你们不是认真的吧?” “我提议的时候,哥哥没有反对啊。” 钟意答非所问,那种“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这样想但你开心就好”的表情在他脸上停留的时间比以往久,观感颇为嘲讽,想来是有一些故意的成分。 ——既然哥哥这么想看到我们有孩子,为什么不试一试,自己来做我们的孩子呢? 时间轴拉回白天。叫停兄妹争吵之后、结扎成为既成事实之前,钟意如此提议道。 陶决以为他在开玩笑。陶决当然以为他在开玩笑。 于是陶决理所当然地失去先机,反对票还没投出,对面已经得到两票赞同,迅速杀死了比赛。 “我现在反对!”陶决说。 蜡烛的火苗在他呼吸间摇动。 “你们生不生,本来也用不着经过我同意。我管得太宽我以后闭嘴就是,现在手术都做完了,揪着不放有意义吗?” “也许没有,”钟意笑了笑,“但你好像很想要一个答案。所以,得到答案之前,无论你愿不愿意,我们都会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对待。” 陶决忽然察觉——总是一口一个哥哥,说话好像很礼貌,熟悉了才知道其实除了称呼之外不沾一点客气的这小子,就在刚刚把最后的那点客气给砍了。 像是肯定他的敏锐,钟意在对上视线时微微点头。那双只在陶然面前才会变得一望到底的浅色瞳仁里没有善意,没有恶意,只有纯粹的观察。 “暂时不能叫哥哥了,那就从称呼开始适应吧,陶决。” 无计可施的兄长深吸一口气。 “先说好,别指望我管你们俩叫爸妈。” “没事,咱们走入乡随俗路线,这边的小孩对父母直呼其名很正常啦。” 唯恐天下不乱的讨债鬼用手里的刀柄敲了敲桌面,看起来对蛋糕本身的期待还更高些,让陶决很不确定她白天投出的赞同票是玩笑还是认真。 年龄迈入二十岁大关之后,家里的小鬼一个两个都变得难懂起来。 “……” 行吧。就看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 他低头吹灭蜡烛。 小朋友与新手父母磨合的一大问题,毫无悬念,是一日三餐。 结扎创口不大,但术后四十八小时才能恢复日常活动。在这之前,全家伙食都只能由陶然负责。辈分跃升的三把火正是最旺的时候,她兴奋得肉眼可见,连外卖都不点了,到了时间就进厨房一通操作。 问题在于,她出来这些年,已经被白人饭洗髓炼筋,有色香味俱全的菜就吃,没有也能苟活。一天三顿都是生冷糊糊干巴片片,她看也不看就往嘴里塞,主打一个维持生命体征。 而陶决,经过一天三顿生冷糊糊干巴片片的洗礼,第二天坐在餐桌旁,眼前都出现标题为《美国女人沉浸式给孩子准备便当》的走马灯了。 这有什么问题,这很好吃啊,面包我还进烤箱热了一下,最高规格耶—— 她是这么说的。 钟意也说好吃,并推荐陶决像他一样多抹点奶油奶酪,说话间餐刀在面包上刮出水泥砂浆砌墙的声音。 四十八小时一过,陶决杀进厨房,从一对穷凶极恶的共犯手下救出那块即将被打成糊糊、煮得比他的人生还苍白的鸡胸肉,并收缴颗粒感十足的干巴面包一截、颜色不可名状的混合酱料一碗、万恶之源的食物处理机一台。 他按住左边说“怎么能让孩子自己做饭”的人,和右边说“这个真的好吃你试试”的人,同时往外一推。 “吃白人饭长大的孩子早当家。都出去,放着我来。” 俩人一起出门都买不回一瓶酒的低龄父母,育儿思想倒是很成熟,情绪价值当场拉满,欢呼鼓掌夸他好棒。 小朋友与新手父母磨合的另一大问题,则是睡觉。 刚做完结扎手术、伤口还在恢复期的二十六岁小朋友也不例外——因为睡陶然旁边不可能不硬,陶决自去年平安夜登堂入室之后,首次荣获单人房单人床待遇。 把小孩赶出卧室的父母尚存些许人性,没赶他去楼下客房,而是安排他睡次卧,与主卧仅一墙之隔。 他第一晚就领会到老房子的隔音有多差。 把人渣送进监狱后,陶然做噩梦的次数直线下降,但偶尔还是会在睡沉时陷入旁人无法窥破的阴霾。醒来身边有他和钟意陪着,她会好过一些,能很快摆脱梦里的情绪。 有时她陷得太深,被困在那片漆黑的水面下,就需要有人潜入水底,或是埋进腿间托举她起来,或是抱着她、身体连着她,带她浮上来。 或是一起。 深夜的床头垃圾桶知晓一切,洁癖如陶决也已经能够在避孕套和精液的气味里入眠。 这一次,大概是白天刚和他吵了架,晚上睡不安稳,隔壁断断续续传来动静:摩擦被子的声音,咬唇喘息的声音……自慰的声音。 她自慰很有经验,到得很快,应该是不想弄太久吵醒睡在旁边的人,可惜并未如愿。陶决没有过分到把耳朵贴在墙上,因此只听到一些模糊的低语,紧接着,更大的动静从墙那头扑过来,容不得他不想。 什么姿势能让她跪在床头、就趴在这面墙上,发出那种失控的声音?她坐在钟意脸上被他舔吗?他们以为他聋吗?她都高潮多少次了,无性恋又不是阳痿——那小子是完全不会疼吗? 反正陶决疼得睡不着。与痛感共生的肿胀异常顽固,最后是拿冰袋敷下去的。 转天,毫无自觉的两人从房间里出来,见他脸色糟糕,还很关切:“没睡好吗?伤口疼?” 他刚要开口,陶然像是终于醒了盹,想起如今的角色定位,跑过来手搭在他腰上,忧心忡忡道:“今晚不要再想东想西了,早点睡!一直不长好可怎么办呀……” 其中母性含量存疑,就差没说“你快点好我等着用”,期间和钟意交换了一个“不会被他听见了吧”的侥幸眼神。 陶决扶墙的手发着抖,越硬越疼,越疼越硬,差点给她跪了。当晚,侥幸的动静又在隔壁侥幸地发生,侥幸得他半个音节都没听漏,只能强迫自己想些别的转移注意力。 比如,要是父母的晚间活动不可避免,那么俄狄浦斯因睡眠质量受影响愤而弑父,也不是不能理解。 番外一(叁):MoonlightRunaway 一周后,熬过恢复期、试图重回主卧的陶决惨遭拒绝。 “你长大了,要习惯自己睡。” 小他七岁的“父亲”借着微弱的身高优势揉了揉他的头,语气和缓,却没有留下商量的余地。 卧室门在他眼前关上的前一秒,“母亲”坐在床沿悠哉地晃着腿,不催促谁,也不为谁说情,只轻轻投来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 连足踝处凸起的精巧骨骼都透着讥诮,嘲他有得好等。 教育完心有不甘的便宜儿子,钟意在陶然的示意下锁上门,像个真正的疲惫父亲一样叹了口气。 “医生说,复查之前至少要射二十次。” “三个月二十次很多吗?”陶然嗤笑,“以他平时的频率,一个月说不定就超额完成了,才不用我们操心。” 这听起来不像称赞。 钟意走到床前,把言辞尖利的人轻轻拢进怀里,用手指梳理她长到脖根的发梢。 “还在生气吗?” “……就是因为你总不生气,我才总要替你生气。” “唔,好吧,是我不对?” 陶然猛地从他胸前抬起头,嘴几乎抿成一个倒着的“v”。见他不是真的在道歉,才消了一点气,来回蹭着他的胸膛嘟哝:“你不许心软!最多三个月不准上床而已,谁让他那天说得那么过分,就好像、就好像——” 就好像她身边的两个人,一个是有所缺陷、必须要在其它方面作出退让的残次品,另一个则是本不够资格进场、却因这份缺陷得以趁虚而入的填充物。 钟意在心中补全她没说完的话。 他和陶决,确实在很多地方都有共同点。所以即便他并未被舍弃,也能理解那份被舍弃过一次的人才会抱持的、想要反复确认自身必要性的不安。 他更加幸运。这不代表他从来没有质疑过,自己为什么值得被留下。 “我知道。”他安抚陶然,也像在对自己说,“我知道不是那样。你不要难过。” 他跪在床脚舔她。 架在肩上的腿微微下压。陶然撑起身子看过来,眼里有浅淡的疑问。 从这里就不太寻常了——他们之间往往先从接吻开始。接吻永远安全,不需要额外询问,无论多少次、多久……总之不会被推开。然后她会告诉他,接下来想要什么:用手还是舌头,正面还是背后,要轻还是要重…… 她不开口要的事情,他很少主动去做。 毕竟,有些东西他并不拥有,自然无从探知边界。第一次的不愉快历历在目,到现在还是会怕做多了一些什么,惹她讨厌。 陶然后来再也没有对他说过“讨厌”。 她更喜欢面对面,喜欢边做边吻,还喜欢四肢并用地缠紧他,好让他知道她有多舒服。 也很坦诚,喜欢说很多“喜欢”,毫不掩饰身体的反应,总是剧烈地、盛大地为他高潮。 直到后来的无数个夜里,面容肖似的兄妹在床的另一边像打架一样交合,抵抗与咒骂交织。他再也没听过的“讨厌”一句接一句,可她说“讨厌”的时候,没有一点要把身上人推开的意思。 原来,能够被尖锐而放肆地讨厌,也是一种特权。 独属于血亲的特权。 钟意从她腿间抬起沾湿的脸,短裤拉下几寸,放出膨胀的部位。大脑识别到性交即将发生的气氛,自觉为应该勃起的器官输送血液,让他产生自己和她没什么不一样的错觉。 陶然躺了下去,抵在他小腿后侧的脚趾悄悄蜷起。 “怎么回事你今天……”她注视他戴套的动作,对他身体的迷恋就写在脸上,“……色过头了!呼吸困难,快快快急救一下——” 他低头给她一个体液味的人工呼吸。 “你也好看,哪里都好看。” 如果她不介意,他可以什么都不做,只盯着她一整天。头发和皮肤的触感也让人上瘾,气味就更……他撞见过陶决偷偷闻她换下来的衣服,在这一点上,有没有性欲或许差别不大。 她身体内部的器官也长得这样好。有情绪、有思想似的,会为他的存在而快乐地痉挛,指引他深入到最能取悦她的位置。 他抽身再轻捣,她果然又在说“喜欢”和“好舒服”。拖长的尾音发颤,绵延成恍惚而细碎的呻吟,让找不到出口的蝴蝶在他腹腔里近乎凶暴地冲撞。 它撞破肚子飞出来,他便听到自己说“我也很舒服”的声音。 那是蝴蝶撞断翅膀,掉落到泥土里,变回毛毛虫的声音。 “为什么不讨厌我呢?” 顶送得最激烈时,钟意轻声问。 陶然反手撑着床沿,下半身被他捞在腰上。肉与肉拍打摩擦,她高潮的尖叫压过他的声音,身体痉挛着坠向床单。 以往到这里就会结束。陶然已经满足,越过极限还不停止,会变得崩溃、狼狈、可怜……他抗拒去做让她变成那副样子的人。 可是上一个这样做的人,被她紧紧抱着说“讨厌”。 他分开陶然蜷缩的腿,单膝压上床沿,欺身重新沉进去。她还没结束高潮,向后扭动着闪躲,马上就被追紧,被单上的湿痕从床脚拖到床头。 他不是拥有特权的人。 所以才既不讨厌他,也不推开他吗? …… 三个月过去,冰箱门上从中间划为两半的白板,每一半都有密密麻麻的四横一竖。为结扎复查而统计的数字早就超过二十,却不知为何继续了下去。 同样继续下去的还有陶决为人子女的半沉浸式体验——由于猜不对小情侣无法成为父母的理由,抗议无效的兄长依然被固定在不能进入“父母”卧室的角色上。任他再如何潜心研习擦边技术,陶然只会在快要被撩动的时候送出一个安慰剂般的吻,告诉他再等等,最多等到复查之后。 白板上,他那半边的计数符号,每一笔都是一次自力更生。 如今终于熬到复查前夜,陶决早早洗漱上床,自忖这回就连隔壁的摇床声也无法动摇他一夜好眠—— 摇床声没有,好眠也没有。 他像个明天春游的小学生一样失眠到半夜,起来倒水才发现主卧房门虚掩,床上没人,只开了一盏小夜灯。 灯下压着一张纸条,是陶然的字迹和钟意的署名: “我们私奔去了,勿念。” 番外一(肆):到月亮上再回来 “原来后车厢有这么宽敞哦。” “嗯,再多一个人也不会挤。” “还是算了,他看恐怖片容易吓出汗,很热的。” “……” 车载音响滋啦滋啦,传出老电影失真的背景音。刚入夏的夜气温正好,适合来一场说走就走的私奔。 虽然目的地是离家不远的露天汽车影院。 买了半年、平时只被陶决用来买菜的suv有新鲜打扫过的痕迹。车尾朝向银幕,后排靠背放倒,毛毯枕头零食饮料一应俱全,保冷箱里甚至准备了冰淇淋,并不像说走就走的样子。 陶然躺在钟意腿上翻了个身,慢许多个半拍地纠正他:“这个不叫私奔,叫约会啦。” 钟意低头看她,目光比昨晚、前晚、前前晚……握着她从床脚撞到床头时还深些。他指腹蹭了蹭她下巴,搭在她呼吸起伏的咽喉。 “如果我们不回去呢?” 指下的咽喉因他的目光而渐渐收紧,是染上情欲的肌肉走势。 钟意抽出湿巾,擦拭手指为她准备。 三个月的倒计时即将归零,他从未这样焦躁过。 也许正因为他从未这样焦躁过。他随和地让出与她独处的时间,随和地习惯了在性爱中加入或被加入,随和地被每一次清晰的对比提醒:他或许独特,但并非不可替代。 “不回去好不好?”他的手钻入毛毯下,分开陶然的膝。 重新尝到的、独占的感觉太过美好,又太过不应当。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去。 只是稍微想象一下,就已经要变成一个连他自己都讨厌的人了。 陶然的手也向下探,轻松拦住他指东打西的动作。 “唔,可以是可以,或者也可以把陶决赶出去——现在是夏天,他总不至于冻死在街头。但是这样你就会开心吗?不会又心软,把他装进圣诞礼物的盒子里捡回来吗?” “……” 不用他捡,该回来的人会自己回来的。血缘不会消失,爱情才会,更何况无法被证明的爱情。 连唯一能够证明的手段,也已经有人在很近的地方给出了标准答案。那答案和他没有一点相似,他越是看着,越是想要涂掉自己,照着答案描出一个不伦不类的轮廓。 就算把陶决赶出去,又能怎样呢? 没有了爱,没有了性,哥哥还会是哥哥。他没有了这些,能退回到哪里去呢? 陶然坐起来,很耐心地扶正他的脸。 她对他一向耐心。他知道自己不该挥霍这份耐心,毕竟留给他消耗的东西实在不多。但他听到陶然叹气,一声接一声,才意识到自己全部都说出来了。 “呃,在你这么难过的时候很抱歉但是……”她声音逐渐抬高,像是有些激动,又顾及到身在半开放的空间,匆忙把音量压下来,“……爱听!多说点!” “……诶?” “没办法嘛我从来没见过你吃醋!上一次勉勉强强搭边的还是十年级那个andy——” “andrew。你不要叫他andy。” 她抑扬顿挫的数落被他打断,猛然回过神来:“你不会到现在还吃他的醋吧?!我都没跟他出去约会过!” “……如果你去了,会喜欢上他也不奇怪。”钟意深呼吸,“他很好,比我……” “不是每一个很好的人我都要喜欢。但每一个我可能会觉得很好的人,你都在拿自己跟他们比较,对吗?居然从那时候就开始了……westlake的popularkid居然这么可爱的吗?” 他被死去的记忆攻击到不得不捂住脸,“我不是,至少高中已经不是了……” “完全不否定这句话里剩余的部分?!” “……也,也不是从那个时候才开始,还要更早一点。” 听完这句话的陶然看起来要不能呼吸了。 她盯着他,好像在用尽全力控制自己不扑上来用他的脖子磨牙,“——啊啊啊啊可恶,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说了什么……!” 没有给他任何反应时间,她像此刻她背对着的银幕上、端起猎枪的女主角一样,喋喋不休地对他打空弹匣:“假设我们都活到八十岁,后面还有六十年。我可能会喜欢上别的样子,你可能会变成别的样子,重新洗牌之后再互相选择就好了呀!那种怕我有一天会不爱你,所以什么都愿意做的屁话——不准再说了!也不准想!会被画进本子的!抄陶决的答案又是什么馊主意?世界上已知的性取向至少有五种,性别至少有七十二种,爱怎么可能只有一个标准答案?” 她停顿了一下,原来弹匣没有打空,这里还留了最后一发—— “你也不是那种,让我必须要努力才能爱上的人呀!” 扑通。 银幕上的面具杀手应声倒地。 再往后,电影的声音也听不到了。钟意缓缓捂住心口,“……就算会说出很自私的话,让你……和哥哥不开心?” 他的女主角把手一挥,大度道:“家人就是会吵架啊。吵得再凶,晚上总要回家的嘛。” 晚上总要回的家里,一进门就有一场恶战。 陶决幽灵似的坐在长沙发正中央,面前放着攥成一团的纸条,“解释解释?” 门口缩着脖子的小情侣对视一眼。 “没什么好解释的,我们俩私奔了!” “……是约会。” “挺好。要不要把手机打开,看看有多少个未接?” “都私奔了关机很奇怪吗?” “因、因为在看电影才关的……” “电影好看吗?你们谁给我说说结局?” “………………” “………………” “没仔细看是吧?” 陶决冷笑,拿手机当惊堂木在沙发上一拍。 “剥夺监护权,立即执行——坐下,少废话,都老实点。” 大家长的审问就此开始。 “谁的主意?” 钟意举手。 “谁配合实施?” 陶然举手。 “谁半夜跑出去之前考虑过安全问题?” 两人隔着大家长互指对方。 “谁觉得只要留了纸条,我看到就不会担心?” 两人都指自己。 “所以,到底是谁的责任?” 这回没人动。好一对情深义重的罗密欧与朱丽叶,陶决脸色更黑:“嘴都缝上了?” 半晌,陶然小声道:“不敢说。反正说了也是堂下何人状告本官……” 陶决气笑了,“我的错?” “本来就是你的错!结个扎而已,你自己钻牛角尖就算了,还搞钟意的心态……” “我搞他心态?你再说一遍谁搞谁心态?!” 眼看紧挨着的兄妹俩又要打起来,钟意习惯性地想劝架,反被陶决拎鹅似的卡着脖子一把薅进战场—— “是你们俩搞我心态吧!”眼圈发红的兄长指着他脖子上新鲜的牙印,“咬在这么明显的位置,遮都不遮一下,你们当我瞎?” 他谴责的语气太理所当然,陶然下意识心虚了一下,转念一想又不太对:她是没控制住,用钟意的脖子磨牙了,但这和陶决有什么关系? 她刚想开口,仍在被陶决挟持的钟意朝她摇了摇头,似乎已经理解了前因后果,表情还有点于心不忍。 陶然瞳孔地震,疯狂朝他使眼色:不是,你懂了什么也教教我啊钟意老师……! 钟意老师教不了,钟意老师带不动。 肆无忌惮的眼神官司更加刺激了破防边缘的陶决。被生活全方位暴打过的成年男人越想越心酸,从他妹今年生日想到去年生日,再想到有的人脖子上顶着陶然亲口盖的章,有的人只能在小腹上自己纹身还被骂一顿,立刻扔了最后一点大家长包袱,眼泪说掉就掉。 “换回来之前你有事没事老爱咬我,怎么换回来就不咬了?我的身体比他差在哪?我年纪是比他大,可是论使用次数怎么算都是我折旧的程度比较轻吧?而、而且,他长但是我上翘,他射得慢但我硬得快啊!你都三个月没碰过我了,你……你就这么嫌弃我?” 陶然:“……混进来了什么虎狼之词……不是,啊???” 番外一(伍):长命百多岁 陶然不太想回忆昨晚到底是怎么给这事翻篇的。 毕竟她又不是什么魔鬼,看到陶决在眼前哭成那样,心里难免也跟着一抽一抽,本能地想哄他。而且他是真哭,不是那种床上爽到极致、多少带点情趣的哭,劝也劝不听,哄也哄不住,手还一直挟持着人质不松劲,非要以一己之力逼她现场解开电车难题。 事急从权,她只能先对症下药,当着钟意的面把私底下哄人的好话都说尽了,最后用手给他解决了一次才算完。钟意全程在边上看着,甚至没有移开视线,好像在比谁先尴尬。 倒是把她尴尬得头皮发麻,颇有一种水没端稳,后院起火的心虚。 而陶决,大概被这么盯着确实败兴,射得也慢。前前后后折腾完,叁个人睡眠时长相加都落不进健康区间,转天清早复查回来就七零八落地各自睡晕。 醒来时身边只有钟意。 看了眼时间刚过中午,熬不住夜的人形树懒还有得好睡,陶然轻手轻脚下楼喝水。 外面是正在酝酿一场雨的天气,家里阴沉沉的,不开灯很适合补觉。她润过喉咙,准备回去再睡一轮,就瞟见沙发那边有显示屏的荧光。陶决戴着耳机,鼠标也拿来了,专注地盯着笔电屏幕,应该是在打谱。 她看他水杯空了,好心给他续上,反被伸腿拦住。 那人拦住她又不说话,只慢吞吞按下保存。她一瞄软件,进度都快到尾声了,也不知道他醒了多久。 “老年人就是觉少。”她感叹。 陶决摘下耳机,在显示屏幽幽的白光里抬头看她。 “承让,你迟早也会活到我这个年纪。” 陶然翻个白眼,“到时候你就更老了,反正你永远比我老,谁让你……” 刹车不及时,没说的最后几个字比说出来还醒目。陶决合上电脑推到一边,光源消失前,最后照亮的是他嘴角若有若无的笑。 “谁让我是你哥,”他掌心烫着她膝盖和小腿,像被顺毛抚摸一样舒心地叹息,“谁让我永远是你哥。” ……他是什么一遁入黑暗就现原形的妖怪吗。怎么就从不计入异性范围的讨厌鬼,一秒无缝切换到…… 陶然缩了缩腿,“你打谱不回房间打,搬过来干什么?又没个正经书桌……” “我在等你。”妖怪另一只手找到她的指尖,黏黏糊糊地勾上来,“晚了十几分钟,不过不碍事。” 陶然刚醒盹的脑袋清楚起来了——这是卡着国内时间给她过生日呢。 不同于去年的惊大于喜,这回她早就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对他持续叁个月的惩罚也成为铺垫的一环,为即将发生的事情蓄力。 刚润过的喉咙再度干渴,她被一把拉下,跌坐在他膝上。 “你解点风情吧。二十一岁生日礼物,不拆吗?” 成精的狐狸示弱般露出脖颈,从松散的领口里倾倒出被体温浸润的、新鲜的沐浴露香味。 陶然毫无悬念地咬上去。 牙齿衔住喉结,才不过轻轻发力,看上去还有余裕钓人的兄长就喘得丢盔弃甲,耸动腰臀不顾廉耻地顶她。热度隔着几层布料传递,逐渐打湿后形状更加分明,衣服都还没脱一件,就厮磨出交合的水声。 闷热的,焦躁的,越尝越渴的蹭动间,陶决莫名地想:小时候没被端平的水,长大后迟早会以别的方式扯平。 她永远追不上他的年龄,他则永远追不上她的经验。她早在别人身上学会了享用男人身体的方式,他却只能抓紧每一次她施舍般撒下的机会,依照她享用别人时形成的喜好自我驯化,反复品尝带着酸意的甜。 他尝惯了不被赏好脸色的滋味,此刻被妹妹按住腰,当成自助一样骑着吃,陶决感觉自己要化了。 “穿的哪条内裤,这么薄?”他探下去,真的只摸内裤,探出他给她手洗过许多次的花色,“这条——是旧了,难怪,湿了跟没穿似的……” 陶决没再往下摸,手指停在内裤边缘。 室内太暗,除了陶然粉白的耳垂在眼前晃,他什么都看不清。那条旧到半透明的灰蓝色却在他想象中浸水变深,被反复摩擦至极尽贴肤,勾勒出一粒肿胀的、深粉的轮廓。 她可爱的地方有很多,不会骗他的地方仅此一个。 用全身重量压下来,变着角度榨取更多快乐,只当同胞兄长是随取随用的性玩具,诚实而贪婪,像雏鸟从亲鸟口中啄食。 陶决几乎醉在无端的幻想中。 就算被她啄穿舌头,想必也是好的。他伸着舌尖求她,“咬这里……” 见她含上来却迟迟不用力,又催促,“使点劲……我不疼的。” 陶然烦了,一口咬住舌钉,强行给他闭麦。那条收不回去的舌头即便如此也不老实,在她嘴里勾勾挑挑,乞爱乞怜,从内部瓦解她经过昨晚难得保留下来的好脾气。 她只能把他从嘴里顶出去,顺便对着他下身立起来的部位连抽几个响亮巴掌。本意是警告他少发点骚,谁知打着打着又亲在一起,四只手纠缠摸索着解同一条拉链,这次终于放出了憋到烫手的可怜东西。 “……等我先脱了,等等……慢点!”她抗议,“要顶破了!” 简直是农夫与蛇——她好心照顾,他扭头就迫不及待地反咬,隔着被磨薄的内裤在洞口处疯了似的顶个没完,还说,还说—— “正好送你条新的,这条给我。” 陶然边急急忙忙脱内裤边骂变态。 陶决边掰开她滑滑腻腻的肉唇,插进两根手指,边为自己的清白辩解:“我不是……我把它供床头,晨起睡前盘一盘,给你求个长命百岁……” 陶然咬紧他肩膀——谁要他这种时候摆哥哥架子!手指在里面搅成那样,说什么都像在说情话…… 温热的舌钉抚弄着耳垂,送来一声又一声动情的低哑喘息,千回百转地叫她乖乖。她小腹一抽一抽地泄着水,齿关不知不觉松了,任高潮中溢出的唾液将他洇湿。 许久,气息稍定。 “……那你呢?” 陶决疑惑地“嗯”了一声。 突然发问的妹妹犬齿陷在他肩窝肉里,磨了磨,哑着嗓音追问:“我拿什么求你的一百零六岁?” 心脏剧颤。他要被她揉碎了。 “你想……”他舌头打结,“你也——” 陶然撑起上半身,抹了把嘴角口水,很有担当、很够哥们地拍拍他。 “坏事是一起干的,总不好让你先下去挨打。……你懂我意思吧?” 她好像故意要让他笑一下。 陶决便如她愿,挤出一声笑来,“……还未必会挨打。妈妈知道我这么疼你,会开心的。” 嘴上是大逆不道的狂言,颈后却竖起鸡皮疙瘩。 他不是不会怕。人如果死后有灵,妈妈看着,外公外婆看着,全家长辈的亡灵都飘在半空,看他要如何把阴茎塞进妹妹的身体,还想要在里面射出肮脏的、乱伦的精液。 他的手指填着她的穴,手掌整个按住外阴,又封堵又遮挡,本能地阻拦血亲之间毫无保护的苟合。 然而生命线揉开肉瓣,感情线与智慧线联手欺负阴蒂,命运线在正中央,被肉缝里溢出的爱液填满。掌纹交错,像没挺过几波涨潮就一溃千里的亏空堤坝,把他一生都浸在妹妹的情欲里。 就算长辈健在,此刻共聚一堂,结局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是他天生淫贱,终究要把妹妹勾上歧途。 陶决低头,仔细亲吻陶然颈侧同样竖立起来的汗毛,“别怕,骑上来……” 他抽出手指,抵住入口缓缓挺腰磨弄,又握起她双手,扼在自己咽喉。 “骑上来,操死哥哥。” 番外一(陆):从同台竞技到组合出道 操死他,说得轻巧。 叁个月没翻陶决的牌子,过去隔着安全套还算无害的筋络和血管每一个都是绝杀。陶然信了他的邪,不知天高地厚地整根坐进去,当下就直不起腰了。仅剩的力量集中在手上,被陶决带着使劲下压,仿佛要将他不断挣扎滚动的喉结压扁。 性器越窒息越肿胀。 陶决喘出一声不成调的泣音,抬腿锁住陶然向后滑开的脚腕,推抵着她一起打开两膝,开到极限。 “太——” 太深了! 陶然弓着的背猛地伸直,私处不由自主与他同时前递。像两块严丝合缝的磁铁,就连拔出的动作也成了更加缠人的碾磨。 形状过分契合,动起来毫无顾忌,直上直下拍得她腿根发麻。 她无意识地摇头抵抗,总觉得他好像要把最后一口气用完,想死在她里面。甬道在惊悚的猜想下狠狠紧缩:吞,夹,撕咬,啃食……直到陶决再也捉不住她的手,大口喘息着攥住她上衣后摆。 还没? 还没。 兄妹在呼吸间交换无声的对话,为近在眼前的高潮慢下来。 只差一毫厘就能接吻,没有人向前挪动半分。 陶然用力过度的大腿被兄长握在手里按摩,他一边哄她放松,一边从下方蹭弄。蹭法淫荡,光滑的耻部打圈碾按外阴肉褶,她刚放松的腿又绷紧了。 “别急,细嚼慢咽,”他按住她后腰,“仔细一点,感觉到了吗?妈妈给你把哥哥生得多好,多合适……全部插进去,正好可以对准子宫口。” 高潮的前奏从尾椎泛起,陶然开始发抖。 塌下的腰推着她前倾,送到陶决唇边。兄长低头轻吮着她,用的是小时候哄睡的口吻:“射进子宫里好不好?你帮帮忙,乖一点,叫叫我。” ……不管做过多少次,被他这样对待都难免一阵悚然。 悚然之余,快感诡异地迭高一层。陶然更主动地贴上去,反击般递出舌尖,撒着娇喊哥哥。兄长的手倏地收紧,虎口嵌入腿肉,攥了又放,放了又攥,看不出是受用多些还是难受多些。 她乘胜追击,捧着他的脸再叫几声,果然被咬住下唇,掰着大腿根往更近处拉。 近到没有任何抽插的空间。 在不知道谁先释放、最后几秒的悬念里,仅仅是腰贴着腰,聊胜于无地摆动。 寂静无声中,温吞的高潮来了第一次。 甬道紧缩,蹭弄没停,便紧接着来了更刻骨、更绵长的第二次。深处的敏感带与阴蒂一起发作,陶然准备不及,听见水声潺潺时已经晚了。 脱掉的旧内裤这下派上大用,被眼疾手快的劳碌命兄长拿来应急,适时吸走水分,救沙发于报废。 他做这件事只用了一只手。另一只正握着妹妹的腿,往她子宫里射精,射得她一颤一颤,小腹痉挛。 “还有吗?” 陶决按着那里,仿佛隔着皮肉摸到他刚射进去的,一部分的自己。 手掌微微发力,他怕她没听清似的又问一遍:还有吗?挤一挤,喷干净。弄脏也无所谓,都能擦,不用你擦…… “……闭嘴。”陶然有气无力地推他,“你先拔出去。” 余韵还没结束,最低程度的摩擦也轻易转化为尖锐的快感。连去两次,她已经有点怕了。 陶决扶着她的腰把她往上提。 他两手全是体液,过程中屡屡手滑,害她一次次重新坐他到底。原本就没完全软掉的性器彻底硬了,抵着宫口突突跳动。 不好拔,但还是要拔。 死皮赖脸地持续索要或许是男人表达爱意的常识——哥哥没有常识,哥哥只会记得妹妹受不住现在再来一次。 哪怕边拔边被妹妹拖后腿,彻底拔出的前一秒,她还裹着他胀得想炸的龟头,抬腰又喷了一股在他身上。 腥甜的水珠甚至溅到胸前。 陶决没空去擦,双手托住讨债鬼险些又要往下滑的身体,开始思考非常现实的问题:当然不是未解决的勃起,这东西他一天不知道要有多少次,而是这个沙发—— 沙发后伸来一只胳膊,从上方撑住了陶然的体重。 紧接着,往陶决肩头递了一卷厨房纸。 “——?!” 陶然捂住耳朵,手动给她哥陡然拔高的惨叫静音。 一分钟后,陶决提好裤子,黑着脸去开了灯。 拜及时递来的厨房纸所赐,沙发又苟一命,血条比他还厚些。 陶然横坐在她一脸无辜的男朋友膝上,投来费解的眼神:“当然是钟意,不然家里有鬼吗?你胆子未免太小了一点。” “可是他走路没声音——” “有的有的,你没听见而已!”陶然憋着笑哄他,“真的,我也没听见!” 她抬穴无情不是一回两回了。陶决懒得凑过去自找没趣,躲得远远的擦拭上半身,怎么看怎么像只没好气的猫在没好气地舔毛。 他擦完,自欺欺人地把衬衫扣到第二颗扣子。 陶然偶尔翻旧账,提起当年的本子,说他口味重。他深以为然,毕竟正常人对着亲妹妹硬不起来,更不会前脚殷殷劝戒“插足别人感情的人怎么可能认真对待感情”,后脚就觍着脸挤进来当小叁。 说小叁却也不尽然——他和钟意位置不同,原本就不可能相互取代。就好像,兄长大可以闯进婚礼现场把妹妹带走,没人会怀疑他是来抢婚,哪怕他真的是。 可叁个人睡在一张床上,总会有一根多余。 谁也不想走,谁也没狠心到把另一个人挤走,只能轮流在不同的时刻将自己划为外人。久而久之,演化出无声的默契,该装瞎装瞎,该装睡装睡。 没装起来的场合,就会落入一些尴尬局面。本该保留的社交距离被生硬缩短,同台竞技的既视感挥之不去——无关口味,加入或被加入,观看或被观看,陶决都并不享受。 比如现在。 一家之主雨露均沾,事后是他的事后,温存却是留给别人的温存。 眼看那边aftercare要变前戏,狗粮已经喂到嘴边。他再不退场,被噎死就只能怪自己活该了。 …… 兄长离去的客厅,一切幽暗、湿黏、痴缠不休都消散一空。 果然是妖怪,陶然想。 大灯一开,人皮一穿,跑得比谁都快。 明晃晃的灯下,酝酿不出任何可以发生什么的气氛。用体温把她裹住的这个人,也并非陶决那种处心积虑营造氛围感的类型。 然而刚高潮过的身体格外没出息,被隔着衣服揉揉小腹,就呼吸急促起来。 再摸下去又会想做了。她按住钟意的手,“你等等。” 钟意止住动作,手停留在那里。 “热热的。”他发表诚实而朴素的感言,“像刚烤出来的面包。” 害她笑了一下,“饿就去吃点吧,昨天的还剩——” 话到半截,被他偷走一个吻。 “我是想说,你摸起来好像很好吃。” 钟意很少说这样的话。 他会更多地像避嫌一样,自己咽下一些想要表达什么的瞬间,以免害她产生多余的期待。但他又做得不高明,才会被她留意到那些瞬间,从而在此刻察觉出他的变化。 就算知道其中没有字面之外的隐喻…… 陶然缩了缩身体,拿不准如何反应。 仿佛被她突然绷紧小腹的动作唤醒,覆在那里的手掌移到她腰间,将她放平在沙发上。 t恤下摆翻了起来,露出尚有交合痕迹的湿黏腿心。开始有点让她看不懂的共犯的目标大约不在它,脸却离它很近,这一次同样没有字面之外的隐喻:“可以吃吗?” “……你不要真的咬我一口就好。” 陶然抬起小臂盖住眼睛,投降似的叹了口气。 柔软的嘴唇贴在肚脐下方,轻轻啄吻皮肉包裹的、含着别人精液的子宫。 无关上一次高潮或下一次高潮,不是性的延长也不是性的预告的动作,果然只像进食。 ……呼吸有点痒。 她忍不住用大腿内侧蹭他的腰,被他安抚性质地揉了揉,问她射到里面舒服吗。 陶然笑了笑,答非所问:“我还以为看起来挺明显的。” 钟意抬眼,“你不希望我看吗?” “如果我不希望你看,刚才听见你下楼的时候就不会继续了。” 她停顿了一下,说,“我是不是很过分啊。” 明明早就有了改变的余力,却还偷懒地把一切交给惯性,好的一面给他,坏的一面给陶决,维持一种得过且过的平衡。 钟意中肯地承认:“确实有一点点过分。” 又在她表情消沉起来前及时补充:“现在已经没关系了。……我知道,你没有丢下我。” 他其实站在那里看了很久。 她正对着从楼上走下来的他,在陶决身上起伏扭动。不是平时兄妹间厮杀一样的性爱,而是更加温柔、更加温和,却不会让他联想到自己的那一种。 她并没有从他这里收回什么。只是有了更多更多,足够同时分给两个人的东西。 “所以我会等的。”他说。 边说边往下亲去,“我会等你骑我,训练我,摆弄我,享用我,亵渎我……” 含住阴蒂前一秒,是一句只用了气息,低到快要听不见的“fuckme”。 陶然险些只靠这一下就被带走理智。 出于很现实的理由拦住钟意的间隙,还要分心抵抗自己被蛊到想让他继续的冲动:“不是不让你舔……现在不行!会流出来的,到时候就,呃,大吃一精——” 家里有个陶决,她说中文越来越多,就算钟意在旁,也常常忘记换成便于非母语者理解的说法。耳濡目染之下,钟意如今也能听懂一些谐音梗了。 虽然他现在大概更希望他没懂。 钟意先楞了一下,随后肉眼可见地为难起来。 “………………如果你想,也……” 陶然赶紧打断他,“你看我想吗?我不想,一点都不想。” “我也不想,但你们俩要是打算靠这招逼我离家出走,不如趁早死心。” 抱着几条干净浴巾去而复返的兄长终于看不下去,把浴巾全甩到缺乏边界感的小情侣身上,腾出双手搓他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并恶狠狠威胁道:“我真的会假装做提拉米苏,然后把苦瓜切碎了往死里加。” 番外一(柒):领养宣言 此话一出,躺着的那位鲤鱼打挺,跪着的那位匆忙起身,七手八脚把他扔下来的浴巾在沙发上铺好铺平。陶决还以为自己说得太重,再一看不对——两双眼眨巴眨巴,都是同一个嗷嗷待哺的意思:所以什么时候有提拉米苏吃? 如果他们没有一边用清澈的眼神发问,一边把该对准的地方都对准,蹭出一点也不清澈的水声,就更好了。 至少会让他的头不那么痛。 “不是,你们……”陶决问得艰难,“就不能有点缓冲?” 所以他才没法习惯。隔墙听着的时候也不这样,怎么他一在场就搞这么唐突? “明明在有人威胁要加苦瓜之前气氛正好。”陶然说。 “是有人回来得太突然了。”钟意说。 “说明有人和我一样,也不想把你丢下呀。”陶然说。 “也可能是有人自己不想被丢下?”钟意说。 “………………我听得见!” 句句被点名的“有人”额角跳起青筋,刚要发火就被一根手指勾住裤腰。 “哎呀,怒然大勃?” 陶然从钟意怀里探出上身,隔着裤子戳了戳那个鼓得显眼的位置,哄小朋友似的低头凑近,“生气啦?真生气啦?” 脸离太近了。 灯还开着,一臂距离内还有第叁个人,陶决羞愤地双手捏住他妹脸颊肉向两边拉:“你对着什么东西说话——喂?!” 晚了。偏偏就是刚才上楼那趟,硬着难受换了条裤子。裤腰不够紧,被他妹趁机拽住裤腿往下一扯,竟把最里面那层也一起带下来。 沉甸甸的性器“啪”地甩在她侧脸上,留了道发亮的湿痕。 陶然一懵。 实在是这个动作冒犯感太重,她逐渐回过味来,脸就要沉——陶决哪敢让她发作,当即抬起她的下巴,想也没想就把那块东西舔了。 又跪坐到沙发上连声哄她,只说:“哥哥错了,让你打回来行不行?” 什么她自作自受之类的话,提都不敢提。 陶然的手扬起来,轻轻落到她哥眉眼上。 长得太像,她从来都知道他好看,却很难直观感受到他外貌的吸引力。后来做得多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看他偶尔会突然切换到看男人的视角。 这很吓人,像大变活人,变来一个又陌生又熟悉的家伙。做可恨事,说可恨话,只是总让人恨不彻底。 看他看久了,还容易被迷惑心神,很想亲他。 她勾住陶决脖子,用了点力咬他下唇,“……张嘴。你张嘴就行了。” 那是个半心半意的吻。 她坐在别人腿上,腿缝夹着别人的阴茎,只有上半身落在他怀里。 却不是个施舍的吻。 与别人私处相贴、起伏摆动时,很会骗人也很会伤人的唇舌反被一次次送向他,变得只能发出好听的声音。 太过美味可口,陶决甚至有些过载。他晕眩地被她放开,取回呼吸,舌尖上已经尝不到自己的腥苦。 腥苦不会消失,只会转移。钟意习惯性吻去陶然嘴角的津液,察觉味道有异,表情一滞,“……这算不算大吃一精?” 这个梗是过不去了。陶决忍了忍,没忍住给他脑门一下,“就你会活学活用!” 陶然夹在中间,想笑又不是很敢笑。尤其陶决那根还戳着小腹,莫名有些…… “……!” 她忽地抖了抖。抖过之后,腰腹部还有细微余颤,并不是疼。身前身后的两个人都看得出来,同时伸出手,一个握她的腿,一个扶她的腰。 她稳住身体,低头看看下面,又抬头看看陶决,语带一种“都怪你”的抱怨:“……流出来了。” 从宫口滑落时发麻,往更外面流时发痒。做完这么久,还在她身体里作怪。 陶然撩起t恤,露出腿间几乎垂到钟意身上的乳白色。 几乎在同个瞬间,兄长用唇提前堵住她的惊呼,腰上那双手带着她,轻轻抬起,缓缓放下—— 撑圆。撑满。吞到底。 她连自己的心跳都听不见了,只感觉到钟意一下握紧她的腿,深深抽了口气。 她裹着钟意,被他找到十指用力攥住。不知谁在颤,也许都在颤,下身挤出断断续续的咕唧声。 是满穴精液重新被挤进子宫里的声音。 陶然好一会儿才喘上气,“你——你干什么呀,我还没……” “帮你操他。”陶决说着,把她抬起来些,找准了点往下摁,“你还没?你都快把他泡发了。” 而且吞到最深处的时候,眼神涣散得那么夸张…… 刚才那一次,他该留盏灯的。留了灯,仔细看过她,便不至于没出息地眼馋她给别人的反应。 陶决压下心里那点酸,两手一提一沉,再提再沉。 这很好,这很好——好就好在对面那具身体他待过。能进多少,能进多深,进到哪里最让陶然舒服,他心里全有数。 不过是小情侣交颈低语、十指相扣的模样有些刺眼罢了。 他出手时以为抢占先机,给自己预定了不会被排除在外的位子。到头来人家灵肉结合浑然一体,反衬得他像个单纯在旁出力的工具人。 心底的酸泛上眼睛,再一抬头,眼里只看得到彼此的小情侣正盯着他看。 陶决被盯得发毛。 钟意趁机擒住他手腕,抿着嘴从下身的感觉里缓了缓,说谢谢哥哥。 这是让他别继续的意思。 陶决鸡皮疙瘩又起来了,只能停下,“……这种时候没大事别跟我说话。” 钟意好脾气地点头答应,又问:“什么算大事?” 陶决语塞:“反正这个不算。” 说话间,他抓着陶然,钟意抓着他,都没松手。 僵持片刻,夹在中间的人先动了。陶然的手伸过来,抹了抹他眼角,已经十分熟练:“我又没赶你,你怎么自己把自己往外赶啊。” 陶决被说中心思,想起最近她越来越会哄他,更觉委屈。 “……你把我胃口撑大,以后再去偏心他,我会更难受知道吗?” 陶然无计可施地“哎呀”几声,赔笑道:“呃,以后……以后会对你好的,我保证。” 她胳膊肘捅捅钟意,一如既往会看眼色的年轻人便紧接着跟上:“我也会对哥哥很好的。” 听着像要领养他。 陶决眉头跳了跳,还是接下这个茬,“监护权剥夺了就是剥夺了,少来马后炮。” 番外一(终):我们无法成为父母的理由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他们俩居然谁也没软。陶然里面吞着一根,外面顶着一根,头一次直观感受到——吃得再好,也会吃饱。 最可怕的甚至不是吃饱,而是身体吃饱了,脑子还馋。且两个人都没有大动作,小口小口地喂她,磨她,哄劝她,害她对自己抱一种早高峰满员地铁的乐观,总以为挤一挤还能再塞点。 下面不是能塞的火候,就塞上面。她含着两条舌头吞咽,起先还分得清触感,到后来连味道都混在一起了。嘴巴空闲的时间不多,只能找机会抱怨“好挤”、“脸酸”、“舌头麻”,他们便改成一人一下啄她,看是谁献上她肺活量告罄前的最后一个吻。 叁个人紧挨在动起来就不太施展得开的沙发上,脱得磕磕绊绊,衣服扔了一地。 两具肉体一前一后贴着她,无间的亲密缠绕上来。 本该疲乏的身体越发敏感,越发贪多。 兄长描摹锁骨的指尖还不够,要更粗糙、更轻浮地淫弄才好。恋人落在后颈的吻和喘息也不够,要更凶地、责备般地用力才好。 不会被看轻、被怪罪的底气原本来自他们日复一日的喂养,在情欲中浸泡片刻,竟催生许多低俗渴望,有恃无恐地期待被亵渎。 终究是这种时候更冷静的人,才能从陶然的每一个反应判断如何最大程度取悦她。 钟意见她塌腰,就知道该深压重碾。陶决慢了半拍,催促便与两团柔软一起怼到他脸上:“你含一下,含一下呀……” 兄长怔怔伸舌。 乳头尖翘,没他舌钉上的珠子大。奶肉细嫩,份量小到一口就能抿完。 他脑子里总还留着那个在浴缸里哭他一身鼻涕的泥猴小鬼,哪怕双眼所见已经是发育成熟的女体。肉薄骨细,能晃动起来的资本不多,但已足够让他神摇。 视线躲着摇晃的乳,一个劲向下垂,没躲开湿亮的穴。 穴口齐根塞着东西,被顶到尽头也不露怯,还馋得抬臀多迎她那小男友几下。 两扇肉唇充血涨红,挤得阴蒂向前撅着,耀武扬威地挺给哥哥看。 陶决用指腹捕了那粒肉,往下推,推它去尝被男性器直接摩擦的滋味。好心里夹带私心,企图从妹妹汁水丰沛的私处榨出一篇横向对比测评报告。而他妹果然惯会打马虎眼,双手揽过他脖子,蛮横地把乳粒往他嘴里顶,只管催他快点,催哥哥张嘴吃奶。 湿漉漉的神情太有迷惑性,陶决看不出她是真想喂他,还是只想看他一张老脸当着第叁人在地板上摩擦,索性不去分辨。 反正他最终总会如她所愿。 “我就说之前还差点意思……” 兄长衔住妹妹乳尖,下流话张口就来,“你们俩当的什么家长?天天晚上不好好睡觉,也没见有人过来喂孩子,孩子在隔壁哭得纸巾都用没了。” ……你那是哭的吗! 上下都受着照顾,陶然无暇吐槽,先被撞得浑身一抖。丁点大的肉,陶决没敢用力咬,眼看它趁机溜了出去,在口腔和室温的落差里打冷颤。 安心与信赖的共犯及时施救,伸过温热的手来捧两团小乳。触感让人上瘾,陶然不由自主往他手里送,送着送着,被送回她哥嘴边。 她垂眼,兄长露出水鬼似的湿润目光,就着捧乳的手大口吞咽,咽下不存在的乳汁。 她回头,共犯仍旧一副未被情欲沾染分毫、半是抽离半是纯稚的神情,力道细腻地抓揉一手白肉,毫不留情抵进吃乳的嘴,像要把谁噎死。 还对被唾液呛住的兄长好言劝道:“哥哥爱吃就多吃一点。” 视线交汇,陶然捉到他难得外显的顽劣。 钟意朝她笑笑,脸上终于泛起应景的潮红。 像被她用视线抚摸了一些他并不骄傲、实际上也并不美好的部分。无法定义、难以证明、尚未拥有名字的情绪与念头化为气泡,翻涌上来嗞嗞炸开,他便从开膛破肚的毛绒玩具升格为碳酸水,好的坏的,由她品尝。 她接受他,也享受他。钟意将这个简短的认知抵在舌尖反复回味,少见地在性爱中膝盖发软,想要融化。 陶然不明就里,只知道背后的人忽地贴她更深。撑开她身体的部位骤然发力,再也藏不住惊人的存在感,逼得她双腿打滑。一惊之下,手臂与小腹同时使劲,绞出身前一声呛咳,身后一声喘息。 命脉被绞紧,他们竟不约而同更进一步。 将她一身皮肉,前后里外,用体温捂个透彻。 肿胀的肉冠深埋入腹,踩着分寸大肆动作,灌入一种悚然而尖锐、近乎奸淫脏器的异样愉悦。 乳头湿得像在沁奶,两只都没受冷落,捏的含的却还不肯停,仿佛真想挤出什么。 就连阴蒂也被濡湿的马眼吮咬,搅得本不是为了被这样使用的凹陷处满是水声。温热的前精一股股淌过肉褶,流去真正发生着交合的部位,被此刻占据着那里的性器一视同仁地带往深处。 ——兄长握着自己,抬腰迎合向前扑的妹妹,毫无底线地用自己吞吃她。 隔着那层薄肉,陶然的胸腔在他唇下起伏,隐约是个要骂“变态”的幅度。 变态就变态,肯叫他就好,叫他什么都好…… 实际听到的却是一声“哥哥”。 痒意流下脊椎。 无暇顾及是否会在谁面前露出沉迷肉欲的丑态,又是否会因这丑态输谁一筹。他只想,也只能给她看一个为她被污浊欲念焚身的,动情的男人。 陶决松开妹妹的乳,执着地寻她的双眼,留住她失力从他颈间滑落的手,无声乞求—— 用力。 陶然指尖发颤,睫毛也颤,使不上劲。 颈动脉在手心突突直跳,鲜活炽热。她既做不到真的狠下心去,也无法从他痴缠诡艳的面容上移开视线。 天真的,愚蠢的,昏聩无力的,将血肉一点一滴挤进她餐盘的,她的哥哥…… 他落到她掌中,当然,当然会寻求灭亡。 “不行,我不——” “掐我……用力。” 喉结滚动,戳刺掌心,烫得她退缩。 身后有双手覆上来。指骨修长,手背浮起浅浅的青色血管。迟钝到学不会弹琴,却很擅长作弄她最隐秘的地方。想和大家都做好朋友,最怕伤到别人,却会在头脑反应过来前,先对侮辱她的人挥出拳头。 那双手裹着她的,缓缓向下施压。 察觉她收缩得愈发急促,那喂进她阴道深处的硬物转而温吞摩挲,清晰地将每一寸触感刻上黏膜。 被多余的手扼紧脖颈,陶决张了张嘴,没有抵抗。 性器因窒息几近暴动。顶端的孔垂死挣扎般咬住阴蒂,竭力要把它留下,锁牢,最好就这么长死在他身体里。 陶然有一阵没一阵地痉挛着,头垂落到自己胳膊上,全仗他们捞着才没有全身一起坍塌,浑然不知两个最熟悉她的身体高潮前会如何颤抖的人,在她头顶交换了一个短暂的眼神。 “不要怕,”钟意安抚她道,“不会真的杀了他。” 持续缺氧的视野开始泛白。陶决迟缓地眨眼,后知后觉地为那一眼而脊背发寒。 ——在这种时候,钟意在观察他。如同没有情绪的非人之物,褪下名为常识的外壳,只为陶然的意志所驱使,对他进行不带任何主观色彩的评估。 观测他的生命体征,审视他下腹的纹身,计算他再一次伤害陶然的可能性。 陶决从被闭锁的喉咙里挤出气声,听不出是嘲笑还是投降,“你最好真不会。” 谁也不留余裕的性事进行到末尾,只会一秒比一秒更狼狈。 叁个人狼狈得不相上下,前后大约只相差几帧。话最多的人被手动封喉,因而在最顶点的那一秒,只听到错落的体液喷溅声。 又过片刻,才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陶然没在高潮中昏厥过去,但也差不了多少,就先盖着衣服,躺在沙发里侧缓口气。大概是累极了,身体被上下擦拭的工夫,呼吸便均匀带鼾,看得陶决咋舌。 “年轻真好,倒头就睡。” 他嗓子还哑着,好几个音节发不出来,表达欲倒是完全没受损。钟意扫他一眼,直白地戳破:“你不熬夜,也能睡得很好。” 毕竟是真用他一把老骨头呈现过婴儿般睡眠的人,陶决在铁证面前无法反驳,悻悻搡他,“少来教我做事。你们俩做父母做得一塌糊涂。” 他顿了顿,扭头看睡熟的陶然,又说:“也就比我本来的好那么一点点。” 钟意也往后转头,视线落在陶然被衣服盖住的腹部。 随呼吸起起落落的地方,含着两份精液依然单薄平整,不适合长出未知的外来者。 他的目光停留太久,久到被读出了想法。 “……能跟我说说吗?为什么不想有孩子。” 这场对话,在钟意看来,迟到了叁个月。 他反问:“哥哥会愿意做我们的孩子吗?” 愿不愿意,不还是当了叁个月。陶决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还没出声,便又听他道:“就算拥有可以成为其它角色的选项,也会更想做她的孩子,被她生出来,被她养育吗?” 陶决沉默了。 人与人能产生的所有关系里,唯有血缘,是先被分配一个别无选择、没有退路的角色,再认识角色下的那个人。 他大概知道钟意想说什么。 “……她也是这么想的?” 钟意发出含糊的音节,答得十分狡猾:“等她醒了,哥哥自己去问吧。” 问什么?不用问都知道。 他是血缘的副产品,是强买强卖的捆绑套餐。和其余不由陶然自己选择的血亲没什么不同,他在尚未理解自己被分配了怎样的权力时,就已经滥用过这份权力,摆布过她的人生。 就算出于好心,就算他同样支付了代价,也不能将她因这份血缘不得不承受的波折一笔勾销。 她生命里会长久地留下余震。 所以,她不再相信血缘,不再需要血缘了。 “唔,不过,重新洗牌之后,再互相选择就好——” 陶决猛地抬眼,正对上钟意一副“果然”的表情。年轻人掂掂那盒刚被抽走许多,用来擦拭体液的纸巾,确认了余量才递过来,慢吞吞地说完后半句:“……是她昨天给过我的回答。如果你想要,就分一点给你吧。” “无事卖人情,你有企图。”陶决警惕道。 “你总是哭,我也很难办的。” 钟意叹口气,一点面子也没给只对妹妹脸皮厚的兄长留。 他目光在纸巾盒与陶决的脸之间跳跃几回,自言自语道,“毕竟我在她面前,已经正式失去‘绝对不会欺负哥哥’的信誉了。” 刻意用了别人能听见的音量,才不是什么自言自语。摆明在晒。 陶决啧了一声。晒的什么他反正不懂,小情侣的外星暗号他也没兴趣刨根究底。他一个入室抢劫反倒住下了的人,至今还没被赶走,已经算很—— ……重新洗牌之后,再互相选择。 陶然当初舍弃他,是因为不再相信血缘。 那么如今重新选择他,是因为什么呢? 模糊的热意挤满胸口。答案的形状呼之欲出。 陶决手指发麻,不自觉探向下腹。 那里刻着简简单单的八个数字,是陶然降生那天——陶决不再只是他自己那天。 六岁的小孩哪里懂什么不可逆的改变。他只知道更小的孩子要喝奶,要换尿布,只会根据她的反应、她攥他指头的力气判断自己是否做对。 除了陶然,没有人教过他如何做哥哥。而他从来没什么天赋,教了又错,错了又教,她一直教下去,倒也没真的放弃过他。 早在那八个数字刻在他身体上之前,很久很久以前,它们就刻在他的灵魂里了。 妹妹。陶然。 陶决还没准备好直接触摸那个答案。 怕被庞大的狂喜冲昏。要仔仔细细,一口一口,慢慢品尝才好。 他压抑再压抑,终究——漏出没有成功伪装成叹息的闷笑。 “……可是,能做她哥哥,是我的运气。” 钟意哑住片刻,以和他刚才一模一样的口气,低低啧了一声。 陶然大约刚醒。 陶决后腰被拍了拍,听她用朦胧的嗓音小声叫他,哥哥,哥哥。 她合起双腿还肯喊哥哥的时候并不多。陶决因此至今未能免疫,每次听都忍不住心酸、心痒、心软……心动。 怎么了?他问。 讨债鬼果然憋着坏,在最温存的时刻杀他个猝不及防,又颇有玉石俱焚的气势,耗尽全力也要挤出浑厚的腹腔音。 “——俺也一样!” 张飞的大脸突入脑海。陶决反应过来她接的是哪句,想哭想笑,最后只把她头毛胡乱一撸,骂道:小混账。 番外二:SweaterWeather(上) 没去上学的半年,陶然对温度敏感。这里的因果关系或许要反过来看,又或许根本不存在因果关系,总之,夜里不会被攀上身体的寒意惊醒时,她想,夏天到了。 厚重的睡衣开始让她有点痛苦了。 她换衣服,下楼吃饭。妈妈问:“感觉怎么样啦?” 是在问想不想回学校。 陶然嚼着嘴里的炒蛋,心想当初要是这么会解读言外之意,哪至于到机场才反应过来。 一起走,明显是骗人的嘛。 “好多了,”她回答,“什么时候开学?” 八月,陶然回校,重读七年级。 去年一起上过叁个月课的同班同学都升入了八年级,课表完全错开。她们仍然邀请她一起吃午餐,气氛友善,陶然吞下学校餐厅干巴巴的叁明治给脑袋里解读言外之意的区域供能,第二天找借口不再赴约。 在这里,多和同类一起,对彼此都轻松。比如,年级相同,上同一节课,有共同爱好…… 可以少吸引很多目光。 当然也有例外。 “你和cyan认识吗?他好像很关注你。” 新的一天,新的干巴叁明治。七年级女孩们围着陶然坐,终于有人问出大家都关心的问题。 cyan,谁? 陶然的表情太迷茫,离她最近的女孩指指好几张桌子之外,在餐厅中央打瞌睡的男生。人来人往,谁路过都忍不住揉他卫衣帽子一下。他被揉醒,抬头一看面前空空,又趴回去,循环往复。 好优秀的睡眠质量。 陶然羡慕的眼神无缝融进女孩们的“a”声里。她尝试使用跟cyan本人学到的卖惨艺术:“之前住院的时候见过。” 冷场了。 话题里的负担条一下拉得太过。她再次尝试:“他人很好,帮了我一个大忙。” 这回押中了。女孩们互相看看,好几张嘴同时说话: “是呀,他超级好——” “找他帮什么忙都会答应的——” “就算是想要跟他约会——” 表情促狭,语气无邪,不是阴阳怪气的意味。陶然用力吞下最后一口干巴叁明治,感觉脑袋变得好用起来了,像丢掉了她的那个人一样好用。 擅长解读言外之意,也擅长骗人,尤其擅长假装自己在乎。 陶然问:“是吗?” 坐她对面的女孩说:“你要不要排队?waitlist就贴在他储物柜门上。” 哇。 陶然算算没有休学留级的七年级生的年龄,真实地被文化冲击了。 “不用,谢谢,”她用教科书上的方式礼貌回绝,活学活用地去掉“andyou?”,忍不住问,“真有waitlist?” 女孩们笑成一团。 “当然是逗你的——” “那对他来说还太早啦——” “太早啦——” 其中一个笑倒在陶然肩上。脸软软的,有婴儿肥,陶然顺手捏了捏,很难不赞同。 秋季学期过半,天气转凉,七年级公认吉祥物不再总试着追上来说两句话。没有多余的关注,陶然反而能在走廊上普通地跟他打个招呼,也能在默认交流semi-formal舞伴人选的午休,隔着一张餐桌和六个人,合群地对他那句“不用非要有舞伴才能去semi-formal”连连点头。 陶然高速吸入干巴叁明治,进一步划掉“有舞伴才能”这部分。 她停药了,但在容易失控呕吐的气温里参加舞会也是一种赌博。 舞会越来越近,天气越来越冷,陶然一放学溜得越来越快。到了十月末,甚至开始用病假逃掉7thperiod,趁天气反应过来之前先行跑路。6thperiod的同学深表羡慕,并纷纷拜托她走时顺路帮个小忙,不要声张,尤其不要惊动cyanchung。 陶然背着一书包卡片和纸袋,穿过无人走廊,打开那个传说中的储物柜。 柜门上果然没有约会waitlist,只有满满的便签纸,各种各样的笔迹写着“生日快乐”。陶然莫名其妙笑了一下,放好东西,也翻出一张便签纸来,唰唰写下“生日快”。 来不及写完,她警觉地转身。 有人站得很近。拍肩没拍中,他的手仍然伸过来,嘴巴一张一合。 ……是去年分到同一节homeroom的男生。 陶然下意识盯着自己的头顶,听见自己说:“也是给cyan的?放储物柜可以吗?” “随便你。”男生脸色难看,把信封扔进她怀里。 她回家,先蒙头大睡一觉,醒来就吐,吐到再也吐不出。病假断断续续,请到semi-formal结束。 在那个所有人都忙着出图的周末,陶然躺平在家刷ig,进行最低限度的社交媒体点赞营业。七年级吉祥物无处不在,笑得可可爱爱,像跟人类合照格外抢镜的小动物。陶然反复确认自己没关注他,心生敬畏:这人社交不用读条! 她生病以前也不用,现在一个周末过去,跟午餐搭子已经聊不起来了。 午餐搭子言辞闪烁,每个都有要紧事。一连几天,陶然不再问,径自去体育馆后面的空地午休。很安静,很隐蔽,很有秘密基地的感觉,直到可可爱爱的七年级吉祥物闯进来,手里拖着一个鼻青脸肿的人。 陶然后来每次说起这件事都忍不住比划:就是那个,家里养的小动物突然出去猎了头熊,离谱,但因为可爱所以完全ok。 小动物本人第一次听到这个形容,已经长得比陶然还高半个头,痛失“小动物”头衔以及它前面的定语,为此沮丧很久——这是几年之后,陶然与钟意的故事。heathertao与cyanchung亲切握手,交换不在学校使用的另一个名字,暂且对此一无所知。 这场不大不小的风波,以钟意被请家长并停学一周告终。 午餐搭子们陆陆续续忙完了要紧事,陶然陆陆续续把每张脸和储物柜里自动刷新的零食对上号。只剩最后几样无人认领时,有人趁她落单,堵她一个措手不及。 来者气势汹汹,指控没头没脑:“你太过分了!” “……啊?” 陶然大脑疯狂旋转,总觉得过分的另有其人,比如有的人伤了自尊要靠造谣弥补,有的人被当枪使还自诩为爱冲锋陷阵。都挺可怜,又都不可怜,不如后知后觉经历了一场美式霸凌(存疑)的自己可怜。 连带着对发起这场美式霸凌(存疑)的人也无话可说。她抬脚就走,被女生拦住,“别人送的零食你都吃,凭什么只有——” 陶然好无辜,“我不爱吃酸粉糖啊。” “杏仁曲奇你也不爱吃?!” 陶然点头。 “还有蝴蝶脆饼?!” “太硬。” “花生酱巧克力?!” “太甜。” “……你是不是故意找茬?” “你好厉害,”陶然真心实意道,“以后遇到不会做的选择题直接猜吧,边猜边排除,剩下最后一个答案肯定是对的。” 她没有反讽的意思,但听起来显然不是这样。圆鼓鼓的婴儿肥气成河豚:“我讨厌你!” 陶然呲了呲牙,说,whatever。 她推开眼圈红红的女生,在下一个拐角顺手拎走了好像准备随时出来做点什么的钟意。 停学归来后增加了新头衔的七年级公认吉祥物、大家的好朋友、惩恶扬善的拯救者(这里有一个闪光的“new”)目睹此恶霸行径,竟没有一点天降正义的打算,反而眼睛亮亮地盯着她。 好怪。陶然想,这家伙好怪。 她随口册封的partnerincrime,他该不会当真了吧。